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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通桥之战几个问题辨析.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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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通桥 几个问题 辨析
1 玉溪师范学院学报(第39卷)2023年第4期 Journal of Yuxi Normal University Vol.39 No.4 Jul.2023惠通桥之战几个问题辨析谢本书(云南省文史研究馆,云南 昆明 650031)关键词惠通桥;炸毁争夺;怒江对峙摘 要惠通桥是抗日战争“生命线”滇缅公路经过怒江的一座关键桥梁,形势险峻,为兵家必争之地。日本为封锁中国、困死中国,一个重要目标就是破坏滇缅公路,掌控其重要桥梁惠通桥,我军为阻止日寇进军,炸毁惠通桥后,在惠通桥附近展开了艰险的战斗,从而奠定了敌我怒江对峙的局面,惠通桥之战虽然只是小规模的局部战争,但在滇西抗战史上具有重要价值,在中国抗战史上也应有一席之地,因此,对惠通桥的建造及改造、炸毁争夺、怒江对峙局面等史料梳理就显得极有价值。中图分类号 K1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1009-9506(2023)04-0001-08惠通桥之战,发生在抗日战争最艰苦的年代:1942 年。这场战争围绕着云南怒江之上滇缅公路的一座关键、险峻、奇特的桥梁惠通桥展开,经过血与火的艰难战斗,终于阻止了日军向东突进,妄图占领昆明、进窥重庆的梦想,从而形成了滇西抗战两年半悲壮的史诗般历程。它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史上、在中印缅战场上、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都具有重要意义。然而,战争的真相至今还处在一种迷茫状态,史书记载较少a。一、滇缅公路之惠通桥的修建改造惠通桥是一座英雄的桥梁,是抗日战争艰苦年代“生命线”滇缅公路经过怒江的一座不可缺少的关键桥梁。我曾经多次乘车经过这座险峻的桥梁,每次来到这里,都要下车,停留片刻,以敬仰的姿态,向曾经战斗在这里的烈士们、英雄们致敬,并且恭敬地、认真地、仔细地观察这座动人心弦的桥梁,承载这座桥梁的怒江和两岸,几乎是险峻的壁立的山崖。怒江,亦名潞江,发源于青藏高原的唐古拉山南麓,自西藏进入云南,穿越云南西部的怒江、保山、临沧、德宏四州地,然后流入缅甸,称为萨尔温江,最后注入印度洋的安达曼海。曾经担任“滇缅公路工程管理局”局长的谭伯英先生亲身感受了怒江的奇怪、豪迈和惊险。他写道:由于怒江河床的弯转、曲折以及高低不平,造成它的突起和落下,变更着水流的节奏和强度,形成许多像是苏醒的怪兽所发出的带有威胁性的吼叫,所以名为“怒江”,意思是“愤怒的江”。又有人说,它声如怒吼,故名“怒江”。怒江沿岸的风景独特,除了中午的太阳穿透云层射入峡谷或短暂的黎明外,整天几乎都是阴沉沉的,占统治地位的颜色成了黑色突出了岩石的冷酷。江河两岸高耸的山峰几乎要刺穿天空,山上长满了a 在日文中,留下了第 56 师团战时内报(1942 年 4 月5 月)、惠通桥攻击战斗详报等日方文献,记录了惠通桥之战。谢本书:惠通桥之战几个问题辨析玉溪师范学院学报 2 树木和繁茂的丛林,下面的江水闪烁,夏季呈深蓝色,雨季却是黄色或污泥色。所有这一切,都覆盖着一层北回归线上的炎热所造成的潮湿和黏性,水蒸气总是徘徊在江水上面逐渐蒸发的云层之中。a在怒江上架桥,虽然可以选择江面较窄之处,但却存在不同寻常的困难。由于山势陡峭,水流太快,河床不是太深,就是太浅,而且河底有坚硬的石头,形成了不规则的冲击角度,对河中的任何固定物都造成威胁。因此在当时条件下,需要在江河中架设没有桥桩的桥,所以只能选择吊桥或浮桥,其跨度也不能超过 100 余米。惠通桥就是怒江上的一座典型的吊桥。1938 年建成的滇缅公路,有很长一段就在怒江两岸盘山蜿蜒回环,或上或下,无论从东到西,或西到东,都要曲折地转几十道弯。身临其境,“看天一条线,望地一道沟;山有欲飞峰,水无不怒石;岩羊无路走,猴狲也发愁。”惠通桥西是巍峨的龙陵县松山,素有“怒江天堑”之称。在这水势湍急、两岸悬岩壁立之地,自然是兵家必争的天险之地。在这条大江(怒江)之上,历史上曾有三座主要通道桥梁,即惠通桥、惠仁桥、双虹桥。三桥所在之地,原为古代南方丝路的交通孔道。近代建桥之前,为舟筏相济的古渡口,然而却又是比较危险的渡口。三桥之中,由于惠通桥地处要冲,显得更为险峻和重要。惠通桥是滇缅交通的主动脉(滇缅公路及其后中印公路南线)的咽喉和锁钥,其东为施甸县等子铺山,其西为龙陵县腊勐松山,两山耸入云天,形如斧劈刀削,地势险要。惠通桥的修建,有一个曲折的历史过程。惠通桥所在古渡口名腊勐渡。清代道光中叶,过往行人日趋众多,而江面水急浪大,难以增渡,因此永昌知府周澍与怒江(潞江)土司线如纶于道光十九年(1839年)倡议修铁索吊桥,已经动工,却因未向省城报告备案,而被责令停工,一停就是 50 年。到光绪十四年(1888 年),龙陵李汝亮“赴省禀准”,乃令“永昌府龙陵厅协修”,于 1892 年终于建成。然而该桥较为简陋,仅一个月铁索即被江风吹断。延至光绪二十五年(1899 年),当地士绅捐银 4 000 余两第三次修桥,然而不到一年又坏了。宣统二年(1910 年),同知徐嘉钰总结了几建几毁的原因是“土链粗脆易断,不如洋链纯熟耐久”。徐出面召集绅商劝募资金,更换惠通桥铁链,先后收到捐款 1 千余两,派“三甲正绅姜朝阳赴英缅腊戍购买洋铁大链 500 余扣,运至桥头”,后因职务交接遂搁浅。朱黼清继任,赓续督办,从 1914 年 11 月动工,到 1915 年 12 月,共换洋铁链 11 根,长 24 丈,桥板栏杆均更换。到民国十八年(1929 年),龙陵县长杨之声及谭其簋、邱天培等,又先后与绅民商议办法,认为“初夏之交,淫雨匝月,江水暴涨,白浪横天,潞江桥梁,每冲扫殆尽。究之过去土法,以铁链横拉,架木造成,耗费既属不赀,此修补又复不胜其苦。”但终因经济上原因,未能重建成功。1931 年“九一八”事变以后,日本侵华野心逐渐暴露。修桥任务,更加迫切,成立了由 18 人组成的“修桥委员会”,并得到著名旅缅华侨梁金山的大力支援b,又组织旅缅华侨及各方面人士集资,聘请印度工程师苏卡生到实地测量,请缅甸邦海老厂工程师美国人伍布兰绘图设计,由印度工程师赖胜,及铁匠马鲁瓦、戛大生、戈耳卡、梁春林、拉士拉阿里 6 人监工修建。所需材料,由梁金山在缅甸购办,其中钢索及钢条向英国伦敦铁工厂采购,经过三年努力,于1935年1月14日落成。桥全长123米,宽5.67米,桥面净宽 4.35 米,桥台增高至 20 米,桥塔采用钢桁架,揭开了云南修建柔性钢索吊桥的最早篇章。根据计算,桥梁每次可通行 7 匹负重重骡马,载重量约 2 吨c。a 谭伯英.修筑滇缅公路纪实 M.戈叔亚.译,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6:117.b 梁金山(18841977),云南保山蒲缥人,后流落缅甸,成为著名侨商,曾任缅甸华侨公会会长等职,是著名爱国侨领。据记载,梁金山为修桥先后捐资 103 554 元。c 陈静波.烽火硝烟惠通桥 M/云南档案馆.云南近代交通史话.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19:107-109;王琨楼:功勋卓著惠通桥 J/大轰炸滇西抗日战争资料录滇西的血色记忆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6:11-12;耿德铭.滇江抗战与怒江三桥J滇西抗战史证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6:131-132.3 谢本书:惠通桥之战几个问题辨析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为修筑滇缅公路,国民政府交通部为适应战争需要,派专人改建惠通桥,将其扩建为公路桥,使滇缅公路在 1938 年 8 月底全线通车。但通车之初,惠通桥承载量有限,较大卡车、客车,只能空车通过,旅客及货物均需卸下,待空车通过后,再将货物人工搬运上车,旅客或货物上车,才能安全通过。1938 年夏秋之间,一只满载约 6 000 吨苏联援助中国武器弹药的货轮来到中国,本准备在越南海防卸货,再通过滇越铁路运往国内,但由于法国当局对日妥协,该轮无法通过越南,只好转往仰光,经仰光腊戍铁路线,再经公路运至惠通桥。当时的惠通桥,大型车辆难以直接通过。其时,西南运输处主任宋子良,亲自前往桥头监督,希望设法运过去。工程人员“详细核算了旧桥各受力部件的最大荷载能力,同意卸下军火,搬运过桥,空车驶过。当卡车慢慢驶过时,桥面出现蛇形起伏,最低下落竟达五六十公分。这次大胆试验成功,使大家松了一口气”a。卡车过桥后,用人工把军火搬过桥,再装上卡车运走。该桥后又逐步改善,增强载重量,到 1939 年 2 月 2 日,全桥改造完成,始可通行载重量 10 吨的卡车。从此,经过惠通桥的滇缅公路,成为抗日战争时期西南大后方重要的输血管、生命线。日本为了达到灭亡中国的目的,“封锁中国”,困死中国,一个重要目标就是破坏滇缅公路,成立了“滇缅公路封锁委员会”,对滇缅公路,特别是重要桥梁,狂轰滥炸,但始终未通达到目的。于是,日军从缅甸入侵云南,完成对滇缅公路的封锁和占领,控制这条公路上的关键桥梁惠通桥,势成必然。惠通桥的争夺战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二、厘清炸毁惠通桥之史料1941 年底,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日本陆军以 40 万兵力,在海空军的配合下,迅速席卷了香港、荷属东印度群岛、菲律宾、新加坡和马来新亚等地,并向缅甸发起进攻,企图彻底、完全封锁中国,最后实行“进攻重庆的作战”,灭亡中国b。中国10万远征军紧急入缅,虽取得局部胜利,但由于多种原因,坐失良机,中国军队“自始至终呈被动之态势”c,终未能挽救危机,日寇进逼滇西,中国西南对外交通线丧失。1942 年 5 月 3 日,日军 56 师团先头部队侵入云南西部边境重镇畹町;5 月 4 日,占领龙陵县城。就在 5 月 4 日这一天,日军派出 54 架飞机对保山进行狂轰滥炸。也就在这一天,“飞虎队”指挥官陈纳德向蒋介石报告,根据空军侦察,在滇缅路上的中国军队,溃不成军,对日军的入侵,没有明显抵抗。如果再不设法挽救,依照敌人几天来前进的速度计算,大约十天即可到达昆明d。这是一个紧急的危险报告,如果日军到达昆明,就可以直指重庆了。5 月 5 日上午,日军先头部队神不知鬼不觉地抵达了惠通桥附近的怒江西岸。一旦日军渡过惠通桥,沿滇缅公路东向,几乎就没有天险阻挡日军了。滇西危急,昆明危急,重庆危急!这时,军车、商车、撤退的军人、回国的华侨和商人,以及避难的民众,踊挤在途中,几乎堵塞了大桥,情况相当混乱,危险与时俱增。突然间,几声巨响,惠通桥被炸断。桥身钢樑沉入湍急的怒江之中,残余的钢索悬空晃动。惠通桥a 徐以枋.抗战时期我参加滇缅公路工程的经过 M/文史资料选辑第 83 辑.北京:文史资料出版社,1982.b 日本历史研究会,编.太平洋战争史第 2 卷 M.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181.c 何应钦.日军侵华八年抗战史 M.台北:台北史政局,1982:193.d 宋希濂.鹰犬将军 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6:156.玉溪师范学院学报 4 被炸,“隔于西岸汽车九百余辆之多,难民五万余人”a,处境不堪设想,后遭到日军大规模的惨无人道的残杀。然而,却阻止了日军的坦克、汽车等沿滇缅公路向东突进的企图,从而为创造敌我隔怒江对峙局面提供了条件,保住了保山,保住了昆明,也保住了重庆。得失之间,鲜明可见。惠通桥的炸毁,是有计划的安排,还是一种偶然决策的偶然行动;炸毁的具体时间,记载也不一,有必要厘清,重新审视,还历史的本来面目。过去公认的权威记载,是方国瑜先生关于滇西抗战的调查报告。这个报告完成于 1946 年,距战争结束仅一年余,且是实际调查所得。该报告说:“(1942 年 5 月)五日,自缅甸逃出之公私商车,向惠通桥衔接而行,状甚怆惶。敌寇军车,潜械伪装,混入商车队疾驶。我军工兵总指挥马崇六,自龙陵退归,上午十日抵惠通桥,恐敌兵疾进怒江,即命守桥工兵安置炸药于桥上,待机炸桥。商车过桥者,即命驶行,随后而来者,犹源源不绝,注视怒江两岸迂回山道,车辆蜿蜒而下,惟愿商车多过,又恐敌军来到,时时警敏提防。至十一时余,适有龙陵商人何树鹏者自保山归,驶车出惠通桥,载客数人,将返龙陵,遇迎面而来之车,有相识者,言龙陵已被敌占,乘客匆卒下车,改乘他车回保山,何树鹏亦迟疑转车。有一车欲从旁衡过,驳车过猛,机械损坏,横陈于道,续至之车不得行,守桥宪兵见横车阻道,努力排除以清道路,而驾车者报以恶言,宪兵开枪击之。距桥数十丈,有敌寇军车已暗随我大队跟进,作偷渡惠通桥之计,至是被阻西岸,及闻枪声,以为我军已发觉,开机枪向桥头扫射,企图阻止破桥,以便长驱直入。我知敌军已跟踪而至,际兹千钧一发之时,马总指挥乃下令炸桥,轰然一声,石破天惊,时正十二时十五分也。”b该报告附载之保山纪事,记载惠通桥被炸的情景与上述相似,但具体时间上却有差异。如说,马崇六自龙陵退归,于 5 月 5 日下午二时抵惠通桥,然后命守桥工兵安置炸药。至下午五时,马总下令炸桥,轰然一声,石破天惊,铁桥中断c。把马崇六返惠通桥时间从上午10时,改为下午2时;炸桥时间,从 12 时 15 分,改为下午 5 时。后来记叙炸桥经过,多以方国瑜先生最初的记载为蓝本,对附载之保山纪事却未加注意。然而亦有其他多种不同的版本。大都认为方国瑜先生的最初报告,史事清晰,人名、时间、过程,有明确的交代,似可信。不过根据已发掘和出版的有关档案史料,对方国瑜先生最初的报告,提出了诸多质疑。按照方国瑜先生最初的报告,炸桥行动似是马崇六将军临时决定的,好像是偶然行动。而档案记载,则不认同这个说法。事实是 1942 年 5 月 1 日,当日军还在缅甸进抵滇边之际,蒋介石即紧急致电驻滇参谋团团长林蔚说,鉴于形势恶化,要其对从保山到畹町之间的桥梁,“应完成破坏准备”。林蔚于 5 月 3 日复电蒋介石:“边境潞(怒)、澜两江桥正准备破坏中,龙陵以西破路托椎峰部长就近饬县发动民众,准备实施。”d这些文电表明,马崇六后来正式下令炸毁惠通桥,是奉命按计划行事的结果,决非临时的偶然决定。至于具体炸桥的时间,要视当时具体情况而定,这对前线指挥官能否正确判断是严峻的考验。炸早了不行,如果炸早了,撤退的军人、公车私车、华侨、商人及难民将更多地受阻于怒江西岸,遭遇难以言状的不测。炸晚了更不行,若晚一步,让日军蒙混过桥过江,其后果更不堪设想。这个炸桥的具体时间,存在着一定偶然因素。当发现日军已临近惠通桥,才最终决定炸桥,此乃必然性中的偶然因素,而非单纯的临时决定的偶然性。a 龙云.1941 年 5 月 6 日龙云致卢汉电文/云南省档案馆(局),编.抗战时期的云南档案史料汇编:上 M.重庆:重庆出版社,2015:364.b 方国瑜.抗日战争滇西战事篇 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1994:3-4.c 方国瑜.抗日战争滇西战事篇 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1994:137.d 蒋介石致林蔚密电稿、林蔚致蒋介石复电,见抗日战争正面战场(档案资料)第 1428 页,江苏古籍出版社 1987 年版。樵峰部长,指国民政府交通部长兼滇缅公路运输总局局长俞飞鹏。5 谢本书:惠通桥之战几个问题辨析方国瑜先生报告说,马崇六将军 5 月 5 日上午 10 时从龙陵退归惠通桥后,才让工兵放置炸药,12时 15 分即炸桥;或说 2 时返回,5 时炸桥,这两个时间都值得推敲。马崇六返回惠通桥,才部署工兵放置炸药,两三小时后即炸桥,时间来得及吗?炸毁如此牢固、长 100 多米的钢索吊桥,需要多少炸药(可惜安放什么炸药,用了多少炸药,缺少明确记载),如何安放,都需要精确的计算。认真计算和安置,才能保证一炸成功,否则可能前功尽弃。匆匆的两三小时,显然是不够的。从这个角度讲,详细的炸桥计划,也绝非偶然形成。根据档案记载的“战斗详报”,炸桥的情节和炸桥的时间,与方国瑜先生的报告是不吻合的。档案记载,5 月 5 日晨,“敌之便衣队已混入车辆行列,骤施扰乱”之后,“其随伴战车、轻炮、掷弹筒盲目轰击,弹如雨下,伤亡惨重,拼仅存之肉弹,无以遏敌之猖狂。十时三十分,轰三声,于是横跨怒江唯一之交通工具与敌偕亡矣。”a这个官方战斗详报,先说敌之便衣队混入车队、难民队伍之中,被发现(或如方国瑜先生被宪兵开枪惊醒),即盲目轰击,弹如雨下,造成混乱与恐慌。于是我方判断敌人已抵惠通桥西岸,即于当日上午 10 时 30 分炸桥,既不是中午 12 时 15 分,也不是下午 5 时b。相比之下,似乎档案资料更为可信。因为炸药的放置不大可能是 5 月 5 日上午或下午临时安排,而是早有所准备。事实上,5 月 3 日林蔚在复蒋介石电中已明确表示,炸桥已在准备中,并托樵峰部长发动群众,准备实施。而樵峰部长,即交通部部长兼滇缅公路运输总局局长俞飞鹏,在接到林蔚的命令后,又转命令中国远征军工兵总指挥马崇六和龙陵县县长杨立声,限所有龙陵车辆及民众于当天(5 月 4 日)12 时之前撤退完毕。虽然,车多人多,要在 5 月 4 日 12 时前撤完,是难以做到的。但它却告诉我们一个信息,炸药已经放置完毕(即炸药已在 5 月 3 日林蔚复电蒋介石之后到 5 月 4 日中午之间已经放置),5 月 4 日 12 时以后,随时可能炸桥,所以才有限 5 月 4 日 12 时撤退完毕之命令。档案另有“战斗详报”说,5 月 5 日“九时顷,敌炮向我射击,并有浓密机枪声。该团长(指三十六师 106 团团长熊正诗引者注)判断敌似已迫近惠通桥彼岸松山附近,该团即占领大山头、乌本郎之线阵地。斯时沿途车辆与归桥、散兵等各自逃遁,情况异常混乱,尖兵连亦被阻于桥东端,不能渡江。该团长此时在太平子目睹敌小型战车向惠通桥驶来,枪炮齐发,企图过江,遂令工兵第二十四营将桥梁爆破。”c这一详报的真实性值得怀疑,但他仍告诉我们炸桥时间为 5 日上午。还有一个当事人,中国远征军第五军装甲兵团少尉排副刘家茂亲身经历的回忆说,5 月 4 日凌晨我奉团长命令,从畹町山上撤下来以后,于当晚到达腊勐。这时腊勐至惠通桥一段的车辆更加拥挤不堪,整个路面没有一点空隙。前面的车挪一尺,后面的车也只挪一尺,要想多挪一寸,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这是因为惠通桥每次只能通过一辆车子,又听说夜里十二点钟要炸桥我的车通过桥时,已是五号的拂晓了。但桥上早已布满了雷管炸药,只等一声令下,工兵们就可以拉线了。后来听说负责炸桥的某营长(一说是连长),机智勇敢,他并不死死地遵守命令时间,而是发觉了敌人后才拉线,这样,至少多放过来一百多辆汽车,这是多么难能可贵啊d。这个亲身经历告诉我们,炸桥的命令 5 月 4 日已经下达。当刘家茂 5 日凌晨过桥时,已见到“布满了雷管炸药”,而不是 5 日上午马崇六到达惠通桥时,才布署a 军委会运输统制局中缅运输总局警备处警卫大队龙陵附近战斗详报(1942 年 5 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滇缅抗战档案:上 M.北京: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国文史出版社 2019:346.b 宋希濂.鹰犬将军 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6:167.又根据在滇西前线的第 11 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回忆,5 月 5 日上午,所部第36 师先头部队赶往惠通桥时,日军一部已在桥断后乘橡皮艇渡江。两军相遇,即发生战斗。这也从旁证明惠通桥是 5 月 5 日上午被炸,而不是中午或下午。c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第十一集团军惠通桥、腾冲、龙陵间地区战斗详报(1942 年 5 月-6 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滇缅抗战档案:上 M.北京: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国文史出版社 2019,329.d 刘家茂.远征军赴缅作战片断 M/中共保山市委党史地方志工作委员会,编.滇西抗日战争史集:上.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15:287.玉溪师范学院学报 6 炸桥。这一点交代得是十分明白、清楚的。把档案资料、方国瑜先生后来的调查报告和当事人的回忆结合起来进行研究,也许会更全面、更真实、更准确,也会更具体的反映历史真相。然而,不管怎么说,在十分危急的时机,紧急炸桥之举,是一个果断有力的决策,值得大书特书,有史学家称之为是“一分钟改变历史”的事件。三、惠通桥之战的时间及战况如果说,惠通桥之战前几天,在滇缅路上的中国军队对日军没有明显抵抗,而且“溃不成军”的话;那么惠通桥之战,中国军队却似乎完全变了样,在艰险的拉锯战中,表现了顽强的毅力和坚强的战斗意志,最终粉碎了日军渡江、向昆明进军的图谋,这在中国抗日战争史上值得肯定。其中的深层原因,值得我们认真总结和思索。5 月 5 日惠通桥被炸,虽然暂时阻止了日军坦克、装甲车、汽车及大部队沿滇缅公路东进的势头,然而形势依然严峻。惠通桥所在地,原本是稽征之处,未设重兵把守,也没有兵营。那时在惠通桥仅有熄烽部队滇籍士兵一排,守桥中央宪兵数十人,还有就是由工兵营长张祖武统领之少数炸桥工兵,如此而已。日军坦克、装甲车及大部队冲向惠通桥西岸,桥已炸断,难以通过。日军遂指派一个大队约 500 人,乘橡皮艇等交通工具,抢渡至怒江东岸。其时是 5 月初,雨季未到,河水未涨,江面相对平静,而且据“战斗详报”记载,都是晴天,因此日军乘橡皮艇等很快过江,并占领了桥头堡,与先前混过江的少数日军结合,沿滇缅公路搜索前进,并为后续部队开辟道路。在惠通桥之我方兵力包括熄烽部队、宪兵及工兵,人数十分有限,见日军上岸,仍义愤填膺,奋不顾身,跃出战壕,大呼杀贼,冒着枪林弹雨,以白刃歼灭敌人。沿江民众,亦愤起助战,喊杀之声,震动山谷,激战 6 小时(亦云激战 8 小时)后,“我军死亡殆尽”a。在这千钧一发的危险时刻,如果再迟一点,让日军占领和控制附近的高地、山头,后果也将难以想象。不过就在这几乎是绝望的时刻,援军突然来到,加入作战,情势始得稳定,转危为安。还在 5 月 4 日深夜,蒋介石急电驻云南的第十一集团军总司令兼昆明防守司令宋希濂,告诉他腊戍、畹町已经失守,敌人沿滇缅公路迅速东进。蒋介石要宋希濂尽快与驻滇参谋团林蔚联络,急派部队前往滇西阻敌;命宋迅速征调车辆,将已到祥云的三十六师先运去,沿滇缅公路前进b。这时滇军主力一部在江西,一部在滇南。而驻云南的中央军只有两个集团军,一支是关麟征的第九集团军驻滇南文山、马关,配合滇军阻止日军从滇南进攻;另一支就是宋希濂的第十一集团军,总部在昆明,其所属六十六军已入缅远征,第七十一军正由川康入滇,尚在途中。昆明附近只有驻安宁的预备第二师,在曲靖整训的新编第三十九师。从昆明到畹町,一千多公里的交通线、国境线上没有重兵把守。在这紧急关头,幸有从西康入滇的第三十六师先头部队已到达滇西祥云。宋希濂连夜与在昆明黑林铺的滇缅运输总局商议,紧急调配 550 辆卡车交集团军运输,并令下关和云南驿站就近抽调可能抽出的汽车,集中祥云,运输第三十六师第 106 团及后续部队急赴到保山,转怒江东岸阻击日军。据“战斗详报”记载(摘要):5 月 5 日。三十六师先头部队 106 团,乘车于本日零时,到达惠通桥东侧约十公里之加油站附近。该团团长熊正诗a 方国瑜.抗日战争滇南战事篇 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1994:138.熄烽部队是滇军旅长龙奎垣部属。龙奎垣本人已去保山,其所部一排(或云一连),留在惠通桥,战斗力不算强,但面对凶残的敌人,仍英勇奋战。b 宋希濂.鹰犬将军 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6:167.7 谢本书:惠通桥之战几个问题辨析即率各营长赴大山头前方侦察地形,并以一连到惠通桥西端警戒,主力向太平子、孩婆山前进。九时顷,敌炮向我射击,并有浓密枪炮场。该团长判断敌似已迫近惠通桥彼岸松山附近,该团即占领大山头、乌木郎上之线阵地。其时,沿途车辆与归桥、散兵等各自逃遁,情况异常混乱,尖兵连亦被阻于桥东端,不能渡江。该团长此时在大坪子目睹敌小型战车向惠通桥驶来,枪炮齐发,企图过江,遂令工兵第二十四营将桥梁爆破。十二时稍过,归侨及难民群中潜伏敌之第五纵队约数百人,猝然向孩婆山袭击,发生激战。该团以驱逐孩婆山敌人之目的,施行进击。敌在炮火掩护中继续强渡、增援,激战颇烈,彼我伤亡叠出,入夜仍在对峙中。5 月 6 日。三十六师师部及 108 团到达戥子铺附近,以一营在一丘田亘阿兰寨之线构筑预备阵地,余则位置于大梁子附近。该师预备队 106 团决心乘夜向孩婆山之敌复兴攻击,各部按照预定计划实施攻击,第二营于 19 时向孩山之敌攻击,前进至第二山头,距敌仅数十公尺,敌轻重机枪猛烈射击,顽强抵抗,继之反复肉搏,战况至为壮烈。斯时,敌主力潜向该营右后方反攻,我官兵奋勇迎击,将敌遏止。5 月 7 日。三十六师 106 团第一营正面及孩婆山右侧背干沟开始攻击。又以 108 团之一连附重机枪两挺,迫炮二门,于孩婆山右侧高地向敌右侧猛烈攻击,并以团属迫击炮集中于大山头,对敌压制射击,掩护 106 团之攻击前进。该团进至山头时,敌据反斜面阵地顽强抵抗,战况较前更为激烈,死伤更重,虽经数度增援,终因敌野炮之阻止,相持至 17 时,迄无进展。5 月 8 日。本日战况无变化。入晚后,再向孩婆山之敌攻击,敌穷力抵抗,我无战果。5 月 9 日。上午敌以炮火掩护,向我反攻,激战竟日。至晚,渐趋沉寂,我再向敌施行攻击,迄夜半仍在对战中。5 月 10 日。零时 20 分,三十六师 106 团第一营报称:“孩婆山之敌,经我连日攻击,伤亡惨重,刻在举火焚尸,似有退却模样。”该师即令 106 团全面猛行攻击,又令 108 团第一营由孩婆山右方绕行侧面攻击,期压迫孩婆山之敌于江边捕捉而歼灭之。敌经我猛烈攻击,在其炮火掩护下,逐次向怒江西岸撤退。我遂占领孩婆山及老渡口,并尾追逃窜之敌。a这就是说,5 月 5 日凌晨,三十六师师长李志鹏率该师 106 团赶到惠通桥前线,投入战斗。第二、三天即 5 月 6 日、7 日,第三十六师 107、108 团先后赶到,投入战斗,战局逐渐有利于我方的扭转。直到 5 月 10 日,全师发动攻击,日军不支,把日军压缩到江边,除少数乘皮艇逃回西岸外,其余 400多人被歼,也有少数在逃跑中被打死于江中。这样经过几天的激战,终于稳住了惠通桥东岸阵地,奠定了敌我两军隔江对峙的局面,为滇西抗战打下了良好的基础b。这就是“战斗详报”所称,在危急时刻,第三十六师“奉命用汽车运输,星夜西开,幸得阻敌于惠通桥附近。”然而,日本侵略者并不甘心,还在怒江以西的滇缅公路上聚集兵力,准备渡江架设浮桥的架桥设备,集中坦克、汽车、帐篷及其他军用物资,一方面防范中国军队渡江反击;另一方面更准备伺机再渡过怒江,进行反扑。这就是林蔚向蒋介石报告所说:“昨、今两日惠通桥所发现敌之兵力及其连日陆、空军行动判断,似尚有深入企图。”又云:“惠通桥之敌既续有增加,必企图向昆明突击,最少亦将以大理为目标,俾便以后由滇西、滇南会攻昆明。”c为此,我方除调兵强化惠通桥一线防守反击外,动员美国志愿航空队(飞虎队)协助作战。5 月 4 日,飞虎队在保山上空击落日机 2 架;5 月 5 日,击落日机 9 架。5 月 6 日,蒋介石又下令飞虎队攻击怒江与龙陵之间敌军。5 月 7 日至 12 日,飞虎队派出 4 架飞机,不断攻击了怒江西岸滇缅公路沿线的日军部队,炸毁了日军架设浮桥的设备、公路上的坦克、汽车等,使日军再度渡江成为泡影d。艰险的惠通桥之战,以中国胜利而暂告一段落,最终形成敌我隔江对峙的局a 中共保山市委党史地方志工作委员会.第十一集团军民国三十一年(1942 年)五月五日至六月一日惠通桥腾冲龙陵地区间战役战斗详报.滇西抗日战争史集.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15:108-110.又见: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滇西抗战档案: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19:328-330。b 杨肇骧.惠通桥阻敌 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5:510;杨肇骧.粤桂黔滇抗战 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5:513.杨肇骧认为,5 月 8 日全歼怒江东岸之敌;“战斗详报”则记载为 5 月 10 日。c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林蔚致蒋介石电(1942 年 5 月 6 日)M/滇缅抗战档案:上 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5:320.d 美 杜安舒尔茨.陈纳德与飞虎队独行其是的战争 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9:285-295.玉溪师范学院学报 8 面,滇西抗战全面展开。有人说,5 月 5 日守桥宪兵打响的第一枪,惊动了日军,从而引发了惠通桥的被炸,阻止了日军跨江东进。这一枪,改写了抗日战争的历史进程,既挽救了抗日战争的命运,也挽救了中华民族的命运。这是一种夸张的说法。然而应当承认,艰难的滇西惠通桥之战的胜利,在抗日战争史,中印缅战争史以及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史上,应有一席之地,不可小觑。因为这虽然只是“是个小规模的局部战争,却是很有价值的”a。这个影响抗战全局的“小规模局部战争”的胜利及其意义,应该重新审视。惠通桥被炸两年余,直到 1944 年夏,滇西反攻战打响,到 8 月才又重新修建,6 月 20 日,惠通桥完成轻便吊桥架设,8 月 1 日启动修复惠通桥。8 月 8 日,被炸毁两年零三个月的惠通桥恢复通车,打通了滇西通道,为夺取滇西反攻战和中印缅战场的胜利,再次立下了丰功伟绩。The Discrimination of Questions to Huitong Bridge BattleXIE Benshu(Yunnan Cultural and Historical Research Institute)Key Words:Huitong Brdige;bombing and scramle;Nujiang River stalemate Abstract:The Huitong Bridge,a key bridge of Burma Road was“the Life Line”during Anti Japanese War over Nujiang River with vital strategic military significance.To blockade China,the Japanese deliberately planned to destroy the Burma Road,especially the Huitong Bridge.Later,the Chinese troops blew up the Huitong Bridge to halt the attack by the Japanese.Though a regional and small scale battle,it accounted for a place in the history of Chinas Anti Japanese war.Therefore,the Huitong Brdige proves to be valuable in combing through the history of its construction,rebuilding,bombing,scramble and Nujiang River stalemate.a 宋希濂.鹰犬将军 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6: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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