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鹊称号来源与传承考_袁淋熳.pdf

浙江中医药大学学报2023年2月第47卷第2期名医扁鹊作为史记立传的第一位医学家，其人其事在历史上多有争议。学界对扁鹊的生活年代以及其是否为一人尚未有确论。何爱华1认为扁鹊生活在战国中后期秦武王时期，曹东义等2认为扁鹊是赵简子时代的医学家，欧阳珊婷3则认为扁鹊是与“黄帝”相似的一种文化符号。二重证据最早由王国维在古史新证中提出，意指历史的研究需要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的互证，才能取得相应进步4。笔者执“扁鹊为良医代称”之论，从上古图腾崇拜出发，以二重证据法考证扁鹊生平，追溯扁鹊学派传承，以厘清扁鹊形扁鹊称号来源与传承考袁淋熳梁世伟浙江中医药大学杭州310053摘要：目的研究“扁鹊”这一称号的起源、扁鹊学派的代表人物及其传承历史。方法通过二重证据法，查阅相关文献，在“扁鹊为良医代称”的传统文献认知基础上，系统梳理“扁鹊”生平，并分为三大时期进行分析，针对“扁鹊”这一称号的来源以及扁鹊学派的传承进行深入探究。结果“扁鹊”乃良医代称，非专指秦越人。上古时期鸟图腾崇拜盛行，鸟鹊代表人类对男性生殖崇拜的追求，后其意义逐渐转向对长寿的追求，黄帝时期的名医岐伯即以“扁鹊”为名。春秋战国时期扁鹊学派活跃，其代表人物秦越人被尊称为“扁鹊”，其后秦越人的弟子承袭此称号。秦武王年间“扁鹊”去世，扁鹊医派从此分流传承，代表人物有淳于意及其徒弟、张仲景、华佗、郭玉、徐嗣伯等，扁鹊学派至南宋初年销声匿迹。结论扁鹊作为中医学的代名词，对其名称的产生源流及传承进行考证，有利于进一步拨翳见明。关键词：扁鹊；秦越人；扁鹊学派；淳于意；岐伯；鸟图腾中图分类号：R09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5-5509（2023）02-0222-05DOI:10.16466/j.issn1005-5509.2023.02.021Research on the Origin and Inheritance of the Title of Bian Que YUAN Linman，LIANG Shiwei Zhejiang Chinese MedicalUniversity，Hangzhou(310053)，ChinaAbstract:ObjectiveTo study the origin of the title of Bian Que，representative figures of Bian Que medical school，and its history ofheritance.MethodsThrough the two-pronged evidence method，the study reviewed the relevant literature of Bian Que andsystematically investigated the origin of the title of“Bian Que”and the transmission of Bian Que medical school in three periods of timebased on the traditional knowledge of“Bian Que as a substitute for good doctors”.ResultsThe name“Bian Que”is a synonym for agood doctor，not specifically for QIN Yueren.In the ancient period，the cult of bird totem was prevalent，and birds represented thepursuit of male reproduction，later turned to the pursuit of fertility and longevity of human beings.QI Bo used Bian Que as his name inHuangdi period.During the Spring and Autumn and Warring States period，Bian Que medical school was active.Its principal QINYueren，followed by his students，was ordered as“Bian Que”.During the reign of King Wu of Qin，“Bian Que”died，and Bian Quemedical school diverged，the representatives were CHUNYU Yi and his students，ZHANG Zhongjing，HUA Tuo，GUO Yu，XU Sibo，etc，and it disappeared in the early Southern Song Dynasty.ConclusionAs a synonym of Chinese medicine，the textual research on theorigin and inheritance of Bian Que is conducive to further research.Key words:Bian Que；QIN Yueren；Bian Que medical school；CHUNYU Yi；QI Bo；bird totem基金项目：2021年浙江省教育厅第一批省级课程思政教学研究项目（浙教函202147号）；浙江中医药大学中医药文化专项（2022JKZZW06）Fund projects：The First Batch of Provincial Curriculum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Teaching Research Projects of ZhejiangProvincial Department of Education in 2021(Z.J.H.202147)；Special Project of TCM Culture of Zhejiang Chinese MedicalUniversity(2022JKZZW06)通信作者：梁世伟，E-mail：JOURNAL OF ZHEJIANG CHINESE MEDICAL UNIVERSITY VOL.47NO.2 Feb.2023本科习作222浙江中医药大学学报2023年2月第47卷第2期象，梳理其历史源流。1扁鹊乃良医代称扁鹊为“良医代称”之论最早由縢惟寅提出，其于扁鹊仓公列传割解言：“扁鹊，上古神医也。周秦间凡称良医皆谓之扁鹊，其人非一人也。”5战国秦汉之期，扁鹊学派是影响力最大的医学学派。李伯聪6亦言：“战国秦汉时期普遍地以扁鹊作为良医的代称。”鸟图腾崇拜现象为“扁鹊乃良医代称”的理论提供了文化支持。鸟图腾崇拜可追溯至原始社会时期，其在中国历史图腾中位列首位，人面鸟身、人身鸟足的形象曾多次出现于山海经或神话传说中7，究其根本原因乃是古代氏族对鸟类所代表的男性生殖的崇拜。鸟在远古即是男根的象征。陕西华县曾出土大量鸟纹及鸟形器具，其中一鸟头雕塑的颈部螺纹颇似男根，赵国华8认为这是鸟象征男根的意义。鸟类诞生新生命以卵为过渡，这同样将男性生殖器的“卵”与繁衍过程联系在一起8。象征鸟的男性生殖崇拜不仅揭示了远古时期人类对生殖认识的进步，也为父系氏族社会的确立提供了信仰依据。殷人祭祀的最高祖先与神祇帝喾曾多次出现于卜辞中，并且以鸟头人身为形象9。商人尊玄鸟为祖先，诗经 商诵中便有“天命玄鸟，乃降于商”的记载。以鸟为代表的男性生殖崇拜为父系社会的确立提供了依据。随着社会文明的进步，原始社会时期人类对繁衍的迫切需要逐渐降低，鸟图腾作为男性生殖崇拜的意义逐渐消失，其含义更多地转向了封建社会时期人们对健康、长寿的追求。抱朴子 内篇 对俗曰：“千岁之鸟，万岁之禽，皆人面而鸟身，寿亦如其名。”10上古时期的鸟图腾演化出人面鸟身的形象11。1958年山东省微山县两城山曾出土四块东汉画像石，画中扁鹊人首鸟身，持针为患者施治；同地又发现东汉永和二年（137年）汉画像石，画像中有大树，右上人面鸟身者旁刻“山鹊”，左上凤鸟口衔仙药，旁刻“仓生”，经叶又新辨认其分别代表“扁鹊”和“仓公”。此二种画像石不同于马王堆汉墓有人面无人手的形象，增加了持医具的双手，将“扁鹊”形象化，并寓意其有鸟图腾“增寿”的神力12。刘敦愿、叶又新等认为此类画像代表上古扁鹊氏族的鸟图腾，揭示了针砭之术的起源，而史书所载之扁鹊当为“鸟医”的突出代表13。究“扁鹊”之名，亦与鸟鹊相关。清人梁玉绳14于史记汉书诸表订补言“扁”：“似当音篇，乃翩省文，取鹊飞翩翩之义。”“扁鹊”作为鸟图腾的具体形象，后成为中医中健康的代名词。2扁鹊非专指秦越人2.1大古扁鹊即岐伯杨玄操在集注难经序中提出“秦越人以其与轩辕时扁鹊相类，乃号之为扁鹊”15，认为战国时期的扁鹊以黄帝时期扁鹊为名。宋人张守节持相同观点，其所著史记正义引黄帝八十一难序云：“秦越人与轩辕时扁鹊相类，仍号之为扁鹊。”黄帝时期的“扁鹊”即为“歧（岐）伯”。黄帝内经虽为托古之作，其事伪造以阐明医理，其人必存以托古，是以“岐伯”其人真实存在的可能性远高于虚构。“岐伯”之名，针灸甲乙经明刻本写作“岐”，而灵枢明赵府居敬堂刊本则写作“歧”。“歧”于集韵中训为“同跂。足多指也”，潘岳笙赋载“翾翾歧歧”，李善在文选中将其注为“歧歧，飞行貌”16，“岐”则多指陕西岐山，因“山有两岐”而得名，二字均指向“分叉”之意。刘澄中教授17结合东汉画像石砖提出，岐伯当为“歧伯”，因“人面鸟身，双足有歧”而得名。作为黄帝时期的医生，岐伯与鸟鹊趾多歧、翼翩飞的形象颇为接近，可以侧面论证此时鸟图腾已经从古老的生殖崇拜转向对医疗健康的需求。“扁鹊”之“扁”在鸟翩飞，“扁鹊”之名则是“岐伯”更为抽象化的表述。除却名号由来与象征意义相似，史籍也提供了不少佐证材料。轩辕本纪 谓：“帝乃著内外经又有扁鹊、俞跗二臣定脉方。”18西汉淮南子人间训有言：“虽有扁鹊、俞跗之巧，犹不能生也。”19二者均将扁鹊与俞跗同列。汉书艺文志载有泰始黄帝扁鹊俞跗方二十三卷，东汉应劭与唐代颜师古据此于“扁鹊俞跗”之后注曰“黄帝时医也”，将扁鹊定论为黄帝时期的医生。然而黄帝内经所载共有岐伯、伯高、少师、少俞、鬼臾区、雷公六臣，并不见“扁鹊”者，实因“扁鹊”乃良医代称，是一高度抽象化的形象，而并非某人真实姓名。究六臣之中，唯有岐伯可担“天师”之名，是最接近良医的存在。通过名号溯源与古籍考证，笔者大胆进行以下推测，大古扁鹊即岐伯，后世文献中以岐伯代扁鹊之名，实有其历史原因。汉书 艺文志 方技略载“医经七家”为黄帝内袁淋熳，等：扁鹊称号来源与传承考223浙江中医药大学学报2023年2月第47卷第2期经黄帝外经扁鹊内经扁鹊外经白氏内经白氏外经旁篇。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医家中扁鹊学派与黄帝学派呈分庭抗礼之势。战国后期，霸道流行，追述托古之法大行其道。司马迁说“学者多称五帝，尚矣”，黄帝学派即于此时创立20。至东汉时期，黄帝学派借“岐伯曰”代替“扁鹊曰”，将扁鹊学派的著作纳入黄帝学派经典之中，并最终取代扁鹊学派，成为医家之宗。是以班固在编撰汉书艺文志时，记载“大古有歧伯、俞跗，中世有扁鹊、秦和”21。这是以“当今为汉”的标准进行划分，故“大古”指黄帝时期，“中世”则对应春秋战国时期（公元前770年公元前221年）。许多学者据此认为扁鹊乃先秦时人，非无道理，然大古扁鹊当为岐伯，中世扁鹊当为秦越人及其弟子，“扁鹊唯秦越人”或“黄帝时代无扁鹊”的说法均有待商榷。2.2中世扁鹊非专指秦越人战国时期有关扁鹊的史料不一而足，最早一则记录出自韩非子 喻老，载公元前695年扁鹊诊蔡桓侯；最晚则不晚于公元前307年（秦武王于公元前310公元前307年在位），战国策记载扁鹊为秦武王治病，后遭太医李醯杀害。医者扁鹊的活动轨迹涉及蔡、虢、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