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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荡者”的辩证形象:本雅明对现代性的批判与抗争.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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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荡 辩证 形象 现代性 批判 抗争
第 76 卷第 5 期 2023 年 9 月Vol.76 No.5 Sept.2023 081 088“游荡者”的辩证形象:本雅明对现代性的批判与抗争郭广摘要 在西方思想史上,本雅明是把“游荡”上升为观察和体验现代性社会的身体实践方式并加以研究的第一人。通过深入考察作为现代性产儿的“游荡者”意象,本雅明把人的身体行为与现代性批判紧密结合起来,在资本主义商品经济运行机制中揭示出游荡者身陷资本主义社会商品化力量整合的生存境遇,并逐渐被同化为“行走的商品”形象的同时,从身体政治学的角度展示出他们具备的现代性英雄素质、现代性批判与人类救赎的“现代英雄”形象。游荡者的辩证形象正是本雅明自己对现代性批判与抗争的最好注脚,不仅展示了他开掘无产阶级革命火种与实现人类彻底救赎的顽强信念,而且表明了他坚决批判和抗争资本主义现代性的鲜明政治立场,更为我们研究和反思资本主义现代性提供了独特的路径和崭新的视角。关键词 本雅明;游荡者;行走的商品;现代英雄;现代性批判中图分类号 B516.4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2-7320(2023)05-0081-08基金项目 河南省高等学校哲学社会科学创新人才支持计划资助项目(2023-CXRC-22);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2022BKS003)20世纪初期,面对资本主义现代化进程带给人类社会的巨大战争灾难之“末日景象”和人类生存的全面异化之“紧急状态”,被誉为“20世纪最伟大、最渊博的文学批评家之一”1(P314)的本雅明,为了全面展开资本主义现代性的文化批判和实现人类的彻底救赎,他利用形象化的意象思维取代概念化的知性思维,开创了一种“与传统的哲学概念化没有近似性的知识表征方法”2(P168)意象辩证法。通过这一方法,本雅明赋予人类现实存在和世俗历史中被遗忘或忽视的过时之物,以“洞穿现实”与“开显真理”的双重功能,即让事物自身形象地揭露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商品繁华表象背后支离破碎的异化状态的同时,开显出潜藏于事物内部的人类世界完整统一的本原状态。在本雅明一生的学术批评生涯中,他萃取出无数个辩证意象加以深入考察,而游荡者意象既是其最钟爱的一个现代性意象,也是本雅明众多辩证意象中最为人熟知且鲜有人深入研究的意象之一。通过对现代化都市游荡者意象进行考古式研究,本雅明把人的身体行为与现代性批判紧密结合起来,揭示出游荡者作为“行走的商品”和“现代英雄”的辩证形象,不仅从现代性的源头上对资本主义现代性展开了“一场现代性史前史的批判性研究”3(P123),而且表明了他坚决批判和抗争资本主义现代性的鲜明政治立场。游荡者(Flneurs),在法语词汇中,Flneur一词意指生活的漫不经心,有闲散、晃荡、漫游、慵懒等意思。在不同的中文论著中,Flneurs的中译名各有不同,主要有“游手好闲者”“休闲逛街者”“流浪汉”“浪荡子”“闲逛者”“漫步者”等译名。由于上述译法既或多或少带有贬意,又难以展现Flneurs内含的辩证意蕴,所以本文采取由张旭东、魏文生翻译的 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 一书中的“游荡者”这一译名。但在相关引文中,为尊重译者,笔者仍按其原来的译名引注。DOI:10.14086/ki.wujss.2023.05.008武汉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3 年第 5 期一、作为现代性产儿的“游荡者”本雅明的游荡者意象源自波德莱尔。在波德莱尔笔下,法国画家贡斯当丹 居伊就是一名典型的游荡者。他宛如一位微服私访的君王或孤独的侦探,每日漫无目的地徘徊于巴黎的街道上和流动的人群中,全神贯注地浸淫于观察变动不居的都市生活场景,身上具有“一种反对和造反的特点,都代表着人类骄傲中所包含的最优秀成分,代表着今日之人所罕有的那种反对和清除平庸的需要”4(P438)。本雅明虽然不是游荡者意象的开创者,但在波德莱尔的启迪下,他把游荡上升为一种观察和体验现代性社会的身体实践方式,是西方思想史上“反思自己散步经验的第一人”5(P155)。游荡者原本是指18世纪法国的贵族、僧侣等特权阶层,以及“一切不参加生产和贸易而靠租息为生的人”6(P781),他们资产丰富、衣着讲究,每天无所事事地徜徉在城市的街头巷尾。在马克思看来,他们就是“随着时势浮沉流荡而被法国人称做浪荡游民的那个五颜六色的不固定的人群”7(P83)。然而,在本雅明眼中,游荡者却是伴随现代化都市的崛起,悠闲漫步于都市生活的各个角落,物质财富贫乏,生活懒散不堪,行为放荡不羁,被主流社会所遗弃,主要由文人、职业密谋家、拾垃圾者、妓女、诗人组成的现代社会特殊群体。他们游离于主流社会的边缘,超脱于发达资本主义时代高速运转的社会节奏,喜欢让乌龟给自己定下脚步前进的速度,以孤独的旁观者姿态审视和洞察着都市生活中的一切事物,用悠闲游荡的身体实践方式体悟和对抗着现代性世界。这个群体的出现并不是偶然的,而是资本主义城市现代化的必然产物,是现代化都市特有的文化意象。一言以蔽之,游荡者是现代性的产儿。19世纪以来,资本主义工业化进程推动了城市的高速发展,促使大量的人口涌入城市,孕育出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现代化大都市巴黎。“巴黎创造了游荡者这一族群事实上,都市景观促成了巴黎人成为游荡者。或者,更精确地说:都市巴黎为游荡者裂变成一个辩证的极点,它为游荡者打开了一幅城市景观图,即使它闭合起来也为游荡者提供了一个空间。”8(P417)在19世纪以前,宏伟的教堂、露天的广场、静谧的公园、茂密的树丛、喧嚣的市集和大大小小的工厂构成了巴黎城市景观的主体。19世纪伊始,随着机械技术开始广泛应用于生产领域,资本主义工商业生产规模不断扩大,广场和市集等城市景观开始走向没落,繁华的商业街悄然兴起,并成为新的城市空间主体。商业街彻底改变了巴黎的城市面貌,它构筑起满目繁华资本主义商品世界,建构了一幅梦幻般的巴黎都市景观图,诱使人群潮水般涌进来,在街道上来回穿梭游荡,徜徉于五彩缤纷的商品世界,沉醉不归。作为现代化都市街道的典范和19世纪巴黎最奇特的都市景观,拱廊街是“商品资本的庙宇”8(P37),更是游荡者的天堂。因为拱廊街既是室外又是室内,既有避风挡雨的顶棚和照彻黑夜的汽灯,又有种类繁多的商铺和可以驻足休闲的咖啡馆,为游荡者提供了悠闲漫步的最佳活动空间。在拱廊街这个“小型世界”里,游荡者既不用担心被疾驰而过的车辆惊扰,又可以悠然地观赏散发着“神圣光芒”的商品、商家们制造出的各种商品新奇时尚和疯狂追逐商品新奇时尚的大众,“就像一般的市民在家中的四壁里一样安然自得”9(P56)。如果说传统社会拒斥闲逛的生活方式,那么现代化都市“巴黎的街道却邀请大家来做这些事。这样,自第二帝国以来这个城市成为无须谋生、不思就业、无所企求的人的乐园”10(P40-41)。由此,我们可以说,只有在满载着现代性的大都市巴黎,才有孕育游荡者的肥沃土壤;只有在拥有资本主义商品梦幻世界的拱廊街,游荡者才有足够的空间和无尽的兴致去悠闲地打量现代性。此外,为了深刻阐明游荡者这一族群的身份特质,本雅明还严格区分了他们与人群中的人之间的不同之处。他援用维克多 富尔内尔在 巴黎街头见闻 中的一句话写道:“绝不能把游荡者同看热闹的人混淆起来,必须注意到个中的细微差别一个游荡者身上还保留着充分的个性,而这在看热闹的人身上便荡然无存了。它完全沉浸在外部世界中,从而忘记了自己。在面前的景象前,看热闹的人成了一种非人化的生物。”9(P87)也就是说,人群中的人完全沉浸于资本主义商品梦幻世界,为商品拜物教操控而丧失了人的主体性和个性,沦落为抽象化的“商品符号”和都市景观的麻木看客,“只是一种数字的存82郭广:“游荡者”的辩证形象:本雅明对现代性的批判与抗争在”9(P80)。而游荡者则抽离于资本主义商品梦幻世界,保留着独立的个性色彩和高度的清醒意识,冷静地观察着新奇多样的商品、日新月异的都市景观和络绎不绝的都市人群。正因如此,尽管游荡者经常出没于拥挤的人群之中,却与麻木的人群中的人格格不入,他们始终与人群保持一定的距离,用悠闲游荡的身体实践方式从蜂拥的人群中分离出来,以旁观者的姿态清醒地洞察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种种弊病和都市人群的异化状态。正如本雅明指出的,人群中的人在人群之中推搡前行,“游荡者却要求一个回身的余地,并且不情愿放弃那种闲暇绅士的生活”9(P149)。因为游荡者游目骋怀于璀璨繁华的现代化都市和流动不息的都市人群,居无定所,其兴趣之所在不是欣赏新奇的都市景观,而是旨在冷静地勘察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异化症候,默默地搜集都市生活中隐匿的真理碎片,努力寻觅实现人类社会救赎的希望之光。因此,本雅明一再重申道:“人群中的人绝非游荡者。”9(P148)二、“游荡者”的商品化生存境遇从表面上看,游荡者虽然社会地位低微、生活毫无保障,在节奏快速的都市生活中获得了自身的生存空间,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但是,本雅明却通过深入资本主义商品经济运行机制来考察游荡者,揭示出他们在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商品社会,被动地接受资本主义社会商品化力量的整合,逐渐被商品拜物教猎俘和同化,沦落为“行走的商品”形象。在资本主义商品社会,人们在社会关系中的身份地位是由占有社会生产资料的多寡来决定的。而游荡者作为“一个除自己的劳动力以外没有任何其他财产的人,在任何社会的和文化的状态中,都不得不为另一些已经成了劳动的物质条件的所有者的人做奴隶”6(P357-358)。但是,他们既不愿接受普通工人那样机械而又忙碌的工厂劳动,又没有大量的物质财富,生活贫困潦倒,只能身居现代社会的底层和边缘,与人群中的人一样笼罩在资本主义社会物质欲望和商品幻境的阴霾之中,分享着资本主义商品社会的生存方式。游荡者漫不经心地游弋在都市的街道上,待到天色已晚时,他们便混同川流不息的人流走进百货商店的建筑物内,漫步于资本主义商品世界的迷宫中,从而商品市场便成了他们最后的据点。“市场是游荡者的最后一个场所。如果街道一开始就是他的室内,那么现在室内就变成了街道。现在他在商品的迷宫里漫游穿行,就像他从前在城市这个迷宫里一样。”9(P72)在商品市场的商店橱窗前,游荡者探头探脑,目光不停地注视着五光十色的商品和熙熙攘攘的人群,而被目光注视下的“商品本身就是说话的人”9(P73),它与经过橱窗前的每一个人窃窃私语,欲依偎在市场人群中的买主,移情于对它感兴趣的有钱人。虽然游荡者不购买商品,但他们在向商品和人群移情的过程中,心灵频繁地遭受着商品幽灵的召唤,与人群一道被商品拜物教的魔力俘获,陶醉于物欲满足的视觉幻象和络绎不绝的人群景观中,陆续被卷入商品化的时代潮流而迷失自我,由此难免淹没于人群之中,随人群坠入商品的海洋,转化为人群中的一员,一个消费者。资本主义社会商品化的力量是强大而又隐蔽的,以至于游荡者都没有意识到自身已潜移默化地被商品同化的特殊处境。“这种处境如同能补偿很多侮辱的麻醉药,极乐地渗透了他的全身。游荡者所屈就的这种陶醉,如顾客潮水般涌向商品的陶醉。假如马克思偶然在玩笑中提到的商品的灵魂存在的话,那它就成了灵魂世界中能碰到的最大的移情例证,因为它在每个人身上都能看到它想依偎在其手中和室内的买主。移情就是游荡者跻身于人群之中所寻求的陶醉的本质。”9(P73)可以说,商品是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神灵,“登上了使人膜拜的宝座,它四周的超然之气熠熠闪光”9(P187),不仅强有力地改变着整个社会,而且急速地同化着每一个人,甚至包括游荡者也难逃被商品化的历史厄运,日益屈服于梦幻的商品世界,痴迷于追求商品的新奇幻觉。正因如此,本雅明悲痛地说道:“游荡者最后的旅行:死亡。它的目的:新奇。”9(P194)本雅明选取文人这一典型的游荡者意象,借由他们从“文艺之神缪斯”堕落为“为钱而干的缪斯”的沉沦过程,详细诠释和印证了发达资本主义时代游荡者的商品化生存境遇。在前资本主义社会,尤其是文艺复兴时期,文人被视为创作的天才、社会的精英,甚至被奉为“文艺之神缪斯”的化身。他们专门为83武汉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3 年第 5 期宫廷或教堂服务,领取政府的高额俸禄,倍受贵族、教皇和大众的敬仰,处于神灵一般的崇高地位,过着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生活。随着发达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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