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化时期沿海“半渔半农”...衡——以山东日照地区为中心_李飞龙.pdf

合作化时期沿海“半渔半农”生产结构的调整与平衡 以山东日照地区为中心李飞龙摘 要 半渔半农的生产结构是中国沿海渔村社会的主要特征。传统社会中，渔民既从事海洋捕捞，又兼垦农田，以之平衡生产风险。不过，随着集体化进程的推进和工业化发展的需求，这种半渔半农生产结构逐渐改变。年秋，山东沿海组建了大量纯渔业社，却导致失地渔民生活困难。经过纠正和调整，半渔半农合作社成为沿海地区渔业组织的主要形态。与纯渔业社相比，渔农结合社可视为国家迈进专业化与传统渔民平衡风险的折中，体现了“大国小农”的基本国情。关键词 常年作业；合作化；山东沿海；半渔半农；专业化中图分类号 文献标识码 文章编号（）作者简介 李飞龙，西南大学中共党史党建研究院教授 半渔半农是沿海渔民中较为普遍的生产形式。四季之中，渔民在旺汛时期捕鱼，从事渔业捕捞（或养殖），还拥有小块土地，兼顾农业生产，故被称为半渔半耕或半渔半农。中国的半渔半农生产结构历史悠久，“古代渔猎并称，人类在原始时代，陆地则以狩猎为生，沿海湖沼之处，则用木石击鱼，捕而食之”。只是随着生产社会化的分工和发展，半渔半农的生产形式才逐渐为部分人群所特有。在之后漫长的历史演进中，资源禀赋和技术水平都决定了半渔半农生产结构的长期性与合理性。新中国成立以后，在组织起来理念的引导下，各地渔区开始成立互助合作组织，对渔民实行专业化分工，并鼓励他们常年生产，以提升渔业产量。为了提高专业化程度，在高级社时期，山东甚至要求渔民放弃土地，成立纯渔业社。不过，这种专业化极强的纯渔业社并未持续提升渔业产量，反而引发了渔业生产困境和渔民生活困难。在权衡之下，山东不得不放弃纯渔业社，转而成立渔农结合社。在经济基础相对薄弱、机械化水平不高的前现代社会，半渔半农生产结构如何调整才能实现平衡？在增加渔业产量与保障渔民民生之间如何寻找均衡点？目前，学界对半渔半农生产结构的研究还比较少见，相关成果主要涉及以下几方面：一是从生态环境的角度考察政策、技术与渔民的复杂互动，或认为“农进渔退”会导致生态环境恶化，或强调海洋生物种群结构受制于人为和自然两个因素；抑或判断资源是导致激烈竞争甚至战争的核心因李士豪、屈若搴：中国渔业史，商务印书馆 年版，第 页。吴赘：二十世纪下半叶鄱阳湖区的“农进渔退”，历史研究 年第 期。见李玉尚：海有丰歉：黄渤海的鱼类与环境变迁（），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 年版。素。二是渔业的民主改革研究，主要突出渔民和渔业的改造。三是渔业生产中的特殊群体研究，譬如妇女角色的变化，渔村妇女如何逐渐摆脱男性主导的渔业分工体系。四是考察渔业生产互助组织的演变，组织起来的渔民所展示出的集体的力量。上述研究为本文提供了启发和对话空间。不过，半渔半农的生存传统与常年生产要求之间的内在张力，高级社时期纯渔业合作社防范风险的弱化，生产组织之间分配关系的博弈与调适等问题，均未有专门的论述。鉴于此，本文拟以山东日照渔业档案材料为主，尝试考察合作化时期沿海半渔半农生产结构的演进及其专业化问题，进而回答如何在“大国小农”的基本国情中，实现国家迈进专业化与传统渔民平衡风险之间的折中。一 从传统的半渔半农生产结构到常年作业传统社会中，渔民多有兼垦农田之习惯。近代青岛崂山区的帆船渔业，一年中捕鱼三四个月，农忙和天冷时则搁置渔业。山东部分渔民不仅拥有土地，还兼营商业。年，牟平县渔民在 人以上，“专业者居少数，多系渔期出渔，农期归农，亦或蓄养船只雇用渔工，渔期过后，即改作商船营业”。日照渔民也有渔农兼作的习惯，虽然土地收入比例不高，但考虑到海洋捕捞受资源禀赋、生态环境影响明显，具有极强的不稳定性，渔业生产又需由青壮年来完成，故沿海渔民对土地历来重视，将土地视为渔业歉收和养老的依靠，有“家有万贯栓绳的不算”“渔业生产好，可是不养老和小”的普遍认知。即便职业渔民也愿意“在三四十里外买几亩田地”，有着极深的土地情感。可见，这种在传统社会中形成的具有多渠道生活来源的生产结构，具有相当的普遍性，是经济收益与生存安全之间平衡的结果，它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渔业经济的风险，保障渔民度过因海洋生态变动引发的捕捞危机。不过，渔民兼营农业并非没有问题。其一，由于渔民长期从事海上捕捞，多不善经营土地。其二，经营土地不可避免地要和渔业生产争夺劳力和时间，渔民不免顾此失彼，分身乏术。结果往往是，渔业产量不高，土地经营不善，渔民经营土地的单位面积产量通常比农民的要低，日照渔民经营土地的单产一般比农民低 左右。面对渔民兼营农业产量较低、劳力和时间无法协调的困境，山东渔民曾创建出“渔农变工”的合作方式，来降低半渔半农生产结构造成的损失。所谓“渔农变工”，就是渔业、农业的互助，以渔为主，以农为副，渔民一部分打鱼，一部分种地。分红方式大致有两种：一种是按海上收入分红，地里的收入各归各；另一种是一人算一份，地算三份。比较而言，在合作程度上，后者较前者更进一步。胶东地区多由 个人组成一个渔农变工组，人出海，人种地，人 份，土地占 份，共 份，平均分配。需要说明的是，因土地产权关系和生产资料归属未发生转移，“渔农变工”的合作方式并没有改变传统的半渔半农生产结构，而且渔季一过，合作组织即行解散。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随着国家工农业的发展，鱼类需求量不断上升。在全国首届渔业会史林穆盛博：近代中国的渔业战争和环境变化，胡文亮译，江苏人民出版社 年版，第 页。刘诗古：从“化外之民”到“水上编户”：世纪 年代初鄱阳湖区的“民船民主改革”运动，史林 年第 期；陈辰立：一九五年代惠安沿海渔业民主改革研究，党史研究与教学 年第 期等。王楠：资源、技术与政策：妇女的角色转变 以近现代的胶东渔村为例，妇女研究论丛 年第 期。李飞龙、厉文姣：年的日照渔业生产互助合作组织，当代中国史研究 年第 期；杨培娜：新中国成立初期渔业合作化政策演进与海洋渔业发展 以广东潮汕地区为例，广东社会科学 年第 期等。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青岛市崂山区委员会编高科技大旅游新城区：崂山文史资料，年，第 页。王本世主编、山东省牟平县县志编纂委员会编牟平县志，科学普及出版社 年版，第 页。关于日照县渔农结合情况介绍（草案）（年 月 日），日照市档案馆藏。以下档案藏所相同，不再一一注明。关于日照县渔农结合情况介绍（草案）（年 月 日），。山东省水产志编纂办公室：山东水产资料汇编古近代史料专辑（初稿），年，第 页。曾呈奎、徐鸿儒、王春林主编中国海洋志，大象出版社 年版，第 页。议上，朱德曾指出：“我们发展渔业，不但可以调剂国内的食用，并且可把节余的鱼产品，运到国外，换回机器。”尤其在粮食短缺的年代，“以鱼代粮，可以抵销每年粮食进口的数字”。具体到山东省，新中国初期，水产品的年出口量为 余吨，主要销往中国香港、菲律宾、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地。其中，海米年出口量 吨左右，对虾仁约 吨，咸黄花鱼多则数百吨，少则十几吨，海蜓鱼干 吨左右，卤水刀鱼 吨左右，柳叶鱼干 吨左右，蛤蜊干 吨左右。同时，国内的消费需求也不断上涨。据统计，上海、天津、沈阳、武汉等十个大城市 年平均日销量 斤，年为 斤，年 月达 斤，已比 年提高了，但即便销货量逐年增加，仍不能满足需求，各大城市都有渔货脱销现象。对发展渔业经济的重要意义，邓子恢总结道，其不仅是国家工业化和供应人民生活的需要，还可以扩大就业、巩固边防和内地治安、为国家建设积累资金。可见，无论出于何种考量，提升渔业总产量都是必须且急迫的。与此同时，沿海渔业生产互助组织也完成了升级和改造。年底，山东省仅有 个渔业常年互助组，参加渔民 户，组织起来的渔民户数占总渔户的 。但到 年初，全省组织起来的渔民已达总户数的 ，渔业生产合作社亦由 年的 个发展到 个。截至 年 月底，山东省基本完成了将 个初级渔业生产合作社合并为高级渔业生产合作社的过程。此时，全省共有 个合作社，入社渔民 户，约占渔民总数的，其中高级社 个（户），约占渔民总数的。相比较传统社会以家庭为单位的生产形式，日渐组织起来且高度集体化的渔业初级社、高级社，显然已是渔业总产量提升的组织保障和贯彻渠道。有了国家层面需求的外在驱动，以及渔业生产互助组织的制度保障，各地渔业指标自然持续增加。年春汛期间，从 月至 月中旬，日照共收获各种鱼、虾 斤，比 年同期产量 斤增产了 斤，增幅达 ，可谓大丰收。不过，仍只完成春季计划的。年，山东全省渔业产量较 年增加了 ，年制订计划时，又要求比 年增加 。为了确保完成计划，各地普遍出现了国家审定计划与该地实际计划两套指标。年 月，日照产鱼 斤，已经完成了国家审定计划的 ，却仅占全年计划的。计算可知，年该县渔业实际计划数约为 万斤，而国家审定计划数仅为 万斤，日照全年实际计划数比国家审定计划数高出了。迫于完成实际计划数的压力，各级政府和普通渔民都需为增产而倍加努力。提高渔业产量，从理论上讲，可以有改善捕鱼工具、提升捕鱼技术以及延长捕鱼时间等多种路径。从渔业捕捞工具看，新中国初期，群众渔业仍是海域捕捞生产的主力军，每年生产量占海洋捕捞的 以上。当时沿海有渔民 余万人，劳动力 余万个，渔帆船 万余艘，但渔船体积一般较小，载重 吨以上的大船仅占渔船总数的，而 吨以下的小船则占 以上。直到 年，才开始拥有机帆渔船（只）。年，山东牟平县 的渔船载重量在 吨以下。合作化时期沿海“半渔半农”生产结构的调整与平衡朱德副主席在全国首届渔业会议上的讲话（年 月 日），农牧渔业部水产局编水产工作文件选编（年），年，第 页。山东省水产志资料长编，山东省水产志编纂委员会，年，第 页。中央农业部党组关于水产工作的报告（年 月），水产工作文件选编（年），第 页。中共中央农村工作部邓子恢部长在第四次全国水产工作会议上的报告（年 月 日），水产工作文件选编（年），第 页。山东省水产志资料长编，第 页。山东省水产局：山东省 年渔业生产计划（草案 年），。山东省水产局：山东省 年群众渔业生产计划（草案 年 月 日），；山东省水产局：尹新坡副局长在山东浙江渔业参观团座谈会上的总结发言（记录稿 年 月 日），。中共日照县委会：年春汛渔业生产总结报告（年 月 日），。山东省水产局：山东省 年渔业生产计划（草案）（年），。中共日照县委沿海渔盐工作委员会：初秋渔业生产合作工作总结（年 月 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水产部办公厅编水产工作概况，科学技术出版社 年版，第 页。年，蓬莱县渔业用船的平均载重量都在 吨以下。大部分渔民使用的仍是 年以前的船只，母船带子船，大船小船结合出海捕鱼。此时，国营渔轮捕捞能力也十分有限。年，渔轮数量只有 艘，国营渔轮的总吨位仅为 吨 马力。可见，合作化时期，如果从捕鱼工具的改善方面来提升渔业总产量，其机械化基础是非常薄弱的。从渔业捕捞技术看，革新速度同样缓慢。譬如，新中国初期广东的拖风渔船采取横篷或顺口拖网法，产量有所增加；福建的冬训围缯捕带鱼改为网口朝北迎头拦捕，提高了的产量；浙江的大对网把原来的并船出网改为两来船出网，并改双船起网为单船起网，缩短了操作时间。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此类技术改进早已出现，尤其是机器拖网在抗战前就广泛兴起，故上述技术使用仅是技术推广，而非技术创新。在大量渔业文献，尤其是渔业档案中，渔业捕捞技术主要是指轮作、兼作和夜间作业，即捕鱼时轮流使用不同工具，或同时使用不同工具，甚至不分白天黑夜地捕鱼。需要强调的是，诸如轮作、兼作和夜间作业等，很难算作渔业捕捞技术创新。在捕鱼工具改善有限、捕鱼技术提升不高的情况下，延长捕捞时间，提倡常年作业或许是最便捷的增产路径。那么，常年作业又是如何实现的呢？应该说，常年作业要求青壮劳动力延长海洋捕捞时间，增加渔业生产专业化程度，这是增产驱动下的必然。但是，对于半渔半农生产结构而言，却难以调整与适应。为了厘清这一问题，有必要从互助合作组织演进的角度，梳理一下半渔半农生产结构的流变。在传统社会中，男性除捕鱼外还耕作一部分土地，他们冬季结绳补网，开春种地，春汛捕鱼，夏秋收割粮食，秋汛再次捕鱼，直至大雪来临；妇女主要从事岸边劳动，腌制和晾晒鱼干。显然，这种传统的生产习惯和分工模式，无助于常年生产的制度安排与贯彻落实，新型合作组织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