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兄弟失和后鲁迅藏周作人文集举隅_黄艳芬.pdf

鲁迅藏书研究鲁迅研究月刊 2023 年第 1 期周氏兄弟失和后鲁迅藏周作人文集举隅黄艳芬内容提要现存鲁迅所藏周作人文集共计 11 种，均购藏于 1923 年兄弟失和以后。以 陀螺 雨天的书 知堂文集 等为代表的鲁迅所藏周作人著译文集在写作背景、出版时间以及文集编订等方面都具有一定的特殊性。鲁迅围绕这些文集所开展的购藏、赠书和评论等活动，体现了失和以后对周作人的情感态度，以及兄弟二人在出版上的“姻亲关系”，为周氏兄弟失和问题提供了一种阐释言说的角度。关键词鲁迅;周作人;藏书;兄弟失和据北京鲁迅博物馆关于鲁迅藏新文学著作目录统计，鲁迅藏周作人著译文集计有 11 种(见笔者整理的鲁迅藏周作人著译文集表)，从1925 年出版的 陀螺 至 1936 年出版的苦竹杂记，均购藏于 1923 年兄弟失和以后。这其中，除了 陀螺 是译文集，其余皆为周作人的散文自编或自选文集，自选文集有两部，即 周作人散文钞 和 知堂文集。这些文集主要由北京新潮社、上海北新书局、开明书店等印行。鲁迅藏周作人著译文集表文集名称出版年出版社收藏数量陀螺1925新潮社2雨天的书 1925新潮社2泽泻集1927北新书局1谈龙集1928开明书店1谈虎集1928北新书局2永日集1929北新书局1过去的生命 1929北新书局1周作人散文钞 1932开明书店1看云集1932开明书店1知堂文集 1933天马书店1苦竹杂记 1936良友图书印刷公司1本文按时序对这 11 种文集开展综合考察和分析，并以陀螺 雨天的书 知堂文集 等为中心，通过对鲁迅藏周作人文集的版本、篇目构成以及鲁迅赠书等史料信息的辩证认识，勾勒失和以后鲁迅对周作人的情感态度，尝试从当事人藏书的角度增补对周氏兄弟失和问题的研究认识。一、失和以后周氏兄弟的首次同步出版:陀螺 与 中国小说史略现存鲁迅所藏的第一种周作人文集是陀螺，其出版时间是在兄弟失和之后的两年。1923 年夏，伴随失和的是鲁迅与周作人于同一时间出版了他们各自的首部创作文集 呐喊 与 自己的园地，这一富有文化隐喻意义的同步出版标志着兄弟失和既是生活事件，也是文学事件。失和以后，周氏兄弟的创作力一度受到不同程度影响。周作人继 自己的园地 之后的再度文学出版便是 陀螺。1925 年 9 月，陀螺 由北京大学新潮社列入“新潮社文艺丛书”第七种出版，而该丛书的编者正是周作人自己，鲁迅译爱罗先珂的童话集桃色的云 和其小说集88DOI:10.15945/11-2722/i.2023.01.015呐喊 即为该丛书的第二种、第三种在此前已出版。陀螺 分希腊小篇、法兰西小篇和日本小篇三编，文章文体非常丰富，包括牧歌、拟曲、对话、小说、古诗、散文诗、田园诗、俳句、短歌、俗歌等，涉及的代表作家有路吉亚诺思(希腊)、波特莱尔(法国)、石川啄木(日本)等。关于文集的构成和性质，周作人如此描述:“集内所收译文共二百七十八篇，计希腊三十四，日本百六十二，其他各国八十二。这些几乎全是诗，但我都译成散文了。”1925 年 10 月 7 日，鲁迅日记记载:“下午往小峰家取中国小说史略 二十本，呐喊 五本，陀螺 八本。”应该是此前托北新书局李小峰代订这三种书。这里的中国小说史略 是该年 9 月由北新书局所出的新版合订本，其初版分上下卷，由新潮社分别于1923 年 12 月和 1924 年 6 月出版;1925 年 2月，新潮社再版时，仍是分上下册。至 1925年 9 月，由北新书局出新版，合订为一册，与陀螺 在时间上恰好又形成同步出版。此处的 呐喊 应是 1924 年 5 月由北新书局所出的第二版的印刷本。陀螺 与中国小说史略 合订本在出版时间上又一次同步，牵动了周氏兄弟对已逝的兄弟之情的追忆，引发了他们在文学上的“伤逝”书写。10 月间，他们各自创作了同题的译诗和小说，先是周作人在 10 月 12 日的 京报副刊 上以“丙丁”的笔名发表了译罗马诗人喀都路斯(Gaius Valerius，今译加塔拉斯)的伤逝，取这一诗题，周作人自言“据说这是诗人悼其兄弟之作”。诗人在诗歌中表达了向兄弟彻底诀别之态，最后两句是:从此永隔冥明，兄弟，只嘱咐你一声珍重!为强化诗题，周作人另选一幅由英国画家琵亚词侣(Aubrey Beardsley，今译比亚兹莱)所绘的一男子举右手作别的图画，并特以音译解释说明画上所题的“哀尾哀忒该乏勒 三字，大约即系表示致声珍重的意思”。鲁迅在小说 伤逝 文末标注“一九二五年十月二十一日毕”，结合伤逝 在彷徨中的构成情况来看，其上一篇孤独者，鲁迅自注的写作时间是在“一九二五年十月十七日”，可见 伤逝 是完成于短短几日内，且是在周作人的译诗伤逝 发表后的九天。一个“毕”字隐含着鲁迅对伤逝 写作的复杂情感态度。而鲁迅在完成伤逝 之后，仍意犹未尽，在 11 月 4 日写成小说弟兄，追加对已逝的兄弟之情的悼念。鲁迅在持有 8 本陀螺 后，很快就对其中几本去向做了处理。1925 年 10 月 8 日日记记载:“致季巿信并赠小说史 两本，陀螺 一本。”季巿即许寿裳。9 日日记记载寄给许钦文“以小说史、陀螺各一本”。10 日日记记载:“下午素园、丛芜来，赠以 小说史 、陀螺 各一本。”此四人都是鲁迅当时最为亲密的朋友或学生，富有意味的是，他将 中国小说史略 与陀螺 一并赠给这几位重要的交游对象，不乏有作为“兄弟篇”的馈赠之意。周作人该年 6 月 22 日在语丝 发表 陀螺 序，文中写道:“这些文章系前后四五年间所写，文体很不统一，编订时不及改正，好在这都是零篇，不相统属，保存原形或者反足见当时的感兴:姑且以此作为辩解吧。”鲁迅在为新版中国小说史略 合订本所写的后记中也有情绪流露:“而时会交迫，当复印行，乃任其不备，辄付排印。顾畴昔所怀将以助听者之聆察、释写生之烦劳之志愿，则于是乎毕矣。一千九百二十四年三月三日校竟记。”陀螺 与中国小说史略 的写作和修订时间交叠于兄弟失和时期，比对这两段文字，二人感喟于“不及改正”或“不备”时出版文集，各自告慰于“当时的感兴”或“畴昔所怀”，相近的措辞无不传递出他们对曾经的联手文章事业时光的追忆98留恋。二、鲁迅赠董秋芳 出了象牙之塔 和雨天的书雨天的书 系周作人继自己的园地之后第二部散文创作集，由新潮社于 1925 年12 月初版，列入“新潮社文艺丛书”第十一种?11。就在同一时间，北京未名社出版了鲁迅翻译的厨川白村的出了象牙之塔 显然，这又是一次周氏兄弟文学的同步出版。1926 年 2 月 15 日，鲁迅在日记中记载赠董秋芳“以出了象牙之塔、雨天的书各一册”?12。很快，29 日，董秋芳便写成读过 莽原 ，发表于 3 月 6 日的 京报副刊，文章开头便说:“正是一般 乐天知命 的柔人，闹着什么 万象回春 的新年时节，我从我们这个青年叛徒的领袖鲁迅先生处，得到珍贵的礼物 出了象牙之塔、雨天的书 和 莽原。”?13可见当日鲁迅的赠书除了出了象牙之塔 和雨天的书 两部“兄弟篇”文集，还有莽原 期刊。虽然该文的主体部分都是在谈论对莽原 的阅读感受，但是文章前面部分写到了对雨天的书 和出了象牙之塔 的读后感，并从不同角度予以称赞。在评价雨天的书 时，董秋芳这样说，“雨天的书 的风格，很足代表它的作者周作人先生的独有的风度，幽默 中带着严重的意味”?14。他对 出了象牙之塔 的论述更多，尤为赞赏其中的论“呆子”一篇，并通过对该篇分析，开展了民族文化性格的自剖，表示“日本人究竟还是有武士道 的遗气，即使不然，还有他们所独有的人情美，象周作人先生所说的;所以厨川白村还有一点痛骂的勇气 痛骂之下，也许有改善的希望”?15。董秋芳所援引的论点是周作人在日本的人情美 中对日本文化“富于人情”一面的肯定，他所称赞的“痛骂的勇气”便是厨川白村等日本作家所使用随笔体文章形式，即“以一种仿佛自己不是日本人似的态度，痛骂日本人和日本社会”?16。董秋芳在文中揭示出以厨川白村为代表的日本文化在鲁迅与周作人之间构成的精神联结，正是显示出周氏兄弟思想的同质性。1927 年 1 月 15 日，鲁迅发表了新的世故，该文主要是针对高长虹在狂飙 周刊上的一些文章，如未名社的翻译，广告及其他 批评工作的开始 等而作。鲁迅列举了高长虹的九条意见，并逐条予以批评反驳，第一条所针对的是高长虹所讥讽的“未名社出版物后面的广告”:当感到没有书可看的时侯，便拿起未名社出版物后面的广告来翻翻。普通的批评看去像广告，这里的广告却像是批评。中国书店的老板同他的雇员们除了摆小资本家同大编辑的臭架子外，架子底下是什么也没有，连广告都做不来，我真不免替他们担心，怎么好呢!但在别一方面，则这种情境也大有可乐观者在，即著作家不能不出其馀技来做广告，而广告且将别开一生面是也。?17对此，鲁迅的回复是:批评工作的开始。所批评的作品，现在也大概举出几种如下:女神 呐喊 超人 彷徨 沉沦 故乡 三个叛逆的女性 飘渺的梦 落叶 荆棘 咖啡店之一夜 野草 雨天的书 心的探险此项文字都只在狂飙周刊 上发表，现在也说不定几期可发表几篇，一切都决于我的时间的分配。?18鲁迅在文中不仅表示要严肃对待被高长虹讽刺为“像是批评”的出版物广告工作，而且列举出三种具体的散文作品集，即他自己的 野草、周作人的 雨天的书 和高长虹的心的探险，且表示还要在 狂飙 周刊上发表这项文字，可谓是绝妙的反击。尽管此后鲁迅没有为 雨天的书 撰写广告语，但是他09在这里的选择无疑表明了一种态度 即雨天的书 是可以广而告之的文集。雨天的书 收入散文共 50 篇，周作人自序两则，以及作为附录的汪仲贤的十五年前的回忆，另有插画六幅。为何有两则自序呢?第一则写于 1923 年 11 月，其写作背景据周作人解释说是因为自己的园地“出板以后，起手写 雨天的书，在半年里只写了六篇，随即中止了”?19。可见在自己的园地 之后，他便有计划地创作散文，以尽快推出新的文集，甚至连文集名都提前想好 1923 年，当他在写第一则序的时候，正遇上一个多雨的冬天，想到“人们的心里也会有雨天，而且阴沉的期间或者更长久些”，因而认为他“这雨天的随笔也就常有续写的机会了”?20。结合 周作人年谱(18851967)(张菊香、张铁荣编著，天津人民出版社 2000 年版)来看，从 8 月初编定自己的园地 至写这则短序前将近半年，周作人主要在晨报副刊 上发表了 大杉荣之死 废止星期放假 怎样办的问题 模拟的国货 等等，这些文章最后并没有收入雨天的书。他自述最终出版的 雨天的书 的篇目构成“十分之八是近两年来的文字”，此外的“初恋 等五篇则是从自己的园地 中选出来的”，而他因为很喜欢“雨天的书”这个题目，“仍旧拿了来作这本小书的名字”?21。的确，收入雨天的书中的一些代表性文章都是符合题目意境的，如首篇便是以“雨”为题的 苦雨，以及以雨天作为写作背景的名篇山中杂信 和济南道中 等。雨天的书 日后成为周作人最为著名的自编文集之一，也可印证鲁迅在新的世故 中对其意见态度并非夸大。鲁迅将出了象牙之塔 和雨天的书作为“兄弟篇”送给董秋芳，这一举动也值得探究。董秋芳与鲁迅之间既有同乡之谊，也有战友之情。1923 年，董秋芳作为核心人物发起成立春光社，这个青年文学社团具有浓厚的地缘色彩，成员包括许钦文、顾仲雍、何植三等浙江同人，还邀请了鲁迅、周作人、张凤举、徐耀辰等当指导老师。在鲁迅与陈西滢的笔战中，董秋芳身为北京大学英语系学生，却并不倾向于英语系主任陈西滢，反而撰文公开批评陈西滢。1926 年 3 月 30 日，他在 京报副刊 上以“秋芳”原名发表可怕与可杀，表达对陈西滢在“三一八惨案”中替北洋军阀政府说话的强烈不满:“最近期的现代评论 里面西莹即陈源君所写的闲话里居然也轻淡地(!)说到这次国务院门前的屠杀，始则曰应由法律解决，再则曰群众领袖应该负责，终则曰杨女士的惨死是由女师大的教职员工所驱促。”?22并以激烈的言辞拆穿陈西滢等人言行的虚伪:“如果西莹即陈源君们以为请愿是会被杀死底(其实他们已承认了，因为他们的议论是在负杀死民众的责任问题这一点了)，你们何不早时拿出良心，给我们一个警告?如果预料所及，事前不露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