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分钟城市”：后疫情时代法国城市更新的探索与启示_杨辰.pdf

38 北京规划建设话题 THEME|城市更新的中外理论与实践引言席卷全球的新冠疫情在法国造成了3750万人感染及15.6万人死亡,法国成为受疫情影响最严重的欧洲国家之一1。2020-2021年，法国政府多次宣布进入“卫生紧急状态”，并颁布行政法令限制个人出行、保障民生和支持困难企业。特别在三次全国范围的封城期间，法国政府要求市民尽量居家，禁止非必要出行；无特殊需求只能在离家一公里范围内活动、独自锻炼或遛狗，且每天不超过1次，每次不超过1小时；关闭餐厅、咖啡馆、电影院、酒吧、露天市场、公园等所有非必要的生活场所，只提供警务、药店、银行、环卫、老人陪护、妇幼儿童保护等关键服务，以保障附近居民的基本生活需求；同时，法国政府还不同程度地削减地铁、公交、轻轨等公共交通的最低运力；鼓励企业员工居家远程办公；对于因减员而引发的企业违约和纠纷，由政府出面协调；政府还为受损失的中小企业提供高达450亿欧元的救助补贴；对企业雇员发放税后工资80%的补偿金等等2。这些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紧急措施，让原本就面临气候风险、能源危机和碳中和压力1的法国政府和民众，再次思考后疫情时代生产-生活方式的选择及更新政策的走向。在这些思考中，巴黎索邦大学智能技术专家卡洛斯莫雷诺（Carlos Moreno）提出的“15分钟城市”理念（Ville du quart dheure，与我国“生活圈”概念类似），开始受到广泛关注。2020年后，包括巴黎、南特、米卢斯在内的法国城市开始将这一理念作为后疫情时代指导城市更新的行动指南，应用于不同维度和尺度的更新项目。“15分钟城市”理论体系概念定义“15分钟城市”是指在高密度城区步行、骑行或公交15分钟可达范围内（低密度乡村地区可扩大为30分钟），为居民提供完整生活服务设施的城市理想模型。这一概念最早由卡洛斯莫雷诺于2016年提出，在2020年新冠疫情肆虐欧洲期间开始受到法国政府和公众的重视。同年连任巴黎市长的安妮伊达尔戈（Anne Hidalgo）在其竞选纲领中首次引入“十五分钟城市”理念，并责成副市长卡琳罗兰（Carine Rolland）负责全市“十五分钟城市”的推进工作。理论框架“15分钟城市”继承了20世纪初美国社会学家克拉伦斯佩里（Clarence Perry）“邻里单位”（Neighborhood unit）的某些特征，呼应了20世纪60年代简雅各布斯（Jane Jacobs）对现代主义城市规划的批判，也延续了2001年法国城市规划师和社会学家弗朗索瓦阿雪尔（Franois Ascher）提出的“时间城市主义”（Chrono-urbanism）2的设想。在生态环境、社会公平、公共卫生等多重挑战下，后疫情时代的“15分钟城市”从三个维度发展了新的理论框架。一是提供六类“社会性功能”。“15分钟城市”强调一种基于“附近”（proximit ）概念的地方生活，但它提供的服务要远远超出传统居住区的功能，主要包括居住（Habiter）、工作(Travailler)、供给（Sapprovisionner）、健康(tre en forme)、学习(Apprendre)、发展(S panouir)在内的一整套“社会性功能”及其延伸服务，这种社会性功能比居住区配套设施更完整、更开放，也更重视居民多元的社会性需求（表1）。二是“15分钟城市”的目标建设“高品质社会生活”（Haute qualit de vie sociale）。这包括三个不同层次的“15分钟城市”：后疫情时代法国城市更新的探索与启示 杨辰 唐敏（通讯作者）社会性功能包含的服务居住（Habiter）住房、能源、居住环境、交通、公共服务设施工作(Travailler)环境、可获取的岗位、多样性、服务供给（Sapprovisionner）食品类、非食品类、获取服务健康(tre en forme)可获取的医疗、休假、文化、娱乐、社团活动学习(Apprendre)可获取的学习机会、良好的学习效果、学习指导发展(Spanouir)预警、应急、生活环境、幸福感、运动表1“15分钟城市”提供的六类“社会性功能”及其包含服务 北京规划建设 39城市更新的中外理论与实践|THEME 话题子目标：第一，与家人的幸福生活；第二，与邻居和同事之间充分的社会交往；第三，包容的社会氛围。这些目标的实现程度基于一个开放、真实、可阅读的城市数据平台。平台将区域内居民的需求和行为数据与六类社会性功能对应的地理数据关联起来并进行交叉分析，从而实现对“15分钟城市”运行状态的监测和评估。三是“15分钟城市”具有灵活的规模和模糊的边界。根据定义，“15分钟城市”模型在城区中大约15分钟，在乡村地区为半小时（步行、骑车、公交等出行方式）。与传统城市的概念相比，“15分钟城市”弱化了边界和分区（zone）概念，强调居民可使用、可体验的“地域”(territoire)概念，充分利用地域内已有的基础设施（更新而非新建），挖掘隐藏的地方资源，完善社会性功能。这一概念有助于城市规划师和管理者重新思考绿色低碳的空间组织方式，即通过“15分钟城市”的多中心结构和基于数字技术的共享基础设施，减少污染性交通方式的使用等（图1）。实施路径基于理论框架，“15分钟城市”从六个方面给出了具体的实施路径。第一，把时间引入城市规划。现代主义的功能分区提高了生产效率，也消耗了大量土地资源，牺牲了大量市民的时间资源。法国是欧洲国家中上班族每天到岗比例最高的国家（77%）。在大都市环境中，70%的就业人口在同一时段出门、回家，并在工作时间同时聚集在不到10%的土地上3，这种对时空资源潮汐式的使用方式引起了规划学者的反思。特别是经历了新冠疫情的冲击，禁足在家的市民们强烈意识到，未来的城市规划必须要把“时间”纳入考量，摆脱现代主义的强制性流动，转向一种可选择的流动改变生活节奏，保护个人时间，避免所有人在同一时间到达和离开工作单位，也避免公共交通、道路和工作场所的拥挤。这也是“15分钟城市”的理论基础“时间城市主义”（chrono-urbanisme）的主要思想。第二，功能混合和服务共享。为了实现“时间城市主义”倡导的“可选择的流动”，“15分钟城市”必须在“附近”提供更多的社会性功能及可承载这些功能的空间。在现代主义主导的城市中，单一功能的土地和建筑物在60%-70%的时间都是封闭且缺乏使用者的3。居民们为了上班而长距离通勤，为了获得生活必需品而在不同设施点之间奔波，这些曾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后疫情时代的城市应该更好地利用存量空间来节省个人时间，把大量无趣的通勤时间转换为高质量的社交时间图1“15分钟城市”的理论框架5图2“15分钟城市”的社会性功能及服务6 40 北京规划建设话题 THEME|城市更新的中外理论与实践功能混合和服务共享正是解决这一问题的有效手段。正如近年来法国房地产企业通过“住房行动计划”（Action Logement）3来帮助青年上班族解决就近居住的问题一样。“15分钟城市”重视深度挖掘地方资源，大规模地进行土地混合使用并改变建筑物的单一功能和使用时间，使其具有多种用途并在不同时间段满足不同群体的需要。第三，社区认同和邻里互助，即社区（邻里）对个人究竟意味着什么？广泛的社区认同和邻居团结可以产生价值并为社区成员提供高品质服务吗？从近十年法国针对“问题街区”4制定的各种优先扶持政策（QPV）来看，“尽管中央各部委每年为这些问题社区投入约100亿欧元和各类人力资源，但在住房、教育和经济活动等关键领域，这些问题社区的吸引力在十年内几乎没有进展”3。另一方面，这次的新冠疫情让邻里之间正在重新建立一种功能性的、社会性的同时也是情感性的联系。禁足期间，家门口附近1公里的邻里互助往往成为应对危机最重要的生存资源。可以说，在一个信息、人流、物流都处于高度机动性的现代社会，社区认同和邻里互助依然重要。第四，权力下放和地方生活。在过去几十年发展主义的统治下，城乡社会面临着经济贫困、社会排斥和生态脆弱等各类不平等现象。不平等的背后是某些“地方”缺乏同等的发展机会。1982年以来法国的地方分权法给予地方的自主发展权依然是有限的。“15分钟城市”理念让我们再次审视“地方”和“附近”的重要性，它倡导“共同体利益”，通过地方开发、地方商业、参与式预算5、地方公共服务推动社区互助等行动来保证地域共同体利益，对抗绅士化和贫富差距，保证普通市民可以在经济投机之外获得高品质商品和服务的机会。这与法国最近通过的“3DS法”6的精神是一致的：从地方视角来理解分散化、邻近性、社会混合对共同体生活的重要性。正如大流行病向我们展示的那样近距离可以发挥关键作用。第五，近距离服务和多中心布局。值得注意的是，“15分钟城市”中所谓的“附近”不止一处，正是因为每个“附近”都依赖于近距离服务，整个城市必然会呈现出一种多中心的结构。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15分钟城市”实际上是围绕着六个社会性功能构建起来的一种“紧密的网状服务”，即有尊严的生活、短距离的工作岗位、在家附近照顾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健康并获得商业供应和教育机会，以及在自然和谐和安全韧性的状态下拥有愉悦和自我发展的机会。这种服务网络以多中心、多层级、并置或嵌套的方式延展到更大的区域。第六，智慧平台。“15分钟城市”的构建、评估、调整和高效运行都依赖一个整合了人口、就业、出行、服务、生态、能源等真实数据在内的智慧平台。居民可以通过平台订购系统来提升和整合近距离服务的可达性。城市管理者则通过这一平台对全域的设施和服务系统进行监测、评估和调配，进而建立包含六类社会性功能和三种高质量社会生活的行动矩阵（图3）。城 市 更 新 中“1 5 分 钟 城市”巴黎的实验性项目六年前，“15分钟城市”还只是个概念。新冠疫情暴发后，2020年3月城市气候领导联盟（C40）成立后疫情恢复工作组，通过了将“15分钟城市”作为后疫情时代城市更新的方法。如果说巴黎气候大会开始质疑现代城市的生活、生产、消费和旅行方式，那么今天的法国则明确提出一种基于“15分钟城市”理念的新生活方式，以打破功能主义在过去一个世纪中的统治地位。最近，包括巴黎、南特、米卢斯等一些法国城市陆续开始实践这一理念。2020年的新冠疫情和禁足管控让巴黎市政府和市民意识到“附近”的重要性。市长伊达尔戈（Anne Hidalgo）认为，“15分钟城市”理念给后疫情时代的城市图3 基于居民需求和行为数据的“15分钟城市”监测体系示意图5 北京规划建设 41城市更新的中外理论与实践|THEME 话题一个重新选择生活方式的机会，巴黎理应成为“15分钟城市”。这种基于“附近”的生活方式应该覆盖巴黎的每一个街区，让所有市民从中受益。考虑到巴黎市高度成熟的建成环境，“15分钟城市”很难通过新建一套城市设施来实现，而是基于现有的空间和设施，通过城市更新及“时间城市主义”的方法对城市存量的时空资源进行优化。在过去一年多的实践过程中，巴黎市政府尝试从开放学校、大众文化、参与式民主、城市微更新四个方面来推动15分钟城市的实验性项目。学校是社区的中心在“15分钟城市”中，学校是社区的中心，学校操场成为了图4 巴黎市区已经实施“操场绿洲”项目的学校地图8（绿色为小学，蓝色为幼儿园）社区活动的中心。操场不仅是学生们进行体育运动和放松的专属场所，它应该向全体社区成员开放。自2021年以来，作为“15分钟城市”计划的一部分，巴黎启动了“操场绿洲”项目市区42所小学和初中、29所幼儿园的操场实现了“周六向市民开放”（图4）。每周六的10点至17点，社团协会向全年龄段居民免费提供包括手工艺、游戏、健身、园艺、表演等服务和环保教育、营养学在内等的各类工作坊，学校则在这一天安排保安和保洁人员来确保场地的安全和卫生。为了扩展这一概念，巴黎市政府还对学校周边的城市街道进行了步行化改造，方便市民享受“操场绿洲”，并提升整个街区的活力。艺术进社区巴黎的“15分钟城市”计划从一开始就带有很强的文化维度。首先，艺术和文化本来就在首都的经济活动和社会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其次，疫情的冲击使得各类文化演出被迫中断，艺术家、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