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语义考辨.pdf

阴语言文字研究“皇后冶语义考辨苏建忠1,李健胜2(1郾 华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1;2郾 湖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摘摇 要:“皇后冶一词的语义,学界有两种传统说法:一是皇帝正妻;二是大君。近年来,上博简清华简的发现为我们理解“皇后冶语义提供了新的材料,除了上述两种语义外,“皇后冶与“皇天后土冶关系密切,系“皇天后土冶之义的简省。后出文献中,“皇后冶语义多具人格化特征。关键词:“皇后冶;语义;大君;皇帝正妻;皇天后土作者简介:苏建忠(1995),男,山西阳泉人,博士研究生,从事先秦史研究;李健胜(1975),男,青海贵南人,教授,博士,从事先秦思想文化史研究。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甲骨卜辞所见人与动物权力关系研究冶(21BZS105)。DOI 编码:10郾 13356/j郾 cnki郾 jdnu郾 2095-0063郾 2023郾 04郾 009中图分类号:K231摇 文献标识码:A摇 文章编号:2095-0063(2023)04-0072-07摇 收稿日期:2022-09-20考之文献,“皇后冶 一词有两种语义:一是皇帝正妻;二是大君,即君王。通过对照新近出土文献,我们发现除了上述两种语义外,其尚有“皇天后土冶 之义有待发覆。本文通过梳理传世文献中“皇后冶 语义,与出土文献所见“皇后冶 语义相比较,试图厘清先秦时期“皇后冶语义的演变。一、作为大君的“皇后冶尚书顾命 载:“皇后凭玉几,道扬末命,命汝嗣训,临君周邦,率循大卞,燮和天下,用答扬文、武之光训。冶 孔安国传:“册命之辞。大君,成王。言凭玉几所道,称扬终命,所以感动康王。命汝继嗣其道,言任重,因以托戒。冶 孔颖达正义:“此即丁卯命作之册书也。诰康王曰:大君成王病困之时,凭玉几所道,称扬将终之教命。命汝继嗣其道,代为民主。用是道以临君周邦,率群臣循大法,用和道和天下,用对扬圣祖文武之大教。爷 叙成王之意,言成王命汝如此也。冶淤将“皇后冶 训释为“大君冶,这无疑是目前所见“皇后冶 一词的最早注解。先秦时期的“皇后冶 该作何理解,自汉以降,前贤多遵从孔传之解。宋人蔡沈:“皇,大;后,君也。言大君成王力疾,亲凭玉几,道扬临终之命,命汝嗣守文武大训。冶于清人刘沅:“皇后,大君,谓成王也。冶盂蔡氏、刘氏均以成王为大君。孙星衍曰:“后者,说文云 继体君也爷,谓康王也此太史传述成王之命,命康王冯(凭)玉几以听,道扬绪余之命。即 白虎爵篇 云:即继体之位也爷 伪传以皇后为大君成王,误矣。冶榆孙氏以27第43 卷摇 第4 期摇 摇 摇 摇 摇 摇 摇 摇 摇 摇 摇 摇摇 摇 大庆师范学院学报摇 摇 摇摇 摇 摇 摇 摇 摇 摇 摇 摇 摇 摇 摇 摇 Vol.43摇 No.4摇2023 年 07 月摇 摇 摇 摇 摇 摇 摇 摇摇 摇 JOURNAL OF DAQING NORMAL UNIVERSITY摇 摇摇 摇 摇 摇 摇 摇 摇 Jul.,2023 摇淤于盂榆阮元校刻:尚书顾命,十三经注疏尚书正义(清嘉庆刊本),北京:中华书局,2009 年,第512 页。蔡沈:书集传,王丰先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18 年,第 274 页。刘沅:十三经恒解(笺解本)卷四书经恒解,谭继和、祁和晖笺解,成都:巴蜀书社,2016 年,第218 页。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北京:中华书局,2004 年,第 502 页。康王为大君,并对孔传进行了批判。王先谦案:“曰:皇后凭玉几爷 者,成王为周朝守文继体之君,故称之曰 皇后爷 此时康王恭听册命,无凭几之礼,且与下文 命汝爷 云云文义不贯,非是。冶淤章太炎认为:“皇后以下,太史口述之辞也。孙氏以皇后为康王,以后为继体君,本 说文 为说,殊非。皇后,大君也。王初崩,无谥,故称皇后。冶于前贤将 尚书顾命“皇后冶 一词均训读为“大君冶,由此可见,这里的“皇后冶 代指君王已毫无疑问,究竟是代指先王还是新继位君王,尚存争议。说文 所载“后冶 为“继体君冶,只是解释了“后冶 在当时的语义。武王去世后,成王继位,也是作为武王的“继体君冶而存在的,与传统说法并不抵牾,因此笔者认为“皇后冶 犹可指“先王冶。此外,从其他先秦文献的训释中也能找到将“皇后冶 训为“大君冶 的例证。尚书大禹谟 孔传:“大君,天子。冶 孔颖达正义:“易 曰:大君有命爷,是大君谓天子也。冶盂左传襄公二十一年 孔颖达正义:“进言于王,而称大君。知大君谓天王也。大君,君之大者,故以为天子。易 云:大君有命爷,亦谓天子也。冶榆论语尧曰:“予小子履,敢用玄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冶 何晏注:“皇,大;后,君也。大大君帝,谓天帝也。冶 邢昺疏:“皇,大;后,君也。大大君帝,谓天帝也。冶虞诗经文王有声:“王后烝哉冶“皇王维辟冶,毛传:“后,君也冶“皇,大也。冶愚诗经玄鸟:“商之先后,受命不殆,在武丁孙子。冶 郑玄笺:“后,君也。冶舆历代注家多将“皇冶 释为“大冶,“后冶 释为“君冶。在当时“大君冶 成为先秦“皇后冶一词的主流解释,并在诸多经典中被奉为圭臬。正如 尔雅释诂 所云:“后,君也。冶 邢昺疏引 白虎通 云“皇,美也,大也冶,又引 说文 云“后者,继体君也冶。余也就是说,“皇冶 就是“大冶 的意思,是一种美称;“后冶 就是“君冶 的意思,“皇后冶 就是“大君冶,在当时代指君王。“后冶 作为“君王冶 之义起源甚早,夏朝君主称为夏后氏,左传哀公元年就有“昔有过浇杀斟灌以伐斟鄩,灭夏后相冶 的记载。俞二、作为皇帝正妻的“皇后冶秦王嬴政灭六国平天下之后,皇帝便成为帝制中国的文化符号。“周则天子立后,正嫡曰王后。秦称皇帝,正嫡曰皇后。汉因之。冶訛輥輮秦统一后,在制度上进行了诸多变革,尤其重视名号更替,将“王冶 改为“皇帝冶,改“命冶 为“制冶,改“令冶 为“诏冶 等等,这在新出里耶 8-461 号 秦更名方 中得到了印证,但尚无见到皇后的相关记载。在我们传统的认知体系之中,“皇帝冶“皇后冶 称谓均应始于秦始皇,秦统一之后改称皇帝,并称皇帝正妻为皇后。37“皇后冶语义考辨淤于盂榆虞愚舆余俞訛輥輮王先谦:尚书孔传参正,北京:中华书局,2011 年,第 896 页。章太炎:太炎先生尚书说,诸祖耿整理,北京:中华书局,2013 年,第 186 页。阮元校刻:尚书大禹谟,十三经注疏尚书正义(清嘉庆刊本),第 285286 页。阮元校刻:左传襄公二十一年,十三经注疏春秋左传正义(清嘉庆刊本),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第 4281 页。阮元校刻:论语尧曰,十三经注疏论语注疏(清嘉庆刊本),北京:中华书局,2009 年,第 5508 页。阮元校刻:诗经文王有声,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清嘉庆刊本),北京:中华书局,2009 年,第11331134 页。阮元校刻:诗经玄鸟,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清嘉庆刊本),第 1344 页。阮元校刻:尔雅释诂,十三经注疏尔雅注疏(清嘉庆刊本),北京:中华书局,2009 年,第 55835584 页。阮元校刻:左传哀公元年,十三经注疏春秋左传正义(清嘉庆刊本),第 4679 页。徐坚:初学记,北京:中华书局,1962 年,第 219 页。汉书外戚列传 记载:“汉兴,因秦之称号,帝母称皇太后,祖母称太皇太后,适称皇后,妾皆称夫人。冶淤于是史学界普遍认为中国的皇后制度出现于秦代,汉承秦制沿袭了这一制度。“皇后冶 一词,在秦汉时期又有指代皇帝正妻的语义,目前来看,也没有大的争议。礼记曲礼 云:“天子有后,有夫人,有世妇,有殡,有妻,有妾。冶 孔颖达正义云:“后,后也,言其后于天子,亦以广后胤也。冶于另,“天子之妃曰后,诸侯曰夫人,大夫曰孺人,士曰妇人,庶人曰妻。冶盂此处言天子之妃为后,周代称为王后,秦汉以来称为皇后,但由于 礼记 为汉人抄撮缀续之作,其中可能包含了汉代时人的观念。汉代以来的许多著作延续了这一说法,白虎通 载:“商以前皆曰妃,周始立后。正嫡曰王后,秦汉曰皇后,汉祖母称太皇太后,母称皇太后。冶榆这里是说,周代以后才开始立后,周王正妻为“王后冶,皇帝正妻为“皇后冶。汉书高帝纪 亦载:“汉王即皇帝位于汜水之阳,尊王后曰皇后,太子曰皇太子,追尊先媪曰昭灵夫人。冶虞值得一提的是,穆天子传 卷六载有 周穆王美人盛姬死事 一文:“甲辰,天子南葬盛姬于乐池之南。天子乃命盛姬阴之丧,视皇后之葬法。亦不拜后于诸侯。冶愚在穆王西行途中,盛姬不幸早亡,穆王为其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根据郭璞的注释:“视,犹比也冶,“视冶 是比照、参照的意思,“皇后冶 之下无注,此句可理解为“盛姬葬礼的葬法、规格要依照皇后的规制来安排冶。若按郭注,通读之后,则对“视皇后之葬法冶 一句存有疑惑,穆王时期难道已有“皇后冶?其本义如何,则值得一辨。童书业认为此处出现“皇后冶 一名十分可疑,其书之所谓“皇后冶 俨然秦、汉以后之皇后,古天子之妻称“王后冶,无称“皇后冶 者,天子之妻之称“皇后冶 与“皇帝冶 相配,而人王之称“皇帝冶 始于秦始皇,舆故其认为 穆天子传 乃晚出之作。童书业将 穆天子传视作伪书,以“皇后冶 作为天子之妻则始于秦始皇。王贻樑则对童书业的解释存有疑问,其依据河北平山县所出中山国一号墓 兆域图 所载:“王后堂方二百尺,其葬视哀后冶 一句与“盛姬阴之丧,视皇后之葬法冶 相对照,认为后者中的“皇后冶 应为“王后冶 之讹,必后世所改。他认为王的某位夫人死后,其他夫人再死后的葬法、规格基本参照前者,当时之丧葬大概有这样的惯例。余这里所理解的“皇后之葬法冶 是指西周王后去世时丧葬的礼仪制度,也就是说盛姬的葬礼规格要依照王后的规制来安排。王贻樑此说颇有创见,但笔者认为此处还有商榷的余地,下文将对“王后冶 与“皇后冶 做一考辨。童书业作为古史辨派的一员,在疑古风潮的影响下提出:“穆天子传 为晋人杂集先秦散简,附益所成,其间固不无古代之材料,然大部分皆晋人杜撰之文。冶俞当时学者在“疑古辨伪冶 思潮的影响之下,通过对古书进行多方位的科学论证而得出较为合理的结论,但这些研究47大庆师范学院学报 2023 年第 4 期Journal of Daqing Normal University No.4,2023淤于盂榆虞愚舆余俞班固:汉书卷 97外戚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62 年,第 3935 页。阮元校刻:礼记曲礼,十三经注疏礼记正义(清嘉庆刊本),北京:中华书局,2009 年,第 2729 页。阮元校刻:礼记曲礼,十三经注疏礼记正义(清嘉庆刊本),第 2743 页。明人朱自烈正字通中认为此文出自白虎通,清人郝懿行证俗文则认为是出自风俗通,后世学人多从朱说。其文散佚,难以考证,但反映的是汉代及其以前的观念。班固:汉书卷 1高帝纪,第 52 页。穆天子传汇校集释,郭璞注,王贻樑、陈建敏校释,北京:中华书局,2019 年,第 286 页。参见童书业:穆天子传疑,童教英整理,见载童书业历史地理论集,北京:中华书局,2004 年,第 167页。穆天子传汇校集释,郭璞注,王贻樑、陈建敏校释,第 288 页。童书业:穆天子传疑,童教英整理,见载童书业历史地理论集,第 166 页。之中难免会有矫枉过正之嫌。在此背景之下,童书业将 穆天子传 作为伪书来处理,将“皇后冶 定为后世的“皇后冶 之意也不足为怪,但这反而模糊了先秦时期“皇后冶 一词的本义。清人洪颐煊在 校正 掖穆天子传业 序 中说:“虽残篇断简,其文字古雅,信非周秦以下所能作。冶淤通过部分辞例以及当时的名物制度来看,其书保留了大量春秋战国时的材料,穆天子传 为汉晋伪书的说法并不可信。先秦文献成书极为复杂,并非一时一地之作,在其流传过程中真伪窜乱,加之受儒化古史影响,于文本层累现象明显,但必有所本。穆天子传 为西晋初年出土于汲县战国古墓中的竹书,晋书束皙传 有云:摇 摇 初,太康二年,汲郡人不准盗发魏襄王墓,或言安釐王冢,得竹书数十车 穆天子传 五篇,言周穆王游行四海,见帝台、西王母。图诗一篇,画赞之属也漆书皆科斗字。初发冢者烧策照取宝物,及官收之,多烬简断札,文既残缺,不复诠次。武帝以其书付秘书校缀次第,寻考指归,而以今文写之,皙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