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东渐”：欧化潮流影响下的20世纪初期越南社会_朱炬宇.pdf

153“西风东渐”：欧化潮流影响下的 20 世纪初期越南社会1朱炬宇（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东方语言文化学院，广东 广州 510420）摘 要：武重奉是 20 世纪初期越南著名的小说家和剧作家，在其短暂的人生中创作了大量脍炙人口的佳作。红运作为其长篇小说的代表作，以诙谐幽默且极尽讽刺的手法，讲述了主人公红毛春从市井之徒摇身一变成为“上流名人”的发迹史。小说真实再现了 20 世纪初期处在世界大变局和东西文化交织冲击下的越南社会实况。小说中无厘头的人物设置和荒诞的故事情节引发了人们对西方潮流冲击下越南诸多社会问题的思考。本文以武重奉红运为例，试分析 20 世纪初期越南社会在复杂环境下的现实与矛盾。关键词：欧化运动；武重奉；越南文学；红运Vietnamese Society in the Early 20th Century under the Influence of Europeanisation MovementZHU JuyuAbstract:V Trng Phng is a well-known Vietnamese novelist and playwright in the early 20th century.He created a large number of famous works in his short life.S is a masterpiece of his novel,which adopts humorous and ironic techniques to tell the story of the protagonist Xun Tc s transformation from a philistine to a“high-class celebrity”.The novel truly reproduces the real situation of Vietnamese society in the early 20th century under the impact of the great changes in the world and the interweaving of Eastern and Western cultures.The nonsensical character setting and absurd plot of the novel aroused us thinking about many social problems in Vietnam under the impact of Western trends.This article takes V Trng Phngs S as an example to try to analyze the reality and contradictions of Vietnamese society in the complex environment in the early 20th century.Key words:Europeanisation movement;V Trng Phng;Vietnamese literature;S 作者简介：朱炬宇，男，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东方语言文化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越南文史研究。当代外语教育（第七辑）1540.引言20 世纪初期，越南社会正处于殖民统治和封建压迫的双重冲击之下。法国殖民政府对越南施行了残酷的统治和剥削，底层民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与此同时，跟随殖民统治一齐而来的还有各式的欧化“潮流”。欧化的“潮流”不断冲击着越南社会的各个方面，并由此引发了诸多社会问题。本文试从越南著名小说家武重奉的长篇小说红运为切入点，从讽刺文学的视角出发，以作品的创作背景、人物刻画、情节发展为依据，试探析红运背后所展现的 20 世纪初期越南社会现实和欧化“潮流”影响下的复杂社会矛盾。1.武重奉与红运武重奉是越南近现代著名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其文风犀利，眼光独到，善于捕捉生活细节。红运是武重奉长篇小说的代表作，其运用讽刺手法刻画人物形象，小说情节丰富，极具矛盾与冲突，文字富有张力且充满画面感，无厘头的情节和对话充斥其间，将西化“潮流”冲击下的越南社会矛盾平铺于读者面前。1912 年，武重奉出生于越南河内一个贫民家庭，7 个月时便丧父，家庭生活的重担全落在了母亲身上。15 岁时，武重奉便因家庭困难不得不辍学外出打工谋生，由于接受了法属殖民地时期的新式教育，所以武重奉能熟练地使用法语和国语字。武重奉先后在餐厅和印刷厂工作，随后转向新闻业并开始了他的写作生涯。在同一时期，武重奉还与日新午报海防周报和河内报等报业合作。3 年后，他的第一篇报道陷害人发表在日新报上，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因其新颖的视角和独特的写作风格，人们开始关注武重奉这个名字。幽默、讽刺和现实主义成为了武重奉小说的代名词，凭借其文学天赋和一些报告文学的成功发表，武重奉在 20 多岁时便被称为“北圻报道文学之王”（Phan C，2013:418）。武重奉不仅是出色的报告文学作家，还翻译了大量书籍。1936 年，武重奉迎来了其文学创作生涯的顶峰时期，这一年他发行了4部小说，分别是 暴风骤雨决堤红运和妓女。武重奉生活在脏乱不堪的河内银钱街（36 古街中的一条），越南河内古街因人流量大，人员复杂，商贸往来频繁，一直被视为越南社会生活最真实的写照。正是因为从小特殊的生存环境，使得武重奉对越南底层民众的生活有着感同身受的触感和更直观的感受。武重奉的文学创造是亲民的、现实的、批判和讽刺的。作为河内底层生活的亲历者，武重奉在文学创作中不似其他作家那样以自上而下、从外向内的顺序来了解社会底层生活的全貌，而是以“局内人”的身份，将自身的切实体会加以幽默讽刺的文学手法展示于读者面前，将底层社会的“经络”与“血肉”和盘托出，将上层社会和潮流之下的“腥臭”与“腐朽”公之于众。命运好似对可怜的人更加不公。和父亲一样，青年时期的武重奉便罹患肺痨，“西风东渐”：欧化潮流影响下的 20 世纪初期越南社会155最终在贫苦和悲观中死去，但即使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他仍然坚持文学创作，在短暂的 26 年人生中，武重奉创作了近 40 篇短篇小说、7 部戏剧和 9 部长篇小说，其中红运被认为是他最成功的批判现实主义长篇小说。在越南文坛，许多人评论说武重奉就像一颗璀璨的流星，闪耀在越南文学现代化进程的舞台中央，但与他的人生一样，其文学生涯也同样一波三折。在越南文学现代化的进程中，武重奉独特的讽刺手法获得了褒贬不一的评价，围绕其作品也引发了许多争论，一时间推崇者对他的作品爱不释手，反对者则声称其文学是淫秽的，低俗的（Li Nguyn n,1997:23）。武重奉的文学之所以看起来“不登大雅之堂”，是因其塞满了太多社会生活中“假丑恶”。武重奉的文学是悲观的，是写实的，是对越南底层民众生活的现实性描摹，正因其反映的是真实存在的社会现实，所以才显得如此“真实”。尽管经历了质疑和批判，但武重奉的作品仍因其诙谐幽默的写作手法、针砭时弊地探求社会现实、极具讽刺性的文笔深受后世读者欢迎，因此武重奉也被称为“越南的巴尔扎克”。在武重奉创作的众多文学作品之中红运作为其长篇讽刺文学的代表作深受世界各国读者的欢迎。2021 年，由北京大学夏露副教授翻译，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的红运中文译本首次与中国读者见面 红运还被译为英语、捷克语、德语和意大利语等在世界范围内传播 红运 自1936年10月7日起在 河内报 第40期发表，1938 年首次印刷，并被改编成电影和电视剧。现如今 红运中的许多人物对话和谚语已经成为越南民众日常生活中的口头禅，可见其在越南的影响力。但在 1975 年之前和 1975 年至 1986 年之间，由于政治原因，越南禁止发行红运以及武重奉的其他作品（Phan C,2013:419）。红运虽然是虚构作品，但也发挥了作家擅长纪实文学的优势，真实地反映了当时越南以河内为代表的都市西化图景（夏露，2017）。红运讲述了主人公红毛春，从一个被众人认为是卑微的没有前途的市井之徒，乘着越南欧化运动的东风，摇身一变成为“上流名人”的故事。小说极具幽默和讽刺意味，人物的刻画也都各具特色，情节跌宕起伏，每一章节都以一个故事为主线，章节之间也相互呼应，且都生动再现了“体育”“欧化”“荒诞”“无厘头”等关键词。在笔者看来，红运的成功绝不是偶然，其“怪诞与荒谬”的文本刻画背后是对社会现实的无情嘲讽和无奈铺陈。出生于贫苦家庭，成长于社会底层的武重奉对当时越南社会的不公与黑暗看得更加真实，体会更加深刻。他深谙传统越南社会的风貌，但随着殖民统治和小资产阶级欧化运动的到来，越南传统社会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20 世纪初期的越南，随着殖民统治一起到来的除了先进的生产力，还有欧化物品、欧化服饰、体育和欧化观念等一系列物质与精神的“舶来品”。这一系列欧化的产物冲击着越南社会的肌理，“荼毒”着每一位越南民众。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欧化的东西都是糟粕，欧化的产物中也有先进的生产力、先当代外语教育（第七辑）156进的思想和实用的物品，但为何红运所描写的欧化运动却如此的不堪和被人诟病？笔者认为，是因为这场欧化运动对越南这个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国家带来的影响是弊大于利的，至少在那个时代的越南，欧化运动的影响是颠覆性的。在红运中，整个越南的欧化运动是被迫的，是由外力强行施加的社会化变革；其次，这次欧化运动是不受选择的全盘接受，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越南，各个阶层都被欧式精神和物品所吸引，以追求欧化为美，这就导致东西文化在 20 世纪初期的越南形成了强烈的冲击，加之被殖民统治的影响，从而造成越南民众对自身文化的质疑和否定，人人以欧化为“美”。武重奉笔下的“欧化”是丑恶的、鄙俗的。红运之中所塑造的红毛春是欧化的忠实追随者，是投机主义的最生动诠释。红运中“荒诞与无厘头”的背后是越南社会在东西方文化矛盾中激烈对抗的“产物”。在欧化的潮流中，各阶层所表现出来的是迷茫与不知所措，面对新式的文化和器物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选择。武重奉以独特的讽刺手法，强烈谴责越南城市小资产阶级社会荒谬堕落的欧化运动，极力批判当时打着“文明”“进步”和“社会改革”之名盛行的“欧洲化”“体育”“思想解放”运动，指出其实质是以盈利为目的和公然践踏一切传统道德的“丑恶”运动。但红运只专注于在道德和日常生活方面批判资产阶级社会，其中所反映的越南社会问题是广而不深的。比如，在揭穿假装“受欢迎”的江湖骗子红毛春的同时，武重奉或多或少流露出对劳动群众的蔑视，这从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作品的感召力和对社会问题谴责的深度（Nguyn Hu Chi,Trn Hu T,1984:307）。红运之所以流传至今，是因其中描摹的小说情节再现了 20 世纪初期越南社会在殖民和封建双重统治之下的复杂现实与矛盾，引发了人们对西方潮流冲击下越南诸多社会问题的反思。笔者认为，红运所刻画的人物和情节，以及荒诞幽默和极具讽刺的行文，实质上是在构建一张网罗越南社会的“网”。每一个生活在越南土地上的人，都是这张网上的一个联结点。红运是编制这张网的“连线”，它连接了越南封建统治与法国殖民资本，同时也连接了越南底层群众和上层精英，催化剂就是这场“声势浩大”的欧化运动。但这张“网”是不牢固的，是残破不堪的，究其原因就在于每个联结点之间存在着感知层面的断裂和表述层面的冲突。简单说来，就是 20 世纪初期的越南社会及各阶层已经出现了无法弥合的“鸿沟”。2.“潮流”与传统的碰撞20 世纪初期，越南已全面沦为殖民统治半封建社会，武重奉正是这一特殊时期的亲历者。越南自古以来便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直至 1918 年，法殖民地政府在印度支那地区推行新政并于 1919 年取消了越南延续千年的科举制度，推“西风东渐”：欧化潮流影响下的 20 世纪初期越南社会157行法文教育和欧洲文明，欧化运动也是从这一时期开始逐渐影响越南。法殖民统治和欧化运动所带来的潮流与越南几千年的儒家传统激烈碰撞，导致 20 世纪初期的越南社会充斥着复杂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