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父系宗族中“族”的意义：以九族亲属制度的建构为例_秦鹏飞.pdf

社会2023 1摘要：本文主要讨论的是儒家九族制度的建构逻辑。九族制度是儒学经典记载的亲属制度，也是宗法制度的基础，它确立了一个以己为中心、逐渐外推的亲属圈子，并规定了一个人亲缘关系的范围。礼记丧服小记 说，“亲亲以三为五，以五为九，上杀、下杀、旁杀，而亲毕矣。”本文将对这句经文的解释和梳理为核心，讨论“九族”的建构过程。这一过程以“父子”这一基本的人伦关系为基础，以“亲亲之杀”为核心原理，以“上杀”“下杀”“旁杀”为基本路径。此外，本文也对九族制度下“家”的基本形式进行了讨论。关键词：九族父子亲亲之杀The Meaning of Zu in Chinese Traditional Patriarchal ClanSystem:A Study of the Formation of the Nine-Generation ClanSystemQIN PengfeiAbstract：This article is an intellectual history study on the traditional family system.It is based on the relevant texts in Rituals（Yi Li）and Book of Rites（Li Ji）with afocus on a kinship system known as the Nine-Generation clan system（Jiuzu Zhi）.As an ideal family structure of Confucianism,the Nine-Generation system is anessential part of the traditional patriarchal clan system in Chinese society.This studyexamines the fundamental basis and its construction principle and process of the Nine-Generation system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nfucianism.秦鹏飞传统父系宗族中“族”的意义：以九族亲属制度的建构为例*作者：秦鹏飞 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Author：QIN Pengfei，Zhou Enlai School ofGovernment，Nankai University）E-mail：*本文受到南开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项目“仪礼 与 礼记 中的公私观念研究”（项目编号：63212073）资助。This paper was supported by the Fundamental Research Funds for theCentral Universities（No.63212073）.本文曾在第十一届社会CJS 社会理论工作坊“历史社会学论坛”上宣读。感谢评议专家和与会师友的有益意见，也感谢匿审专家和 社会 编辑部的修改建议。文责自负。社会20231CJS第 43 卷84DOI:10.15992/ki.31-1123/c.2023.01.005传统父系宗族中“族”的意义：以九族亲属制度的建构为例The Nine-Gen eration system starts at the centre of oneself and ends with agradually extrapolated circle of kinship.The circle defines the scope of kinship thatone has.In the Book of Rites：Funeral Dresses，it is said：“In counting the kindred（in mourning rituals），from the three closest generations it expands to the next closestfive generations，and then from the five to the next nine.The mourning dressing codesand the period of mourning are gradually diminished as the generations ascend ordescend outwards to the collateral branches，and eventually end beyond this point.”This scripture is the key to understand the Nine-Generation and it reveals the coreconstruction principle of the system，which is called“Diminishing Attachment ofKinship”.Starting from oneself，one has affection for one s father，this affection isextended to one s immediate ancestors，and then to further distance ancestors.Thesame with the descent order from one s sons to grandsons and so on.In the process，the further out the circle，the more diminished affection for each other.Therefore，“Diminishing Attachment of Kinship”becomes the most important constructionprinciple and it eventually forms the Nine-Generation kinship group linking great-great-grandfathers to great-great-grandsons.The study points out the significance of the Nine-Generation in Confucianism，arguing that it is the institutionalized interpretation of the“father-son”cardinalrelationship and the essential ethic principal of“filial piety”in Confucian humanism.In addition，the study also examin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Nine-Generationsystem and the traditional patriarchal clan system，asserting that the former is theprerequisite for understanding the latter.Keywords：Nine-Generation，father-son，diminishing love of kinship中国历史文化的研究者常常通过家或家族来理解传统社会的性质。如费孝通（1998）所指出的，作为乡土社会基本社群的家应当是“家族”而非“家庭”。相对于夫妻双系的家庭来说，家族是一个以“父子婆媳”为主轴的绵续性的事业社群。持类似观点的还有梁漱溟（2005）、许烺光（2001，2002）等，即认为以父子轴（dyad）为核心的亲属关系结构是中国式“家”的基本架构，而家及由家衍生出的私人的道德或家族式伦理在传统社会中也具有支配性地位，这也是中华文明有别于其他文明的显著标志（徐勇，2018；李荣山，2022）。尽管所有人都承认家对于理解传统社会的意义，但既有研究对传85社会2023 1统社会中家的讨论仍有不少需要澄清的地方。最显著的例子是，目前并没有形成一个被普遍接受的概念或词来描述传统社会中家的形态。仁井田陞（2011）、杨连陞（2016）等把周代的“宗法制”当作理解“家”的核心概念，韦伯（2004）、摩尔根（2009）将中国历史中的家称为“氏族”，林耀华（2000a，2000b）则称为“宗族”或“家族”，并极力主张中国是“家族社会”而非“宗法社会”1等等，不一而足。这些称谓固然可以看作从不同面向对传统家族制度性质的部分说明，例如，强调“氏族”，即重在描述家是以父子轴为核心，并基于父系的姓氏组织起来的；强调“宗法”，则侧重描述家内部的统制秩序；强调“家族”或“宗族”，则重在讨论历史中，尤其是宋代以后家的实践形态，等等。这些不同的面向并非全然没有关联，倘若我们能继续上溯，以作为思想大传统的儒家关于家族制度理想形态的构想为对照，或许能对这种关联做出进一步廓清。一、引言：“同姓九世”的九族制度传统儒家典籍并不乏对父系家族的记载和讨论。例如，儒家关于“族”的亲属团体有一个专有的名词我们常常可以在影视文学作品中看到“九族”，是对一个人应有的亲属范围的界定，也是传统宗法团体中的基本单位。九族制度为我们理解传统社会中家的性质提供了很多分析维度。首先，对于九族具体包括哪些人的问题，在后代的儒学家中形成了“三姓说”和“同姓九世说”，这在不同儒学家对 尚书尧典 的注文中也可以看出来：（尧）克明俊德，以亲九族。【夏侯、欧阳2注】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马融、郑玄注】上自高祖，下至元孙，凡九族。尚书尧典 讲述的是圣君尧的功绩，其中有一条说尧的九族都受到他的德化。那么，这里的“九族”究竟指的是哪些人？从夏侯胜、欧阳生的注解来看，他们所认定的九族分别包括己之父族、母族和妻1.林耀华（2000a：244）说：“家族社会与宗法制度无一相通之处，虽然现在的家族保存着宗法时代的礼仪文化，这都不过是浮面的枝节的问题，而宗法时代的中心组织和重要意义皆已破坏无余，无可追究。如果我们仍称中国为宗法社会，与事实未免不符。2.夏侯胜、欧阳生都是西汉的今文经学家。”86传统父系宗族中“族”的意义：以九族亲属制度的建构为例族。3照此来看，九族之中便存有三个异姓亲属的团体（即“三姓说”）。另一派观点（如马融、郑玄等）与之不同，且看起来非常奇怪：他们所说的“九族”也是以己为中心，向上从己到己之高祖，向下从己到己之玄孙，这其实是九个世代，4且显然都是同姓（即“同姓九世说”）。其次，两种“九族”范围的说法都有其合理性，“同姓九世说”更成为构建儒家理想的家族制度的基础。在此仅援引 白虎通 对“宗族”的定义进行简要说明。白虎通 对“族”字的界定是：“族者，凑也，聚也。谓恩爱相流凑也”，即通过血缘关系或亲亲之爱所拢聚的一群人；对“宗”字的界定是：“宗者，尊也”，即统领的含义。又如 礼记大传 中所说的“亲亲故尊祖，尊祖故敬宗，敬宗故收族”，宗的作用在于“收族”，收族的方式或宗的产生是因为一群具有共同先祖的人对祖先的祭祀。一个人很少只生一个儿子，但去世后只能由长子主持对自己的祭祀，其他的儿子（长子的弟弟）要协同祭祀，这样就形成了“宗子宗人”的祭祀秩序。从这套祭祀秩序引申开来，就可以使“恩爱相流凑”的族形成一套秩序。换言之，宗与族各有所指，族谓“亲亲”，宗指“尊尊”，分别代表了家中两种基本的秩序原理。显然，在儒家关于家族制度的设计或宗法制度的理想形态中，族是理解宗的前提，且因为宗的原初意义源于祖先祭祀，所以这个“宗”所统摄的族一定是同姓父系的九族，而不包含异姓。再次，“同姓九世说”的九族一定是一种理念型的组织，而非现实中存在的。例如，宋代礼学家陆佃指出：族之以丧纪论者，孔氏云上至高祖、下及玄孙为九族，此斥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