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进连词“X说是”的句法语义及词汇化.pdf

第 44 卷 第 3 期2023年 6 月淮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Huaibei Normal University(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Vol.44 No.3Jun.2023收稿日期：2023-03-15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7BYY162）作者简介：李思旭（1979），男，安徽合肥人，安徽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博士生导师；杨洁玉（1996），女，安徽淮南人，安徽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递进连词“X说是”的句法语义及词汇化李思旭，杨洁玉（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9）摘要：构词图式“X说是”包含“别说是、莫说是、慢说是、甭说是”等四个递进连词，表示“用以贬低某一事物的重要性，突出另一事物的重要性”，“联系项原则”和信息结构是形成“X说是”复句语序的主要动因。语义量级上，递进连词“X说是”所处复句前后项构成了关于“可能性”的语义量级，“X说是”处在表可能性更大的分句中。历时演变上，“别说是、莫说是”是通过词汇化而成词的，“慢说是、甭说是”是通过类推机制而成词的。关键词：构词图式；“别说是”；“莫说是”；联系项原则；语义量级；词汇化中图分类号：H1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0683（2023）03-0088-08近年来，汉语学界对“说”“是”构成的双音词“X说”“X是”，进行了较为充分的研究，比如董秀芳1、古川裕2、张谊生3、张和友、邓思颖4等。对由“说”“是”参与构成的三音词也已有所涉及，比如董秀芳对现代汉语中双音节连词或副词后加“是”的词汇化进行了探讨：双音节连词与“是”组合的有“虽然是、如果是、只要是”等5；双音节副词与“是”组合的有“的确是、甚至是、特别是”等。朴惠京对词汇形式的“高频双音节能愿动词+说/是”（“可能说、应该说、可以说，可能是、应该是”）的用法作了分析6。曹秀玲分析了“说”“是”与关联词语组合的情况：“说”与关联词语组合的有“虽然说、如果说、所以说”等；“是”与关联词语组合的有“虽然是、如果是、只要是”等7。李思旭对构词图式“X不是”（“别不是、莫不是、可不是、要不是”等）进行了探讨8。但是由“说”“是”同时参与构成的“X说是”目前还未见任何专文研究。目前学界对“X说是”的性质还没有定论，三音节的“X说是”跟双音节的“X说”是否仅仅是形式相同？“是”的性质是什么？“X说是”内部成员的词汇化历程有无差别？词汇化的动因与机制又是什么？有鉴于此，本文主要从语义特征、句法语序特征、语义量级、词汇化历程及其形成机制等四大方面，对三音节递进连词构词图式“X说是”（“别说是、莫说是、慢说是、甭说是”）内部成员之间的共性与差异展开分析，并尝试对以上问题进行认知解释。一、“X说是”的语义特征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认为“别说是”是连词，同“别说”：通过降低对某人、某事物的评价，借以突出另外的人或事物9。张斌主编的 现代汉语虚词词典 也将“别说是”等同于“别说”，表示递进关系，连接小句，有“不要说”的意思，用以贬低某一事物的重要性，突出另一事物的重要性1050。我们认为，“别说是”出现在分句中，具有弱化后接成分的作用，其后所接内容是言者主语对听话人所传达的主观弱化义，在整个复句中使句子语义达到递进的效果。如：（1）人到了这种地步，别说是像只鸟儿似的飞上几百公里，就是像枚火箭射入外层空间我也不感到奇怪。（王朔 痴人）（2）一个叫王长顺的老战士说：“咱88们一定能冲过潼关。别说是孙传庭的官兵挡在前面，就是有刀山剑林挡在前面，也能够冲得过去。”（姚雪垠 李自成）例（1）“别说是”后接“像只鸟儿似的飞上几百公里”，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的，但是对说话人来说却是正常的，因此具有主观弱化事件强度的作用，凸显了递进语义。例（2）中，在当前语境下，老战士作为发话人是在鼓舞士气，希望大家不要气馁，因此主观弱化“孙传庭的官兵挡在前面”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凸显了程度上的递进。张斌主编的 现代汉语虚词词典 还收录了“莫说是、慢说是、甭说是”，认为“莫说是”表示“不用说”，“慢说是”表示“不要说”，“甭说是”表示“姑且不说”10382。这三个词都表示递进关系，连接小句，用以贬低某一事物的重要性，突出另一事物的重要性。“莫说是”后一分句出现的内容作为对比基项，是不可能发生的。也就是说，说话人主观上将事件等级降级，从自我的角度出发来进行判断。如：（3）小的儿是铁石心肠，莫说是下跪，你就是拿刀子往下割肉，鲜血淋漓，你也休想能感动她。（林希 “小的儿”）（4）莫说是生气，就是哥哥把房盖揭下来，母亲都要为之鼓掌欢庆的。（林希婢女春红）例（3）“下跪”相对于“拿刀子往下割肉”而言等级较低，说话人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进行判断，表现“下跪”的程度太低，突出即使“割肉”也“休想感动她”的结果。例（4）“生气”相对于“把房盖揭下来”而言是处在情感等级的低端，突出的是不管哥哥做了什么都不会让母亲生气这一事件。“慢说是”是一个具有禁止义的递进连词，表示较轻较浅的事都“如此”，较重较深的事“更是如此”。如：（5）如果他们一上岸，则个个都是武林驰名的高手，慢说是凭自己一人之力，就是再多一些只怕也要弄得灰头土脸。（雪雁 生死剑）（6）慢说是明媒正娶，就是咱二狗硬要她作姨太太，你也应当把她双手送过来。（老舍 火葬）例（5）中，与后一分句的“再多一些”对比，“凭自己一人之力”的等级序列则相对较低，“慢说是”在句中义为“不要说”，这种词汇本身具有的否定义起到了降低后接内容的重要性，突出另一分句的重要性的作用。例（6）“明媒正娶”相对于后一分句的“姨太太”而言本身是等级序列更高的，但“慢说是”的出现，使得句子焦点处于“姨太太”，“明媒正娶”则成为了次要信息，也可以说是被否定的内容。“甭说是”表示“在人的意料之中发生的事件”，体现出“理所当然”的意味，在此处具有让步义，有“姑且不说”的意思。如：（7）甭说是吵嘴打架，就是两三人高声说话，也就有人拢了来要瞧个稀奇。（贾平凹 秦腔）（8）待日落，甭说是戏台下，就是整个镇子也乌黑一片了。（1996年 人民日报）例（7）“吵嘴打架”相对于“高声说话”而言在量级序列中等级更高，“甭说是”的出现也是贬低了其严重性，表达的是“吵嘴打架会引起人拢了来瞧个稀奇”是理所当然的事件。例（8）“戏台下”相对于“整个镇子”而言范围更小，“戏台下乌黑一片”是预料之中的。“X说是”位于后续句句首，由于它本身语义具有“贬低某一事物的的重要性，突出另一事物的重要性”，因此整个句子的焦点信息已在前一分句表达出来了。根据语言的经济性原则，后续句的内容即使省略也不会影响听话人的理解，因此“X说是”位于后续句引导分句时，具有补充说明的作用，带有“毋庸置疑”的意味。（9）所以城里日日夜夜都要死去大批大批的人，那情景听着都叫人目瞪口呆，别说是当场看到了。（乔万尼 薄伽丘十日谈）（10）一半以上如今连简谱都不认得，还莫说是认得那些钟磬古乐器。（何立伟 闻乐而知味）（11）脑袋都挂在腰里了，慢说是饥饿！（梁斌 红旗谱）（12）连让他们靠近她都不肯，更甭说是听他们的劝了。（左晴雯 流氓保镖）由于“X说是”具有递进义，不管其后内容在客观情况下是等级序列高还是低，在这四个词后的内容都被主观降低了重要性，用来突出另一分89句内容的重要性。贬低重要性的“X说是”语义虚化，是一种主观性表达，作为递进连词连接两个分句，四个“X说是”可以互相替换，不影响句子的基本语义，在句中都表递进的逻辑关系。如：（13）王秃子别说是丢了大东庄，就是丢了县城，也掉不了脑瓜。（李晓明 平原枪声）（14）我母亲莫说是要站到院里去迎他，就是他有时想在我母亲面前讨好，我母亲都不理他。（林希 善人坊）（15）慢说是亲戚，就是几个八路军我也敢送出他们去。（李英儒 野火春风斗古城）（16）夏天智说：“甭说是溃疡，就是胃癌我也不去省城！”（贾平凹 秦腔）二、“X说是”的句法、语序特征（一）句法位置分布“X说是”作为递进连词，连接两个小句，既可以处在前一分句，也可以处在后一分句；在分句中的位置主要是句首，也可以是句中。当“X说是”位于始发句时，位置分布较自由，不仅可以在句首，还可以位于句中，并且后续句经常有“就是/即使也/都”“连都/也”等与之搭配。当其后接体词性成分时，省略或隐含的动词或谓语会在后文出现。（17）别说是受贿，就是吃人家的饭，也有违纪的嫌疑。（1994年 人民日报）（18）有这么好的队员，外国莫说是给高薪，就是给金山也吸引不了我。（1994年 人民日报）（19）慢说是被我误杀，即使要他们为我而死，他们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李凉 江湖一担皮）（20）莫道情之于他们仍是一团谜，甭说是他的身份，就连他长得什么模样，他们都无从知晓。（沈苇 傲剑道情）以上前三例中，“别说是，莫说是、慢说是”都是位于始发句，分别后接动词、动宾短语、小句，并与“就是,也”“即使,也”搭配共现。例（20）“甭说是”位于始发句句首，后接定中短语“他的身份”，与“就连都”所引导的分句搭配使用，两个分句共同的谓语中心是“他们无从知晓”。当“X说是”位于后续句时，其句法位置单一，只能位于句首，其前可出现“更”，且句末经常出现“了”，前一小句常用“连也/都”等与之搭配。当其后接体词性成分时，省略或隐含的动词或谓语会在前文出现。（21）但皇帝现在身边却一点桃色传闻都没有，更别说是结婚了。（田中芳树银河英雄传说）（22）偏这王八蛋经过小巷，是连瞧我一眼都不瞧，更莫说是帮我打退那个姓李的！（于晴 阿宝公主）（23）脑袋都挂在腰里了，慢说是饥饿！没饭吃跟我张飞说！（梁斌 红旗谱）（24）宋国派来的刺客连接近公主一行人下榻的客栈都有困难，更甭说是行刺了。（左晴雯 郡主和亲外一章）当然，“X说是”的优选位置分布是始发句，四个词位于始发句所占总语料的百分比分别为：“别说是”77%，“莫说是”92%，“慢说是”92%，“甭说是”73%。由此可见，“X说是”作为递进连词，出现在始发句是占绝对优势的。至于其中的原因，我们认为是由于语用因素造成的。由于“X说是”语义的特殊性，其后接内容在其所处的篇章中是有迹可循的，皆为说话人想要否定、贬低的内容，与其共现的另一分句才是说话人想要突出的重点。因此“X说是”多出现在始发句句首，首先对上文的观点进行主观判断，然后其递进语义使整个复句处在带有主观性“先抑后扬”的环境中，形成等级对比。（二）语序动因根据Dik的“联系项原则”，联系项的优先位置应在“两个被联系成分之间”；如果联系项位于某个被联系成分上，那么它会在“被联系成分的边缘位置”。也就是说，联系项应位于始发句句尾或者后续句句首11。通过上文的分析可见，“X说是”作为前置三音节连词，可以位于始发句句首、句中，以及后续句句首，起到连接作用。除了位于后续句句首这一情况，剩下的两种位置分布似乎是不符合“联系项居中原则”的。“X说是”所引导的分句后面，一般都有另一分句与其共同表达句子的逻辑语义，在句中多与其他关联词语搭配，主要包括连词“就是、即使、就算”等，副词“也、都”等。如：90（25）夜深了，别说是大王派的人，就是大王亲自来，也不能开。（中华上下五千年）（26）莫说是无心争胜，即使勃然大怒，有意出手，也是力不从心。（司马翎仙剑佛刀）（27）慢说是被我误杀，即使要他们为我而死，他们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李凉 江湖一担皮）（28）四人霎时吓得屁滚尿流，甭说是回答问题了，就算是他们做牛做马，他们都会在所不辞。（袁圆 琉璃情事）“X 说是”在复句中常与其他关联项搭配使用，构成“X 说是，就连/就是”的典型格式。但递进连词“X说是”是前置连词，这一语序位置决定了它们不能很好地起到“联系项”的作用，而后续句中出现的连词和副词正好居于“中介”位置，前后构成关联格式连接分句。因此，我们认为递进连词“X说是”与关联词的搭配使用是受“联系项居中原则”的影响。虽然“X说是”主要位于始发句中，但在某些情况下也可以后移至后续句句首，此时的“X 说是”便符合了“联系项居中原则”，主要起到追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