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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时
学说
看宋玉
悲秋
主题
凌霄
收稿日期:20220228作者简介:羊凌霄,男,安徽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2023 年 3 月第 45 卷第 2 期三峡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China Three Gorges University(Humanities Social Sciences)Mar.2023Vol.45No2DOI:1013393/jcnki16726219202302004引用格式:羊凌霄从“四时”学说看宋玉“悲秋”主题 J 三峡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3,45(2):2429从“四时”学说看宋玉“悲秋”主题羊凌霄(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230601)摘要:宋玉 九辩 颇受阴阳学说影响,“四时”和“四方”所构成的“阴阳四时”体系是宋玉“悲秋”主题的哲学基础。这一体系对其“悲秋”主题有莫大影响:一是“秋”在被纳入“四时”体系的过程中,完成了“政治化”与“哲学化”的转变,大大丰富了“秋”的内涵;二是在“四时”体系发展的过程中,“秋”与“忧情”“愁言”产生关联,“秋日”言“愁”成为一种顺应时令的情感表达方式;三是 九辩 中主人公“逆时而动”的情节,将“悲秋”主题升华到了哲学的层次,展现出一种“崇高”之美。关键词:宋玉;四时;四方;悲秋主题;九辩中图分类号:I 206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26219(2023)02002406阴阳四时学说对宋玉的“悲秋”主题有所影响,这是毋庸置疑的。不少学者都曾采用此类材料来阐释九辩,如殷光熹已注意到周礼 的“秋官”之制是“有感于自然法则,顺天应时而设”,并将其作为宋玉“悲秋”主题产生的“政治因素”1 73。但系统地探寻“四时”学说与宋玉“悲秋”主题关系的文章至今甚少。由于“四时”学说和“五行”学说都建立了各自的哲学体系,因此在辨别源流前,首先要明确宋玉作品中主要接受的是何者,方可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沿波讨源、寻幽探隐。一、宋玉作品中的“四时”体系宋玉作品中颇多数术家言,如风赋 中论“风”、高唐赋 中论“朝云”,近于“天文家”;神女赋 中论“梦”,近于“杂占家”。而其九辩(或称“九辨”)中之“悲秋”主题及 招魂 中之“四方”观念,又与“阴阳家”有关。(一)宋玉作品中的“四时”观念宋玉的作品中多次言及“四时”,如九辩 云:“皇天平分四时兮,窃独悲此凛秋。”2 181又云:“四时递来而卒岁兮,阴阳不可与俪偕。”2 191可以看出宋玉的“四时”观念已经与“阴阳”观念相结合,但尚未受“五行”学说影响。其特点有三:第一,四时等分,尚无“五行家”的“五时”观念;第二,四时更替,循环不息;第三,阴阳分行,四时各系阴阳而互不干扰。九辩 虽只言“阴阳四时”而不及“五行五时”,但要断言二者体系互异尚需进行通盘考察。因为先秦文献中名为“四时”实为“五时”之处着实不少,如管子四时 曰:“中央曰土,土德实辅四时,入出以风雨。”3 847其下房玄龄注云:“王在四时之季,与之入出。”3 847在春(木)、夏(火)、秋(金)、冬(水)外,尚有“土”的地位,其时平均分布在“四时”的末段;再如黄帝内经素问金匮真言论篇 假“岐伯”言曰:“所谓得四时之胜者,春胜长夏,长夏胜冬,冬胜夏,夏胜秋,秋胜春。所谓四时之胜也。”4 44亦名为“四时”实为“五时”者,以“土行”与“长夏”相配(除四气调神大论篇 外,黄帝内经 之“四时”多为“五时”);又如 周礼夏官司爟 云:“司爟掌行火之政令,四时变国火,以救时疾。”其下郑玄注曰:“郑司农说以鄹子 曰: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枣杏之火,季夏取桑柘之火,秋取柞楢之火,冬取槐檀之火。”5 935936是复以“五时”释“四时”,而多一“季夏”。详考宋玉诸作,言及“春夏秋冬”四时者多矣,但无一处特别提及“第五时”季夏(长夏)。试举例言之。言及“春”者颇多,计有 9 处:42无衣 裘 以 御 冬 兮,恐 溘 死 而 不 得 见 乎 阳春。2 190 九辩春秋逴逴而日高兮,然惆怅而自悲。2 191 九辩(“春秋”连言,代指“年岁”)乱曰:献岁发春兮,汩吾南征,菉蘋齐叶兮白芷生。2 219 招魂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心悲。2 220 招魂(一作“伤春心”,王逸注:“或曰:荡春心。”)是时向春之末,迎夏之阳。6 120 登徒子好色赋复称诗曰:寤春 风 兮 发 鲜 荣,洁 斋 俟 兮 惠 音声。6 121 登徒子好色赋其为阳春 白雪,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6 163 对楚王问其南则盛夏清彻,春阳荣焉。7 96 笛赋名高 师 旷,将 为阳 春北 鄙白 雪之曲。7 96 笛赋不难看出,宋玉提及“春”时,多称其为“春”或“阳春”,“春”尚未与“木”或“青”产生关联。言及“夏”者较少,除上文所引“迎夏”“盛夏”外(第 5、第 8 例)尚有 2 处,共计 4 处:收恢炱之孟夏兮,然欿傺而沈藏。2 181 九辩冬有穾夏,夏室寒些。2 208 招魂是时向春之末,迎夏之阳。6 120 登徒子好色赋其南则盛夏清彻,春阳荣焉。7 96 笛赋九辩 称“孟夏”,可推测应尚有“仲”“季”之名,但“季夏”仍未以独立于“四时”的面貌出现在宋玉赋中,更未与“土”“黄”等“五行”元素产生交集。言及“秋”者甚多,计有 8 处:悲哉 秋 之 为 气 也!萧 瑟 兮,草 木 摇 落 而 变衰。2 176 九辩皇天平分四时兮,窃独悲此凛秋。2 181 九辩秋既先戒之以白露兮,冬又申之以严霜。2 181 九辩皇天淫溢而秋霖兮,后土何时而得漧!2 184 九辩靓杪秋之遥夜兮,心缭悷而有哀。2 191 九辩春秋逴逴而日高兮,然惆怅而自悲。2 191 九辩秋兰茝蕙,江离载菁。6 109110 高唐赋臣 复 援 琴 而 鼓 之,为 秋 竹积 雪 之曲。7 117 讽赋诸例中的“秋”被称为“秋”“凛秋”“杪秋”,且几乎出现在九辩 一文中,可见九辩 特为“悲秋”而发,而此“秋”亦未同“金”“白”等概念相联系。言及“冬”者不多,亦为 4 处:秋既先戒之以白露兮,冬又申之以严霜。2 181 九辩无衣 裘 以 御 冬 兮,恐 溘 死 而 不 得 见 乎 阳春。2 190 九辩冬有穾夏,夏室寒些。2 208 招魂中 阪 遥 望,玄 木 冬 荣,煌 煌 荧 荧,夺 人 目精。6 106107 高唐赋四例之中“冬”并无异称,亦未与“水”或“黑”相配。唯“玄木冬荣”之“玄”恰与“五行”之“黑(冬)”相符,“玄”与“冬”配,故其木“荣”。此或属巧合,或宋玉作 高唐赋 时已受到一些“五行”学说的影响。孤证不立,不表。(二)宋玉赋作中的“四方”观念“四方”亦是宋玉作品中时常提起的一个观念,如招魂曰:“魂 兮 归 来,去 君 之 恒 干,何 为 四 方些?”2 204又曰:“天地四方,多贼奸些。”2 208大言赋言:“身大四塞,愁不可长。”7 107钓赋 云:“昔尧舜禹汤之钓也,以贤圣为竿,道德为纶四海为池,万民为鱼。”7 122是皆称“四方”“四塞”或“四海”,而不言“五方”。宋玉赋作里集中反映了其“四方”观念的当推招魂 与 笛赋 。招魂 篇中的“四方”观念已相当完备,不仅有清晰的划分,还将其与极具地域特色的气候、地理、神怪、习俗组合在一起,其辞曰: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长人千仞,唯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题黑齿,得人肉而祀,以其骨为醢些。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往来儵忽,吞人以益其心些。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旋入雷渊,麋散而不可止些。而得脱,其外旷宇些。赤蚁若象,玄蠭若壶些。五谷不生,丛菅是食些。其土烂人,求水无所得些。彷徉无所倚,广大无所极些北方不可以止些。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归来归来,不可以久些。2 204在极言“四方”后,“巫阳”又言“君无上天些”“君无下此幽都些”2 204。宋玉在此借“巫阳”之辞描绘了一个完整的空间体系,即“天地四方”。在“阴阳四时”体系里,“四方”往往与“四时”相配,这一观念来源甚早,恰如胡厚宣所说:“殷人虽然已有以四方配四时的观念,但这只可说是一种趋势和萌芽从甲骨文山海经演变,直到尧典,才把东南西北四方和春夏秋冬四时明白的相配合起来。”8 6263这一观念在 笛赋 中亦有体现,其文曰:余尝观于衡山之阳,见奇篠异干、罕节间枝之丛生也。其阴则积雪凝霜,雾露生焉;其东则朱天皓日,素朝明焉;其南则盛夏清彻,春阳荣焉;其西则凉风游旋,吸逮存焉。7 96“其阴”即“其北”,赋中之竹生于衡山之巅,其北52则“积雪凝霜”、其东则“朱天皓日”、其南则“盛夏清彻”、其西则“凉风游旋”,“其南”一处明确把“南”与“夏”相对,“北、东、西”则虽未明言与“冬、春、秋”相配,但其所言之物象皆与“四时”各自的特性相近。故虽未能断言其已有明确的“四时”“四方”相对应的观念,但其为“四方”而非“五方”则是相当清楚的。又 九辩 中言及:“左朱雀之茇茇兮,右苍龙之跃跃。”有“苍龙”及“朱雀”之名,应该与“四灵”体系有关。这一体系起源亦极早,且在战国时已在各国广为流传,恰如李学勤所说:“天文三家中,石申是魏国人,甘德是楚国人,看来中原和南方都有四象之说流传。南方有这一学说,还有楚辞 为证。楚辞远游:召玄武而奔属,玄武奔属于后,也与曲礼 治兵等所言呼应。”9 77而在李氏所举的 宋中兴志 所引石申之说中,“四灵”已与“四方”相配(“东宫青帝,其精苍龙”“南宫赤帝,其精朱鸟”等)。唯“四灵”体系多为“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九辩 作“左朱雀”“右苍龙”,殊不可解。通过以上诸例统计,不难看出,无论是宋玉对“四时”的总体论述,还是其对“春夏秋冬”的分别描写,均属于比“阴阳四时五行”体系更早的“阴阳四时”体系,这一体系源自殷代对于“四方风”的观测,因此对于“气”的流动非常敏感。而宋玉对先秦“气学”亦非常熟悉,如论及九辩 之“秋”(“悲哉秋之为气也”)、高唐赋 之“朝云”(“望高唐之观,其上独有云气”)、风赋 之“风”(“夫风者,天地之气”),皆明言其本乃“气”耳。“四方风”的体系是“四时”与“四方”相配,而宋玉赋作中所展现的空间体系又实为“四方”(或“六合”)而非“五方”,此又与“五行”体系以“五时”与“五方”相配不同。二、“秋”的政治化、哲学化及影响上古先民对“秋”的认识与“观风”有关,先民在长期的生活实践中感受到了风向(四方风)与季节的联系,如 逸周书时训解 所言:“立秋之日,凉风至;又五日,白露降;又五日,寒蝉鸣。”10 640从“凉风”之至窥见了“秋”的到来。这种“观风”的活动又与农业生产相关,因此其对“秋”的认识又与农作物的生长周期有关,即 周月解 所说:“万物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天地之正,四时之极,不易之道。”10 619这两种认识仍是对“秋”自然属性的经验总结,较为原始,尚未对富有强烈人文色彩的“悲秋”主题产生太多影响。(一)“秋”的政治化:刑与伐“秋”除了是“收成”之时外,还是万物衰败的季节,吕氏春秋义赏 曰:“春气至则草木产,秋气至则草木落,产与落或使之,非自然也。”11 786就体现了“秋”这种“肃杀”与“衰败”的特性,因此富于“法天”思维的周人便将这种特性与政治相结合,完成了“秋”的政治化过程。在此过程中,“秋”与“刑杀”及“征伐”的联系日趋紧密,几近于同义词。“秋”与“刑”相联系,由来颇早,黄帝四经十大经观 已云:“春夏为德,秋冬为刑。先德后刑以养生。凡谌之极,在刑与德。刑德皇皇,日月相望,以明其当,而盈 绌无匡。”12 268以“秋冬”为“行刑”之时。管子七臣七主 云:“四禁者何也?秋毋 赦 过 释 罪 缓 刑。秋 政 不 禁,则 奸 邪 不胜。”3 995禁藏 篇又说:“秋行五刑,诛大罪,所以禁淫邪,止 盗 贼。冬 收 五 藏,最 万 物,所 以 內 作 民也。”3 1018原本系于“秋冬”的“刑罚”,已完全集中到“秋”之中。换言之,“秋”与“刑”的关系越发密切了。主“刑”合于“秋德”,而恐其“刑滥”,故墨子天志中 说道:“天子赏善不当,听狱不中,天下疾病祸福,霜露不时。”13 692强调“刑罚”要恰如其分,否则时令便会错乱。“秋”有时更直接与“刑官”相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