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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雪的放逐与坚守:从精神审...——从《黄泥街》到《茶园》_王加勉.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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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泥街 茶园 残雪 放逐 坚守 精神 黄泥 王加勉
Vol.37 No.1Feb.2023第 37 卷第 1期2023 年 2 月山西大同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Shanxi Datong University(Social Science Edition)收稿日期:2022-06-24基金项目:山西大同大学研究生教育创新项目“残雪小说对中国巫楚文化的演绎与互证”(21CX27)作者简介:王加勉(1994-),湖南岳阳人,在读硕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郭剑卿(1964-),女,山西大同人,硕士,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残雪的放逐与坚守:从精神审丑到证伪神明王加勉,郭剑卿(山西大同大学文学院,山西 大同 037009)摘要:近四十年的写作生涯中,残雪前期之作 黄泥街 与近期之作 茶园 存在接续性,前者的精神叙事、以丑为美的叛逆和诗性的语言可与后者证伪乌托邦的立场形成互证。在文本细读基础之上,发掘残雪小说写作中深层的现代性价值,能更好地解读残雪创作的精神内核、创作底线和对媚俗自始至终的放逐。关键词:茶园 黄泥街 残雪小说 现代性价值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识码:Adoi:10.3969/j.issn.1674-0882.2023.01.020残雪又一次陪跑了2022年诺贝尔文学奖,但赔率榜上的高排名也是写作实力的一种展现。四十年写作生涯,“先锋”的标签伴随着残雪,就其笔下的小说而言,神秘而惊悚的风格在当代文坛别具特色。残雪小说因行文本身晦涩,加上分析理论驳杂,对其解读似乎也变成了一种智力游戏。“反懂”的文本是否存在理论上的“傲慢”?至少,残雪在等待高明的读者。在2019年她这样回应入围诺奖:“还要等读者慢慢地成长起来。读者越来越多时,(得奖)呼声才会越来越高”。1黄泥街 成书后不久,残雪就在 文学自由谈 上表达了自己的写作感悟:“我在创作时情绪是高度集中的;我不怕外部的骚扰,全没有事先理性的构思,单凭一股蛮劲奋力奔突,所以我的作品也许是非理性的。但我的气质中又有极强的理智的成分,我正是用这个理智将自身控制在那种非理性的状况中,自由驰骋,才达到那种高度抽象的境界的。这就是一切。”2(P60-61)在对传统美学观念的颠覆企图和极强的自我意识表述之下,形成了不拘一格的残雪式的叙事景观。2020年出版的 茶园 则是一册涵盖了17篇新作的短篇小说集,对收录其中的同名短篇 茶园 进行细读,可以看到 黄泥街 后残雪一以贯之的先锋性背后执着的价值坚守。一、黄泥街 的审丑意识与精神叙事在 判断力批判 中,基于自由游戏的特点和先天条件,康德没有赋予“丑”与“美”一样的纯粹审美反应基础与先验原则,而将“丑”引入艺术,成为一种美的艺术表现形式。这种放掉二元对立的定义旨在表现:“美”的单向倾向与人的欲求是相匹配的。而对完美的追求无关乎人的理性与感性的区分,美大于人,康德主张美的先验性,这也是经典美学体系中的理论基石。对于“丑”的定义,康德认为“只有一种丑不能依自然那样被表现出来而不摧毁一切审美愉悦,因而摧毁艺术美的:这就是那些令人恶心的东西。”3(P166)在先锋文学中诸多名作,如 天堂蒜薹之歌、现实一种 等中均能见到大量审丑意向。就黄泥街 文本来看,我们不难发现残雪制造生理不适的意图和对僵化、荒诞、教条的伪道德之批判。在黄泥街 光怪陆离的物象群中出现了让读者“大饱眼福”的审丑:死尸、死猫、蛆虫、吃饭的蟑螂、烂鱼肉.残雪的审丑意图似乎是:丑是为了更丑、丑到极致,丑的目的就是丑的本身,我们无须拿美来辩护。这种对崇高的叛逆成了对丑元素的极尽能事的展露。传统对丑的书写往往跟生理的不适、道德的伪善有关,这在 黄泥街 的写作中变得次要了,文中的审丑是极其纯粹的,残雪建立去中心化(美为中心)的视角,以及去目的化(美为目的)的书写,将审丑从审美评判体系的存在意义上进行肯定,形成了独特的现代性。残雪试图对抗去存在主义式美学诉文章编号:1674-0882(2023)01-0097-04从 黄泥街 到 茶园 972023年山西大同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求,给予审丑一种冲力,放逐静态的审美观,虽然并不能对经典美学进行彻底否定,因为“丑”本身的“自否定”悖论:“丑”所达到的目的恰好是“非丑”(审美)的。值得一提的是,时至当下,残雪的哲学著作 物质的崛起(对萨特存在主义的辨正)正待付梓,也印证了其游弋于哲学与文学之上的理论雄心。弗洛伊德关于作家与作品的关系有过论述:“作家的作品就像一场白日梦,是幼年曾做过的游戏的继续,是它的代替物”。4(P185)“白日梦”与“幼年游戏”契合了 黄泥街 的书写主旨。例如群体之梦:“打哈欠传染得真快,只要有一个人开了头,周围的人就都闭 不上嘴了。全S都在打。一打,眼皮就又撑不开,梦也跟着就来了。真困!太阳真好!含灰的云像棉絮那样聚拢着,天气还是那样热烘烘,太阳底下的S还是在尘埃里做梦。有时也开会,开着开着,全都要入梦乡了,只剩下主持会的人天牛一般叫着,嘶嘶嘶地。人们梦见出汗,梦见太阳上的白刺,梦见生蛆,大半就因为这天牛的叫声。”5(P82)所处时代的集体性无意识的梦境感,压抑的话语环境,生活用语的口号化、僵化让个人存在变得无关紧要,集体的诉求覆盖了多元需求,“梦境”存在意义上的个体性、不可分享性依附在惊悚意象上(“太阳上的白刺”“生蛆”“天牛”)让这梦的合集极显苦楚且荒诞,厨川白村在 苦闷的象征 中认为:“即使是怎样地空想底的不可捉摸的梦,然而那一定是那人的经验的内容中的事物,各式各样地凑合了而再现的。那幻想,那梦幻,总而言之,就是描写着藏在自己的胸中的心象。”6(P26)残雪创作 黄泥街 时的心境如何不可确知,但围绕梦境的相关书写是符合该论述的。关于孩童的幼年记忆,残雪的落笔更是让人胆寒且恶心不已:“那小孩的脸像蛇皮一样满是鳞片。他伸出手,手上也长满了鳞片。在手背正中还有一个暗红色的溃疡.癌病人死得真多,像被毒死的老鼠一样倒下来。他告诉我,眨了眨溃烂红肿的眼皮,聚精会神地啐出牙间的灰土。”5(P199)从精神分析看来,幼年的创伤经历对整个人生走向与个人选择造成的影响是重大且极其长久的。这样的儿童形象描写让人联想到残雪另一部前期作品 山上的小屋 的主人公,这在对 茶园的分析中将继续展开。在封闭的家庭环境中见证也经历了具有亲密关系的家人们的戕害,文本末尾小孩对“黄泥街”意向的否认(“没有那么一条街。”他最后说,声音空洞而乏味5(P199)更是让创伤在个人语境中变得虚无,读者必须抵达彻底的绝望,这展现了黄泥街 精神叙事的最为本质的旨归:让恐惧变得超越语言,无法承担。黄泥街 的精神叙事是诗性的(哦,黄泥街,黄泥街,或许你只在我的梦里存在?或许你只是一个影,晃动着淡淡的悲哀?哦!黄泥街、黄泥街5(P72),其中的伤痛具有了绵长的质感,这似乎是残雪在精神向度上自我慰藉的尝试,王蓉在其博士论文 残雪新实验小说研究 有着这样的论述:“梦幻对创伤有特殊治疗功能,能释放无意识的压力,缓解苦难留下的伤痛从而转化现实中的创伤经验,返回主体创伤之前的美好记忆”,7(P74)依该观点,黄泥街 的尾声之叹似乎暗合着作者疗愈自身的心理意图。那么我们不妨设问:残雪笔下对童真还存有一丝希望吗?答案出现在了 黄泥街 的结束部分:“夕阳,蝙蝠,金龟子,酢酱草。老屋顶遥远而异样。夕阳照耀,这世界又亲切又温柔。苍白的树尖冒着青烟,烟味儿真古怪。在远处,弥漫着烟云般的尘埃,尘埃裹着焰火似的小蓝花,小蓝花隐隐约约地跳跃。”5(P20)作家的工作和孩子游戏时的行为是一样的,这些充满童趣的意向让读者在近乎折磨的阅读中得到解放,得到感官放松,以至于能读出一种救赎意味,这似乎也对1983年 黄泥街 中纯粹审丑的追求造成了动摇。二、茶园 的“怪力乱神”及其反乌托邦价值茶园 的情节仅用一句话即可概括:少年黄石在祖母年老后从黄伯手中接手荒原中的茶园。茶园以茶树养白蚁,黄伯吃白蚁,出售白蚁给白蚁收购站站长。细读之后可以发现,残雪往往在触及难以言说的神秘之后,便“狡黠”地收笔。首先,祖母在送黄石去茶园后叮嘱其回来,便遭到了黄石的质疑:祖母在遗弃他(这里隐藏了敏感多思的黄石的身世)。祖母在黄伯形象上撒谎,在叮嘱他“可要回来”上未必也是真话。在寻觅黄伯的荒原火车上,女乘务员的“插入语”设计(“小家伙,越是精明越吃亏。”8(P5)可谓灵光一现。这种伪善的道德训诫让小孩惶惑,对小孩的敏感心灵冒犯往往为人所忽视。黄石的心路也让人共鸣:“他回想起那姑娘的话。会不会因为他太精明,提前去想象这位伯伯的模样,伯伯就隐藏起来了呢?”8(P8)对茶园的描述可以说是幻想的破灭,茶园不过荒原上的白蚁堆,种茶树的目的是向白蚁提供人肉之外的替代品。可就算如此,茶园在黄伯眼中却仍是无上的存在(“你记住,那里是天底下最干净的地方!”8(P11)。将白蚁泡茶当作早餐的情节对残雪的老读者而言并不显得突兀,食物的异化在 黄泥街、侵蚀 等作品均曾出现。故事在黄石的怪异念头中(也许祖母就藏在茶园里)走到了更大的神秘,982023年我们不禁猜测:茶园是否是一块坟地?然而残雪不会给出一个简单的确切答案。在黄伯让黄石主动被咬以换得白蚁的“信任”后,白蚁群的集体自杀和组成祖母的脸形成了一种惊悚的怪诞:白蚁通人性,人同白蚁,人蚁不分。阅读至此,甚至黄石与黄伯是否活着也变得可疑起来。篇幅八千余字的 茶园 完全可以作为一部长篇的梗概,在多个情节转折处,均有着扩写的可能,例如黄石的童年、祖母的回忆、黄伯的故事、站长的背景等。“冰山式”写作并非残雪的风格,至少在其创作追求中并非居于首要位置。茶园叙事的克制可以理解为有意的设计,我们可以体会到黄石的童年是不幸的,祖母的回忆是丰富的,白蚁收购站老板的故事是值得展开的,这也就够了,不写足是为了保持茶园的神秘性。“子不语怪力乱神”,孔子并非完全谢绝了对“人神关系”之类大问题的思考,其采取的方法是“敬神如神在”,但“子不语”还是能够表达儒家对待鬼神的态度。茶园 在儒家的鬼神观里面无疑属“怪力乱神”,古灵精怪的情节构思悬置了道德层面的论述,神秘性也隐晦不了“先锋”的标签:残雪还是那么神秘、古怪、反常,“敢作惊人语”,敢去“语怪力乱神”。在和美国研究者劳拉的访谈录中,残雪表示:“我的所有的小说都是精神自传,评论则是精神分析。但它们与我的世俗生活没多大关系。我写的是深层的东西。大概真正的现代主义都是这样吧,现代人必须关心更有意思的东西。当然,能够看到这个层次的读者,需要较深的功力。”9(P37)“精神自传”并非残雪首创,但这样的提法能支撑起对残雪小说文本进行精神分析研究的合法性。短篇 茶园 中一共出现四个角色,黄石作为主人公,他的漫长精神之旅让人读到和 黄泥街 类似的童真侵蚀与成长幻灭。在来茶园之前,黄石因被父母“遗忘”,与祖母亲近,祖母常向他讲述自己的“茶园梦”。祖母对黄石有着纠结的爱,其中保留了不多的人性光芒,这支撑着黄石在茶园中保留一丝朦胧的念想,这是自由与爱的渴望,哪怕再隐晦。这其实与残雪自身的经历不无关系,在 残雪文学回忆录 中其回忆了童年由外祖母抚养,在天井跟随外祖母赶鬼的经历。其胞兄哲学家邓晓芒也回忆:曾经历了 57年反右,父亲挨批斗,母亲被下放零陵“五七干校”,折磨得九死一生,兄弟姐妹五个已有四人下放农村,只有小妹妹残雪一直赖到有了“身边无人”政策(即父母年老身边无人照顾者可留一个子女不下农村),才获准留城。成年后,残雪进了一家街道工厂当铣工,整整八年“那八年时间对她来说恐怕是不堪回首的地狱”,10(P282)这不由让人怀疑茶园的原型是否是那家街道工厂。黄石在面对道德说教的时候是害羞惶惑的,残雪自身的写作状态也一直处于游离于体制之外的半隐居状态。在遇到极为反常的“以树养蚁”后,黄石并不感到恐惧,而是好奇与感伤,这是受尽挫伤后仍顽强的童心。哪怕最后在茶园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情况下,面对白蚁尸体堆,黄石的心情依然是“不知道是该怜惜还是欣慰”8(P22)的杂陈。历史的年轮走到至今,面对时光的遗留手足无措,似乎也是当代写作者们极为真实的心灵反应。黄石幼年就被剥离了爱的环境,他呈现出来的却并非是义愤填膺的控诉,而是一种空白式的孤独,这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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