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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年村小
备忘录
范文
天道酬勤
村小备忘录
温新阶,中国作协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散文创作委员会副主任,湖北省宜昌市散文学会会长。出版散文集、小说集多部,有作品被小说月报散文选刊北京文学作品读者中外文摘等刊选载,曾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湖北省屈原文艺奖等多种奖项。
村 小
村小辦在覃氏祠堂里,那个时候,有很多祠堂都放了学校。
高高的砖墙,翘檐斗拱,站在青石板铺成的天井里,望到蓝得令人心悸的一片蓝天,间或有像棉絮一样一缕一缕的白云飘过。
从屋脊铺向天井的黑瓦上,长满了瓦松。
天井通向墙外有暗沟,为了防止堵塞,暗沟里养了乌龟,它爬去爬来,就疏浚了暗沟。常常天气闷热将要下雨时,乌龟从暗沟里爬出来,伏在天井里,学生们觉得新奇,有人找来一根竹竿,去碰乌龟的硬壳,它依然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
门口有一对石鼓,清早或者是放学后,常常有老师坐在石鼓上,望对面的山,看一队一队的娃娃们迎着朝阳来上学或者是背着书包离开学校。
那几年,学工学农学军,学校有农田,师生一起种的,卖了粮食,作为勤工俭学的收入,用来改善教学条件。农田播种前,学生上学都带着牛粪。那天坐在石鼓上的是曹文阶老师和覃洪明老师,每人手里端着一杯开水。曹文阶老师对提着牛粪的学生说:“把牛粪担到地头去。〞谁都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句书面语,两个人忍不住大笑,开水从摇晃的杯子里溅出来,烫了他俩的腿,打湿了他俩的裤子。
曹老师很有文学天赋,后来写出长篇小说山花报春,但是生活能力却不敢恭维。他的洗脸毛巾和洗澡毛巾都被他弄成了黑不溜秋,为了以示区别,他在挂毛巾的板壁上分别贴上了“浴巾〞“洗脸巾〞的纸条。
覃洪明老师后来去了银行,一家四口,他一人拿工资,供出两个大学生,要是继续教书,怕是很难。
祠堂已经破败,挨着祠堂另外修了一栋新房作为教室,两层楼,八间教室,学校只有六个班,有一间放了乒乓球台,我和范自赋老师常常对阵。家住附近的退伍军人覃发金常来找我们打球,他的球技好,发的旋球我们接不住。
我教六年级语文,四年级算术,全校就我一个人用普通话上课,周围的群众常常站在操场上听我上课。其中有一个长辫子的姑娘来得最勤,她总是站在操场边的杨树下谛听,每每看到值日老师走到校铃下拉住铃绳快要打下课铃时,她就飞跑到学校门口的田地里去了,我没有一次看到过她。
学校门口不远有一口水井,死水,一下雨就很浑浊。要吃好水就要到两里地外的矮子冲去挑,挑水成为了我们生活的一局部。挑水多是在清早学生没有上学或者学生放学以后。清早,朝阳越过那片杉树林,照射在学校白墙上,用大红油漆刷在墙上的教育方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们挑着水桶,踩着露水往矮子冲而去,挑满一担水往回走的时候,用一片葵花叶覆在水桶上,防止水荡出来,扁担在肩头忽闪忽闪,一路轻歌一路笑语。学生放学后,我们也去挑水,一桶晚霞,一桶夕阳,一个愉悦的黄昏就停歇在我们肩头。挑着一担水上了学校门口的台阶,厨房的菜香随着晚风飘散出来。赵校长是一个高级厨子,腊肉炒豆豉、鲊辣椒炒肥肠、清炒南瓜、面粉拖花椒叶、凉拌木耳、西红柿蛋汤,色香味俱全。一担水倒进水缸,哗哗的水声,听着悦耳。洗过手,上了餐桌,才发现有酒,包谷烧,劲大,不上头,是赵校长从家里带来的。乡村小学,青菜是园子里种的,其他的菜是各自从家里带的,各家的好东西在这里聚集,各自的厨艺也在这里展示。还都有几个拿手好菜,区里乡里来的领导都喜欢在我们学校吃饭。
教工宿舍都放在祠堂里,房子老,砖墙黑瓦,黑夜里,峭楞楞的影子有几分可怖。夜深人静,常听着窗帘窸窸窣窣的声音,都说是老鼠,放了老鼠药,没见着药倒的死鼠,等星期天回老家后再回学校,床上竟然有了什么动物的毛发,经过几天的仔细侦查,竟然是黄鼠狼!
于是,请来跟我们打乒乓球的覃发金做了一个笼子,我们花钱买了一只鸡,放在笼子里。这天半夜,黄鼠狼果然被关在了笼子里。覃发金把黄鼠狼抓出来剥皮,我们负责杀鸡做菜,几个人吃鸡肉喝包谷烧,半夜才安静下来。覃发金提了黄鼠狼皮回家说要做一双手套,他单独一人走在夜色里很有几分勇士的味道,四周树杈参差的影子举向天空,天幕好似搁在这些树杈上。
老师们的寝室里从此安静干净了,每到夜晚,从窗户的丝绵纸上透出温暖的灯光,有时还有伏案写作的人像的剪影。几个老师年轻,有使不完的劲,趁着夜晚改作业,出试卷,刻蜡版,用油印机印试卷,及至半夜,竟无倦意。走出来,站在天井里,仰望夜空,有时星斗满天,有时弯月西斜,有时还从天井刮进一阵风,带着青草的气息,带着包谷或者水稻的芬芳气味,让我们感受到生命的真实,自然的美好。
期末统考,是每所学校每个老师荣誉之所系,交换监考,统一阅卷,我们学校总是考得很好。赵校长上台交流经验,说我们学校老师们玩得好,吃得好,干得好,迎来了一片掌声。乡领导总结归纳成营造和谐的工作环境,抓好教学工作的后勤保障,摘取德智体全面开展的丰硕成果。
我们想,领导就是领导,水平远非我辈可以比较。
1975年,我上了师范,结束了我的民办教师生涯,离开了这所村小,很多年再也没有去过。
那砖墙房,那天井,以及那黑瓦上的瓦松牢牢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成为永远无法抹去的美好图画。
老 师
陈祥茂师范毕业就分配在响潭园小学任教,据说他出身不好,才分到了偏远的响潭园。
那时,我上五年级,陈老师教我们算术。
陈老师字写得很好,一笔一划,很工整,从黑板左边写到右边,一行字平平整整,不往上扬,也不往下拉。
陈老师是县城人,说话跟我们响潭园有区别,几乎没有卷舌音,比方说话他说成“索话〞,天天向上他说成“天天向搡〞。大家一下课,就学陈老师,“索话呀索话呀,一言不发的,怎么能够天天向搡呀。〞后来被肖校长知道了,把我们训了一顿,我们再也没有学过陈老师说话。
没想到,时隔半年,大雪纷飞的冬天,陈老师跟我们大队胡书记的妹妹谈上恋爱了,不久,就入赘胡家做了倒插门的女婿。
记得陈老师结婚是初春的一个周六,柳枝还没有发芽,山上还只有开花最早的山胡椒绽开了星星点点的黄花,学校的几位老师背着新被子,提着暖水瓶洗脸盆到胡家贺喜,陈老师给每人发了两颗喜糖,一支烟,还说,你们如果不忙就留下来吃饭。老师们都说忙,一个两个都走了。
回来的路上,一个老师说,这陈老师在胡家未必有好日子过。别人问他为什么,他说,你们等着看吧。
那时的大队书记虽然是大队的一把手,平日里也是在生产队劳作记工分的,年终大队有少许补助,自然比不得月月拿工资的陈老师,胡书记就想陈老师对家里有所贴补。陈老师小两口要过日子,县城还有四口人指着他这份工资,他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每笔收入支出都是记了账的,即使一盒火柴都有账可查。有一次开会,别人无意中翻看了他的笔记本,看到了别人找他借东西的记载,其中有一条叫人印象特别深刻:
肖心源〔我们的校长,笔者注〕借针一口〔是弯的〕。
这条记载很快在全公社的教师中传开,都知道我们响潭园小学有一个吝啬的陈老师。
时光荏苒,我小学毕业上了初中,初中毕业上了高中,高中毕业时大学早已停止招生,我成了一名回乡知识青年,准备在家乡晒黑皮肤炼红思想。那一天,公社的文干找到我,要我去竹园荒小学任民办教师,而竹园荒小学原来的老师正是陈祥茂老师。
我是踏着正月的冰雪去竹园荒小学报到的,寒风料峭,雾锁山峦。陈老师见自己的学生也当了老师,自然快乐,午饭炖了火锅炒了腊肉豆豉土豆丝之类的荤素菜肴,我很感谢陈老师。
吃完饭开始交接,一盒粉笔两支蘸水笔三个备课本一盏煤油灯等都一一做了交接,最后,陈老师说,今天的午餐共计开支二元二角五分,我们两平分,你付我一元一毛二分,我多出一分。
那时的民办教师一个月国家补助18元,我上班第一天,还没有领到钱,身上几无分文,只好给陈老师打了欠条。
交接完,陈老师要赶到新的学校去。我送他出门,突然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我要把我背被子来时搭的一块塑料薄膜给他,他说啥也不要。
不久以后,在公社开会,我才还了陈老师的一元一毛二分钱。陈老师又说:上次收东西时一把刷锅的旧刷帚忘收了,下次开会给我带来。那把刷帚我已经扔了,下次开会,我买了一把新的给他。
胡书记希望陈老师补贴家用的希望彻底落空,矛盾逐渐公开化,并且不断升级,以至于上升到肢体冲突。有一年正月初三,陈老师来到我家,说胡书记打了他。他气愤地述说打他的经过,还忘不了对他的行为予以批判,“毛主席说,不称霸,他书记还打人。〞我们尽力相劝,但还是没有把他劝回去。
正月初三,他就在凛冽的寒风中一个人去了学校。
后来,我上了师范,毕业后分配在乡里的中学任教,每年暑假全乡教师集中培训时,看到陈老师每一回都比上一回苍老许多。我见到他,总要跟他打招呼,问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他是一个好老师,对工作负责,对学生热情,所以,他的教学质量高。又因为他服从安排,偏远地方新开办的学校总是要他去打基礎,根底打好了,调了别人去,他又被调到更偏远的地方去。我上小学时,他还在全公社的中心学校响潭园小学任教,我师范毕业以后,他已经被调到了和邻县交界的祝家沟小学。
他依然无怨无悔,依然面带笑容。
后来,我调到县上市里,再也没有见到陈老师,每每见到我原来的同事,都要打听陈老师。他们的介绍令我大吃一惊。他们说,陈老师退休后,每年资助三个初中生,支持他们完成中学学业;不光是给钱,还定期召集他们汇报交流成绩和体会,开完汇报会,还要请他们撮一顿;他还每学期家访一次,跟孩子们的家长交流沟通……
我和那些昔日的同事讨论,是什么使悭吝的陈老师变得如此大方呢?他们说,是因为收入的变化吧,那时工资低,他是家中老大,要养活一家四口人,不悭吝没有方法呀!现在负担没有了,工资收入是我们上小学时老师工资的一百多倍,陈老师就老想做点正事、善事。
是啊,陈老师内心有一盏善良正直的灯,在那困难的年月,这灯盏几乎熄灭,在生活水平大幅提高的时候,这盏灯再次点燃,并且放射出越来越灿烂的光辉!
去年过春节回到老家,听说陈老师已经辞世,对于还没有资助到中学毕业的学生,他把钱安排好了交到了中学校长手里,他留给儿女的遗产是他一直舍不得丢的一大摞教科书和备课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