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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差异时间性：论阿尔都塞历史理论的时间理论基础兼驳霍耐特与汤普森的批评肖柯摘要：阿尔都塞的读资本论中，建构了以“差异时间性”为核心的时间理论，从而以新的时间形式回答历史何以可能的问题。阿尔都塞试图为马克思主义历史理论奠定时间理论基础，并提供能够打开未来政治的情势理论。但对“差异时间性”概念的简单理解，使霍耐特认为阿尔都塞放弃了历史连续性，也使汤普森认为阿尔都塞丢弃了历史统一性。在他们看来，阿尔都塞无法获得整全的历史，也无法触及政治情势。事实上，阿尔都塞对“在场”与“缺席”概念的用法与胡塞尔相通，使其能够提供对历史的更加整全性的认识；经由借鉴斯宾诺莎的直观知识理论，阿尔都塞使自己的共时性概念能够为革命情势中的政治决断提供理论支撑。关键词：差异时间性政治情势时间理论历史理论直观知识阿尔都塞的读资本论中题为“古典经济学的缺陷”这一小节，其副标题为“简论历史时间概念”。在这一节中，为了回答历史何以可能这个问题，阿尔都塞以“差异时间性（differentialtemporality）”314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评论（总第2 8 辑）概念为核心所建构的时间理论，为马克思主义历史理论奠定了时间理论基础。国内研究长期在忽视阿尔都塞的时间理论的前提下，阐发阿尔都塞在此重构的马克思主义历史理论，从这个副标题被汉译为“简论历史时代概念”就可见一斑，这会遗失阿尔都塞思想的重要方面。近年来，蔡淞任挖掘了阿尔都塞理论的时间性面向，认为“不同时代的交叉”是其时间性概念的标志，本文则试图表明，“时间的交叉”同时意味着“时间的分叉”；在潘裕文的文章中，historical time被翻译为“历史时间”，其关注点在于阿尔都塞理论中历史时间与社会构形的相互支撑，及其在论再生产中表现出来的多重时间性构形，本文则试图思考作为前提的时间本身，即一种拒斥基准时间的差异时间性。国外的一些学者注意到了“差异时间性”概念，相当一部分学者持批评态度。例如，法兰克福学派的霍耐特认为，阿尔都塞的“差异时间性”使历史失去了连续性，因而存在诸多疑难；英国的文化唯物主义者汤普森甚至认为，阿尔都塞的“差异时间性”概念只是“学术虚构”。本文拟首先重构阿尔都塞的时间理论，然后介绍霍耐特与汤普森在历史本体论的层面上对阿尔都塞的批评，最后通过挖掘阿尔都塞与胡塞尔哲学的相通以及对斯宾诺莎哲学的改造，阐发阿尔都塞以时间理论支撑的历史理论，以此反驳霍耐特与汤普森的批评。蔡淞任：“不同时代的交叉”阿尔都塞对马克思主义的时间性概念的独特理解，世界哲学2 0 1 9 年第3期，第1 8 页。潘裕文：社会构形与历史时间一一论阿尔都塞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独特阐发，现代外国哲学2 0 2 1 年第2 期，第2 4 2 一2 5 7 页。3Axel Honneth,History and Interaction:On the Structuralist Interpretation ofHistorical Materialism,in Gregory Elliott,eds.,Althusser:A Critical Reader,Oxford UK&Cambridge USA:Blackwell,1994,pp.82-83.E.P.Thompson,The Poverty of Theory:or An Orrery of Errors,London:Merlin4Press,1995,p.131.315差异时间性：论阿尔都塞历史理论的时间理论基础一、“差异时间性”：阿尔都塞的时间理论在读资本论的“古典经济学的缺陷”这节中，阿尔都塞首先提到了一个流行的看法，即马克思为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永恒范畴赋予了历史性。但阿尔都塞认为，对于历史本身是什么，需要进一步追问。在阿尔都塞的探讨中，时间概念极为重要，这表现在两个方面。首先，对历史的理解以时间概念为中介。阿尔都塞说，对于马克思的历史概念，一个恰当的反例是“黑格尔的历史概念，即黑格尔的历史时间（h is to r ic a ltim e）概念.黑格尔把时间规定为derdaseiendeBegriff”。黑格尔对时间的这个规定出自精神现象学序言，“至于谈到时间其实它就是定在着的概念自身。”可见，在读资本论的这一节,time应该被翻译为时间，因为阿尔都塞思考的是时间本身，而不仅是时代。其次，时间概念是历史理论的基础。阿尔都塞认为，必须“使历史理论摆脱同经验”时间性的任何妥协，摆脱同作为历史理论的基础并把它掩盖起来的意识形态时间概念的任何妥协”，否则，以历史时间为对象的历史理论，就会受制于意识形态时间概念。可可见，只有以新的时间形式为前提，才能说明历史何以可能。（一）差异时间性与未来的可能性阿尔都塞认为，黑格尔的时间是概念的定在，意味着历史时间能直接反映社会总体中的绝对理念。在阿尔都塞看来，黑格尔的历史时间的首要特征是同时性（contemporaneity），也即历史性现在（historicalpresent)范畴，指的是历史中社会总体的所有要素共存于同一个时间、Louis Althusser,Etienne Balibar,Reading Capital,trans.by Ben Brewster,London：Ne w Le f t Bo o k s，1 9 7 0，p.9 3.译文参考了中译本：路易阿尔都塞等著：读资本论，李其庆，冯文光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 0 1 7 年。黑格尔：精神现象学，邓晓芒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 0 1 7 年，第2 8 页。Louis Althusser,Etienne Balibar,Reading Capital,pp.105-106.316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评论（总第2 8 辑）同一个现在，于是，在历史中的每一个当下，社会总体的本质原则都能够渗透于社会的一切要素和领域。阿尔都塞认为，黑格尔历史时间概念的问题在于，封闭于现在而无法打开未来。这表现于黑格尔的名言“任何事物都不能超越它的时代”。在阿尔都塞看来，黑格尔哲学中的“现在构成了全部知识的绝对视域（horizon）”，可以从时间的三个维度理解这一界定，现在的社会总体是当下的本质或理念的直接表现；过去的历史不过是体现于人类社会的诸理念的发展；未来不过是预定的理念的实现或既有现实的重复，没有新的可能性也没有关于未来的信息能被现在所把握。既然密纳发的猫头鹰只有在黄昏之后才起飞，“因此，作为本体论范畴的现在，排除了一切对历史时间和概念的未来发展的预期,排除了一切关于未来的知识”。阿尔都塞认为，黑格尔拒斥关于未来的知识，使得黑格尔式的政治不可能存在。那么，经济决定论式的马克思主义以黑格尔哲学为基础，也就无法面对历史的未来进行政治决断，从而使革命的日程无限期推后，消极地等待共产主义自动发生。为了说明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的可能性，阿尔都塞需要说明马克思主义的历史时间概念不再被封闭于现在，而是能够打开未来。这种新的马克思主义的时间形式被阿尔都塞称作“差异时间性”，即“我们要为不同的社会层次分配特定的时间每一种特定的历史都有其特定的节奏（rhythm），只有在我们定义了它的历史时间性的独特性和它的节点（punctuation）（持续发展、革命、中断等）的概念之后，我们才能知道它”。这是说，社会的不同层次和领域各自都有独特的时间和历史，只有把握了不同的历史时间性的节奏，才能认识这些层次和领域。在马克思主义的多元决定的社会整体中，不同层次存在着复杂的结构Louis Althusser,Etienne Balibar,Reading Capital,p.95.Louis Althusser,Etienne Balibar,Reading Capital,p.95.2Louis Althusser,Etienne Balibar,Reading Capital,p.105.3Louis Althusser,Etienne Balibar,Reading Capital,pp.99-100.4317差异时间性：论阿尔都塞历史理论的时间理论基础关系，这使得历史中的诸多时间性既互相独立又互相依存,并且互相之间具有差异性和异质性。以此为视角，阿尔都塞反对设立基准时间（reference time）。基准时间是绝对的时间尺度，一般情况下的基准时间即牛顿奠定的经典物理学时间。阿尔都塞认为，如果把基准时间作为绝对的时间尺度，那么不同的时间性就可以理解为同一原则实现于不同社会层次时的推迟或提前,那就有可能被还原为同时性的历史性现在。例如，年鉴史学派的布罗代尔区分了长、中、短三种历史时段（duration）。但阿尔都塞认为，年鉴学派“将多样的不同的时间性与单一的意识形态基础时间（b a s e t i me）联系起来，或以连续的单一基准时间线为尺度，来衡量其时差（dislocation/法文dcalage）”，只是对不同时段的外在拼凑。与此相反，阿尔都塞要考虑的是由结构的不同层次所产生的不同时间性所形成的错位、扭曲（torsion）与交织（intersection）。阿尔都塞为何要拒斥基准时间？这难道不会造成我们时间感的混乱吗？事实上，阿尔都塞的旨趣在于，反对建基于基准时间的必然的线性发展的历史观，这种历史观总是渗透着意识形态，有可能压抑人们的革命主体性和对未来可能性的想象。与此对照，差异时间性意味着对历史事件和我们当下行动的意义的关照，强调了不同时间性所打开的诸多可能性。在多元决定的社会整体中，异质性的各层次与结构之间发生着不断的位移（displacememt）和变动，这种互动所提供的信息，使得对未来的预期成为可能。如果说蔡淞任把阿尔都塞时间性概念的标志确立为“不同时代的交叉（intertwine）”，用于把握不同社会层次的复杂结合状态，那么，在差异时间性的视角下，“时间的交叉”同时意味参见费尔南布罗代尔：论历史，刘北成、周立红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2 9 30 页。Louis Althusser,Etienne Balibar,Reading Capital,pp.104-105.蔡淞任：“不同时代的交叉”一一阿尔都塞对马克思主义的时间性概念的独特3理解，世界哲学2 0 1 9 年第3期，第1 8 页。318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评论（总第2 8 辑）着“时间的分叉”。“时间的分叉”是赵汀阳借自赫尔博斯的概念，指的是意识在自由选择中面对着未来的诸可能性，诸可能性在当下具有同等可能，在未来则有可能互相重组与交叉并展开新的秩序。在阿尔都塞这里，法文的dcalage常被翻译为分隔、错位，但其在法语中有“时差”的意思。如果阿尔都塞反对以基准时间衡量不同时间性的时差，那么dcalage即时差就不应该被理解为提前或落后，而应该理解为当下的分叉。当然，这不仅仅是意识中的分叉，而是历史脉络和方向的分叉。阿尔都塞强调要揭示“时间中的时间”或“不可见的时间”，就是说时间在每一个当下都是分叉的因而是多重的，在某些被压抑了时间性的社会层次中,可能蕴含着革命力量的可能性。与此相通的是，朗西埃近来受到关注的“年代错位（anachronism）”概念，也是通过差异性的时间性提供历史的“岔道”，为新的革命主体提供可能与条件。(二）历史理论和情势理论差异时间性概念使两个层次的历史得以可能,第一，以差异时间性作为历史概念的内容，马克思主义视野中的历史就不再是理念的连续表现，而是有差异的时间性的交织，这意味着阿尔都塞提供了一种能够打开未来的历史理论；第二，在摆脱意识形态的遮蔽后，阿尔都塞能够得到马克思主义的共时性概念，这意味着每一个时刻的历史总体也是多样时间性的交叉，于是具体的历史整体需要得到复杂的考察。与这两个层次的历史相对应，阿尔都塞在这一小节给出了两个层次的历史理论，即历史理论和情势理论。通过差异时间性这一新的时间形式，阿尔都塞既回答了历史何以可能这个问题，同时也建构了指向未来时间的政治实践理论。赵汀阳：时间的分叉一作为存在论问题的当代性，哲学研究2 0 1 4 年第6期，第5 8 页。Louis Althusser,Et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