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上海社会群体的室内设计实践探析.pdf

252摘要：19世纪末开始，上海室内设计进入现代化发展与转型的黄金时期，在20世纪40年代逐渐形成了现代意义的“室内设计”概念。这期间，包括建筑师、艺术家、装饰公司、工程行、期刊杂志等文化媒体在内的社会不同主体对室内设计开展了一系列的理论探索与设计实践，近代上海室内设计的现代化历程也因此更加多元和综合。文章试从近代上海室内设计实践者的探索与实践出发，研究社会不同从业人群的特点以及他们在其中具有的推动作用，以期更全面地认识和理解近代上海室内设计行业的形成与发展。Abstract：Starting from the late 19th century,Shanghais interior design entered a golden period of modern development and transformation,gradually forming the modern concept of interior design in the 1940s.During this period,various social entities,including architects,artists,decoration companies,engineering firms,magazines,and other cultural media,carried out a series of theoretical explorations and design practices on interior design.As a result,the modernization process of modern Shanghai interior design became more diverse and comprehensive.The paper attempts to start from the exploration and practice of modern Shanghai interior design practitioners,studying the characteristics of different social groups and their driving role in it,in order to have a more comprehensive understanding and understanding of 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the modern Shanghai interior design industry.关键词：上海；近代；室内设计；社会群体Keywords：Shanghai；modern times；interior design；practitioners文马思雨同济大学博士研究生左琰同济大学教 授博士生导师博 士（通讯作者）DOI：10.19875/ki.jzywh.2023.11.080引言20 世纪左右，上海室内设计行业进入现代化发展与转型的黄金时期。诚然建筑师在当时的室内设计从业群体中占有较大比重，但就遗留下的室内设计文化遗产来看，近代上海室内设计的现代化历程受社会各行业的影响。文章通过对这些行业的研究和分析，探究它们在室内设计现代化历程中的作用和地位，使我们能够更为综合全面地了解近代上海室内设计行业的发展。1 近代上海室内设计分析通过对室内设计文献的梳理发现，民国期刊全文数据库关于上海“室内设计”最早的检索记录到 20 世纪 40 年代以后才出现。在这之前，近代上海不同社会主体对室内设计的理解和指代有一定的差异，除了建筑师以外，还有工艺美术家、建筑装饰公司、建筑工程行等。建筑师作为最早的室内设计从业者，多以“室内装饰”“内部装饰”来指代室内设计，将室内设计理解为建筑内部空间延续以及内部空间界面装饰。1933 年，中国建筑刊登的文章什么是内部建筑？是近代上海从建筑师角度探讨室内设计最早的文章之一，文章提出了“内部装饰师”的概念，认为内部建筑是建筑师的工作，而内部装饰师的工作是在此基础上对建筑内部进行装饰。总体来看，“室内设计是建筑设计的继续和深化”，是当时建筑界的一个普遍认知。建筑师之外，20 世纪左右上海出现的建筑装饰公司则几乎对标现代的室内设计公司，涉及的业务包括建筑绘图、室内设计、家具设计与生产等。这些公司大多采用“建筑装饰”“木器装饰”“艺术装饰”等词汇来命名，例如美艺建筑装饰公司、亚艺建筑装饰公司、现代木器装饰公司等，由外国人开设的室内设计洋行也大多以“某某建筑装饰洋行”做中文名。除此之外，中国报字林西报等英文报纸指代室内设计使用的“Interior Decoration”“Interior Furnishing”也 翻 译 为中文“建筑装饰”。相较于前两者，现代家庭玲珑等时尚生活类的报刊杂志是以文化引导的方式来影响上海室内设计的社会主体，他们多以“室内装饰”“室内布置”“家庭装饰”等词汇指代室内设计，侧重于美化和装饰居住空间，探讨家庭的装饰风格、家居的色彩选择与搭配等。除此之外，还有承包建筑室内施工的工程行以及工种更具针对性的裱花行、木器行、油漆行、玻璃行等，多以“房屋装潢”“室内装潢”的用词为主。近代上海惠罗、福利、先施等大型综合类百货商店也几乎都设有建筑装潢部和家具部，除了进口家居用品以外，也设立工厂定制自己的家具产品。总的来说，这些不同的社会主体在近代上海“室内设计”概念的缺失下，对室内设计都有着自己的理解（表 1），正是在他们一系列的丰富探索与设计实践下，近代上海室内设计行业的现代化之路呈现出多元并存的发展特点。2 西方建筑事务所与建筑师的探索与实践19 世纪末以前，虽然西方建筑文化在上海已经传播开来，但是上海的建筑设计绝大部分仍旧由非专业或不合格的人来完成1。进入到20 世纪后，一批从事专业建筑设计的西方事务所陆续开业，成为了近代上海室内设计行业最早的从业者。西方建筑事务所与建筑师对室内设计的理解以延续建筑设计为主。他们的设计风格多为西方复古主义，公共建筑中集中式空间形制最为常见。例如英商永年人寿保险公司大楼、汇丰银行大楼，其门厅内的中央穹顶镶嵌金箔为底的彩色玻璃马赛克便是这种空间形制的代表做法。20 世纪后，公和洋行、贲安洋行、邬达克等建筑师逐渐从古典主义转为装饰艺术和现代主义风格。30 年代左右，贲安洋行设计的密丹、建安等公寓将 Art-Deco 推上了潮流的顶端，设计师将彩色马赛克瓷砖同几何线条的表现方式结合起来，打造极具冲击感的彩色装饰饰面（图1）。而邬达克在上海不同时段设计的住宅也体On the Practice of Interior Design Practitioners in Modern Shanghai近代上海社会群体的室内设计实践探析基金项目：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点项目（项目编号：51878452）艺术设计ART DESIGN253236|2023|11艺术设计用来刊登工艺美术家的室内、灯具、家具设计图纸。除此之外，张光宇在20世纪3060年代，进行了灯具、织物等家居用品的设计尝试。他于 20 世纪 30 年代创作的“Modern Chinese”朱红洒金系列家具（图3）采用中国传统色彩红、黑、金的同时，融入了西方现代感的设计线条。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张光宇为北京人民大会堂设计了顶灯“满天星”，这些无一不是近代室内设计行业的一次次实践。相对于建筑师和西方建筑事务所，近代工艺美术家的室内设计尝试更偏重于艺术性和设计感。除上述工艺美术家外，还有雷圭元、陈之佛、庞薰琹等，为近代上海室内设计行业的现代化发展提供了更多维度的思考和探索。4 建筑装饰公司的探索与实践20 世纪开始，近代上海室内设计行业逐渐走向专业化和规范化，从事室内与家具设计的公司已不鲜见。他们统一有几个特点，其一是“室内设计”的概念仍不明晰，大多数洋行仍旧采用“建筑装饰”的字样来命名公司；其二是这些公司几乎都同时经营室内装饰、家具设计生产，木器、铜器、石膏雕刻等艺术设计工作。申报中可以看到各装饰公司的宣传广告，钟熀为了占据上海家装市场，特意引入了当时美国流行的分期付款模式来售卖家具4，这些足见当时建筑装饰市场的竞争已经是非常激烈的了。除了前文提到的美艺建筑装饰洋行之外，还有光艺建筑装饰公司、新艺美工建筑装饰公司等都是中国人领导与管理的本土设计机构，而外资室内装饰公司有著名的美艺木器装饰公司、德商时代公司等。美艺木器装饰公司由英国人 S.J.希克斯和A.LI.泰勒 1904 年左右在上海创立，公司位于静安寺路 190 号，主要经营室内装饰和家具设计生产。美艺公司发展十分迅速，1936 年快乐家庭5创刊号大赞美艺木器装饰公司是“谁都知道的装饰专家，上海西式木器的鼻祖”。了解到钟熀公司的业务范畴。首先是建筑装饰，钟熀在短短两年时间里完成了立道饭店、巴黎跳舞场等多项室内装饰工程，类型包括使馆、住宅、别墅等等3；其次，他凭借对声、光、电新型技术的理解，承接了大华饭店举办的“十周年纪念特别茶舞时装展览大会”的舞台和室内设计。除此之外，钟熀设计的家具几乎都是纯手工打造，风格受装饰艺术运动的影响。钟熀的公司还是上海最早生产胶合板的中国企业。30 年代左右，钟熀通过与日本公司合作，将自家生产的胶合板投入到家具设计中，配合金属扶手、暗铰链等新技术，生产出具有现代性的时尚家具。总体来说，钟熀的建筑装饰公司实现了从室内装饰、家具设计生产、销售、施工的完整商业服务体系，是近代上海室内设计市场的商业标杆。3.2 张光宇近代艺术大师张光宇在进行绘画、雕塑等艺术创作的同时，对室内与家具设计也有自己的理解和尝试。他在主编的上海漫画杂志上介绍包含钟熀作品在内的流行的室内装饰和家具设计作品，他的专著 近代工艺美术 将“近代建筑”与“室内装饰”用不同章节分门别类，现了这种室内风格变化的趋势，他早期设计的住宅内部多见历史装饰元素和古典风格家具，30 年代后这种做法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室内空间的留白处理、几何线条以及简约时尚的家具，这些都是更符合国际趋势的现代主义设计手法。3 工艺美术家的建筑装饰探索与实践3.1 钟熀1933 年，工艺美术家钟熀以中国非建筑师的身份在中国建筑上发表文章谈谈住的问题，讨论了建筑与装饰的关系。可以说，钟熀即是中国最早的工艺美术家，也是近代上海室内设计、家具设计、设计教育相关领域的先行者。1919 年，20 岁的浙江人钟熀抵达法国，在那里完成了从中学到大学的学业。毕业后，钟熀创立了自己的设计机构位于巴黎的中国艺术公司2，是当时国外最早经营中式风格室内装饰与家具的设计机构，也为钟熀在上海的设计事业奠定了基础。1929 年，钟熀回国后在霞飞路（今淮海中路）540 号创办了美艺建筑装饰洋行，开启了他在上海的设计事业。从申报刊登的艺林公司广告（图 2）可以表 1近代上海室内设计名称指代分析（表格来源：作者根据建筑月刊中国建筑等杂志整理绘制）图 1巨福公寓内马赛克饰面（图片来源：作者自摄）图 2艺林建筑装饰公司广告（图片来源：申报）254参考文献：1伍江.上海百年建筑史：18401949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8.2佚名.商场消息N.申报本埠增刊,1930-8-17(5).3千里.参观艺林建筑装饰公司后N.申报本埠增刊,1931-7-7(2).4佚名.Studio Dart Has Installment PlanN.The China Press,1931-12-21.5刘硕甫.静的装饰：时代公司设计J.快乐家庭,1936(创刊号):74.6佚名.LATEST INTELLIGENCEN.The North-China Daily News,1890-4-19.7佚名.福利家具部开业N.新闻报,1936-11-22.8Artistic Metalwork made by Soy ChongN.The Shanghai Sunday Times,1933-12-10(Culture and Life).9佚名.什么是内部建筑J.中国建筑,1933,1(2).10钟熀.谈谈住的问题J.中国建筑,1933,1(2).11佚名.艺林建筑装饰公司广告N.申报,1931-3-15(4).可见 30 年代美艺公司的经营范围已经相当广泛，有很大影响力。另一个不得不提的是著名的德国公司时代家居，该公司的设计师是德国人理查德鲍立克（Richard Paulick，19031979）。1933 年，鲍立克从德国移居上海后工作生活了 16 年，这期间，他除了建筑师的身份外，主要以战后大上海都市计划的规划师以及时代家居的室内设计师为人们所知。时代家居公司最早由鲁道夫汉堡嘉（Rudolf Hamburger）参与创立，1933 年，鲍立克从德国逃亡到上海，受到汉堡嘉的邀请加入进来，逐渐接管了时代公司的管理和设计工作。鲍立克接管公司后，时代家居从一个以室内装潢为主营业务的小公司，逐渐拓展出室内装饰、高档家具定制、室内家居产品设计多项领域。1934 年，时代家居被当时的犹太大亨沙逊家族收购，英文名从“The Modern Home”改为“Modern Home”，新工作室迁于法租界福熙路（今延安中路）653 号。1936 年，鲍立克因政治关系逐渐脱离沙逊家族，与他的弟弟和另一名建筑师汉斯维尔纳（Hans Werner）重新成立新公司 Modern Homes。新时代家居位于南京西路 803 号的同孚大楼，笔者猜测新时代家居的生意情况不复过去，因为没过多久公司便搬至静安寺路（今南京西路）871 号，与美国人桑德氏家具店共同经营，店铺名也改为 Modern Homes&Sands Furnishing。5 其他从业群体的探索与实践5.1 百货公司建筑装潢部、家具部附属于百货公司的建筑装潢部、家具部是近代上海室内设计现代化历程中重要的一环，它早于建筑装饰洋行的出现，是市场需求下的产物。1854 年，英国人霍尔茨与霍尔共同成立了福利公司（hall&holtz），经营百货、船具、服装等业务。1883 年，福利公司更改英文名为“hall&holtz co-operative co.”，并在虹口熙华德路（今长治路）增设了木制厂和家具厂。1890 年，福利公司家具部耗费 8 个月时间，由中国工匠在外国人的监督下制作完成的高达 8米的柚木墙裙，雕刻着中国历史上的各种场景6，该墙裙反映出福利公司家具部先进的装饰技术以及中西工艺结合的创新能力。20 世纪 30 年代后，福利百货公司的家具部迁至静安寺路（今淮海中路），开始顺应时代潮流售卖欧美风格的家具7。除福利公司以外，惠罗、福利、先施、大新等大型百货公司几乎都设置有一到两层的专门区域作为建筑装潢部和家具部。除了建筑装饰和高档家具之外，也售卖进口的家居产品，例如沙发软椅、“席梦思”床垫、“科勒”卫浴等现代家居产品便是经由这个档口进入上海的，这些产品的出现对近代上海人们的生活理念带来了现代化的冲击。5.2 建筑装饰工程行在此之外，各种建筑装饰工程行、家庭生活类期刊也在近代上海室内设计行业成熟发展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建筑装饰工程行为室内设计提供了更为专业的技术支持，除了总包公司的形式外，20 世纪 20 年代后室内装潢行业逐渐细化，出现了油漆行、花纸行、瓷砖公司等。这些公司之间激烈的竞争促使近代上海建筑装饰细节迈向极致的精细。瑞昌铜织机器号（Soy Chong Company）是一家以经营建筑铁艺、黄铜制品等小五金为主营业务的公司，将金属工艺制品发挥到了极致：“这座城市中最漂亮和现代的建筑都可以看到瑞昌的金属工艺制品，诸如近代上海著名的沙逊大厦、哥伦比亚乡村俱乐部等。”8结语20 世纪 20 年代以前，大部分上海的西方建筑事务所在承担建筑设计工作的同时，也承担着室内设计的工作。20 年代之后，艺术、工程、商业等不同群体开始涉足室内设计。首先是艺术开放带来的风格突破；其次，各类营造行、工程行使设五金、漆面、木材的室内应用更为成熟和专业化；与此同时，文娱杂志对西方现代文化的宣扬以及西方商业巨头引入的现代家具和家居产品，逐渐改变了室内设计行业的发展情况。在这些社会不同群体的实践下，20 世纪 30 年代，专业的室内设计公司和工作室的出现标志着室内设计成为一门独立的设计行业。诚然，建筑师最先开启了上海现代室内设计的探索道路，但社会不同主体的探索和实践使室内设计在人文性、艺术性、技术性方面都得到了发展和提高，对上海室内设计的现代化历程具有重要的意义。注释：内部建筑的意义就是“在设计当中使房屋内部的结构有一种特性和趣味，内部装饰乃是就已有的内部建筑配置上日用的家具，以供生活的需要”。9集中式建筑形制是56世纪东罗马在教堂建筑中推行的一种建筑形制。它的平面多为规正的圆形或正方形，然后在上面建造穹顶，使整个建筑雄伟、壮丽。集中式建筑形制的空间具有纪念性和聚集人群的场所精神。“可是建筑与装饰，称述时虽常连用，实际上自有区别。有堂皇建筑的外表，没有美丽装饰的内容，宛如绣枕草心，有美丽装饰的内容，没有堂皇建筑的外表，好似锦衣夜行，所以两者有密切连带的关系，缺一是不行的。”10钟熀在1929年创立美艺建筑装饰洋行（Studio Dart），该公司在1931年更名为艺林建筑装饰公司。1934年，钟熀退出艺林建筑装饰公司后，又在上海静安寺路961号成立艺苑建筑装饰股份有限公司。广告中描述：“艺林是建筑装饰的导师，艺林是制造摩登巴黎式新奇适意家具木器的健将，艺林是翻改房屋店面及公共场所由腐旧变成时新的劲旅，艺林是建筑优美奇异摩登式各种大小房屋商店的铁军。”11近代上海多个装饰公司都以“美艺”命名，包括英商美艺公司、钟熀的美艺公司，还有美艺钢器公司（Art Steel Furniture Co.）等。图 3张光宇室内设计朱红洒金家具室内实景（图片来源：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