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妈啦给我的脚趾甲只剩下一片了”--洛桑的“支前”记忆.pdf

中国西藏新史海钩沉阿妈啦给我的脚趾甲只剩下一片了一洛桑的“支前”记忆退休后的洛桑。索穷摄文/索穷在拉萨市布达拉宫脚下，曾经的“雪”城里有过一个雪居委会，那里的当家人叫洛桑，人称“雪支部洛桑。藏族作家次多曾在文章中介绍，洛桑出生在一个农奴家庭，他的童年是在饥寒交迫中度过的。年幼的洛桑从小在领主家当牧童，1 5 岁那年，洛桑也像他的父亲一样成为一名赶驴人，在拉萨城与农村的领主庄园之间运输货物。洛桑就是在这样苦难的生活中渐渐长大的，当他长成一个小伙子的时候，他的意志已炼就得像钢铁般山南市错那县的东章瀑布。次仁龙布摄64中国西藏坚强，任何困难都无法阻挡他前进的脚步。他的心牢牢系在贫苦的父老乡亲们身上，与他们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在雪居委会担任支部书记5 0 多年来，雪居委会的很多事情，多多少少，都打上了洛桑的烙印。雪居委会生产合作社创建于2 0 世纪5 0 年代，当时洛桑带上行李，带领居委会男女劳力，住进拉萨河河心荒岛一甲玛林卡进行生产开发。经过多年奋斗，荒岛上开垦出菜地，饲养了几十头牛羊，栽种了数干亩树苗，解决了居民吃菜难、烧柴难的问题，同时也有了一定的经济收入。后来，由于拉萨城区建设需要，雪居委会生产合作社必须迁出甲玛林卡，政府给居委会补偿了一些钱，洛桑利用这些资金在城西江苏路修建了雪居委会城西旅社，以增加辖区居民的经济收入。雪居委会的供销社也是根据群众生活需要集资办起来的。在计划经济年代，供销社在群众的生活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生活必需品包括火柴、盐巴、糖、布料等都是供销社向辖区居民提供的。当时，洛桑到加查、朗县等地采购核桃、奶制品，从拉萨带去胶鞋、布匹进行交易，既改善了群众生活，又增加了供销社的利润。改革开放后，拉萨城市建设发展迅猛，随之而来的便是对服务行业的高需求。洛桑敏锐地观察到了这个形势，他考虑雪居委会可以组织辖区内待业青年从事社区卫生、保安等工作，这个想法得到了雪居委会党支部成员的支持。于是洛桑带领大家正式建起了雪居委会综合治理服务公司。40多年前，当雪居委会开发大军住进甲玛林卡时，许多妇女因拖儿带女，不能正常参加生产，影响了她们的家庭收入。洛桑发现了这个问题，及时与居委会其他成员商量，决定建立雪居委会托儿所。居委会投资购买建筑材料，动员居民无偿进行义务劳动。同时，从居民中选出性情温和，对孩子有耐心、讲清洁卫生、有文化的妇女担任托儿所阿姨帮助照看儿童。现如今，当年的托儿所如今已发展成为在整个城关区都有名的“雪幼儿园。著名的雪民间藏戏演出队与洛桑之间也有着不同寻常的因缘。当时，功德林寺达察活佛酷爱藏戏艺术，到其他各省市参观时买了许多彩缎，回到西藏做藏戏服装，从寺院僧人中选拔天资聪慧的僧人做演员，组织藏戏演出队进行集中训练，培养了一批优秀的藏戏演员。后来，藏戏队解散了，幸亏当时担任居委会主任的洛桑把藏戏戏装妥善地保存下来，之后都派上了大用场。回忆起1 9 6 2 年的“支前”经历，洛桑说，大约在20世纪3 0 年代，他的父亲是藏军“仲扎玛噶”（殷实户军团）的一名士兵，后来到哲蚌寺当了一名僧人。在政教合一的旧西藏，寺院是最大的特权阶层，因此在当时，一介平民但凡进到寺院，不管“主人”后台有多硬，那也是不敢去要人的，这就是旧西藏寺院里人满为患的一个主要原因，穷人没出路的时候都跑去寺院讨口饭吃。但父亲也不想一辈子当僧人，后来请求寺院允许他还俗，寺院就把他安排在功德林下面的一个庄园当骤夫，身份上属于功德林寺的属民。而母亲是仁蚌人，她的“主人”则是仁蚌地方的绒吉麦贵族，他们走到哪里都逃不过“主人”的监管。洛桑长大后，入赘到功德林边上的桑杰古东（即干佛崖）下面一户守林人家里做了上门女婿，平时跟父亲一样做一个赶驴人。“我是穷苦人家出身，从小勤奋、耐劳，政府和解放军看我表现很好，开始是让我当组长，帮助这里的七户人家搞好生产、自食其力，报酬是每月一博（合28斤）粑。”洛桑回忆道。后来功德林要成立居委会，选民们“豆选”洛桑为功德林居委会的主任。这次洛桑要把全居委会的人都带动起来，一起搞发展。当时的拉萨有东西南北四个城区，洛桑所在的西城区有雪内、雪外、拉鲁、功德林四个居委会。功德林居委会合并到雪居委会后，洛桑又调到雪居委会，刚开始当治保主任，后来被安排为支部书记，退休前，在拉萨市人大的一个专委会里担任副职。门巴族群众旧居。次仁龙布摄2023年第5 期6 5中国西藏龙史海钩沉至于1 9 6 0 年参加全国民兵大会的事，洛桑说道：“说来话长。1 9 5 9 年3 月的一天，我正在家里喂牲口，突然有几位解放军官兵跑过来，通过翻译问我认识达赖吗？我说我在路上看见过他。他们又问你怕他吗？我说我就是个干苦力的穷人，跟他隔得远，犯不着怕他。他们又问你会赶牲口吗？我说会。他们说你知道去山南的路吗？我说知道。他们这才说现在达赖跑了，你能带我们追上他们吗？意思是说我们要去劝返达赖，而且政策交代得很明确，就是让他回来，干万不能伤着他等等。我就回答我愿意。就这样，我从拉萨河对岸次角林的解放军兵营里带着一百多人，连夜翻山越岭，前往桑耶寺方向。第二天早晨大概九点钟的时候，全国民兵代表会议两芙代表团全体合影心洛桑在1 9 6 0 年参加全国民兵代表会议时的合影。洛桑供图我们到桑耶渡口准备上牛皮舟，带兵的领导突然接到了上级的通知，说不让追赶了。我们就这样，听从指挥返回了拉萨。这件事情可能给领导留下了较好的印象，我们回到拉萨后，他们给我发放了奖品和纪念品，说了很多鼓励的话。”1960年4 月，上级安排洛桑跟城关区的其他两位民兵代表赴京参加全国民兵代表会议。在北京召开的这次全国民兵代表会议肯定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民兵建设的成就，提出民兵工作的任务和作用，参加这次大会的代表，有来自全国各条战线的英雄儿女；有在工农业战线上不断创造奇迹的先进工作者；有配合人民解放军和公安部门保卫陆海边防、捕捉特务、保卫生产、维护治安的民兵英雄；有正在刻苦钻研，努力攀登科学文化高峰的青年学生；还有来自边疆地区的各兄弟民族的优秀子弟。有1 7 0 0余名优秀基层民兵被毛主席和其他中央领导接见，其中也包括洛桑。1962年，听说印军挑起战事，需要人员支援前线，居委会组织了一个动员会。当时的雪居委会只有两三名党员。“想到我是居委会组成人员中最年轻的，于是踊跃报名参加。城关区的领导问我是党员吗？我说不是。他说你是治保主任，那为什么不是党员呢？我说我有顾虑，因为我的一个兄弟被坏人裹挟到印度，还没有回来，所以觉得自己是不是没有资格申请入党。领导们研究后说，我们看一个人，还是看重个人实际表现。就这样，我写了入党申请书，被批准为预备党员。之后，我便带着2 6 个民兵，去错那前线，支援解放军。”到了前线，洛桑这批人被编入最危险的担架队，负责到最前线运送伤病员。每次出任务，他们随身携带着所有的行李，因为根本无法预料每天晚上在哪里露宿。有一次，洛桑又累又乏，在一座高高的雪山下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一看，脚趾甲冻得差不多掉光了，他不禁脱口而出：“阿妈啦给我的脚趾甲只剩下一片了！”但尽管如此，洛桑照样出去执行任务。洛桑讲述道，不用说，我们对自己的军队有着亲人般的感情，所以，受伤的战士们会得到最细心的呵护。当然，受战争伤害最深的还是普通老百姓。在“麦线”以南遇到的门巴族老乡最苦不堪言，他们说1 2 年没有见到盐巴了！缺盐使他们生肝病，于是他们就把一点点盐缝在小布袋里，用绳子串起来挂在脖子上，身体难受时舔一口，说可以减轻肝脏的病痛。洛桑一行人带去的那点盐成了最受欢迎的贵重礼物。“麦线”在法理上的非法性是人尽皆知的。单从传统文化上，“麦线”的非法性，普通百姓也略知一二。如八大藏戏剧目之一白玛雯巴，藏族老百姓一向认为该藏戏中的故事发生地就是门隅。白玛雯巴剧本，相传是1 7 世纪中晚期由门巴喇嘛梅惹洛珠嘉措所作。1 7 世纪中叶，藏传佛教格鲁派取得了西藏地方政权。五世达赖为加强对门隅的治理，派他的弟子和密友、出生于门隅梅惹萨顶地方的门巴族高僧梅惹洛珠嘉措到门隅传教和执政，并长期担任门隅地区的政教首领。洛珠嘉措采取措施治理门隅，改宁玛派寺院达旺寺为格鲁派寺院，并进行了大规模扩建，使达旺寺成为门隅第一大寺，成为格鲁派在门隅地区的政教中66中国西藏心。达旺寺建成后，五世达赖和西藏地方政府赋予了达旺寺很多的特权，如委派下级官员，征收赋税，实行“僧差制度”，会同政府官员管理门隅等。洛桑一行人在错那县见到一座石头建筑一一哲康，这是旧时西藏地方政府派驻错那、门隅的财粮机构，听说是1 9 世纪中叶设置，驻错那宗的亚马荣村，其职责为收购来自不丹等地的大米，这是一种官方性质的盐米垄断交易场所，其下分设四个派出机构，即达旺、江卡、升隆和勒。哲康主事官称“哲珠卜”（办米官），分机构主事官员分称“达旺丛巴”“江卡丛巴”“升隆丛巴”和“勒丛巴”，均为6 年一任，亦可连任。拉萨每年传召大法会期间供应给僧众的那种粘稠的甜红米粥就是由哲康提供的大米熬成的。但哲康的工作绝不限于“办米”，错那出产的木碗、钵、优质木材，都是由哲康负责办理，送往拉萨的。跟洛桑同届的全国人大门巴族代表白丹措姆是错那人，有一年邀请洛桑去错那县的边境地区，一起去看了东章瀑布。东章瀑布位于错那县浪坡沟一个风景如画的原始森林河谷处，是错那县人心目中的圣地。洛桑讲述道，“东章”是当地藏语方言，拉萨话的发音是山南市错那县麻麻门巴民族乡妇女在编竹篮。次仁龙布摄“董仓”，意为“熊穴”，附近还有“达仓”和“斯仓”两个地名，分别意为“虎穴”和“豹穴”，都是藏语古地名。当地佛教徒认为东章瀑布是莲花生的水晶佛珠摔碎后形成的水珠，甚为殊胜。瀑布南边曾经是错那当地牧民的夏季牧场，现如今被印度非法占领，这让我这个当年的老民兵心中隐痛！西威山南市错那县麻麻门巴民族乡一隅。次仁龙布摄2023年第5 期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