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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向自我的诗歌写作——评梁平近年来的诗歌创作.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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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向 自我 诗歌 写作 梁平 近年来 诗歌创作
诗学与词学程继龙内容提要:梁平诗歌的精神维度是多向的,近年来他的写作的一个显著变化是对“自我”的关注,这在他新出的诗集 时间笔记 中有集中的表现。复杂的现实刺痛了梁平的内心,致使他从超我的、宏大的事物中后退,转向了对自我的寻找和重建。因此,不论是晏居、读书,还是出游,他都在追求心境的恬适和对万物的亲近,接近了庄子和一些他所钦敬的西方诗人的风仪。梁平苦心找到的、在诗歌中建构起来的自我是多样的,活泼泼的。这也使他产生了对诗歌及其与世界关系的新认识。关键词:梁平现实自我诗歌世界朝向自我的诗歌写作评梁平近年来的诗歌创作梁平说自己“写诗四十年”,他的诗歌写作和个人精神成长、历史进程一样,呈现出持续的阶段性的变化。他一步步按照自己对现实、历史、文化的理解、体悟、投入写作,逐渐地长成了他想成为的诗人的模样。梁平回顾他20世纪80年代的写作,认为是凭借才华和灵感的一时的青春写作。后来的诗集 巴与蜀:两个二重奏 和 家谱,则是携个人的生命记忆溯游在更为宏大、久远的文化地理长河中,充满了家国情怀。长诗 三十年河东 是对“改革开放”过程的全景式的记录,“一个伟大的时代,一个我们参与、亲历和践行的时代,如果不用诗歌记录下来使其成为文学的记忆,这是中国诗歌的悲哀,也是中国诗人的悲哀”。最近几年,随着人生阅历的积淀和对诗歌持续思考的深入,他的诗歌写作集中地指向了“自我”。他坚定地说:“我的诗一定是我在在我的诗歌里看得见我的喜怒哀乐。”新出诗集 时间笔记 进入又超离时间,外在于物又不离于物,自我对话又沉默冥想,展示了一个诗化了的自我的繁复状态。批评家耿占春说,“时间笔记 就是诗人的心路历程”,是诗人自己的“私人档案”。“自我”既是一个立足点,又是一个理想,梁平借以继续打开他的写作,我们也借以进入他诗歌的世界。一现实的隐痛梁平一度很看重“现实”。他说:“现实对于一个作家、一个诗人的写作而言,绝不是可有可无的 舒晋瑜:梁平:宏大叙事的境界和主旋律诗歌的技巧,中华读书报 2018年8月8日第19版。舒晋瑜:梁平:宏大叙事的境界和主旋律诗歌的技巧,中华读书报 2018年8月8日第19版。耿占春:从“私人档案”勘探的密码编辑梁平 时间笔记 的一个导读,收入梁平 时间笔记,花城出版社,2020年,第1页。-47WENXUE YU WENHUALiterature and Culture Studies符号,而应该是作家、诗人的高度自觉,应该把抒写现实作为这个时代的留下文学记忆的己任。”现实既指正在展开中的某种整体性的客观实在,也指个人参与其中的充满质感和细节性的生活现场。在梁平这里,现实并不是康德意义上的“物自体”,完全与个人的感受绝缘;相反,个人在它面前有一定的灵活度,在一定范围内可以参与、感知到。整体性的现实分衍出了“时代”,梁平曾经对这“时代”充满了投入和拥抱的热情,比如 三十年河东 的写作。但之后更多地是感受到了“现实”不可抗拒的,乃至冷硬、非人性的一面。时间笔记 第二辑就保留了一些和现实“硬碰硬”的典型文本。比如 邻居娟娟,这首诗克制地叙述了“邻居娟娟”的事迹。娟娟是一个坐台女,她笑称自己是“台商”,她的笑“比哭难看”。“白天是娟娟的夜,/夜是娟娟不为人知的繁华。”她在夜里赚取她的生涯,也挥霍她的青春,“摇晃的灯光,摇晃的酒瓶摇晃的床”。“背后有人指指点点”,娟娟也哭过,她的哭“穿透冷硬的墙”,后来她被警察带走,被人遗忘了。这是一个“巷子”女孩的沦落史。而娟娟这位女子最初只不过是一个中学就辍学了的普通孩子。姊妹篇 刑警姜红 中的人物“姜红”,最初是一个颇有英雄气息的“正面人物”,只不过后来终于认识到“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勋章与手铐都闪闪发光姜红的红,与黑只有一步”。“我”去监狱探视他,只能和这位少年同窗“相拥而泣”。梁平将诗的触角探入了底层、边缘人群生活的一角,黑暗中突起的刺,刺痛了他的神经,提醒着我们现实的另一个模样。更大的“隐痛”,在于现实的宰制性力量对人的控制。这种力量是灰色而无边的,淡漠无声地网罗住活生生的人,使人就范,磨损、扼杀人的生命激情。“一只钢针扎进身体,/隐隐作痛。”(断片)“蓝天的蓝不藏刀斧,蓝得透彻。”(舍与得)反读此诗,可知与“蓝天”相对的事物是“藏了刀斧”的。“看见一堆笑,/看不见笑里藏的刀。”(城市的深睡眠)这样隐藏了实际所指,借助象征不断向真相闪回的诗句,在 时间笔记 中比比皆是。这和他敏锐、柔软的诗人的心灵有关,也和他在实际生活中所从事的职业、担任的角色有关。现实的危险造成了诗人内心的挣扎和撕裂。如果要当凶手:餐桌即舞台,形形色色,从海里打捞的大牌不分主次。鲍鱼、生蚝、刀鱼、海胆,悉数登场,虾蟹不在演员表上。我正襟危坐,心生惊悸,只好躲在杯盏的后面,灌醉自己。我的表演比专业更专业,始终举不起一双竹筷。好想把筷子扔进海里长出海藻。这首诗写置身饭局时的左支右绌、欲罢不能的心态。我们都知道,饭局不单是为了吃,生理性的吃变成了次要的,重要的是吃喝这一仪式背后隐藏的利益、人情、权力关系,因此构成饭局的诸多要素,进入饭局的各个角色,都具有了矛盾的二重性。“海里打捞的大牌”鲍鱼、生蚝之类既是名贵的菜肴,众目聚焦、众口所向的对象,同时又是可悲的牺牲品。“我”与其他参与其中的“客”在“主人”面前,既是所款待、敬重的对象,又是被套入,难得自在的“失去了主体性”的人。“主”和“客”均戴上了“面具”,同时成为演员和观众。在这种情况下,“我”的紧张、不适可想而知,“我正襟危坐,心生惊 梁平:阅读的姿势当代诗歌批评札记,四川文艺出版社,2014年,第22页。二二三年 第二期WENXUE YU WENHUALiterature and Culture Studies-48悸,/只好躲在杯盏的后面,/灌醉自己。”“我”蓦然“记起释道海师傅对我说,/忘其耳目。”想超脱而不得,无奈中一再幻想,“海洋里的生命自由、鲜活,/海上风平浪静,蔚蓝,一直蔚蓝”。吃火锅的情景和在海上“捞藻”的想象交叠了起来,造成亦真亦幻的效果。而“我”作为“凶手”对“生猛海鲜”的杀戮,也可以说是对鲜活的人的象征性杀戮,对人的自由的杀戮。会议、喝酒、饭局是日常工作、生活的不可避免的内容,“现实”借此施展着它的控制力,也一再伸出它的尖刺。事实上,出于诗学转化的需要,梁平对现实荒诞、非人性的一面较少做直接的记录和表现,更多地是间接、迂回的透露。所以“记梦”“写梦”就成为一个常规的修辞手段。中国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弗洛伊德的释梦学说也是众人皆知。白天、现实中遭到压抑,无法实现的欲望、念想就会以画面、情节等形式改头换面地表现出来。因此“梦”即“现实”的一个棱镜。“梦”及幻觉、走神这些“梦的近似物”散布于梁平的写作,一起折射着他对现实的“创伤性经验”。“这个梦是一次杀戮,/涉及掩盖、追踪、反追踪,/和亡命天涯。”(我经常做重复的梦)在另一个梦中,“我”置身一个酒局,“我看不见他们的五官此刻有一束光打在桌上,/像一把利刃划过,/几只被切割的手有点惨白”(在某个夜里突然失踪),光线变成了刀子,切割人的肢体,白天生活的印记在梦中带来多么悲惨、恐怖的后果。“我梦里都是神出鬼没,/那天神对我说,/赐你万能的权力,诅咒你敌人。”(夜有所梦)现实中的“贪嗔痴”要求在梦中予以实现。为了应对生活,诗人曾陷入了怎样的“恐怖”和“颠倒梦想”。弗洛伊德认为现实是一种压抑机制,遵从的是实利原则。为了维持大局,趋利避害,压抑了人的本能的快乐,甚至整个文明都建立在对本能压抑的基础上。诗人受到的现实压抑并不一定多于常人,但诗人因其感受力的敏锐和对心灵世界的执着,感觉到的现实的痛苦就比常人多一些。梁平正好是这一类诗人,而且他的感受具有普遍性。有病 一诗所说的“有病”,不但是诗人自己的“病”,而且是能统摄整个现实的时代病。“我”坐在车里,所有的车都“冲我而来”,“后视镜看见有车灯在快闪,/有呼吸急促的鸣笛”,人们都匆匆忙忙,怒气冲冲,“我”“被逼起步,被裹挟着奔向前方,/一座城市向我砸来,/找不到出口”,以至于“我心生恐惧”,身不由己,成为一个摆设。诗人明白,“问题在于这绝不是某个偶然,/而是我的常态”。现代都市生活节奏就像红绿灯路口的人流、车流一样,匆促到“灵魂赶不上肉体”。超现实场景成为生活的真实状态,“病态”成为“常态”。在诗人的感觉中,“无边的现实”犹似一个巨大的牢笼,诗人在其中孤独,挣扎,噩梦连连。诗人直言“厌倦”,“厌倦时刻分明的一日三餐,/厌倦早出晚归两点一线厌倦口蜜腹剑勾心斗角。/厌倦虚情假意心照不宣”(喜欢厌倦)。他甚至宣称“喜欢厌倦”,这厌倦超出了现实,有了形而上的色彩。二重新面对自我“自我”往往是危机的产物。若无外在压力,诗人那个童蒙、混沌的“我”会一直保持下去。拉康认为婴儿受突然闯进脑海的自己的镜中形象的刺激,开始了艰难的“自我”建构过程。这一情形和诗人的是相通的。在现实的歧路纷披中,现实带来的痛苦挣扎中,梁平将内视的目光对准了自己。这无疑是一种更深刻的觉醒。那个“我”出场了。“我被我自己掩盖,/草堂的荒草爬满额头,/碑林之间,只看见天空的背面。”(我被我自己掩盖)“我怀疑梦里的另一个我,/才是真实的我。”(经常做重复的梦)“我是我自己的错觉。”(我是我自己的反方向)“我是一个病句,/不再给自己搭配主谓宾。”我是一个病句“我”在主体的心境中来回撞击,反复诘问。主体内部的这种混乱,既提供了新的“自我”创生的机遇,也为这种创生注入了巨大的能量。“新我”在“旧我”的躯体上破茧而出。在朝向自我的诗歌写作-49WENXUE YU WENHUALiterature and Culture Studies此,“自我”既是主体,又是对象,成为一个巨大的问题,一个任务,等待着诗人去艰难地完成。拉康认为,“主体最终只得承认,他的存在绝非别的什么,而只是他自己在想象中的构造(oeuvre)”。在痛苦的冲荡和抉择中,梁平侧转身去,旁逸斜出,艰难地找到了一个符合自己心愿的、有更高真实的自我。正如胆小的孩子走夜路,越害怕越高声唱歌给自己,梁平说:“真正优秀的诗人不是把玩文字的高手,而是把自己的思想和情感真正注入自己诗歌的人。”批评家魏天无也注意到这一点,他说时间笔记 是“一个赤裸裸的 有我的世界”,诗人艰难地聚拢起“自我”的光芒,竭力打开生命新的可能。在现实面前,梁平选择抽身而退,也同时退出了那些超我的、宏大的山岳般的事物。他松动了与现实的紧张关系,放慢了身心,开始半是严肃、半是游戏的新的自我的生活和抒写。新的自我,带来了新的生命境界、新的诗意境界。这种境界之新,一方面体现在内在心态的变化上。耳顺 中:“耳顺,就是眼顺、心顺,/逢场不再作戏,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生旦净末丑卸了妆,/过眼云烟心生怜悯。”“年龄”的变化带来心态的变化,从原有的角色退出,与现实拉开距离,“耳顺”也就是心空起来,外面的各种声音“皆可入心入耳。/以后任何角落冒出的杂音,/都可以婉转,动听”。“卸下面具,/卸下身上的装扮。”(卸下)做出了如此选择以后,“是非、曲直与黑白面前,/我行我素,不裁判”。有意地消泯了是非曲直,回避了价值判断。原来的现实是有对错、好坏之分的,置身其中的人为了应对事务、趋利避害必须做出选择。而从现实后退以后,就可以俯仰裕如了。“诗”作为艺术,是一种突入,也是一种回避,可以在这一空间中逃开二元对立、非此即彼。置身黑白之外,领略到别样的色彩、风景。这种对价值判断的搁置带来一种“和光同尘”的气息。在 盲点 一诗中,诗人说自己“面对万紫千红,/找不到那款颜色”。这种“色盲”使他“只能读一个脸谱”,饶有意味的是,“我对自己的盲点不以为耻”,而且精心呵护,直到“把盲点绣成一朵花”。“盲”反倒转化成一种优势,诗人对此颇为自得。另一首诗 盲,继续论说这一话题,河里的白鹭,有“纯洁的白,过目不忘的白”,“集百宠于一身”,但是这种“白”“我羞于正视”,这种非凡的美“太耀眼”,使我“感到不适”,“从此落下病根”。梁平不但对反向的价值展开反思,而且在正向的价值中,诸如善和美中,发现了非人、荒谬的东西。恶作剧 写得意味深长,可以说是 时间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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