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先世拓绝学路%2C是为儒学称宗师”——纪念金启孮先生诞辰105周年.pdf

108金启孮先生的研究成就有几个突出的特点：一是第一手资料详实丰富；二是在科研生涯中“从不执前人辔衔而行”；三是其研究成果多补过去研究之讹缺。而这一系列开创性学术成果是来自于他深厚的史学功底和求真务实的治学精神。一、语言学与历史学相结合的女真满学研究先生作为精通汉学的少数民族学者，他的民族学研究始终以历史文化为主线，以民族语言学为基础。先生力主“满洲族和女真本是一个民族”。先生说“清太宗强行改族名、改国号，并用政治力量推行”“其目的非常明显，即减少统一全国的阻力，而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以收实效。”也即出于政治目的，将女真族改为满洲，将大金国改为清。这也是先生几十年来一直将女真学和满学结合起来一体研究的出发点，主张研究女真满洲应将其历史、语言研究融汇贯通，女真文和满文学习结合起来，金史和清前史研究结合起来，形成自成体系的女真满学研究。从先生众多学术著作中，我们可以看到先生以语言学与历史学相结合的研究方法对女真满学的综合性研究成果。先生四十年代就与其父金光平（爱新觉罗恒煦）先生结合金史的研究，完成了女真文字研究的专著书稿女真语言文字研究。1964 年，女真语言文字研究在内蒙古大学学报专刊上发表；1980 年，女真语言文字研究（金光平、金启孮著）由文物出版社出版，该书在女真文制字考证、传世碑文解读、语法研究等方面都具有开创性的意义，被学界称之为“女真文字的奠基之作”。日本女真文专家山路广明称女真语言文字研究是一部“唯一划时期的巨著”。而先生历经十年编成的女真文辞典（1984）对传世的全部女真文字并进行了解读及音译。这两部著作的出版，奠定了我国女真语言文字的研究在国际上居于领先地位。先生的研究还不断为这个领域的研究增添新的丰硕成果。1973 年 8 月，陕西省西安碑林整修“恢先世拓绝学路，是为儒学称宗师”金 适（中国农业大学，北京 100193）摘要：2023 年 6 月 7 日是金启孮（1918-2004）先生诞辰 105 周年纪念。金启孮先生是我国著名的民族历史语言学专家，先生一生致力于女真、满洲、蒙古的研究,在历史、语言、考古、文学等多个研究领域均做出了开拓性的学术成果，被学界称之为“独树一帜”的学术大家。其家族几代人相承的历史语言学术成就，更是为学界称道。我们从学界同仁对先生的学术评价中更深刻地感受到这一点，谨以此篇纪念金启孮先生诞辰 105 周年。关键词：金启孮；女真满学；蒙古史学中图分类号:K8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365X（2023）01-0108-07纪念金启孮先生诞辰 105 周年2023 年 1 期（总第 150 期）No1，2023（）Gereral150No.满族研究MANCHUMINORITYRESEARCH109石台孝经碑时，在碑内上节石柱南卯眼中发现已揉成团的残纸，经发现者分析可能是当时用作废纸擦抹碑身，用后塞在卯眼中留下的。待金启孮先生亲自前往鉴定后，始知这十一张残纸是迄今为止年代最早的女真文字珍贵资料，是金太祖天辅三年编纂的金朝唯一一本女真文教科书女直字书钞本残页，金启孮先生深入研究后，发表了论文西安碑林发现的女真文字书（1979），对字书的书写时间、字书的底本、与女真译语之关系都做出了明确的诠释，并对字书中所表现出来的女真文由意字向音字的转化等问题，都作了深入的研究，指出其意义在于：明确了女真文意字和音字的关系，以及由意字向音字发展的脉络。并由此提出女真造字是吸收契丹、汉族文化的双轨造字，从而再一次证明了现存女真字系女真大字的见解。先生的学术成果得到国内外学界所公认。韩国女真学家金东昭用女真文题词敬誉先生为“女真学之斗星！”先生的女真语言文字的研究成果不仅是语言学专著，从历史学和民族学的角度对女真人在中国历史上所做出的贡献以及女真文化对汉文化的影响都提出了崭新的论点。同时，先生利用女真文满文结合的研究方法，解决了满学研究中的许多疑问之处。例如：先生论文满族文化的来源及其对祖国的贡献满族的冠姓问题爱新觉罗姓氏之谜等，都涉及到女真、满洲在文化、民俗方面的传承关系，在满族历史与文化研究中多有创见，在学界很有影响。先生的论文佛库伦考（1986）是先生因质疑清始祖传说中的三个仙女之一佛库伦的名字与其他二仙女恩古伦、正古伦之名不协，通过查阅不同版本史记实录抄本，最终证实“三仙女传说”中三仙女佛库伦的名字系由佛古伦（满语义为“故国”）所改，三仙女之名乍看似乎无关政治，而从满语含义来考虑却大有关系。恩古伦、正古伦二名实为陪衬，无关紧要。第三仙女佛古伦（fe-gurun）乃“故国”之义。清始祖布库里雍顺出于佛古伦，乃出于“故国”，即金朝也。至此始知清代始祖传说实含有深意。此与清太祖初兴，建号“大金”表里配合。唯此不似国号“大金”，民族“女真”那么明显；故太宗改“金”为“清”，改民族为“满洲”时未触及“佛古伦”之名。及康熙重修太祖实录值三藩平定之后，前已举行过“博学宏词科”极力团结汉族知识分子。入关以后又提倡汉人学习满文。故借重修太祖实录之机，抹去稍懂满文一见可知含意的“佛古伦”之名，改“佛古伦”为“佛库伦”。使第三仙女之名遂无意义。（“库伦”蒙古语“圈子”之义）此康熙继太宗改国号、族名之后，进一步又改始祖之传说也。封建专制时代帝王视其始祖传说至为神圣，当在国号、族名之上，为隐讳与金之关系，团结汉人至改传说中祖先之名，非轻而易举之事。观汉文 太祖实录修改底稿中“佛古伦”与“佛库伦”之“古”“库”二字互易非止一次，即可窥知。从而可知先人修改实录，实有团结汉人，避免与金关系的含意在内。先生在研究中以古文字的解读考证历史、又以史籍印证古文字记述，譬如：佛教曾在金初女真人中的盛行，但 金史 中鲜有记载，先生解读女真大字 朝鲜庆源郡女真国书碑，知此碑乃“修建佛寺之功德碑”，反映了当时居于中国东北和朝鲜北部的女真人曾为筹建佛寺铸造佛像而广泛募金，以及金东北境内佛教盛行之情况。这就印证了金史所载金始祖函普好佛的史实。正是先生通晓女真语、满语、蒙古语等特有的语言知识，这不仅使其民族学著作中包含了专门探讨语音语调的内容，而且在其他诸如关于民族关系、宗教信仰、姓氏、文学艺术的文章中也从语言的角度给出了合理的诠释，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二、尊重史实、胆识兼备的学术造诣先生在其民族学研究中尊重史实、不存偏见，秉笔直书了许多不同凡响的精湛观点。这些观点突出地反映在其著名的民族学著作金启孮谈北京的满族（2009）一书中对满族从清末到解放前夕一段历史的重新评价。关纪新先生撰文道“由于种种历史原因，自辛亥前后到民国年间，社会舆论中间出现了许多110无端贬损满族历史贡献和民族形象的内容，有些说法甚至流传至今。这种现象的存在，既有悖于历史真实，也对当下国内各民族友好关系的建立构成伤害。”启孮先生年少时曾与京城旗族各阶层有过较为密切的接触，对他们的人生命运和精神世界有着较为透彻的观察、理解；先生又长期从事满族历史文化方面的研究，便坚持用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方式方法，来科学地分析和阐释满族问题。通过先生北京郊区的满族（1989）、北京城区的满族（1989）等著作，不难读到先生为满族所作的艰苦细致的“辩诬”工作。先生谈到：我生长京中而母家又在郊区营房里，这种条件不是任何一个满族人都具有的，理当将亲身见闻贡献出来。唯迄今已发表的关于满族的著作，和我亲见亲闻，差距太大。比如有的著作中所宣扬的满族的缺点，我以为正是他们的优点。许多著作喜欢写满族的上层，我以为光是上层不能代表满族，重点应该了解满族下层。先生虽出身于清宗室，但他的立足点却早已突破了一家一室的小圈子，他通过亲身经历而充分读懂了满族下层民众的生存与呼吸，他是要从学者的社会使命感和文化良知出发，来公正地评判一个民族的历史位置。针对世间普遍流传的对清代旗人的谬见，先生说：“清代八旗兵（其中包括满、蒙、汉、索伦、达斡尔等族都在内）有饷还有米（米因存新米发陈米，所发多半是 陈米）。解放前有人骂他们是铁杆庄稼，老米树！意思是他们不劳而获，坐着等吃，永远不愁钱和粮，是和皇帝一样的剥削别人。这个讽刺是极端错误的。若按各民族人民在清代的分工来说，满、蒙、索伦、达斡尔等旧新满洲八旗负担最重，对汉人实行募兵制，对他们却实行征兵制，孩子一落生，便是养育兵，长大了便要抗敌、御侮、保卫祖国，多数人都死在疆场上。因为他们付出的重大牺牲，才创造了国内的和平环境和安定的社会秩序，农、工、商、士，才能自由自在地种地、做工、做买卖、考举人进士。难道反过来认为他们领军饷和吃老米都不行，都是剥削了别人，这种讽刺完全是一种民族偏见的产物。”先生在书中匡补史书缺讹、传闻偏见之功也随处可见。如描写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时，枪杀德国公使克林德、被捕后毫无畏惧英勇就义的京旗烈士恩海；藏于鼓楼上连杀五名敌兵，力尽而死的鼓楼烈士时，先生说“他们代表了京旗下层临危不惧的英勇气概，他们两人的事，都发生在光绪二十六年（1900），怎么能说清末京旗士兵都腐败没用了呢!”正是这样，先生通过反反复复地摆事实讲道理，拂去了满族以往所蒙受的一系列显失公正的指摘，还其一个既相当可亲可敬又因历史局限而不无弱点和缺失的真实形象。启孮先生在其著述中间所达到的这种胆识兼备的学术造诣，委实出自于怹那大师级的丰霈学养。”三、翔实可信的历史考证,亲历亲闻的特殊价值对于满学研究，先生主张历史研究要与实地考察相结合。六十年代初，先生深入黑龙江省嫩江沿岸满族聚居村屯调查，来到齐齐哈尔以北三家子满族屯，当时的条件异常艰苦，先生克服重重困难，利用自己家学的深厚功力，准确地记录了当时仍然在使用的满族语言词汇，并以满族史学家的独特观点，对当地满族的历史与生活做出了全新的评价，撰写出了满族的历史与生活三家子满族屯调查报告（1981 版，1984 德译本）一书。此书是先生到嫩江当地亲自调查的材料，研究、辨别、选择、整理用了十年余年的时间，后由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内容分“实物图”“社会历史概况”“满文满语”“传说故事”“资料”五部分，均系第一手材料。这部著作是中国第一部对一个至今仍保留满语的村屯所进行的民族学、民俗学、语言学综合研究的著作，其中所记录的满语语汇有一些乃是清文鉴所未载的方言词语，所记录的满族民间故事多与正史有所印证，当地满族驻防家谱的发现亦对研究八旗驻防沿革具有意义。“因为身为满族人，又对满族及其先民的历史文化有深入的研究，金启孮先生面对调查中对象和文化现象，不是一概客观记录，也提供个人的认识和判断，这些认识和判断有的依据自己的历史知识，有的依据家族与个人的经历或经验。”“在调查与研究当中纳入调查者的经历或经验，使之成为所要调查的对象的一种特殊的、有重要价值的例证，只有金先生这样具有特殊身份与特111定经历的学者，才有这样的特殊能力，他的成果也具有特别的价值，这使他的民族调查著作具有了另一个个性特征。”满族的历史与生活三家子满族屯调查报告出版后在中外满学界引起巨大反响，意大利满学家威尼斯大学乔万尼斯达里教授立刻将该书译成德文本在汉堡出版，介绍给西方满学界。他在德译本序言中写道“当金启孮的关于齐齐哈尔以北三家子屯的调查报告出版以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突然出现了满族村落，而且被断定为死亡了的语言此时又复活了，这次终于有了令人信服的解释，用以澄清以往相互歧异的报道。”“金启孮不仅把满洲故地尚存的满族村落公诸于世，而且抢救了不可避免地即将走向消亡的丰富的文化遗产。这个功劳属于金启孮。他的著作是一部具有重大价值的时代文献。”“他一方面重复了众所周知的史实（如满族的历史等），另一方面却通过至今尚未公开发表的材料（如一个满族家谱的摘录）占据了满学研究众多成果中的尊贵位置。值得提出的一点是，著者根据中国历史学的观点，对满族做出了全新的评价。”上世纪八十年代，金启孮先生之女，历史语言学博士乌拉熙春也来到三家子调研，之后连续在国内外出版了满族古神话（1987）、满洲语音研究（1992）、黑龙江嫩江流域的满族村落（1992）等专著，让更多的国内外学者了解、认识了三家子，三家子成为了中外闻名的满语调查研究基地。很多学者考察后发表了关于三家子村满族文化、语言、教育、生活习俗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