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地下空间的变迁：近代上海公共租界排污系统时空特征研究%281862—1941%29.pdf

历史地理研究年第期城市地下空间的变迁：近代上海公共租界排污系统时空特征研究（）?（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中心，上海）【摘要】上海公共租界早期的排污系统由于管道缺乏重力梯度、河流缺乏冲刷能力，无法胜任处理生活污水的职责。世纪年代，为应对抽水马桶引入的挑战，工部局决定建设地下分离式排污系统，以实现污水处理方式从“雨污合流”到“雨污分流”的转变。年间，工部局参照英美市政工程经验，结合上海实际地理情况，逐步修建了分主管道、次级管道和入户管道三层级的新式排污管道网络。通过排污管道与其他市政管线的空间争夺与功能联动，排污系统的升级也带来了城市地下空间的整合。【关键词】排污系统城市地下空间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时空特征【中国分类号】【文献标志码】【文章编号】（）排污系统是由一系列管道和泵站构成的网络系统，其功能为将污水从产生点输送到处理点。现代意义上的城市排污系统可以追溯至世纪中叶的伦敦，受年“大恶臭”（）事件刺激，英国政府在年间建设了覆盖泰晤士河南北两岸中心城区的大型排污系统。伦敦经验在英国本土迅速普及，并逐渐扩散到海外殖民地和租借地。在近代中国，排污系统首先被引入上海和香港，随后逐渐传播至天津、汉口等城市。传统上城市史研究重视与排污系统相关的经济、社会问题，主要旨趣是基于公共卫生视角探讨现代化粪秽处理模式对传统社会的冲击以及对城市文明的塑造。近年来有科技史学者通过工程技术视角提出了近代上海公共租界排污系统是本土舆情与国际科技进展交互作用而形成的收稿日期 作者简介顾哲铭，男，年生，江苏南通人，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参见苏智良、彭善民：公厕变迁与都市文明 以近代上海为例，史林年第期；彭善民：商办抑或市办：近代上海城市粪秽处理，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年第期；潘淑华：民国时期广州的粪秽处置与城市生活，近代史研究所集刊第期，年；唐何芳：商办抑或官办：试论近代广州粪秽处理变迁，社会科学研究年第期；焦存超、陈业新：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拒绝新式粪秽处置系统的原因探析，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年第期；任吉东：近代中国城市粪溺的治理 以天津为例，经济社会史评论年第期。城市地下空间的变迁：近代上海公共租界排污系统时空特征研究（）新颖观点，强调了上海并非被动地接受西方现代技术，而是参与了相关知识网络的传播。相较近代城市早期排污管道建设的方法和规划，学界对排污系统构成和空间形态的研究尚显不足，仅牟振宇、刘晓晨分别对上海法租界、天津英租界排污管网的复原研究堪为代表。排污系统不仅是公共卫生管理与市政工程技术的复合产物，也是保障城市正常运转的基础设施，更是城市地下空间的组成部分。工业革命以来资源和财富在有限空间内高度集聚，使得城市发展从二维转向三维，地下空间也经历了从浅层利用到大规模开发，从无序展开到合理规划，从解决城市问题到提升城市竞争力的过程。中国近代通商口岸城市作为现代化的窗口，均在不同程度上建设了城市地下空间工程，其中上海公共租界作为地下空间建设最为先进和完善的代表，非常适合为地下市政管线升级与城市地下空间变迁的相关性研究提供样本。本文以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档案为核心材料，追溯早期租界排污系统的基本框架，梳理排污系统改造计划的形成过程，在复原新式排污管道网络空间形态的基础上，结合具体案例探讨排污系统升级对近代上海城市地下空间整合的影响。本文希望通过展示上海公共租界排污系统这一“存在而不可见”的城市景观的时空特征以补前人研究之阙，并通过对近代城市地下空间的初步探索来拓展历史城市地理的研究范围。一、早期排污系统的概念、结构和挑战（一）近代上海城市排污系统的概念界定污水（）指来自城镇住宅并通过地下管道输送的含有排泄物和其他物质的污浊液体，排污管道（）指输送污水的管道，排污系统（）则是一系列排污管道组成的有机整体的统称。根据年英国皇家污水处理调查委员会（）的定义，污水按来源可分为生活污水（）、工业污水（）、地表水（）及暴雨水（）类。因前两类的污浊程度远高于后两类，习惯上也将前两类统称“污水”，后两类统称“雨水”。根据对污水、雨水的不同处理方式，排污系统可以被分为合流制（）和分流制（）两种。世纪年代以前上海公共租界的排污系统属于一种特殊的合流制，具体为洗澡水、水槽水和小便池污水被允许进入排污管道，其余的生活污水则采用“排泄物污泥管理”（）方式处理，即不通过管道运输而采用人工或机械清运。此后工部局逐步完成了新式排污系统的建设，专注收集、输送、处理生活污水使其达到排放标准，从而实沈辛成：生活污水系统在上海公共租界的形成 兼论公共卫生研究中的现代性误区，史林年第期。牟振宇：近代上海法租界城市化空间过程研究（），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年；刘晓晨：近代天津英租界市政设施建设过程研究，天津大学硕士学位论文，年。中国工程院战略咨询中心、中国岩土力学与工程学会地下空间分会等编：中国城市地下空间发展蓝皮书，：。，历史地理研究年第期现“雨污分流”。（二）早期公共租界排污系统的基本结构年初，英租界防卫和改善特别委员会提出了综合性排污系统建设方案，主体框架为沿苏州路（后改浙江路，今浙江中路）、石路（后改福建路，今福建中路）、界路（后改河南路，今河南中路）和桥街（后改四川路，今四川中路）铺设英尺英尺的主管道，在锡克路（广西路，今广西北路）、坟山路（山东路，今山东中路）、教堂街（江西路，今江西中路）和所有东西向街道铺设英尺 英尺的次级管道，主管道由洋泾浜向苏州河倾斜，在洋泾浜配备潮闸用于冲洗管道内沉积物。年起，工部局相继在苏州路（今南苏州路）、福建路、江西路、江苏路、河南路（广东路苏州河）、山东路（南京路洋泾浜）等处试点施工。截至年，广东路、河南路、苏州路、湖北路、福建路、江西路、南京路（今南京东路）、山东路、山西路（今山西南路）等路段已铺设了排污管道。苏州河（吴淞江）为中等感潮河流，从潮流界黄渡至河口比降仅，这导致河流流速缓慢，据年潮汐数据，河口大潮最高潮位仅 英尺（吴淞高程 米），小潮最高潮位仅 英尺（吴淞高程 米），因此潮水冲洗管道的效果大打折扣。加之受制于孔径和材质，早期的排污管道经常严重堵塞。工部局只得在常规年份定期组织人力挖掘污泥并冲洗管道，耗资巨大且妨害公共卫生。年，针对已完工排污管道存在的弊端，项目负责人克拉克（）提议另建两条东西向排水干道（宁波路、福州路），利用黄浦江水冲洗，但因计划激进、预算过高而未能获准。年，继任者奥利弗（）折中建议充分利用已有管道，重新铺设缺陷部分，并提议对年旧有方案进行调整，改以九江路一带为中心，将污水分别排向洋泾浜和苏州河。因可行性较强且成本相对低廉，该方案得到租界董事会青睐，付诸实施。至年，公共租界核心城区（英租界，即年后的中区）“主辅”南北向排污主管道框架基本成形。此后余年工部局铺设新管道时亦不断改修旧管道，年后又将部分重点路段的砖砌管道升级为混凝土管道。年，早期排污管道系统最终定型（图）。管道缺乏重力梯度、河流缺乏冲刷能力，这两大制约使公共租界早期排污管道无法完全胜任处理生活污水的角色。年起，工部局通过招商承包用人工清运粪秽，以保障排污系统正常运转。年租界大幅扩张后，工部局分苏州河南、北两区招标清运瑏瑠，承包商早晚清理居民、商户和公共的厕瑏瑠上海租界志编纂委员会编：上海租界志，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年版，第页。工务处报告（年），工部局年报（），上海市档案馆藏，档号：。上海租界志编纂委员会编：上海租界志，第页。上海水利志编纂委员会编：上海水利志，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年版，第页。：，上海市档案馆藏，档号：。上海市档案馆编：工部局董事会会议录第册，第页。工务处报告和 致董事会函件，年月日，工部局年报（），上海市档案馆藏，档号：。工部局对新中式建筑规则条例修改的解释，年，上海市档案馆藏，档号：。上海环境卫生志编纂委员会编：上海环境卫生志，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年版，第页。（），城市地下空间的变迁：近代上海公共租界排污系统时空特征研究（）图 年公共租界中区早期排污管道分布资料来源：数据来自“（，）”统计表格（年 工部局年报，上海市档案馆藏，档号：）和“”统计表格（年 工部局年报“”部分，上海市档案馆藏，档号：）；底图为年谷冈繁绘制 最新上海地图（松翠堂书店，：？）。所、污水池，用粪罐车运送，至苏州河边的空地堆放，最后装上蒸汽拖船贩卖至城郊农村。（三）引入抽水马桶对排污系统的全新挑战世纪年代，由詹宁斯（）、特怀福德（）改良的冲洗式抽水马桶因其清洁、便利而风靡欧美。、世纪之交，抽水马桶作为一种新鲜事物被引入上海。由于粪秽不准排入排污管道，抽水马桶用户只能自行修建污水池（）收集，并和旱厕一样由工部局承包商负责清理和维护。年月日，董事会重申了对抽水马桶与现有城市排污系统相连的反对态度，同时试图严控污水池的数量。即使面对巨大的舆论压力，工部局仍于年月强行通过 建筑章程第款修正案，在公共租界内实施了最严格的抽水马桶禁令。年，英商麦边（）向工部局申请安装抽水马桶，卫生处依据工部局禁令驳回申上海环境卫生志编纂委员会编：上海环境卫生志，第页。，上海市档案馆藏，档号：。上海市档案馆编：工部局董事会会议录第册，第页。历史地理研究年第期请。年月麦边向领事法庭（）起诉工部局，月领事法庭判决被告建筑规则第款修正案越权（），原告在履行将粪秽定期运至租界外的义务前提下有权在新建大楼中安装抽水马桶。此判例在公共租界产生了深远影响，一时间是否所有人都能申请安装，是否只有大型建筑才能安装，能否申请兴建私人化粪池或其他有关污水处理设备等问题甚嚣尘上。年月，修正建筑规则委员会（）成立下属委员会（），负责与地产委员会协商起草专门针对抽水马桶的建筑规则。月，地产章程第款修正案公布，抽水马桶成为公共租界内的合法存在。禁令解除后的年间，抽水马桶年均增长突破台，绝大多数分布于公共租界中区（图）。年，工务处以信函问卷方式向中区河南路以东的地产主了解安装抽水马桶的图 年公共租界中区抽水马桶安装点分布资料来源：数据来自“”（，）；底图为年日本参谋本部绘制上海共同租界图（中央）（？）。上海环境卫生志编纂委员会编：上海环境卫生志，第页。，上海市档案馆藏，档号：。，年工部局年报，上海市档案馆藏，档号：。（），城市地下空间的变迁：近代上海公共租界排污系统时空特征研究（）意愿。结果显示年内预计有 个抽水马桶将被安装。考虑到抽水马桶激增将对旧有排污管道系统产生的压力，工部局开始谋求相应的现代化改造计划。二、新式排污管道网络的空间形态（一）中区排污管道计划的空间形态（）地产章程 第款修正案通过后，如何改造旧有排污系统成为工部局的首要问题。为此，董事会在下属委员会的基础上又成立了多部门联合委员会（）。年月日，经联合委员会多轮协商，在统筹路权和管道维护费用的基础上工务处提出了项草案。草案以存在较多抽水马桶的河南路以东地区为起点，以北区污水处理厂为终端，计划建设“中区东部北区界外”走向的管道当作新式排污管道网络试点。草案集中讨论基础设施。排污总管铺设在道路下方中部，埋深英尺不等，污水通过倾斜的管道由重力驱动流向处喷射泵，依靠喷射泵压力流向外滩公园（今黄浦公园）附近的收集箱（），并在泵站英尺扬程离心泵逐级抬升下输送至污水处理厂（）。收集箱为地下混凝土结构，设计容量 加仑，小时不间断处理总流量 加仑的污水。草案集中讨论路线布局。污水总管穿过苏州河给出了两套方案，一是北四川路方案，即穿过四川路桥，走北四川路；二是狄思威路方案，即穿过外白渡桥，沿黄浦江岸线东行后走狄思威路（今溧阳路）。北四川路方案的优点是管线总长度较短，缺点是要对四川路桥重新施工改造，此外北四川路下方本身已是密布地下管线，留给排污管道的空间并不充足。狄思威路方案的优点是排污管道能固定在外白渡桥桁架上，缺点是线路太长，比前者多用约 码（约米）材料。年月，董事会最终批准草案和草案中的狄思威路方案，并正式公布中区排污管道计划（），具体为：（）主管道（）：沿黄浦江交通干道铺设，具体为外滩外白渡桥黄浦路南浔路狄思威路，最终到达北区污水处理厂。（）次级管道（）：大致以九江路、汉口路一带分界，南部地区污水汇入福州路外滩交叉口泵站；北部地区入北京路（今北京东路）外滩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