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设计中的形思维与象思维运用研究.pdf

42基金项目:2021 江苏省高等教育学会“十四五”高等教育科学研究规划课题重大攻关项目(JKWYYWC22);江苏省高等教育学会作者简介:孙仕荣(1974-),男,硕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艺术设计与理论、美术创作,E-mail:引文格式:孙仕荣.家具设计中的形思维与象思维运用研究J.家具与室内装饰,2023,30(08):42-47.SUN Shirong.Studies on the Application of Formal Thinking and Image Thinking in Furniture DesignJ.Furniture&Interior Design,2023,30(08):42-47.思维是人脑对客观事物本质规律的一种概括或间接反映，柳冠中先生在事理学方法论 中指出，设计思维是围绕着“问题”而展开的，所谓“问题”是指各设计要素交织在一起时所产生的矛盾，对本研究而言，设计思维（design thinking）是家具设计师对各设计要素矛盾问题的观察、分析、归纳、联想、创造和评价的认识活动过程。关于思维的分类及理解，中西方对此有不同的解释话语。吴登云在 中西古代审美思维比较研究 中认为，“象思维”与“形思维”是区分中西审美思维体系的根本特征，思维”以个体性的实体事物为思维依据，通过概念来把握事物在空间形体之中的静态性质，是对具体的有形物质的“定性”或“定量”，也就是“概念”思维。“形思维”以“实体”为根本，通过实验、分析、综合、归纳、演绎等多种逻辑方法，对事物的“原型”进行描述和再现1。不难看出，这一定义分析了“形思维”的四个基本特征：（1）思维活动的对象是实体事物；（2）思维活动的呈现特点是以“概念”方式把握静态有形物质的“质性”或“数量”；（3）思维活动的逻辑方法有实验、分析、综合、归这一观点对理解中西家具设计思维、审美思维有何参考意义？在当代中国设计话语“体系构建”的当下，两大思维与家具设计思维有何关联或体现？在中西设计思维会通互补的当下，如何实现当代中国家具设计创新？基于这一思考，本文从“形思维”与“象思维”相关理论研究成果出发，研究二者在当代家具设计中的运用。1 形思维目前而言，有关“形思维”的概念提法并不多见，吴登云认为，西方“形Studies on the Application of Formal Thinking and Image Thinking in Furniture Design孙仕荣 Sun Shirong(江苏第二师范学院美术学院，江苏南京 210013）摘 要：文章旨在研究家具设计中形思维与象思维的质性特点及其运用。将西方古代以“形”为核心的“形思维”和中国古代以“象”为核心的“象思维”进行比较研究，借此分析两大设计思维的活动特点及其异同关系；结合相关研究文献、设计实践、样例分析等背景资料，研究家具设计中“形思维”的定量分析、定性分析特点和“象思维”的取象分析、尚象分析特点。研究表明，两大思维在造物实践中分别衍生出先形后象的“形象思维”和先象后形的“象形思维”，在中西设计思维近现代融合进程中，形象思维和象形思维均表现出取长补短、创新发展的会通特点。本文从设计思维的底层逻辑出发，探究了基于民族文化系统元设计思维的“异质新构”命题，为当代中国家具设计世界话语的建构、象思维的创新运用提供参考和借鉴。关键词：家具设计；形思维；象思维；象形思维；形象思维；会通DOI:10.16771/43-1247/ts.2023.08.008中图分类号：TS66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8260(2023)08-0042-06Abstract:The paper is aimed at studying the qualitative characteristics of formal thinking and image thinking and their application in furniture design.In the paper,I have made comparative studies between the form-centered formal thinking in the ancient West and the image-centered image thinking in ancient China and analyzed the activity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wo major styles of thinking as well as their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studied the characteristics of quantitative analysis and qualitative analysis on formal thinking and also those of image-metaphor analysis and image-adoring analysis on image thinking in furniture design.The studies have shown that formal-image thinking,in which form comes before image,and image-formal thinking,in which image comes before form,have been derived from the creation practices of the two thinking styles,and they have shown their mutual link features of learning from each other and innovative development in the course of modern and contemporary integration of Chinese and western design thinking.The paper,from the underlying logic of design thinking,has explored the topic of heterostructure of meta-design thinking based on the national culture system and provided references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contemporary Chinese furniture design world discourse and innovative application of image thinking.Key words:Furniture design;Formal thinking;Image thinking;Image-formal thinking;Formal-image thinking;Mutual link家具设计中的形思维与象思维运用研究Seminar&Summary专论与综述43F&ID第30卷第08期 2023年08月 家具与室内装饰纳、演绎等；（4）思维活动的目的是对事物“原型”进行描述或再现。为研究家具设计中“形思维”重概念分析的特点，本文将研究重点置于对家具实体的定量分析和定性分析两个方面。需明确两点：第一，定量分析与定性分析并不代表“形思维”逻辑方法的全部，实验、综合、归纳、演绎等同样也是“形思维”的重要方法；第二，尽管概念化是“形思维”的一个重要特征，但并不意味着“概念思维”等同于“形思维”。张祥龙指出：“概念思维是不生成意义的（non meaning-generating）,而只限于对已有意义的规定、组织和系统化，可称之为安排意义的（meaning-arranging）理性活动，一般称之为理智（intellect）。人类的理性思维绝不限于概念化思维”2。鉴于此，本研究侧重分析“概念思维”与“形思维”的共性重叠部分，尤其是侧重分析“概念思维”如何对已有意义的组织、规定，如对家具产品数量关系的分析，对中西古代数理规定的理解，对产品审美原型的质性分析等。1.1 定量分析 定量分析是对家具概念产品的数量特征、数量关系与数量变化进行分析的方法。定量分析依托统计数据，建立数学模型，以此计算出分析对象的各项指标及其数值。毕达哥拉斯认为，数是一切事物的本质。毕氏学派认为，自一及不定的二生数（numbers),自数生象（Signs)，自象生构成面积之线，自线生立体，自立体生可见之物3。在西方古典哲学中，数是万物的质因,物之形式变化取决于数目变化，奇数为有限，偶数为无限，无限为材料（matter），有限为形式，形式物化于材料，则器物成。这一“自数生象”逻辑折射出西方数理思维中的定量分析特性。定量分析在现代家具设计、生产中运用广泛，用此方法可有效抽取传统家具中的形式因子，其基本步骤有：（1）以数据调查的方式统计消费者对家具尺度、造型、装饰或色彩等方面的生理、心理感知度；（2）观测数据量表，将数据输入统计分析软件（如SPSS Statistics 22.0）,对形制、功能、结构等数值变量进行统计分析；表1（清水椅B-CA011B-乌金）部件尺寸定量分析序号 名称 代号 规格/mm 数量 分析123456789扶手靠 背板后 面料侧 面料前 面料下 撑档前脚前后撑档后脚扶手 宽略小于座前宽，与传统官帽椅上细下粗相似，视感稳定牢固。背板上宽下窄，与椅子整体下宽上 窄形成呼应，且便于坐姿的背部 支撑。该料75mm的宽度略小于前 面料。该料的长宽略小于前后料，合围后形 成的椅子 座面长宽比为0.76。该料85mm的宽度略大于 后 面料，便于弧形设计加工，与扶手弧形产 生 呼应。下撑档料两端宽差26.5mm，便于座倾角设计，也与后腿的背倾角形 成 呼应。前脚料 上 下两端宽差5mm，腿型 与椅型有形 式上的呼应。该料 与 下 撑料前端宽度接近。该料上 下端宽差20mm，与前腿造型、椅型、背倾角形 成 呼应。11121222258526530314110955007530460753050085304077020 404705354520 40720B-CA011-B-07B-CA011-B-06B-CA011-B-01-02B-CA011-B-01-03B-CA011-B-01-01B-CA011-B-04B-CA011-B-02B-CA011-B-05B-CA011-B-03表2 中国古典家具结构件取象分析构件 物象 事象 义象牙子圈 口挡板枨子云纹牙 头、凤纹牙 头、卷云牙 头海棠圈 口、鱼肚圈 口云 头 挡板、葫 芦 挡板、花头挡板、灵芝挡板花枨棂格牙子、站牙长方圈 口、椭圆 圈 口卍字挡板、棂格挡板十字 枨弓 背 牙头、替 木牙子、挂牙、攒牙壶门 圈 口、拐子纹圈 口灯笼挡板罗 锅枨、霸王枨、裹腿罗 锅枨表3 中国古典家具中的象数运用数 义 理 类比 尚象三五七九“凳不离三”“门不离五”“床不离七”“桌不离 九”桃园三结义五福临门“七”“妻”同音“九”“酒”同音朋友情义圆满幸福夫妻和睦衣食无忧木凳 长度以“三”结尾门 的宽高尺 寸以“五”结尾床的长宽尺 寸以“七”结尾方 桌的长宽高尺 寸以“九”结尾图1 基于定性分析的新形式设计思维模式图2 清代椅具扶手拐子纹尚象特点分析图 1左高右低缠枝左低右高缠枝左高右低对生并列循环往复图244（3）通过观测性评价、因子分析（factor analysis），对量化评定结果进行归纳、数值计算、逻辑推演，提炼出同类或相似形式，从中抽离出类别“原型”。除此之外，定量分析也可实现对现有家具产品比例、尺度的研究，对理解设计师的设计意图有重要意义，通过对朱小杰设计作品（清水椅B-CA011B-乌金）拆装图定量分析可知：该椅整体造型设计上窄下宽，与传统官帽椅量差关系接近；椅圈设计融合了传统椅圈比值特点，曲律有所调整；椅腿造型借鉴部分明式椅腿部上细下粗的特点；座面长宽比为0.76，这一比值接近多数明清椅具座面长宽比，并与椅子正立面宽高比0.8比值接近；各部件尺寸设计均为椅具整体造型的设计而服务，并在形式上有紧密对应关系，详尽分析如表1所示。如此可见，定量分析是解读家具产品形式规律、设计构思、结构关系的重要手段。承上所述，定量分析同样适用于家具新形式的创造，由于新品结构空间发生变化，产生的新形式对比值关系非常讲究，需要测量新形式的比例、尺度关系，反复推演数理和谐的比值。比例是家具长宽高三个方向度量关系及其局部与整体之间的对比关系，恰当的比例关系不仅使家具造型产生数理之美，而且对家具结构强度、理材节用同样产生影响。北宋 营造法式 中受弯构件的梁断面（即材断面）采用高宽比3：2的形式，体现良好的力学原理4。金元 梓人遗制、明代 三才图会 古今事物考、清代 工程做法则例 等古籍蕴含大量近似整数比的造物口诀。2:1、3:2、5:7等比例之所以广泛应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利用几何方法极易求得，便于工匠营造5。其他如等比数列分割（1、2、4、8、16）、等差数列分割（1、4、7、10、13）、等分比例数列等在现代板式家具、拆装家具、模块家具设计中运用广泛。尺度是家具与人体、家具与建筑空间、整体与部件、部件与部件等相互间所形成的特定尺寸及度量关系。定量分析是把握家具尺度和谐的必要手段，中式古典家具常以人体尺度为度量单位计算家具量值，现代家具设计者充分利用这类研究成果，结合现代生活需求适当调整尺度关系，利用几何学、数学或模数的比例法则，设计家具点、线、面、体的组合关系，对比例的推敲体现着设计者“形思维”的分析水平和能力。1.2 定性分析定性分析是设计者在已有的设计信息下，利用直觉、经验的感知方式对设计对象的性质、功能、结构的变化规律作出性质判断的一种方法。定性分析依据人的主观判断、分析来推断事物的属性特质，这种方法可充分发挥设计者的经验和判断能力，但需注意的是，对设计对象的性质判定绝非易事，需要设计者高超的形思维定性能力。潘云鹤先生在 形状设计思维过程的模式 一文中对椅子形状的设计过程进行过思维模式分析，通过实验获得设计思维过程实例，归纳出四种形状设计思维过程类型：对象选例型，约束联想型，分解综合型，抽象逆反型。作者指出：“（形状设计思维）过程既然可以被有意识地察觉，当然也就可以被有意识地控制。一个完整精致的设计思维过程模型，在对各因素的各方面都深入研究之后，可以提高思维结果的质和量”6。借助定性分析的方法设计新的形式，需要设计者对传统家具的形式要素所具有的文化“原型”有深刻洞察，如对相似性形式特征的选例、分解、联想、因子融突、综合、抽象逆反等。选例表现为对传统家具某类形式因子的确定，这种确定以定量分析为依据，涉及功能、结构、装饰、色彩等；分解表现为对传统形式因子的质性解构，即对该形式单元重新分解、解读，图1假设分解为A与B；联想表现为解读过程中的约束性想象活动，对该形式展开“事理”推演（基于生活需求），如变化、延展、转换等，图1假想为A1、A2An和B1、B2Bn；因子融突表现为各联想因子间的融合与冲突，这种融突是基于原有结构的本质基础上的，但却在语意、形式和构成上呈现出多元化的融突关系7；综合表现为新形式因子的秩序重组，新的“构式”是新的和谐秩序关系的重组；抽象逆反表现为新家具实体对象的最终形成，在现代工艺、设计、生产技术、材料影响下，新形式的各抽象要素不断妥协、反思和修正，期间集体记忆和设计者的文化意识被不断赋予其中。综上所述，定量分析从数量关系把握设计“实体”，定性分析从属性关系把握设计“实体”，在实际的“形思维”实践活动中，两者是互为影响的，当“形思维”发展到“实体”模型或模式阶段，家具实体就有可能从“形状”“原型”向“形态”“形式”转变。意大利设计师Aldo Rossic曾言：“它预设了 一种比某些仅依赖于形式易读性的心理解释所提供的简单化分析更为深刻的分析类型”8。2 象思维“象思维”（thinking of Xiang）是中国传统思维方式中的一种重要思维。所谓“象思维”，是指产生于阴阳五行理论和象数易学，以阴阳、五行和卦象等象概念或象符号为基本思维要素，具有一定推演规则，并通过对诸思维要素的推演来建构多种象模型，进一步用这些象模型来解释并把握宇宙、社会和人生的一种思维方式9。20世纪80年代，王树人从中西传统思维差异性出发，提出与西方“概念思维”相对的“象思维”概念，后在多篇文献中论证了“象思维”所具有的前语言、前逻辑特征，此后其图3 潘顿椅侧向角度形象设计思维模拟图4 当代椅具设计思维案例分析80年代沙发扶手椅90年代9218联邦椅2019年 上汐椅Seminar&Summary专论与综述45F&ID第30卷第08期 2023年08月 家具与室内装饰他学者将“象思维”活动的推演规则做了进一步辨析。从上述梳理可知，“象思维”是一种从象概念、象符号出发，体悟事物整体、动态关系的“想象性”思维，与“概念思维”相比，它把复杂的事物简单化、象模型化，体现着思维活动的“智慧”属性，吴登云称之为“属于天人合一中的 非实体 思维”。“象思维”之所以称之为“虚体”思维，原因在于“象”的多义性（无确定表现形式），其工作机制是“道象互为”，而不是“道相互为”，即由本源之象生化出一般属性与范畴，并基于此卦象义理，由空间象+时间象互为知性圆融而致达境界象10。相对于“形思维”所具有的概念特征而言，“象”具有非概念化特征，经常处于一种非确定或有限的诗性状态。客观而言，“象思维”并非中华民族所特有，人类在本源之初都不同程度经历了前语言逻辑思维的发展。中国的“象思维”独特性在于，在漫长的诗学精神实践中，其前语言逻辑思维综合了其他思维的诸多特点，发展出基于汉字系统、汉语体系的“象思维”表达系统，如触类物象、立象尽意、观物取象、制器尚象等。如何把握家具设计中的“象思维”，本研究认为，它与“形思维”对物的把握方式有一定的相似之处，表现在对“客观形”的把握和对“主观象”（态、式）的求取，“客观形”对标于“物”（自然万物），“主观象”对标于“器”（家具），联系两者的思维载体是“象思维”，反映在造物过程中，体现为取象分析和尚象分析。2.1 取象分析取象分析是以象数、项数、类比等“象思维”方法，抽取自然万物虚体和实体“形式”，并以“象数逻辑”方式把握家具“新象”的方法。在象思维活动过程中，“观”和“取”起着决定性的作用11。“观”不仅仅是一般意义的视觉观看，而是观天地万物的“妙”“微”“复”；“取”不是简单意义的照搬或模仿，而是对自然、社会生活的大量信息进行思辨、提炼或抽象（近取诸生，远取诸物），对万物进行“类”的概括，提炼“象”的样态，如物象、事象、景象、心象、义象、意象、境象等。具体到家具设计、制作，需要通过象思维的活动实现对家具“物理”（“物”之“数理”）关系的洞见，其概括、归纳之法与定量分析有一定相似之处，但不同之处在于，取象分析是基于“物理”方面的“补对而生”，而非“数理”分析。中国古典家具直接模拟自然之“易”与“序”，应当说，它更具有本源性。如梓人遗制 中说：“造坐车子之制，先以脚圆径之高为祖，然后可视梯槛，长广得所，脚高三尺至六尺，每一尺脚，三尺梯，有余寸，积而为法”12。客观而言，形思维也有取象分析的特征，但其分析是以形式逻辑推理“纯粹形式”。象思维的取象分析以整体、流动、转化的“象数算法”把握“象”的规律，以“象数逻辑”把握家具之“象”，即“借助象数算法进行逻辑思考与推理，以推测、判断事物的发生、变化及其结果”13。从表2可见，古典中式家具构件之“象”既来自于自然物象，又来源于生活经验积累及象数义理，与数理推演不同的是，其“象”是象与“数”的综合，即“象数不二”。20世纪西方设计思维发生重大转向，构成主义（Constructivism）、荷兰风格派（De Stijl）、立体主体（Cubism）大量运用几何形态、符号形态设计造型，“取象”方式多元，如切割、弯曲、扭曲、延展、折叠、膨胀、混合、旋转、穿插等，其“象”多抽象、自由、简约，有规避数理逻辑束缚、崇尚“象无定形”的倾向。本世纪初以来，中国现代家具“取象”方式同样发生新的变化，设计师们打破传统符号或形式局限，充分吸收形思维“数理”分析、形式推理的特点，象思维与形思维的异质性矛盾走向深化，“传统形式不再被归结为单一的符号，其比例和美学等开始被关注和应用”14，以解构、重构之法“取”传统家具之“象”成为现代家具设计创新的主要路径，由此看出中西方在取象方式上的彼此观照。2.2 尚象分析“尚象”多指家具设计中的美学观问题，它的发生源于“制器”，目前，以“制器尚象”研究家具设计者甚多，一定意义而言，它反映了研究者注重从中国自身文化系统寻找现代设计话语的文化自觉。相关研究文献表明，早期的研究者认为先有 易、后有器，即“依卦造器”。庚潍诚认为：“制器尚象 不是简单的 依卦造器，也不是 观象制器，而是透过日常生活中各种普通器物，如井、鼎的发明创造例子，揭示 周易 人法自然 思想的广泛运用，也从中显示易道周普广大，无所不包”15。这一观点从“人法自然”的角度揭示了“象思维”的缘起及归属，避免了形而上学认识论的局限。本研究认为，“制器”体现的是古代科学技术实验的互证机制，“尚象”体现的是古代艺术技术自然的适应机制。尚象分析是中式家具独有的设计思维，对标于形思维的定性分析，它以虚体概念把握事物演变的性质、规律，无论太极图示，还是八卦图形，均以最为简洁的图形概念表达阴阳、黑白、虚实、方圆、动与静、节奏与韵律等造物法则。从图2可见，清代扶手椅右侧拐子纹尚象特点灵活多变，其造物法则既源于自然万物生长演变规律，也吻合卦象推演规律，如上、下、变、互、错、综等，所尚之象极富文化寓意，展现出象思维“变通”特点。当然，以尚象分析包揽一切“形式”分析，这既不现实，也无必要，若使“尚象”活态于当下，也应借鉴其他思维的优点，发挥尚象分析在现代“开物成务”中的创造性作用，使其回归于“人法自然”这一本真。世界家具设计史表明，早在15世纪中国漆器家具就深受西方喜爱，17世纪后，中国古典家具的自然装饰元素对巴洛克、洛可可家具的装饰风格就产生过重要影响，方海在 现代家具设计中的“中国主义”一著中，着重分析了中国传统椅具对西方现代椅具设计的影响。这些史实表明，在当代设计语境下，中国传统家具所体现的“尚象”思维仍具活力，传统家具中“线”的动与静、“体”的虚与实、比例口诀的“物理”和谐韵律仍活态于现代美学中。胡景初先生认为，“新中式”家具的设计创新在于传统元素与现代实木家具结合，倡导内有“精”和“神”，外有经现代手法处理的抽象和符号化的传统形象16。3 会通“象形”与“形象”明末大儒徐光启提出过“会通以超胜”的文化观，王树人先生指出：“在借助 象思维 发现和提出新问题后，必须走下与宇宙一体相通的 神坛，从形上境界下到形下境界，以便能接受和运用逻辑概念思维以具体解决问题，并在具体解决问题中继续发挥 象思维 推动创新的作用”17。3.1 象形思维所谓象形思维，是指用“象思维”表征实体形态的思维，它是象思维“以象释物”的具体表现。“象形”不是一般意义的对物的形状模仿，它要求设计者充分感应“形”，也就是充分调用各种肌体官能融会客体，这些官能在许慎 说文解字 中表现为“象形文字，先象后形”，在冯友兰那里表现为“形由象生，象由数设”。发挥“象思维”的智性特征，做实“形思维”的知性特征是象形思维的本义所在，由于“象思维”本身46所具有的虚体性质，在转向实体求证的过程中，需要开展进一步的定性或定量分析，这就要求发挥象形思维的会通功能，解决两种思维异质同构问题。客观讲，周易 的象数思维同样具有缜密的逻辑性和有序性，但由于其思维发生多源于占筮经验和农耕文明下的生活经验积累，基于卦爻的象数思维难免存在抽象思维的先天不足18。如易学上的天地之数、爻数、卦数等往往多为概数，以数示多、以数类比现象处处可见，这与数学之数有本质上的不同，因此，它就不可能有数的单位。从表3可见，中国古典家具的设计十分注重象数思维的运用，它对形思维具有积极的主导作用，以数示象处处可见，这一“先象后形”逻辑关系体现着中国人独特的情与理、心与物的“物理”观。这就解释了 为何中式家具形制关系一旦产生，其内在象数关系就表现出高度严整性，因而具有了维护自我调节和相对稳定的“物理”结构，这正是传统中式家具难以创新发展的原因所在。21世纪以来，中国设计者关注从传统家具“物理”结构上充实形思维的“数理”内涵，他们并不满足于传统符号的堆叠，在品牌与设计创新之路上，设计者越来越注重从“形的变化”解决问题，“一体化设计”带动了象形思维的现代转型，现代生活“事象”元素的融入，使得中式家具的功能、结构、形制风格发生质的变化，简约而不简单的“物理”思维正深度融入当代设计文化中。3.2 形象思维冯国瑞认为：“形象思维是客观现实反映到思维主体大脑中的一种思维活动。思维主体把感性形象通过想象、联想、意象、情感等心理过程与逻辑思维等方式交互作用，实现个性化与本质化辩证统一的思维活动”19。这一定义侧重形与象、感性与理性的哲学、心理学表述，对理解中西设计思维的会通有积极意义。形象思维肇始于前苏联艺术文论，“形象”本为合成词，1954年8月，布罗夫和尼古拉耶娃在 苏联文学艺术论文集 中提出这一观点，引发中国文论界的大讨论，研究文献、理论甚多。中国美学家朱光潜以原始思维研究形象思维，通过想象的实体将原始思维与形象思维联系起来，其“形象思维”虽脱胎于黑格尔哲学，但使“形象”与“象”“意象”产生了 各种对话20，推动了中国形象思维的研究转向。20世纪末，潘云鹤等知名学者在我国著名科学家钱学森倡导下，结合思维科学、计算机科学、心理学、信息科学的研究成果，对形象思维中的心象及其表征理论做了 创造性的总结、整理，其形象信息模型显示，人的视觉心象结构有三：构成结构、类比结构、时空结构，这一研究成果对形象思维的概念研究意义重大21。不难看出，上述概念、方法从不同角度对形象思维的“形思维”与“象思维”会通关系做了开创性探索。作为一种“艺术思维”，形象思维具有西方线性思维的逻辑特点，其研究范式不脱离具体的实体，对虚体对象所具有的类比、想象特征的评价分析也是建立在实证基础上的，这一“先形后象”逻辑关系是理解现代家具创新设计的重要依据。丹麦设计师维纳 潘顿（Verner Panton）设计的panton chair（潘顿椅）是20世纪60年代最具影响力的椅具作品，是世界上第一张一体成型的塑料椅，从图3可见，在草图绘制阶段，作者绘制了大量侧视角度弧线、曲线，对侧向构成结构、空间结构、类比结构反复推敲，为验证椅具实体造型，作者制作了石膏模型，体现出形象思维的实证风格，从最终量产的椅具产品看，模型与实际产品尚存区别，图3下半部分以拓扑推演方式模拟了侧向角度下“象”的秩序重组过程，为追求心中“椅象”，作者不断优化结构曲线、选材用材、形体“态”“势”等要素，历经12年的抽象反思，最终使其成为现代家具史上的经典。3.3 当代实践无论是“先象后形”还是“先形后象”，在中西设计美学不断交融的当下，形思维与象思维的会通正深度展开，在现代产业发展理念影响下，发挥以算为主、以术为法的算法体系，在设计中发挥形数合一、象数不二的思维特点具有积极的启示意义。无论在“西强中弱”的时代，还是在中西互通的当下，象思维都不应被视为一种低级的思维方式，即一般所讲的前概念思维。这是因为，即便在西方概念思维占主导的时代，象或形式依然在其形而上学中处于核心位置，现代哲学更显现出对这一貌似原始的思维方式的肯定和回归22。从中西家具交流史看，中西方家具设计思维的彼此会通甚至可追溯到汉代的“胡床”，无论是汉斯 瓦格纳的中国椅系列，还是英国奇彭代尔家具设计中的“中国风”装饰，均在吸收、融突、解构、重组等一系列“问题”解决的过程中会通彼此。20世纪80年代，受西方现代板式家具、自动化生产技术的影响，中国现代家具的设计面临着中式意象与西式抽象、传统手工工艺与现代制造工艺如何会通的现实问题，为改善板式结构的刻板印象，设计师曾尝试将传统家具线型符号、线脚符号、纹样符号移植其中，一定程度上反映着象思维在“异质同构”问题上的艰难探索。20世纪90年代，在市场经济的冲击影响下，品色多样、功能各异的现代家具应运而生，家具设计思维异常活跃，传统与现代、中式与西式、简约与复古、田园与都市等设计风格多元并存。综合看，90年代象思维的运用（异质新构）呈现出两极分化的倾向，一方固守象思维传统，以传统家具之“象”取形，大量堆叠传统象符号，亦或深入研究传统家具“象制”、理念和文化，一方迷恋现代板式工艺，突出形思维重逻辑分析、形式变化、功能开发的特点，两级分化导致创新设计一度陷于停顿，甚至出现形式与功能、家具与室内环境及建筑相脱节的问题。一些学者敏锐地意识到，对家具形式、功能、结构的整体化、系统化设计势在必行，为此，胡景初先生在90年代初撰文提出“系统构思的设计方法”，对当时设计“问题”的解决产生重要影响，“系统构思”反映了设计界整合现代家具各设计思维的迫切愿望。辨证看，在这一背景下，90年代的两极探索所产生的实践意义不可小觑，其实践基础对21世纪的当代创新有重要影响。2000年以来，注重从本土设计文化“新构”家具成为一种文化自觉，“传统家具现代化”是这一时期家具设计的重要命题，越来越多的学者借用逻辑思维、概念思维、形思维、形象思维、逆向思维研究现代中式家具审美意象的建构过程，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形思维与象思维在思维结构上的深度会通。张华在家具审美意象认知 一著中深度剖析了基于形态的家具意象认知模式，对家具意象与形态特征的匹配关系、拓扑映射关系、数模匹配关系做了系统论述，并对意象认知思维结构的形态特征做了描述23，反映出年轻一代学者对这类问题的理论关注。在实践层面，随着以人为本、情感关怀、文化共情、绿色生态、可持续发展等问题意识的提出，越来越多的优秀家具设计师成功突破“异质同构”的传统束缚，在实践层面创造了一批具有国际视野的“新构”作品。图4展示的是20世纪80年代休闲沙发椅、90年代9218联邦椅、2019年上汐椅的同框对比图，三件作品均为扶手椅，通过比Seminar&Summary专论与综述47F&ID第30卷第08期 2023年08月 家具与室内装饰对不难发现，80年代椅具设计重功能体验，多“先形后象”式地处理设计问题，该椅扶手结构处理简单，皮质软包结构与木质框架结构的组合较牵强，两者的形式关联不够统一，取象方式生硬，尚象特点不强。90年代的联邦椅在形思维与象思维的融合上有了长足进步，人性化设计充分考虑到坐姿的舒适感需求，靠背、颈部、手臂支撑合理，设计者注意到家具框架结构的整体化设计，横枨与座面互为一体，扶手与竖枨相连，曲线造型化解了80年代简单移植的弊端，在取象、尚象特点上，该椅的成功之处在于背板弧形处理，既保留了传统椅具之“象”，又发挥了现代简约之“形”，这一实践无疑是90年代的成功案例。2019年吴腾飞设计的上汐椅是匠心 东阳原创作品设计大赛一等奖作品，该椅对中国传统“椅象”符号的运用极为成功，与90年代椅具设计相比，其象思维与形思维的融合更为自如，对传统家具审美原型的解构与重构成为该椅设计思维的一大亮点，得益于现代工艺技术条件的改善，椅具线条处理轻松优雅，扶手、搭脑、前腿几近一体，形成流淌的曲线感，背板重复曲线成“椅象”点睛之笔，产生音律波动般的时空意象。这一进程表明，当代实践使象思维走下宇宙神坛，正以“新构”的当代姿态融入当今生活。承上所述，没有创新思维，创新设计便无从谈起，单一设计思维的创新能力毕竟有限。从世界家具史的发展进程看，设计思维只有在彼此复杂融通过程中，才有可能擦出创新的火花，现代中式家具要在“象思维”的创新设计中有效传承中式传统，须摈弃简单嫁接的思维认知，在思维结构上需充实“象思维”的“实体概念”（形下境界），增益“象思维”的逻辑表达系统，利用现代心理学、信息科学量化象思维的活动规律，实现当代意义的“异质新构”24。本研究以比较方法，探析两大思维的“元”设计本真，希冀通过彼此思维形式的协调统一，实现设计思维在研究问题上的创新，进言之，当西方设计界将当代发展困境的目光转向东方，并不断设计出创新设计的家具作品时，中国的设计师没有理由不去深研形思维与象思维的底层逻辑关系，使古典中式家具的“元设计思维”活态于当代生活中25。4 结语综上所述，通过对家具设计中的形思维、象思维、象形思维、形象思维的比较研究，本研究得出以下结论：（1）形思维设计有助于家具实体概念的表达，其表达方式主要体现为对静态实体的定量分析和定性分析；（2）象思维设计有助于家具虚体概念的生成，对虚体境象的动态整体把握主要取决于取象分析与尚象分析；（3）象思维在具体的造物活动中衍生出了象形思维，象形思维是“物理”思维与“数理”思维的综合，是现代中式家具设计的元设计思维；（4）形思维在被传播引进的过程中衍生出了形象思维，形象思维整合了“数理”思维的理性与“物理”思维的活性，是现代家具创新设计的基本思维。（5）当代实践证明，中西方设计思维在彼此的反思与重构过程中，均以互补的姿态会通彼此，而基于本土话语的象思维正以其特有的思维范式影响着当代设计美学，中式家具设计思维也将在形思维与象思维的当代会通中迎来新的发展机遇。（责任编辑：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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