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规制与污染密集型产业出...—基于中国地级市的实证研究_盛涵天.pdf

经济与社会文章编号 1002 2031(2023)01 0069 10DOI 10 13239/j bjsshkxy cswt 230111环境规制与污染密集型产业出口 基于中国地级市的实证研究盛涵天汤慧桢贺灿飞摘要 在当前产业转型与生态文明建设的双重背景下，中国污染密集型产业出口面临着更多挑战。基于 20032016 年中国海关贸易数据库的实证研究发现，中国污染密集型产业的出口规模在时间上、空间上表现出不均衡性。从出口强度看，中西部地区对污染密集型产业的出口依赖性相对更高。政策层面，环境规制短期内会抑制污染密集型产业出口规模，但其长期效应相对有限。企业层面，污染密集型企业出口产品与本地的技术关联越强、复杂度越高，越不容易受到地方环境规制压力的负面影响。在绿色发展理念指导下，政府需动态调整环境政策，采用因地、因时制宜的治理模式;企业需有意识地推动生产技术更新与产品质量升级，承担更多的环保责任。关键词 环境规制;污染密集型产业;出口;地级市中图分类号 F752 62;X321文献标识码 A作者简介 盛涵天(1996)，男，浙江杭州人，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城市与经济地理;汤慧桢(1997)，女，福建漳州人，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北京大学林肯研究院城市发展与土地政策研究中心硕士研究生;贺灿飞(通讯作者)(1972)，男，江西永新人，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博士，北京大学林肯研究院城市发展与土地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主要研究方向为城市与经济地理。基金项目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42171169)“产业关联性、经济复杂度与区域产业发展路径创造”。收稿日期 2022 11 26修回日期 2022 12 29一引言自 2001 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来，中国的全球化水平日益提高，对外出口规模迅速增长。然而，以资源导向和劳动导向为主的对外贸易带来了大量能源消耗和污染排放，激化了环境保护与经济发展之间的矛盾。一方面，以化工类、纺织类、造纸类等为代表的污染密集型产业承担着部分区域经济发展的重任;另一方面，污染密集型产业又是地方工业污染排放的重要来源1。因此，在生态文明建设与扩大开放的现实背景下，如何有效引导地方产业结构合理调整，推动污染类产业在绿色转型过程中保持出口竞争力显得尤为重要。环境规制的定义可以概括为政府通过经济、行政、法律等政策对环境污染行为的直接或间接管控2。“中国式”环境规制具有行政命令、绩效考核、市场调节的典型特征3。现有研究大多从微观层面上的企业生产率4、创新投入5 与宏观层面上的区域贸易6、国家竞争力7 等角度探讨环境规制的作用。然而，在“全球地方”互动的大背景下，区域尺度的研究显得尤为重要8。第一，现有研究缺乏对区域产业发展不平衡的关注，对城市尺度环境规制与污染密集型产业对外贸易关系的讨论不96总第 330 期城市问题2023 年第 1 期经济与社会足。第二，已有文献对污染密集型产业本身的聚焦程度不够，尚需从产业产品视角对环境规制的经济效应形成系统性理解。本文旨在透过环境经济地理视角回答以下问题:中国的污染密集型产业出口表现出怎样的演化动态与空间布局规律?不同区域的环境规制压力对污染密集型产业的产品出口产生了怎样的影响?环境规制压力下不同污染密集型产业、产品的出口动态是否存在异质性?二文献梳理现有研究已从国家层面与企业层面探讨了环境规制对污染密集型产业出口动态的影响9。在国家层面，部分学者基于赫克歇尔 俄林(H O)模型，将环境规制视作国家的要素禀赋10，认为拥有宽松环境规制的国家在出口污染密集型产品上更具比较优势11。然而，后续实证研究表明，环境规制对污染密集型产业贸易的影响并不显著12，规制水平的提高还有可能增强部分污染行业的出口比较优势13。也有研究借助引力模型分析环境管控对于贸易流变化的影响，结果发现环境规制对整体产品出口的影响显著为负，但是对污染密集型产品出口的影响并不显著14。因此在国家层面，环境规制对贸易出口的效应并不清晰，尤其对于一些资源依赖型的污染产业来说，国家自然资源丰沛程度比环境规制强度显得更为重要15。所以，城市尺度的研究能更好地解释环境规制形成、作用的过程，从而更为合理地刻画地方政府行为在城市出口活动中的重要影响16。企业层面的研究多从“成本假说”与“波特假说”两条途径讨论环境规制对企业出口的影响。“成本假说”认为，环境规制意味着更高的减排成本，抑或是更高的经济租金17，从而降低企业生产率，抑制出口二元边际，缩短出口期限;且环境规制对污染密集型企业的负面影响更大18。然而，“波特假说”挑战了“成本假说”，认为合理的环境规制可以刺激企业进行创新，提高资源配置效率与生产技术水平，从而形成“创新补偿效应”19，弥补“不可避免”的环境规制成本，提升企业出口竞争力20。此外，也有一部分研究发现环境规制与地区企业发展之间存在阶段性关系，即短期的环境规制对企业的影响可能是消极的，但长期过程中会对企业发展产生促进作用21。然而环境规制对于区域企业的积极和消极影响往往是相互叠加且动态发展的，并且由于企业规模、资本属性、行业特点等条件的不同存在一定异质性，因此仅从国家或企业层面研究环境规制对出口贸易的影响容易忽略产品、产业层面的异质性机制。现有贸易研究已经关注到了产品及其蕴含的知识结构对出口动态的影响。例如，豪斯曼(Hausmann)等人将出口产品视为区域生产知识的载体，借助出口产品数据构建出区域整体的生产知识结构，从而度量了产品复杂度22。在外部环境变化时，高复杂度产品往往具有更高的附加值和进入壁垒，在市场竞争中更容易保持比较优势，其所受不确定性影响往往小于低复杂度产品23。因此，本文认为环境规制也更有可能率先指向低复杂度污染密集型产品，对其出口活动带来更大影响。其次，演化经济地理学指出本地产业的技术关联水平会深刻影响该区域的产业发展动态24，位于本地产业技术边缘位置的行业在产业演化过程中退出的可能性更大25。环境规制体现了地方政府产业规划与企业进入、退出间的博弈过程26，与本地产业关联性更强的污染密集型产业可能在本地产业网络中处于核心节点位置，在产业结构调整过程中拥有更高的议价能力。因此，环境规制对出口活动的影响也可能存在地级市产业关联层面的异质性。基于上述分析，在现有研究基础上，本文旨在从城市尺度探讨环境规制对污染密集型产业出口动态的影响，并在产业产品层面进一步拓展相应的微观机制。三数据与方法1 数据来源本文的出口数据来源于中国海关贸易数据库，地级市特征数据来源于 中国城市统计年鉴 中国环境统计年鉴 以及 中国统计年鉴 等。本文对出口原始数据进行了预处理:剔除了缺失年份、企业或产品代码以及贸易额等关键信息的数据样本;将所有代码统一到 HS2007 版本，以保持不同年份之间产品的统一性;将 HS 六位数产品与国民经济行业分类与代码(GB/T 4754 2017)的两位数制造业进行匹配;将出口数据匹配到地级市之前先剔除贸易公司数据。本文参考已有文献，根据 20032014年 中国环境统计年鉴 中大类制造业的工业废水、二氧化硫、烟(粉)尘三种污染物总量与中国统计年鉴 中各行业工业销售产值数据计算污染排放系数并进行排序27。本文基于计算结果选取金属类、07城市问题 2023 年第 1 期环境规制与污染密集型产业出口经济与社会化工类、纺织类、非金属类和造纸类共五大类别污染密集型产业(表 1)。表 1污染密集型产业划分行业分类具体行业金属类黑色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业(31)有色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业(32)金属制品业(33)化工类石油、煤炭及其他燃料加工业(25)化学原料和化学制品制造业(26)纺织类纺织业(17)化学纤维制造业(28)纺织服装、服饰业(18)非金属类非金属矿物制品业(30)造纸类造纸和纸制品业(22)注:括号中为产业的二位数 HS 代码。2 描述性分析本文首先关注国家尺度上中国污染密集型产业的出口规模与结构。从出口规模变化来看(图 1)，20032016 年间中国污染密集型产业的出口总额呈现出持续性增长、短暂性下降的趋势，出口企业数量总体呈现平稳增长趋势。其中 20032008 年污染行业出口总额增长迅速。2009 年由于全球金融危机影响，污染密集型产业整体的出口量受到较大冲击，出口额同比 2008 年下降了 26 8%。20152016 年期间，由于全球经济下行压力导致的需求下降、国内人口红利消退、制造业转移、生态文明建设等多方因素，污染密集型产业的出口总额再次进入负增长阶段。图 120032016 年中国污染密集型产业出口额及企业数量从不同所有制企业的出口占比来看，国有与外资出口占比逐渐下降，私营经济在污染密集型产业出口贸易中发挥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图 2)。2003年国有企业、外资企业出口额占比分别为 41 6%和31 7%，此时私营及其他企业出口额占比仅为10.7%，实力更强的国企与外企是出口贸易的主要力量。随着中国全球化程度持续深化，私营及其他企业的出口份额快速扩大，成为出口贸易的强劲驱动力。2013 年，私营及其他类出口企业的出口总额占比达到最高点的 64 1%，之后由于外部经济环境冲击，占比出现明显收缩，降至 2016 年的 57 3%。图 220032016 年中国污染密集型产业不同所有制企业出口额占比本文重点关注中国地级市污染密集型产业出口的时空格局。污染密集型产业出口总额呈现出由东部沿海地区向中西部地区梯度递减的趋势，并形成北重南轻的地理格局(图 3)。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后，东部沿海城市凭借其优越的地理位置、密集的劳动人口与优惠的政策条件，率先成为中国对外出口门户。2003 年至 2016 年间，污染行业出口额大于 10 亿美元的城市主要集中在长三角、珠三角与京津冀地区以及环渤海城市群。尽管有研究表明近年来污染密集型产业开始出现从东部发达地区向中西部地区转移的趋势，但东部地区的出口集聚地位并没有发生根本性改变28。从各地区污染密集型产业出口强度(污染密集型产业出口额占总出口额比重)变化看，20032016年间全国整体污染出口比例显著下降，其中南方地区的变化程度明显大于北方地区(图 4)。2003 年，中西部地区的污染行业产品出口占比明显高于东部地区，山西、甘肃、青海、内蒙古、贵州、广西等省份有部分城市的污染出口比例超过 70%。由此可见，污染密集型产业在上述地区成为了重要经济支柱，高污染的产业结构对当地环境保护带来了更严峻的挑战。随着产业结构的不断调整，各地区污染密集型产业出口强度在 2010 年和 2016 年均有明显下降，出口产业绿色化水平大大提高。2016 年，中国南方地区许多城市的污染行业出口占比已经低于 40%，17城市问题 2023 年第 1 期环境规制与污染密集型产业出口经济与社会图 3中国各城市污染密集型产业出口额注:此图基于国家自然资源部标准地图服务系统的标准底图(审图号:GS(2019)1822 号)绘制，底图边界无修改，下同。图 4中国各城市污染密集型产业出口强度但新疆、内蒙古、甘肃、四川以及东北等矿产资源集中地区仍有不少城市高度依赖污染密集型产业出口。对资源产业过度依赖所导致的挤出效应与制度弱化反而会阻碍产业结构的多元化和清洁化转型，形成了“资源诅咒”现象29。3 计量模型设定为了研究地方环境规制强度对污染密集型产业出口的影响效应，本文选取 20032016 年作为研究时段，以中国各个地级市的污染密集型产业出口规模作为主要被解释变量，构建了固定效应模型:lnPolluExpit=1lnEIit+2lnIndprodit+3lnOpenit+4lnGDPperit+5lnPopuit+6lnHHIit+i+t+it(1)其中，i 代表城市，t 代表年份，i为城市固定效应，t为时间固定效应，为随机扰动项。PolluExpit是模型中的核心被解释变量，表示城市 i 在 t 年的污染密集型产业出口规模与制造业总出口规模。EIit是核心解释变量，表示各城市历年的环境规制强度。从方法上看，现有研究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