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使臣纪行文学中的儒家思想探析.pdf

韩国语教学与研究2023131朝鲜使臣纪行文学中的儒家思想探析*丨吕娜(1）青岛滨海学院丨【摘要明清时期，朝鲜使臣用“异域之眼”对当时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进行细致入微的观察，留下了数量可观的纪行作品。深受儒家思想浸润的朝鲜使臣在进行记录与创作过程中，自然而然会投射他们的儒家价值观。故试图以域外视角，探寻朝鲜使臣纪行文学中的儒家思想，为研究儒家思想在中韩两国的传承与发展提供帮助。【关键词朝鲜使臣；纪行文学；儒家思想1.引言中国自古以来便是东亚地区的中心，文化制度先进，对朝鲜、日本等周边国家产生了强大的辐射力。古代中朝(韩)关系中的一个突出特征是以朝贡制度为媒介的宗藩关系，这是明清时期东亚地区最重要的一种国际关系形式，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具有不平等性，但由于中朝（韩）两国具有共同的儒家礼治文化背景，这种朝贡关系在古代社会却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与必然性。朝鲜使臣大规模且频繁地往返于中国和朝鲜半岛之间，留下了关于明清时期政治经济、文化制度、天文地理、人情风俗等方面的大量珍贵文献，内容丰富，体裁多样。这些朝鲜使臣多是在朝鲜半岛历史上有着重要地位和影响的历史人物，他们具有较高的汉文化素养，熟知中国古代伦理修养和历史文学知识，深受儒家文化思想的熏陶。因此，这些朝鲜使臣的纪行文学作品中也反映出使臣群体背后所暗含的儒家伦理价值观。2儒家思想在朝鲜半岛的传入与发展以“仁义礼智信”为核心的儒家文化不仅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影响着韩国、日本、越南等周边国家，逐渐形成了以儒家思想为特征的“东亚儒家文化圈”。早在先秦时期，儒家思想就已经传入古朝鲜，但并未引起当时统治者的高度重视。公元4世纪后，孔孟儒学作为官方正统思想被引入朝鲜半岛。公元3 7 2 年，朝鲜半岛的中央统治者设立儒学最高学府一一太学以教育子弟，这标志着儒家思想在朝鲜半岛的正式传播。这一时期的儒学以汉代经学为核心内容，尤其重视论语与孝经，积极吸收并发展了其中的“忠”“孝”思想。公元6 6 8 年至高丽中期，尽管统治132阶级利用佛教达到统治目的，但儒家思想中的“忠”“孝”理念在社会伦理方面仍发挥着主导作用。高丽后期，安从元朝引进程朱理学，大力提倡诚信与义理精神，从而形成新的学风。1392年朝鲜王朝成立后，为了使国家迅速恢复政治稳定，实施了“崇儒排佛”政策。至此，以性理学为核心的儒学进入发展全盛时期，儒学不仅成为社会政治、经济生活的准则，同时也是衡量人们价值观和世界观的标准。但朝鲜王朝后期，朝鲜理学与社会现实严重脱离，面临着极大的危机，于是一部分朝鲜学者从中国引入实学思想，形成了朝鲜的实学思潮，强调实事求是与利用厚生的实学学风。综上所述，在古代中朝儒学交流过程中，朝鲜半岛非常重视学习中国的各项礼仪制度，为国家发展助力。但并非盲目的“拿来主义”，而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注重与本国国情及朝鲜民族的传统伦理理念相结合，不断给本国文化注入新的活力。3朝鲜使臣纪行文学中的儒家思想体现3.1草朝鲜使臣与儒家文化有明一代，朝鲜在册封国王、世子，以及确定有关国家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关键时刻，都会派遣使臣来到明朝，从而得到宗主国的册封和认可。1 6 3 7 年2 月，李氏朝鲜与清朝签署丁丑约条，这标志着与清朝正式形成了新的宗藩关系。由于出使任务直接影响到两国的政治关系，因此朝鲜使臣的选拔极为严格，从王室宗亲到朝廷官员都有出使的可能。朝鲜使臣按照职责可分为正使、副使、书状官、译官等。其中正使的级别最高，副使的地位仅次于正使，一般两者都是从正三品以上的宗室或官僚选出，并提升一品。书状官则从四品到六品的官员中挑选而出。这些朝鲜使臣不仅是朝廷重要官员，而且几乎都是具有较高文化素养的儒臣文士。在朝鲜文字创制之前，朝鲜尚未建立自己的文字体系，汉字是朝鲜半岛的官方文字。高丽王朝时期模仿唐朝实行科举制度来选拔人才，儒家的四书五经是考试科目之一。学习汉文、接受儒家思想教育是朝鲜读书人进阶的重要途径。李朝时期继续实施科举制，并制定科举法，尤其是程朱理学在朝鲜社会广泛传播以后，从统治阶层到广大的士人阶层都对中国儒学经典产生一种强烈的精神追求。因此朝鲜使臣在汉文方面具有很高的造谐，他们不仅能用汉字记录在中国的所见、所闻、所感，而且还能熟练地用汉文进行诗文等创作，代表人物如高丽末期的著名外交家、文学家郑梦周，高丽末期朝鲜朝初期的著名诗人和文臣李稷，才华受朱元璋赏识的集贤殿大提学和世子师权近，朝鲜朝时期的左议政、著名诗人金尚宪等。他们不仅是擅长诗文的朝中重臣，同时也是忠实的儒学拥护者和实践者。3.2儒家思想在朝鲜使臣纪行文学中的体现朝鲜使臣在使华过程中留下的文学作品内容丰富，体裁多样。尽管是用汉字记录有关明清时期中国社会的方方面面，但透过这些纪行作品，我们可以窥探到朝鲜使臣的儒学观。儒家思想在朝鲜使臣纪行文学中主要体现在忠君爱国思想、重义思想与崇礼思想等几方面。3.2.1忠君爱国思想儒家认为忠君思想是修身重要的一步，孔子提出“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论韩国语教学与研究2023133语述而）由于朝鲜使臣大部分是朝廷中的重要官员，加上具有很高的文学修养，因此具有强烈的忠君爱国思想。这种爱国思想在朝鲜使臣纪行文学中表现为强烈的使命感、对祖国与家人的思念、对中国爱国将士的称颂，以及对祖国山河的赞美等几方面。朝鲜使臣的忠君爱国思想首先体现在他们为了国家利益而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高尚情操。明朝末年，后金政权在东北崛起，朝鲜使团不得不走海路经由山东从登州登陆抵达明都。尽管海难事故频有发生，但朝鲜使臣仍然毫不畏惧，为了国家的利益挺身而出。朝鲜朝左议政南以雄在明朝京都燕京时，听闻后金入侵朝鲜的消息后，多次愿请明朝出兵解救，明朝兵部被其爱国精神感动，答应了他的请求，做好准备出兵救援，后因谈判和解而终止。南以雄为了国家用尽了自己已的俸禄和礼品，回到朝鲜后行囊空空，表现出国难当头能够不计个人得失的高尚品质。天启四年（1 6 2 4 年），朝鲜仁祖时期的右议政李德洞欲出使明朝，此时他已年近花甲，因此仁祖非常担忧他的身体，李德洞回复道：“人臣随事尽分，安敢有其身乎？昔马援七十而征，誓死国事，今臣等轻舟万里，王灵是仗，岂敢以跋涉间关为辞哉。”李德洞引用马援的典故表明自己老当益壮、誓死报国的决心。全亦是如此，尽管年过六旬，却毫不退缩，为了国家的利益冒着生命危险为国出使。朝鲜使臣的忠君爱国思想还表现为他们的忧国忧民以及强烈的使命感。崔有海在与随行官员下献的合唱诗尾联中写道：“一天雾解初看日，二月春寒不见花。唯有此心忧国处，独凭危桨更悲歌。”抒发了作者自“己已之变”后对国家饱含担忧情思的忠贞之心。全将朝鲜王室赋予的使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亲人还重要。“已断思家梦，惟弹报国心。”“臣职死生非所念，旅游愁苦不须论。中原更隔千千里，未暇悲吟忆故园。”这些诗句都体现了在诗人心中，国家使命高于一切的理念。高用厚登州海上，道次逢端午，集唐句一诗选用唐人诗句，以反衬的形式流露出作者对国家前途的担忧。“水村山郭酒旗风，万里秋千习俗同。乡国不知何处是，悲筑一曲戊烟中。”看到登州海上的繁华和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勾起的不是轻松愉悦的心情，而是无限的忧愁和伤感，因为作者联想到的是祖国的前途和故乡的安危，反映了作者忧国忧民的情怀。朝鲜使臣还通过对中国爱国将士或知识分子的赞颂来表达自己的忠君爱国思想。比如金尚宪在路过南宋名臣辛次膺故居时写道：“南渡名臣第一流，澹蕃前后少公。千秋故里依然在，尚有当时谏草不。”作者在诗中给予辛次极高的评价，歌颂了辛次膺无畏权贵、坚决抗金的信念。表面上是写辛次膺，而实际则是通过这位南宋名臣联想到当时国内面临的窘境，叹息国内像辛次膺这样的正直之士少之又少。崔有海在与杨国栋的和诗中有云：“许国雄心在，何思云雨为。圣人忧世日，元帅枕戈时。”赞扬了明代著名官员杨国栋放弃儿女私情、以身许国的雄心壮志。朝鲜使臣在路过辽东王祥墓时，多留下许多记录和感慨，其中以李廷龟的诗歌最为强烈和悲?：“旧墓空山里，悲风草树昏。问之于野老，云是古将军。伟绩随尘土，残碑半藓文。浮生本如此，行客立斜。”这首诗创作于1 6 0 4 年，正值王辰倭乱结束不久，尽管战争中涌现出李舜臣这样的爱国良将，但也有临阵脱逃的无耻庸才。作者由中国名将王祥的事迹，联想到战争中一些将领的贪生怕死，心中充满极度愤慨与悲?。此外朝鲜使臣还通过将本国的山水景物等与中国做比照，以此表达对祖国的思念与热爱之情。朴趾源对自己祖国的秀美山河有着深厚的感情，他在使华途中望见凤凰山时进行了细致的描述之后，将其与朝鲜半岛的汉阳山、道峰山、三角山和金刚山进行比较，突出了四座山峰各自的134审美特征，表露出深深的爱国情怀。郑梦周复州，食樱桃一诗的后两句云：“尝新客路还断肠，不及吾君荐庙时。”作者尝到新鲜的樱桃，心中却充满惆帐，因为他觉得这里的樱桃再新鲜，也不及昔日国君祭祀时的樱桃，表达了对故土的无限思念。3.2.22重“义”思想“义”是儒家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儒家重义思想的代表人物是孟子：“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朝鲜使臣纪行文学中的重义思想主要体现在对田横及五百义士的敬佩与哀思之中。田横与五百义士的故事不仅在中国家喻户晓，而且在朝鲜半岛也广为流传。很多朝鲜使臣以“鸣呼岛”为题颂扬田横与五百义士的高尚品质。鸣呼岛是隍城岛古代的名称，位于庙岛群岛的北端，相传为田横手下五百义士殉主自杀之地。李詹在出使返程途中路过隍城岛时，也作诗鸣呼岛凭吊田横及五百义士：“有客过溟字，吊古炝精神。遥望田横寨，鸣呼五百人。各自为其主，杀身以成仁。死生谁云大，贤达距足珍。”作者借史抒怀，表达出对田横及五百义士的崇敬之情。郑梦周出使明朝回国途中路过庙岛群岛，写下田横岛：“五百人争为杀身，田横高义感千春。当时失地夫何责，大汉宽仁得万民。”诗歌前两句写出了田横门下情深义重的五百义士殉主的事实，颂扬田横的高节与大义不仅对其部下产生了影响，而且使天地为之感动。后两句作者另辟蹊径提出自己的观点：汉朝实行宽厚仁慈的治国之策，归属汉朝也不失为一种选择。权近在过鸣呼岛一诗中表达了对田横及五百义士的追思，全诗共十二句。“苍苍海中山，万古浮翠色。观者尽鸣呼，为吊田横客。”这两句赞扬了五百义士杀身成仁、忠贞不二的精神万古长青。“死轻尚能堪，义重宁屈辱。田宗既已亡，乌止于谁屋？”对五百义士来说，即使自杀这种行为轻如鸿毛，也是可以忍受的，但是他们认为义气重如泰山，因此不能苟且偷生，屈辱存活。整首诗流露出作者对五百义士的高度敬佩和赞扬。李崇仁没有沿用几千年来对田横自杀行为大加赞赏的传统观点，他在鸣呼岛一诗中既对五百义士的忠义气节进行了歌颂，同时也指出五百义士自杀是迫于无奈之举，认为田横应该择主而侍，而不是选择自杀这种方式，连累五百义士丧失性命。“横何为哉不归来，怨血自污莲花锷。客虽闻之争奈何，飞鸟依依无处托。”整首诗更突出了悲壮的主题。除了通过田横和五百义士的事迹正面突出“义”，朝鲜使者还通过一些“不义”的现象来反衬“义”的重要。莱州有个孙给事花园，因其“穷极奢丽”，路过此地的朝鲜使臣都会有所提及。花园为明朝晚期孙继善所建，他曾为兵部工科给事，因此常被称为“孙给事”。天启六年（1 6 2 6 年）九月，金尚宪途经莱州城时，作有莱州孙给事花园一诗：“萃石移花度几岑，舞台歌榭费千金。十年京洛移朝去，门掩秋风落叶深。”作者对孙给事这种只知道享受高官厚禄却不为大局考虑的当朝官员进行了批判和讽刺。明朝末年，商品经济进一步发展，奢靡之风盛行，很多当朝官员不仅不能与国家共渡危难，反而挂冠归去，为了一己私利放弃国家道义。对此，一贯奉行儒家“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思想的金尚宪对这种“重利轻义”价值观进行了指责。3.2.3崇“礼”思想“礼”是儒家伦理的具体内容之一，是克己修心、稳定社会秩序的行为规范。“不知礼，无以立也。”由此可见儒家对“礼”的重视程度。如前所述，朝鲜王朝时期，儒学成为李朝的正统韩国语教学与研究2023135思想，程朱理学变成政治和社会伦理方面的价值取向。朝鲜使臣在使华过程中时刻以儒家的世界观审视和观察中国。李氏朝鲜建立后，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