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遗忘的酷吏——唐代程思义墓志浅析_邓盼盼.pdf

24 2022 年第 12 期碑帖介绍被人遗忘的酷吏唐代程思义墓志浅析千唐志斋旧藏一方唐人程思义的墓志，志文记载了关涉武则天时期酷吏的事情。旧唐书在酷吏列传的序言中这样说“盖仁义既废，然后齐之以威刑。威刑既衰，而酷吏为用逮则天以女主临朝，大臣未附，委政狱吏，剪除宗枝天道祸淫，人道恶杀，既为祸始，必以凶终”，节选这三段文字，正好概述了早期酷吏的出现缘由、唐代出现酷吏的原因和他们最终的结局。上古三代皆以仁义治国，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也，仁义无法统治天下的时候才开始采用刑罚，依靠刑罚还不能达到稳定统治的目的时，酷吏就出现了。唐代酷吏最为残酷的时代在武则天时期，旧唐书酷吏传的序言部分认为武则天任用酷吏是因为朝中大臣不追随她或者说不支持她女主称制。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武则天大量任用酷吏，扫清政治队伍中的障碍。可是天道忌讳的是永远也得不到满足的欲望，人道忌讳的是滥杀无辜，所以酷吏的出现就是人祸的开始，罗织罪名残害忠良最终的结局也是被杀害。旧唐书酷吏传中的来俊臣最后“弃市”，人们剜其肉而食；周兴在流放岭南的路上被仇人杀掉，最终的命运也是以“凶”结束。今天要论及的程思义邓盼盼虽然名不见史书记载，但是志文中有不少关于武周时期酷吏的内容。通过对其中文字的分析解读，让我们来探讨一下“雅尚朴素”的程思义究竟是不是被人遗忘的唐代酷吏？兹将程思义墓志文中重要部分节录如次：君负幽朔之劲悍，为笔砚而徒然。委质戎韬，控弦辽碣。久之，擢授峡州远安县丞，豪州钟离县丞，怀州河内县丞。虽黄气霏祥，契灵篇而叠叆。丹岩理羽，匪梧桐而不栖。牢落江山，夷犹岁月。幸以尧咨尔舜，天禄在躬。日月载初，圣人虚座以思乂。弓旌交骛，群贤负鼎以干时。君应此搜扬，迁司刑评事。于时杨豫作逆，祅氛未殄。王侯将相，连头下狱。伤痍诛斩，不可胜数。周兴荣贯廷尉，业擅生杀。鬻新开之诏狱，袭乱常之遗噍。虐甚脱踝，文繁次骨。公卿侧足，行路掩首。时有吴王子琨作牧江右，来俊臣密树朋党，远加组织。令君推问，冀陷殊死。君情深哀敬，志重平反，宁失不经，非其罪也。于是请尚方之剑，断佞臣之头。天高听卑，情莫之察。惜乎凶而未窜，信而见疑。谤讟盈箧，排摈长谢。出为兖州龚丘县令。十有余年，邹鲁化洽，洙泗风高。入境扬其善声，鸣琴悲其调下。甿俗欣戴，如承父母之恩。里巷讴哥，似奉神明之化。暨乎汶阳代至，解印来归。三老上书，252022 年第 12 期碑帖介绍惜焦延之去职。百姓垂泣，愿曹裒之更还。吏人拜谒，不绝而已。属銮驾西幸，湹洛东虚。右台侍御史魏探玄，拔自常均，素无材行。倚宰辅之重戚，狎群小之流言。诬君十万之赃，切置三千之罚。横加拷察，久絷囹圄。既而天鉴孔明，推鞠无状。摄履乖候，风疾弥留。程思义，其人和事迹不见传世资料记载，了解他的生平经历仅能依靠这篇志文。他自称南兖州刺史程楼的孙子，程楼事迹也无载。另外程氏并非唐代望族，所以从志文中记述的“年十八，幽州贡明经及第”可以看出他生活在幽燕之地，属于远离两京的偏远地区。文中的“君负幽朔之劲悍，为笔砚而徒然。委质戎韬，控弦辽碣”可以看出他明经及第后长期在辽东地区的军队中任职，具体职务不得而知，很久之后才开始正式的仕途生涯。他和来俊臣、周兴等人的经历不同。程思义是明经及第，在做“司刑评事”之前，做过“峡州远安县丞，26 2022 年第 12 期碑帖介绍豪州钟离县丞，怀州河内县丞”三任官。虽然品级不高，但都是正经的文官。志文中用了很多贬低酷吏的词汇，但是却暴露了他担任过酷吏的经历。“幽朔之劲悍”可以看出他的性情刚烈，并不是像其他文臣一样有着仁德之性情。因此他极有可能不满足于长期无法升迁的漫漫仕途，而是在武则天称帝前后大肆打击异己势力时以积极的姿态向帝国统治的京师靠拢，因此他到京城的官职就是“司刑评事”。旧唐书酷吏列传中记载的康暐、卫遂忠等人都任过这个职务，所以志主程思义在那个时候当为酷吏无疑。虽然志文是在为他洗白，但或许越是华丽的辞藻，反而更加重了他的罪恶。当志文在数落来俊臣和周兴的罪恶时，不也是在说他自己吗？历代名臣奏议中有韦嗣立的一段文字，称“杨豫之后，刑狱渐兴。用法之伍，务于穷竟，连坐相牵，数年不绝”，这段文字和志文中的“杨豫作逆”相符合，那段时间可能是司刑评事、大理寺判官最忙的时候。“杨豫作逆”指的是徐敬业在扬州起兵讨伐武则天和越王李贞在豫州反抗武则天的统治，两次事件最终都被武力镇压。杨豫之后，李唐宗室诸王都被诛杀，即便是小孩子也不放过。这一事件后续在讲许王诸子时再详细剖析，此不赘述。文中记载了两种具体的刑罚“虐甚脱踝，文繁次骨”，读完这两句话，即便是一千多年后的今天，也有一种后背发凉、浑身颤栗的感觉，刑罚严酷到脚踝脱落，用刑到皮开肉绽见骨似乎也是他们常用的。在这样残酷暴虐的刑罚之下，人们怎么能不掩首和侧目？吴王第三子李琨在江右任职时，来俊臣想要罗织罪名将其杀害，在面临危险时，文称程思义“情深哀敬，志重平反。宁失不经，非其罪也”，直言是他挽救了李琨。李琨是吴王李恪的儿子，他屡次外放任职，做牧一方，治理州郡，颇有功绩。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很好履行来俊臣派给他的任务，所以这件事后他被排挤出京师，到龚丘县做县令了。所以，我们权且将救李琨于危难之中这件事的功劳给程思义。他做龚丘县令时，似乎痛改前非，教化一方，志文用汉代焦赣和曹裒的事迹来夸赞他。焦赣是汉代人，字延寿。文中为了对仗工整称焦延，三老“掌教化”，他“爱养吏民，化行县中三老官属上书，愿留赣，有诏许增秩留”，因为他能改风易俗，施行教化，所以得到“三老”的认可。曹裒也是汉代人，字叔通，鲁国薛人，他做官时“以礼理人，以德化俗”。两人都是良吏之楷模，故以二人喻思义。程思义在龚丘任县令时的功绩无论真假，他最终也没能逃过“必以凶终”的命运。右台侍御史魏探玄，其人其事不见史传记载，然文中称他治程思义之狱时，“诬君十万之赃，切置三千之罚”。以愚之拙见，此罪或许并非虚构，尤其是志文中以“劲悍”来表他的性情，那么他能否在任职司刑评事时清白自守，我是很怀疑的。且文中虽用两汉廉吏来夸赞他的政绩，但是毕竟为尊者讳是家人在给他撰写墓志时避不开的。所以我相信他的罪是真的，即便是假的，也是对他早年罗织他人罪过的一种惩罚。因此他在狱中度过了自己的余生，或许是因为他的头风病让他免去了砍头的惩罚，或许文中的“头风病”只是对他被杀的讳称，这些我们都无法找更多的证据来证实。但是从两唐书中酷吏的最终下场来看，我更倾向于是家人对他被杀的一种讳称。最后，我们来欣赏一下志文的书法。程思义墓志创作于武周时期，武周革命，不仅在政治范围内，在文学艺术方面也有革新。似乎是为了应和女主称制，这一时期的书法以婉转秀丽为主，严守法度，但是在用笔上多了几分秀丽。志文书法没有隋和唐初的险峻挺拔，也没有虞褚的端庄庙堂之气，更像是秋日里山间的涓涓细流，清新隽永，沁人心脾；又如春日树梢新发的嫩芽，精巧灵动，让人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