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养老金制度对城市化进程影响的研究_郑辉.pdf

公共养老金制度对城市化进程影响的研究郑辉1，王斌会2(1 清华大学 五道口金融学院，北京 100083;2 暨南大学 管理学院，广州 510632)收稿日期:2021 12 14作者简介:郑辉，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保险与社会保障研究;王斌会，暨南大学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经济管理统计方法与应用研究。摘要:在推进实现共同富裕和经济稳定增长的时代背景下，从公共养老金制度视角探寻促进城乡人口流动和深化城市化进程的动能具有重要现实价值。研究结果表明:城市养老金待遇提高、城乡工资差异扩大可引致城乡人口流动，使城市化水平上升;城市住宅价格则具有抑制作用，城市房价上升进而生活成本提高会阻碍城乡人口流动，影响城市化进程。为对冲城市化进程放缓态势，助力实现共同富裕和促进经济稳定增长，在逐步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刚性约束下，除应有效遏制房价过快上涨外，还应在持续健全城乡居民养老保险制度的同时，在城市公共养老金制度均衡条件允许下，适度提高城市养老金待遇水平，增强城市对农村劳动力的引力作用。关键词:公共养老金制度;共同富裕;城乡人口流动;城市化中图分类号:F842 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 2674(2023)01 119 10一、问题提出国家的城市化水平与经济增长高度相关，发展中国家的长期经济增长有赖于农业结构转变、工业化、出口导向、城市化等各种非均衡的结构转变。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经济高速增长的背后，先后经历了这些结构性转变，特别是进入 21 世纪后，城市化已成为经济发展的主导力量。1 在当前经济增长承压的背景下，继续推进城市化进程依然具有重要意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 2035 年远景目标纲要 提出，全体人民共同富裕要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在城乡二元经济社会结构体制下，逐步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则是实现共同富裕这一目标的应有之义，而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一个重要手段是推进城市化，因为城市化发展不仅可以显著缩小城乡收入差距，而且在城市化率超过一定水平后，持续推进城市化还将继续显著地缩小城乡收入差距。2 城市化是由工业化引起的经济发展和农村人口向城市聚集的过程，包括经济结构的城市化和就业结构的城市化。其中，就业结构的城市化是人口从农村向城市流动即城乡人口流动，从而实现人口的城市化的过程。现实中，城乡流动人口多属于青壮年劳动力，高度集中在 20 44 岁的年龄段，故城乡人口流动主要是指城乡劳动人口流动。3 改革开放以来，在制度变迁和经济转型的双重作用下，我国经历了大规模的城乡人口流动，推动世界达到了继在欧盟和美国之后的第三次城市化高潮。4 然而，我国当前的城市化进程已处于诺瑟姆城市化发展曲线加速阶段的末段，进一步的城市化面临放缓态势。因此，为911促进经济稳定增长和共同富裕，有必要进一步寻求持续推进城乡人口流动和城市化进程的内在驱动动能。长期以来，学术界在城乡人口流动和城市化相关领域做了大量有益研究。这些研究主要体现在精算模拟与实证分析、现象描述与社会学意义讨论等方面。具体而言，在精算模拟与实证分析方面，侧重于定量研究农村流动人口对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制度总体财务状况的精算影响:陈沁和宋铮认为，城市化对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的基金收支状况有显著的改善作用，且会对提高生育率、延长退休年龄等改革措施的效果产生影响;5 殷宝明和刘昌明着重从宏观条件和模拟预测的角度，论证了我国农村劳动力迁移能够增强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制度的财务平衡性。6 总体来看，现有研究认为，城市化进程中的人口流动有利于增强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制度的财务可持续性。而在现象描述与社会学意义讨论方面，则侧重于定性研究农村迁移人口对基本养老保险制度相关参数和运营层面的影响:袁志刚等基于城市化进程中农村迁移劳动力与城镇劳动力的个体需求异质性和社会福利最大化考虑，对基本养老保险制度的保障水平适度性进行了研究，认为养老保险制度应提供差异化的保障水平选择;7 还有学者剖析了人口流动对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制度和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制度实际覆盖率的影响，并对养老金制度统筹层次、养老保险转移接续、制度衔接等运营层面的改革优化作了政策分析。8 9 然而，学者们从公共养老金制度或养老金待遇角度分析其对城乡人口流动和城市化影响的研究则相对较少，目前仅有少数间接相关探讨。国内方面，有的学者认为提高基本养老保险统筹层次，不仅有利于降低养老金制度的老年赡养率，提高财务可持续性，也有利于促进人口流动，加快城市化进程。10 国外方面，拉布雷(Labour)基于断点回归分析，研究中国新农保对促进劳动力流动的影响发现，对于父母年龄在养老金领取资格年龄上下的成年子女，其劳动力流动观念存在着差异，相对于父母未达到养老金领取资格年龄的成年子女，父母刚好达到养老金领取资格年龄的成年子女更倾向于流入城市，而且，更可能从事非农业工作，这种断点突变意味着这些农户是信用受限的，而新农保有助于缓解这种限制。11 为此，本文基于新劳动迁移经济学、新古典理论、“推拉”理论等经典人口流动理论，从公共养老金制度视角分析城乡人口流动和城市化的影响因素，展开公共养老金制度对城市化进程影响方面的实证研究。本文从经典人口流动出发，推测农村有效养老保险市场的缺失是刺激城乡人口流动的重要因素，城市中较完备的公共养老金制度和较高的养老金待遇水平可促进城乡人口流动和城市化，并通过面板计量经济模型和我国省际面板数据进行检验和分析。本文将有助于从公共养老金制度视角探讨持续推进城乡人口流动、深化城市化进程的政策方案，从而为促进经济稳定增长、实现共同富裕提供有益借鉴。二、经典人口流动理论与假设设定新劳动力迁移经济学主要从行为学角度研究人口流动这一经济现象，它将人口流动视为家庭而非个体的决策，即家庭根据利益最大化和风险最小化的原则影响家庭成员个体的迁移流动行为，并将其作为克服本地各种市场失灵的一种方式。12 新劳动力迁移经济学家们所考虑的市场失灵主要聚焦于资本、信贷和保险市场:在缺乏有效的资本或信贷市场时，家庭有动机将其成员送外务工，以积累储蓄来支持家庭生产和消费;在缺乏有效的农作物保险或商品期货市场时，农户有动机将成员送外劳动，以保证农作物歉收或价格下跌时的家庭收入;在缺乏有效的失业保险时，家庭会通过将一个或多个成员派出工作来实施自我保险，以多元化收入来源，防止在本地工作的家庭成员同时失业。国内学者借鉴新劳动力迁移经济学并兼顾二元经济理论或“推拉”理论等其他理论研究城乡人口流动的影响因素，如王凯风和陈利峰认为，当城市化政策不仅侧重于改变农业转移人口的户籍身份和常住地，而且重视降低劳动力迁0212023 年第 1 期移成本、提高劳动力实际可支配收入水平时，将可持续地促进城乡人口迁移，并显著改善城乡收入差距。13 与新劳动力迁移经济学不同，二元经济理论和预期收入理论等新古典理论主要聚焦于工资差异，将人口从低工资地区向高工资地区的流动视为个体对人力资本的投资，即跨地区流动往往需要成本，个体通过投资承担这一成本，实现自身技能和能力回报的最大化。14 15 其中，二元经济理论以产业视角研究人口流动，考察了发展中国家农村劳动力向非农产业部门和城镇转移的动力机制以及对宏观经济的影响，是研究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的先驱理论。16 它认为发展中国家是典型的二元经济，农村和农业生产部门中有大量的农村劳动力，城市的工业等部门只需要支付较低但高于农村的工资，就可以吸引其进入;随着城市化推进和经济发展，富余的农村劳动力逐渐进入城市，直到城乡工资逐渐统一、城乡生产和生活等各方面的差异消失，此时出现“刘易斯拐点”，形成一元经济。17 20 世纪 60、70 年代，广大发展中国家出现了农村人口持续迁移和城市失业率高企并存的矛盾现象，二元经济理论对此无法做出合理解释。为此，哈里斯和托达罗(Harris and Todaro)提出了预期收入理论。该理论认为，农村人口在向城市迁移的过程中会权衡获得较高收入的可能与面临失业的风险两者的相对大小，个体迁移决策会受到劳动力素质、迁移成本、城市工作机会和收入水平等因素影响，对进入城市后的较高预期收入能弥补现在短期的失业风险损失，从而促进农村劳动力迁移。18 此外，“推拉”理论认为各个地区都同时存在吸引人的因素和排斥人的因素，或者说存在推动人口流动的积极作用力和妨碍人口流动的消极作用力，人口流动是由两种不同方向的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19 该理论指出，人口流动规模与流入地、流出地之间的经济社会发展条件和自然环境等方面的差异、经济周期、经济社会发展阶段等相关。“推拉”理论得到学者们的广泛认同和应用，是解释我国人口流动的重要理论，国内学者对其做了不同程度的发展，如提出通过土地承包经营权的流转，农村可释放大量劳动力，大大缓解人口城市化的瓶颈效应。20 基于新劳动力迁移经济学，我们可以推测，除了资本、信贷和失业保险市场失灵外，缺乏有效的养老保险同样可能刺激农村劳动力向城市迁移并寻找工作机会，即如果农村劳动力在农村无法参与健全的公共养老金制度、获得较高的养老金待遇，那么他们有动机向城市迁移流动并在城市工作，以获得较高的养老金积蓄来保障老年时的生活。也就是说，城市更完备的养老金制度和更高的养老金待遇，可能会刺激城乡人口流动，进而提高城市化水平。而且，二元经济理论、预期收入理论的相关结论也与现实现象和直觉非常契合:中国城市中之所以有大规模的农民工，很直接的一个原因就在于城乡工资和收入的明显差异。同时，从“推拉”理论看，随着城市化程度的提高和人口大规模的积聚，城市相对有限的资源变得日益紧缺，在市场供求力量的作用下，住房、交通等生活成本不断上升，在城市工资和福利一定或者增长幅度较小的情况下，城市生活成本不断上升，抑制城乡人口流动，影响城市化水平的提升。据此，本文提出关于城乡人口流动和城市化影响因素的如下假设。假设 1:城市养老金待遇提高对城乡人口流动和城市化具有促进作用;假设 2:城乡工资差异会引致城乡人口流动，推动城市化水平;假设 3:城市生活成本对城乡人口流动和城市化具有阻碍作用。三、变量选取与模型选择(一)变量选取1 城市化率。城市化水平的一个重要维度，就是人口的城市化程度。所谓人口的城市化，是指人口121公共养老金制度对城市化进程影响的研究由农村流入城市，并经过在城市的长期工作和生活，由流动人口转化为市民。考虑到数据的可得性，我们可将一个地区某一时点的常住人口与总人口之比定义为城市化率，作为城市化水平的代理变量，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城乡人口流动的结果。2 城市养老金待遇。对于假设 1 中的养老金待遇，从个体角度而言，每个符合资格的养老金领取者所领取的额度都不一样，其大小主要与其养老保险缴费金额多少和时间长短即缴费贡献相关。但从宏观角度而言，一个地区的养老金待遇水平，可以利用地区当年的养老保险基金支出规模与年初年末符合养老金领取资格的平均人口规模之比进行衡量。3 城乡工资比。对于假设 2 中的城乡工资差距，可以利用城市职工平均工资和农村居民平均工资之比作为代理变量。城乡工资比越大，城乡工资差距越大。4 住宅价格。对于假设 3 中的城市生活成本，由于其最主要构成是住房或租房支出，因此，可以选取一个地区的平均住宅价格作为其代理变量。住宅价格越高，该地区的城市生活成本越高。(二)模型选择1 面板线性回归模型本文利用 2009 2018 年 30 个省级行政区(基于数据可得性，港澳台及西藏地区除外)城市化率、城市养老金待遇、城乡工资比和住宅价格的面板数据，采用面板线性回归模型实证研究养老金待遇对城乡人口流动和城市化水平的影响。数据来源于 中国统计年鉴 和 中国房地产统计年鉴。2 面板向量自回归模型面板线性回归模型要求解释变量为外生变量，而上述四个变量之间可能存在一定的内生关系，每个变量都可能是内生变量，这使得估计和推断变得复杂。如，城市化率与养老金待遇之间，既可能是城市化率的提高引致居民养老金待遇水平提高，也可能是养老金待遇的提高引致更多的城乡流动人口长期在城市居住变成常住人口，从而使城市化率提高;又如，城市化率与住宅价格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