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对1961年伊拉克-科威特危机的外交决策与军事干预.pdf

中东研究 2023 年第 1 期（总第 86 期）英国对 1961 年伊拉克-科威特危机的外交决策与军事干预成振海 内容提要 1961 年 6 月 25 日，伊拉克共和国总理卡塞姆对科威特提出带有军事威胁意味的主权要求声明，伊科危机随之爆发。伊拉克革命爆发后，尽管英方曾先后多次制定了预防伊拉克侵犯科威特的军事计划，但是危机爆发前伊科两国关系的改善以及英国对卡塞姆转嫁其国内统治危机意图的认知不足，致使英国人在一定程度上放松了对这种潜在威胁的警惕。危机爆发后，英国的态度经历了由最初的“静观其变”到最终“军事介入”的转变。从表面看，英国对伊科危机的军事干预是受情报“误导”的结果，但实际上，英国在科威特至关重要的经济、政治和地缘战略利益，才是英国决定进行大规模军事干预的根本原因。英国的军事干预推动了伊科危机的地区化和国际化，同时也激发了英国“复兴”其在波斯湾地区传统霸权的热情。关键词 伊科危机 英国外交 海湾危机 阿卜杜勒卡里姆卡塞姆1961 1963 年伊科危机是历史上伊科两国领土主权矛盾的首次集中爆发，它直接促成了科威特的“恐伊”心理，伊科领土主权争端问题也从此长期被视为波斯湾地区不稳定的重要因素之一。它大概经历了四个阶段：1961 年6 月25 日危机爆发至1961 年7 月1 日英军出兵科威特，为危机的高潮阶段；1961 年 7 月 2 日至 1961 年 10 月 10 日英军撤离科威特，为英国丧失危机解决进程主导权阶段；1961 年 10 月 11 日至 1963 年 2 月 8 日卡塞姆602成振海，博士，安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讲师，安徽师范大学巴基斯坦研究院特聘研究员。英国对 1961 年伊拉克-科威特危机的外交决策与军事干预政权被推翻，为危机的僵持阶段；1963 年2 月9 日至1963 年10 月4 日伊科签订和平协议，为危机的缓和与结束阶段。危机爆发之初，英国很快决定进行大规模军事介入，并立即引起了各方的关注。在阿拉伯各国、美苏等域外大国、阿拉伯国家联盟、联合国等地区和国际组织的介入下，危机最终演变为一场典型的国际冲突。那么，在当时英帝国不断衰落，全球力量加速削弱的背景下，英国为何仍决定大规模军事介入伊科危机？英国的具体考量是什么？军事介入又带来了哪些影响？目前，学界有关该问题的研究，主要聚焦于伊科领土主权问题的产生和演变，而对英国与此次危机的关系则关注较少。本文在充分挖掘、利用英国官方档案的基础上，结合学界已有研究成果，对以上问题进行分析，以期从大国干涉的视角，丰富和深化学界对伊科两国关系和波斯湾区域史的相关研究。702就笔者目前所掌握的材料，国内学界有关 1961 1963 年伊科危机的研究成果不但数量少，而且现部分相关成果主要从伊科领土争端的历史演变和国际政治的角度，对伊科两国关系进行整体探讨。在研究材料上对档案史料的使用较为不足。相较于国内学界，国外学界的现有研究成果无论从研究选题的针对性，还是档案材料的使用方面都达到了一定高度。然而，这些成果主要从伊科领土争端的视角探讨伊科危机本身的演变过程以及两国的关系，而对危机发生后英国角色的研究仍较为不足。此外，随着新档案的不断解密，现有相关研究成果在档案材料的基础上需进一步挖掘和补充。国内代表性研究成果有钱学文 伊科边界问题之由来，阿拉伯世界 1995 年第 3 期；杨光 伊拉克科威特领土争端透视，西亚非洲 1992 年第 2 期；田文林 英国在中东的“分而治之”政策及其后果，西亚非洲 2020 年第 3 期。国外代表性的相关研究成果有 A.G.Mezerik，Kuwait-Iraq Dispute，1961United Kingdom Relations，Chronology，UN ActionSpecial Section：Role of Oil in the MiddleEast，New York：UN Bureau Room 301，1961；Richard Schofield，Kuwait and Iraq：HistoricalClaims and Territorial Disputes，London：Royal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1991；MikeD.Goodwin，The Iraq-Kuwait Crisis of 1961：A Lesson in Interregional Politics and Economics，AThesis of Master of Arts in International Studies of Washington University，1991；Maha Alkenaee，“The Boundary Dispute between Kuwait and Iraq：Has It Subsided？”Master Thesis，InternationalAffairs of Lebanese American University，2004；Morice Snell-Mendoza，“In Defence of Oil：Britains Response to the Iraqi Threat Towards Kuwait 1961，”Contemporary British History，Vol.10，No.3，1996，pp.39-62；Nigel Ashton，“Britain and the Kuwaiti Crisis，1961，”Diplo-macy&Statecraft，Vol.9，No.l，1998，pp.163-181；Rosemarie Said Zahlan，“Shades of thePast：The Iraq-Kuwait Dispute，1961，”Journal of Social Affairs，Vol.22，No.87，2005，pp.47-80；Helene Von Bismarck，“The Kuwait Crisis of 1961 and Its Consequences for Great Britains Per-sian Gulf Policy，”British Scholar，Vol.2，No.1，2009，pp.75-96；Helene Von Bismarck，British Policy in the Persian Gulf，1961-1968：Conceptions of Informal Empire，Basingstoke and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13。中东研究 2023 年第 1 期（总第 86 期）一 伊科危机爆发前英国对卡塞姆意图的预判1961 年 6 月 19 日，科威特终于摆脱英国的保护国地位，获得完全独立。然而，仅在科威特独立后的第七天，即 1961 年 6 月 25 日在伊拉克国防部举行的记者会上，伊拉克总理卡塞姆公然对科威特提出带有军事威胁意味的主权要求声明。声明立即引起了科威特政府的强烈不安。科威特政府一方面立即寻求其他阿拉伯国家的支持，另一方面，开始与英方探讨关于履行安全保障承诺的问题。就英国而言，尽管在科威特独立之前，英方曾多次设想卡塞姆侵犯科威特的可能性，并先后制定了“海龟行动”（Turtle Operation）、“勇士行动”（Valiant Operation）、“三聚体行动”（Triplex Operation）、“优势行动”8021899 年 1 月 4 日，英国与科威特统治者穆巴拉克萨巴赫（Mubarak al-Sabah）达成秘密协议，即 1899 年英科协议。它规定，穆巴拉克及其继任者自愿约束自己，不经英国事先同意，不接受任何政权或政府的代表或代理人，也不得转让其领土的任何一部分给任何政府或其臣民（参见“Agreement of 23rd January 1899 with Ruler of Kuwait，”Treaties and Under-takings in Force between the British Government and the Rulers of Kuwait，1841-1913，p.2，IOR/R/15/1/739）。1899 年英科协议 标志着科威特初步成为英国的保护地。1914 年 11 月 3日，奥斯曼帝国公开宣布加入同盟国阵营。为建立反奥斯曼联盟，英国不久后承诺给予科威特“独立公国”地位。一战结束后，科威特作为英国保护国的地位事实上确立下来。1939 年科威特以法律形式正式成为英国的保护国。本文采用了学界大多数学者的观点，即将 1899 年视为英科保护关系的起点。1961 年 6 月 19 日科威特独立时，为了预防地区大国对科威特的潜在威胁，英科以换文形式达成了一份新协议，史称 1961 年“英科换文”。该协议承认了科威特的完全独立地位，但仍然赋予英国在“尊重科威特国家主权的基础上”保障科威特的安全。换文第 D 款明确规定：“上述结论丝毫不影响女王陛下在科威特政府提出请求时为后者提供援助。”1968 年 5 月，该协议正式被废除（参见“Exchange of Notesbetween Kuwait and Britain，June 19，1961，”in Richard Schofield，ed.，Arabian Boundary Dis-putes，Vol.5，Iraq-Kuwait II，1941-1992，UK：Cambridge Archive Editions，1992，p.151；国际条约集（19601962），商务印书馆，1975，第 335 336 页）。卡塞姆表示：“伊拉克共和国决心收回这块（指科威特）被帝国主义侵占的、原属于伊拉克巴士拉省的土地我们将解放这块伊拉克的领土我们有能力获得我们所有的权利。”尽管他宣称“将诉诸和平手段”，但是又断言“对帝国主义来说，和平手段是没有用的”。他继续表示，他将很快发布命令，任命现任科威特统治者为伊拉克科威特地区的行政长官，而“蔑视阿拉伯人民的共识以及伊拉克团结的人，将被视为叛国者”（参见 Telegram from Tre-velyan in Baghdad to the Foreign Office，June 26，1961，7.33 p.m.，FO 371/156845）。Kuwait（Richmond）to Foreign Office（FO），Tel.275，June 26，1961，FO 371/156845.Kuwaiti Reaction to Qasims Claims to Kuwait，June 26，1961；From Kuwait（Richmond）to FO，Tel.270，June 26，1961，8.42 a.m.，FO 371/156845.英国对 1961 年伊拉克-科威特危机的外交决策与军事干预（Vantage Operation）等多个旨在保护科威特安全的军事计划，但是在科威特独立前夕，由于伊科关系的总体改善、英国对伊拉克内外局势认知不足，致使英方未能预判到这种潜在威胁会很快成为现实。首先，在伊拉克王国时期，伊科关系时常因两国的边界或者领土问题而龃龉不断。然而，自卡塞姆上台至伊科危机爆发前，双方关系总体较为稳定，特别是在科威特独立前夕，甚至还取得了些许进展。这主要表现在：第一，1959 年，伊拉克曾投票支持科威特作为一个独立主权国家加入国际电信联盟；第二，1961 年 6 月初，伊拉克接待了科威特贸易代表团，并讨论了两国日益发展的经济合作前景；第三，1961 年 6 月 13 日，伊拉克宣布支持科威特加入国际劳工组织；第四，科威特独立后，伊拉克是最早向科威特埃米尔致“贺电”的阿拉伯国家之一。伊科危机爆发前，卡塞姆也曾表露出他对科威特领土的觊觎。1961 年 4月底，当时盛传，英国将促使独立后的科威特加入英联邦。当月 30 日，在伊拉克预备役军官学院发表的演讲中，卡塞姆首次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