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斯坦教派主义问题：嬗变、冲突与动因.pdf

年第 期 南亚研究季刊 总第 期 巴基斯坦教派主义问题：嬗变、冲突与动因杨玉龙【内容提要】教派冲突问题在巴基斯坦建国后因政治化等因素诱发了严重的社会冲突，本世纪初以后，穆沙拉夫执政时期曾采取强有力的军事安全政策，使国内安全形势一度得到缓解，但教派冲突问题仍难以根除。年以来，巴基斯坦出现新一轮教派冲突，一是巴国内部分政治集团或组织利用宗教认同作为政治动员资源，引起更加严重的教派主义政治化趋势；二是巴政府在宗教教育体系和打击极端主义组织方面存在治理缺失和监管缺位；三是新时期全球宗教极端主义思潮与势力的扩散加剧了巴国教派冲突风险；四是德奥班迪学派和瓦哈比主义在反什叶派宣传方面煽动教派对立。巴基斯坦亟须通过多路径去廓清和批驳激进主义势力在反什叶派思想和教派主义话语方面的思想错误和话语误导，积极引导主流舆论发扬宗教宽容理念，严厉打击煽动教派仇恨的社会组织或媒体舆论。【关 键 词】教派主义；巴基斯坦；教派冲突；什叶派【中图分类号】【文献标志码】【文章编号】（）：“”一词通常被翻译为“宗派主义”或“教派主义”，指称一个国家的社会群体不同派系间产生的偏见、歧视和憎恶，这种冲突性本文为 年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百年变局下国际体系与中东地区互动关系研究”（项目编号：）的阶段性成果。浙江外国语学院环地中海研究院特约副研究员。的社会群体关系通常出现在不同的宗教派别、民族、阶级或政治团体之间，而引发“宗派主义”或“教派主义”的成因也是非常复杂和多元的，包括压迫与被压迫关系、理念差异、利益冲突等。一般来说，民族、宗教、教派之间的群体冲突是人类历史上较为持久和常见的冲突现象，诸如历史上欧洲社会的基督教教派冲突和伊斯兰世界的教派冲突，对欧亚社会的历史都产生过重大影响。本文的研究对象为巴基斯坦伊斯兰教两大教派间的冲突现象，故在本文语境中“”译为“教派主义”更为恰当。巴基斯坦是伊斯兰世界排名第二的人口大国，拥有仅次于伊朗的什叶派人口规模，在南亚地区历史演进过程中，两大伊斯兰教教派之间基本保持了宽容和谐的教派关系。世纪以来，南亚地区也日益受到来自中东地区教派主义宗教思想影响，两大教派之间的和谐关系有所改变。在 世纪 年代之际，在国际伊斯兰复兴运动、地缘政治格局变动和国内伊斯兰化政策的多重影响下，巴基斯坦国内的教派主义思潮和势力迅速蹿升，教派冲突层出不穷。时至今日，教派冲突的安全困境在巴基斯坦愈发显著，近十多年来，教派冲突的频率、伤亡、烈度和政治化，已远远超过 世纪 年代。当前，教派冲突问题已成为影响巴基斯坦国家稳定、社会团结和宗教和谐的重大安全隐患。巴基斯坦国内教派冲突的主要矛盾及其社会危害集中于逊尼派与什叶派之间的教派矛盾，故本文以什叶派为主要线索，论述现当代巴基斯坦教派主义问题冲突化的历史经纬、现实挑战及其主要动因。一、什叶派与现代巴基斯坦教派主义问题的产生教派主义及其引发的教派冲突并非只是宗教教派主义（）独有的现象，民族或族群教派主义、阶级冲突、政治或党派 ，：，：，“，”，：，巴基斯坦教派主义问题：嬗变、冲突与动因冲突也是教派主义范畴之内的现象，但是宗教教派主义现象及其引发的持久性、世界性的教派主义问题，是全球政治或国际问题中较为突出的冲突现象。时至今日，在中东、南亚和非洲地区仍广泛地存在宗教教派主义现象，特别是伊斯兰世界内部的逊尼派与什叶派之间的教派主义现象及其冲突，是目前中东和南亚地区呈上升趋势的教派主义问题，对于叙利亚、黎巴嫩和巴基斯坦等国家的社会政治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并涉及地缘教派主义等地区性因素。根据 年皮尤研究中心（）对全球什叶派人口分布和比例的调查统计，并结合 年世界银行（）对巴基斯坦总人口的评估，巴基斯坦什叶派总人口大约在 万 万之间，约占巴基斯坦总人口的。（一）印度次大陆什叶派的嬗变及其在巴基斯坦建国中的历史地位伊斯兰教什叶派传入印度次大陆历经了漫长的历史过程，其传入方式多种多样，包括穆斯林商人、苏菲圣徒和武力征伐等多重因素，共同影响着印度次大陆的伊斯兰化过程。早在中亚伊斯兰王朝在北印度建立政治基础之前，穆斯林商人和苏菲圣徒已经将伊斯兰教思想与文化引入印度次大陆，其传播方式属于温和与宽容的渐进形式，伊斯兰文化与本土文化传统共存融合。根据学者考证，什叶派在公元 世纪前后传入印度次大陆的信德地区，世纪，什叶派广泛流行于印度次大陆的德里、克什米尔、孟加拉、德干等区域。世纪莫卧儿王朝统治时期，什叶派波斯族裔贵族在王朝权力体系中占有重要地位，莫卧儿王朝统治前中期的宗教宽容政策使什叶派思想在印度次大陆得到了广泛传播，直到奥朗则布皇帝继位后，莫卧儿帝国的宗教宽容政策进入拐点，什叶派与逊尼派之间的认同分野日益清晰。在奥朗“，”，：；“，”，：，：，：，：，：，：，则布皇帝执政下，不仅废止了阿克巴大帝时期实施的宗教宽容政策，他还对什叶派采取了打压政策，奥朗则布以逊尼派哈乃斐教法学派为正统，尊崇马图里迪教义思想，其他宗教如印度教、锡克教以及伊斯兰教什叶派均受到一定程度的压制，这使什叶派乌里玛等宗教精英被迫采取塔基亚原则以规避帝国政府的打压。莫卧儿帝国内部的逊尼派宗教保守思潮上升，一度加剧了帝国教派主义的张力。这一时期流行于阿拉伯半岛地区的瓦哈比主义（）思想传入南亚地区，沙阿瓦利乌拉（）作为这一时期有重要影响力的伊斯兰学者，对于瓦哈比主义在帝国内部传播发挥了重要作用。瓦利乌拉攻击印度教和什叶派思想，向莫卧儿帝国统治者多次提出建议，要求压制所谓的“异端”宗教思想。不过，瓦哈比主义宗教学者对于什叶派的攻击并未使南亚什叶派遭到致命打击，世纪，什叶派宗教学术和思想文化在莫卧儿帝国境内的阿瓦德地区（）和孟加拉地区日益活跃，并且逐步实现了本土化。这一时期的南亚什叶派宗教文化日益受到印度教文化和伊朗的影响，吸收了部分本土化的印度教宗教节庆、仪式等传统，并且吸收了伊朗什叶派穆哈拉姆宗教仪式的特点，这些都反映出莫卧儿帝国时期南亚什叶派宗教文化的多元性。世纪中期，英国殖民统治印度对南亚什叶派发展造成了全新的影响，带来了现代化变革的发展动力。在英国社会文化和教育体制影响下，伊斯兰改革家赛义德艾哈迈德汗（）在勒克瑙建立了阿里格尔穆斯林大学（），该大学培养了一大批具有伊斯兰现代主义和改革主义思想的穆斯林学者和政治家，对于 世纪上半叶巴基斯坦独立运动具有重要的先导性意义，也深刻影响了什叶派思，：，：，：，“穆哈拉姆仪式”主要指在伊斯兰教历的第一个月（即穆哈拉姆月），什叶派穆斯林纪念侯塞因伊本阿里的一系列宗教仪式活动及其所形成的宗教文化传统，故又被称之为“穆哈拉姆哀悼”（）。穆哈拉姆仪式中最为重要的是著名的穆拉哈姆月第十天举行的阿舒拉节，讲故事、哭泣和捶胸顿足、穿黑衣、部分禁食、街头游行和卡尔巴拉战役的重演构成了相关纪念活动的关键。，：，巴基斯坦教派主义问题：嬗变、冲突与动因想的现代化变革，有许多什叶派宗教学者成为赛义德阿赫马德的支持者或追 随 者。年“全 印 穆 斯 林 联 盟”（，）在达卡成立，穆盟是印度次大陆第一个具有代表性的穆斯林政治组织，但逊尼派与什叶派之间的教派分裂这一时期更为显著。年，南亚什叶派建立了“全印什叶派联盟”（，），作为抗衡“穆盟”的什叶派政治团体，表明南亚伊斯兰教内部的教派边界已经初步形成。不过，在重大的全印穆斯林相关事务方面，什叶派联盟大多情况下倾向于支持与联合穆盟等穆斯林政治组织，如 世纪 年代初的印度哈里发运动（）时期，什叶派联盟摒弃了教派嫌隙，与逊尼派政治组织一道反对废除哈里发制度，跨越了教派主义鸿沟。年后，巴基斯坦独立运动兴起于英国统治下的印度。穆斯林联盟领导人穆罕默德阿里真纳（）主张在印度次大陆为全印穆斯林建立一个“清真之国”，这一运动迅速得到了印度次大陆穆斯林社群的支持。虽然真纳出身于什叶派宗教家庭，但他并不是一位教派主义思想的穆斯林，他的世界观是世俗化和非教派的。在真纳致力于推动巴基斯坦独立运动期间，虽然有部分什叶派宗教学者反对巴基斯坦独立运动，坚持保留未来印度国家的统一性，但绝大部分南亚什叶派穆斯林并未明确反对或抵制真纳的独立计划。年 月，在巴基斯坦独立前夕，国家建设面临的主要挑战来自资源匮乏、印巴关系以及技术官僚不足等内外困境，教派关系问题在这一时期并不是国家建设的主要议题。穆斯林联盟在建国原则方面，主张建立一个宪政民主和多元宗教的现代民族国家。在巴基斯坦建国初期，“伊斯兰促进会”（）等逊尼派伊斯兰宗教政党开始介入国家政治生活，其创始人毛拉那沙比尔艾哈迈德欧斯马尼（）在 年巴基斯坦 目标决议（，：，：，：，：，：，：，：，）制定过程中曾提议加入部分伊斯兰教内容的条文，预示着宗教政治力量未来将进入巴基斯坦公共政治舞台。（二）权利诉求与教派主义问题的肇始 世纪 年代，巴基斯坦什叶派逐步实现了组织整合，加强了教派内部团结，同时又形成了不同政治倾向的全国性组织。受印巴两国冲突影响下，数十万印度什叶派穆斯林难民进入巴基斯坦境内，在巴基斯坦境内形成了大大小小多个什叶派聚居区，其中多数分布在信德省和旁遮普省。为了维护什叶派的宗教和政治权利，年巴基斯坦境内成立了“什叶派权利 保 护 组 织”（，）。全国性什叶派权利保护组织的成立，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巴基斯坦政府与什叶派之间的文化张力。什叶派权利保护组织不断向巴基斯坦政府提出宗教诉求，包括宗教课程改革、穆哈拉姆游行许可等问题，引起了逊尼派宗教保守势力的排斥和指责。年，穆哈拉姆游行问题引发了旁遮普省逊尼派保守势力与什叶派之间的公开冲突，逊尼派宗教保守派要求政府禁止什叶派的穆哈拉姆宗教游行活动，引起什叶派乌里玛的反弹，该地区教派张力骤然上升。年，穆罕默德阿尤布汗（）将军发动政变推翻了文官政府，巴基斯坦进入军人政治统治时期。阿尤布汗执政后，致力于巴基斯坦宗教多元化发展格局，他试图消弭教派主义之争，压制宗教政治势力发展。但是，世纪 年代巴基斯坦国内教派冲突开始日益极端化和暴力化，受德奥班迪教派、瓦哈比主义等逊尼派宗教激进思想影响下，巴基斯坦境内反什叶派的相关社会运动、煽动性宣传不断升温，一些逊尼派宗教激进团体煽动针对什叶派的暴力袭击，致使巴国境内目标决议 文件是指导巴基斯坦宪法框架的文本，对于巴基斯坦的国体和政体指导与规划有着重要影响。，：，：，：，在巴基斯坦建国之初，什叶派群体还成立了“什叶派全国联盟”。（，）巴基斯坦教派主义问题：嬗变、冲突与动因多个地域频繁爆发针对什叶派的暴恐袭击。年，逊尼派极端主义分子对信德省海尔布尔（）的穆哈拉姆什叶派游行队伍发动了暴恐袭击，引发了当地严重的教派冲突；不久之后，拉合尔地区也爆发了针对什叶派穆斯林的教派仇杀，造成 多人遇袭身亡。（三）教派冲突演进与什叶派政治化发展 年巴基斯坦反什叶派暴乱事件对什叶派社群的政治化造成了重要影响，巴基斯坦什叶派社群充分意识到加强教派内部组织团结和建设的作用。在此次事件影响下，什叶派乌里玛于 年在卡拉奇倡议建立了“全巴基斯坦什叶派乌里玛大会”（，），该组织目标是捍卫什叶派穆斯林的生命安全和宗教权利，加强巴基斯坦什叶派组织合作，巴基斯坦国内数百名有影响力的乌里玛加入该组织，他们选举赛义德穆罕默德迪赫拉维（）为领导人。卡拉奇什叶派大会正式向巴基斯坦政府提出了什叶派的宗教和安全诉求，并主张实现什叶派宗教文化在国家公共教育中的独立化，什叶派实现宗教管理的自治化等一系列诉求。在此之后，迪赫拉维还多次发动什叶派社会运动，在公共空间发起街头抗争，向巴基斯坦社会表达什叶派的诉求。面对日益政治化和大众化的什叶派社会运动，阿尤布汗政府采取一定措施去满足什叶派部分的宗教和政治诉求。阿尤布汗总统为此组建了宪法委员会以回应什叶派诉求，宪法委员会由 名逊尼派和 名什叶派组成，包括迪赫拉维和穆扎法尔卡齐尔巴什（）等什叶派著名学者。年，宪法委员会多次讨论协商后，决定满足 年卡拉奇什叶派大会的大部分诉求，并得到了阿尤布汗政府的支持，但是，逊尼派组织对此提出严正抗议。年，巴基斯坦人民党（，）的建立对于什叶派社群发展也形成了重要影响。人民党创始者阿里布托（）来自什叶派家庭，其世俗化的社会福利政策导向和中左翼政党发展理念吸引了数以百万计巴基斯坦普通民众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