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尔加科夫《狗心》中的人类中心主义颠覆.pdf

布尔加科夫 狗心 中的人类中心主义颠覆摘 要：俄苏作家布尔加科夫的 狗心 是一部经典之作。作品在身体改造和对动物的思想规训中表现出鲜明的人类中心主义的思想，同时这种人类中心主义又被动物视角、动物话语以及实验所造成的人与动物之间界限的模糊所颠覆。通过对人类中心主义的呈现与颠覆，作品传达出鲜明的去人类中心主义思想以及对技术发展的忧虑，为后人类时代深入理解动物，人和技术之间的关系以及解构人类中心主义话语提供了思考的空间。关键词：狗心；人类中心主义；动物；身体；颠覆中图分类号：I1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0438（2023）03-0062-03（牡丹江师范学院文学院黑龙江牡丹江157000）米 哈 伊 尔阿 法 纳 西 耶 维 奇布 尔 加 科 夫（，1891-1940）是俄罗斯白银时期的一位小说家和剧作家，他凭借着 白卫军 不祥的蛋 图尔宾一家的命运 等作品成功进入了读者的视野，独特的讽刺艺术和怪诞的手法让他在当时的俄罗斯文坛上占有一席之地。和 不祥的蛋 一样 狗心 这部作品也将讽刺与科幻相结合，通过不遵循自然规律的科学实验所引发的混乱，来思考人文与技术之间的关系。一直以来研究者们通常把 狗心 当作一本讽刺社会丑恶现象、批判非自然科学研究的作品。但是随着人类步入了后人类时代，传统的思想观念随之焕然一新。受到解构主义等理论影响的后人类主义，对于现代以来一直处于核心地位的人的概念提出了质疑并进一步进行解构。将 狗心 放在后人类视域下进行审视，分析其中的人类中心主义思想，使这部作品会呈现出新的内涵。一、去人类中心：科技忧虑与进化论平等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让人类能够更加深入地认识和改造外部世界，也让人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从而助长了人类中心的思想，确定人类在生物界乃至自然界的至尊地位。同时这种人类中心主义的思想也在促使人类进一步发展科学技术，进而实现对自然规律的超越。在作品中，普列奥布拉任斯基教授身上鲜明地体现了这一点。教授坚信科学技术的发展能够给人类带来幸福，许多病人正是在他的外科手术刀下得以重返青春，这让他对科学技术持乐观肯定的态度。他也因此开始进一步探究让人重返青春的秘密，以期望更好地造福人类。在这种观念的指导之下，教授开始进行脑垂体的实验。试图通过移植动物器官等非自然的方式改造类身体，超越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来探寻重返青春的奥秘。库兹韦尔(Ray Kurzweil）等超人类主义者认为技术的发展能够促进人类的进步，并且相信人类的科学技术在发展到一定程度时会达到技术奇点，这时人能将思想上传到网络之上，精神和身体会无限延伸，从而摆脱肉身的限制，人也随之进化为超人类，“人类永生指日可待”。1狗心 创作的时期，人类的科学技术还没能达到当下的水平，但普列奥布拉任斯基教授煞费苦心的设计实验，实际上也是为了能够进一步探索人体的奥秘，从而改造人类，恢复“青春”，这与超人类主义的理念是相一致的。但通过非自然的方式改造身体，依旧没有脱离人类中心主义的范畴。布尔加科夫对当时盛行的科技乐观主义以及由其所带来地对自然规律的漠视，产生了深深的忧虑，沙里科夫正是这种科技忧虑在作品中的集中体现。他是打破原有平衡状态的罪魁祸首，整个家被他闹得鸡飞狗跳，诊室曾经一度因为他闯的祸而停业，教授的身体也因此每况愈下。正如作品中教授承认实验的错误性时所说的：“如果一个研究者不遵循自然规律摸索前进，而想强行解决问题，解开秘密，那就请您尝尝沙里科夫王盛 第43卷第3期绥 化 学 院 学 报2023年3月Vol.43No.3Journal of Suihua UniversityMar.2023收稿日期：2022-03-22作者简介：王盛（1996-），男，江苏常州人，牡丹江师范学院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欧美文学。基金项目：2021年牡丹江师范学院博士科研启动基金项目“恪守与开放：新俄罗斯小说研究”（MNUB202004）资助。62的滋味，吃苦吧。”2（P112）人类无视自然规律，盲目发展科学技术，凌驾于自然之上，其结局也正如作品所呈现的一样，创造出了一个怪物。同时，布尔加科夫深受达尔文进化论思想的影响，他的妹妹娜捷日达曾多次在1910年的日记中提到：“布尔加科夫在家里是如何和别人讨论达尔文和宗教，如何捍卫达尔文的理论，并最终选择了不信教（即无神论），而迷恋达尔文的学说。”3进化论的核心观点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与自然界的其他生物都经历了亿万年的演化，是自然选择的结果。因而在这一层面上，人类与其他生物应当是平等地生存于地球之上的。在 狗心 中，植入的人类脑垂体的确将狗改造成了人，但要想真正成为人还需要一副正常的大脑。然而狗脑原本就已经足够发达，这在博尔缅塔尔医生写在沙里科夫病史上的结论中有着直接的呈现：“我认为，我们面对的是一副刚刚复苏、然而原本已经发达的脑子，并非一副再造的脑子。噢，进化论的奇妙证明！噢，从狗到化学家门捷列夫的绝顶伟大的锁链！”4（P67）二、动物的身体改造与思想规训狗心 中普列奥布拉任斯基教授是一名医术高超的医生，专长是“恢复青春”，通过替病人移植性器官来恢复病人的性能力。在狗看来，这有一点下流，但这不影响众多病人慕名前来找教授“恢复青春”，他也因此收入颇丰，拥有一个7间屋子的大房子，摆满了高档的家具和装饰。然而教授的声誉和资产却建立在一条条鲜活的动物生命至上，因为他为病人移植的性器官实际上来自动物的身体。例如教授为一位虚报年龄的中年妇女开出的药方是移植一副猴子的卵巢。这些动物器官的来源在文中并未提及，属于隐藏在冰山之下的内容。但是为了满足众多病人恢复青春的需求，很有可能存在一个隐藏于地下的动物器官的交易场所，在里面动物因成为人类器官的提供者而丧生。像教授这样随意支配动物的器官甚至生命的行为，显然是把动物当作低等的生物，其中蕴含着强烈的人类中心主义思想。狗心 中还通过对动物的思想规训来强化人类的统治，这在教授与小狗沙里克的互动过程中展现无遗。教授与沙里克的缘分是在沙里克饥肠辘辘并且受伤濒死之际，因一块香肠而开启的。通过这块香肠，二者确立了主从地位，沙里克跟着教授回家正是对这种关系的确认。同样，教授对狗的“命名”行为也是人类中心话语的又一次建构过程，沙里克对名字的接受表明他认同人类对它的规训，于是更进一步加深了权力关系中的强势一方与弱势一方的主从关系即人类对动物的统治。在人类中心主义的规训产生效果的同时，惩戒机制也在发挥作用。沙里克进入到教授家中之时注意到一只猫头鹰的存在，这始终让沙里克感到不适，终于有一天它忍无可忍，跳上桌子撕开了猫头鹰的肚子，也因此闯下了祸。教授对此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生气，而是让仆人给沙里克戴上了项圈。项圈在此时代表的是对沙里克所犯错误的一种惩罚，是人类对动物自由的限制，也是人类与动物之间主从关系的进一步确认，是人类中心主义的强化表现。戴上项圈的沙里克起初极力想要摆脱项圈带给它的束缚，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抵抗，但随后当它认识到项圈所能带给它的巨大好处时，它放弃了抵抗，欣然接受了人类的规训。沙里克通过实验的改造，不仅身体变成了人形，还会说人类的语言、拥有人类的思维，种种迹象都能证明狗已经成了人。教授和医生依照人的标准要求沙里科夫，事实上也表明他们是想把沙里科夫当成一个人来教育的。然而沙里科夫却并没有按照教授他们所希望的成为一个有教养的人，而是传承了丘贡金的流氓习性，将教授的家搅得一团糟，还不断惹是生非。教授无奈地写下“不准在寓所里嗑瓜子”2（P70）的字条，医生也在底下补上“下午五点至上午七点禁止弹奏任何乐器”2（P70）的字样。在福柯（Michel Foucault）看来“这种由规训所维持的秩序是一种 人为 的秩序，是由法律、计划、条例所明确规定的。”4墙上白纸黑字的一道道命令便是教授所制定的“家规”，规训的对象便是尚未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的沙里科夫。但当沙里科夫闯的祸越来越多、局面愈发难以控制之时，教授拒绝把沙里科夫当成人来看待，直接对沙里科夫训斥道：“您还处在最低级的发展阶段，不过是个初具人形、智力低下的生物。您所有的行为都是野兽的行为。”2（P99）试图在告诉沙里科夫，不管他如何像个人，他都不是人，他只是一个徒具人形、低人一等的野兽。话语中充满了人类中心主义对动物的规训与傲慢。三、人类中心主义的颠覆策略（一）动物视角到动物话语：人类压迫的呈现与反抗。作者巧妙地引入了狗的视角并将叙述聚焦在其身上，借用狗的眼睛将批判的笔触触及苏联社会的底层。但是在运用这一动物视角的同时也赋予了一直以来处于人类中心主义支配下的动物以控诉人类的权利，通过把人类习以为常的对动物的压迫放到前台，从而让人反思人对动物的残暴“统治”，参与到对人类中心主义话语的颠覆中去。动物视角本身就是从动物的角度去审视人类社会，这时动物不再是客体存在，而是成了一个全新的主体。虽然这依然是人类将自身的特点投射到这一主体之上，赋予了其说话的权利，但正是通过这种方式，“非人类动物的经验才能得以再现”5。小说的开篇便是流浪狗沙里克悲惨经历的自述，沙里克常年在城市中艰难求生，遭到城市公民的驱逐是家常便饭，最严重的一次便是在觅食的过程中被食堂炊事员用开水烫伤，它没办法继续寻找食物，只能可怜地躲在门洞中等死。作品通过狗63的眼睛和内心独白直观呈现了人类对动物，尤其是对流浪动物的暴力压迫，这使得动物在城市的生存异常艰难，唯有遇到好心人施舍食物或者收留，否则它们的结局不是被驱逐、收容，就是死亡。当沙里克变成人后，作品虽然不再使用狗的内聚焦视角进行叙事，而是转为涵盖范围更为广阔的零聚焦，但叙事依然围绕着核心对象沙里科夫进行。狗在这时拥有了人的语言，能够通过对话直接进入人类世界，于是动物视角发展为了动物话语。这时作品不再使用狗的内心独白，而是主要通过人与沙里科夫之间的对话，直接呈现思想的交锋，从而进一步对人类中心主义进行颠覆。当教授讥讽沙里科夫的漆皮鞋不像样时，沙里科夫反问道：“我怎么，低人一等？”4（P73）在沙里科夫直呼博尔缅塔尔名字被后者要求加上父称时，沙里科夫反驳道：“那也请您叫我名字和父称”4（P104）在福柯看来，话语本身既是权力的产物，也是权力的组成部分。权力与话语的关系是辩证的，话语中渗透了权力，而权力又必须通过话语呈现出来。因此教授和沙里科夫在言语上激烈对抗的背后，实际上两者是对权力的争夺。那些从沙里科夫狗嘴里说出的话，表现出他强烈的平等意识，以及对人类中心主义话语的反抗。（二）器官移植实验：对人类本质的反思。为了探究脑垂体对“恢复青春”的影响，教授和医生将刚刚死去的男性脑垂体和睾丸移植在了小狗沙里克身上，却误打误撞地创造出了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沙里科夫。虽然手术过程异常艰难，术后情况也很不稳定。沙里克差点像之前的5个实验品一样死在手术台上，但最后沙里克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并且成功地变成了人。这当然是科学幻想的情节，但是其背后却深刻地隐藏着解构人类中心主义的思想。身体的开放性使得人与动物之间的界限被打破，一直以来人类都以万物的灵长自居，但是科学的发展却让人类认识到在身体与器官层面，人与动物之间本就没什么不同。可以说人就是一种动物，于是人类中心主义的谎言也因此被戳破。因此沙里科夫的创生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人类中心主义对人与动物之间二元对立的强化在此得到了解构。虽然移植实验本身以及实验的目的充分体现了人类中心主义对动物的压迫，但是其结果却是创造出了一个颠覆人类中心主义的怪物。早在沙里克被改造之前，作为区隔人与动物最为核心的概念思维却意外地出现在了流浪狗沙里克身上。它不仅听得懂人的每一句话，甚至还能认识几个字。受伤时它对自己的未来有着清晰的判断，认为自己很快就会得肺炎，由于拖着病体没法觅食，最后一定会死在人类的棍下。此外，在跟着教授回家的过程中，对教授的身份从先生到大恩人再到大人物的判断，显然是经过一系列推理得来的，这些都刷新了人对动物的认识。布尔加科夫笔下的沙里克显然不是教授口中智力低下的野兽，而是像人一样的具有智慧的生物。在沙里克变成人之后，它的变化更让人感到吃惊。从最初只能说一两个词，到后来能直接与人类进行对话，这一系列行为表明此时的沙里克不仅在模样上变成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