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高僧明惠私淑中国高僧论考_赵季玉.pdf

第 卷第 期 年 月北 方 工 业 大 学 学 报 日本高僧明惠私淑中国高僧论考赵季玉（北方工业大学文法学院，北京）摘 要 日本镰仓时期的高僧明惠与中国素来有很深的关系。从栂尾说戒日记梦记及其生平传记资料明惠上人传记高山寺明惠上人行状等文献可知，明惠对中国历代僧人道英、玄奘、法藏以及元照等十分仰慕。由于当时日本佛教界找不到满意的师父，明惠以典籍为媒介，私淑中国高僧，显示了古代日本佛学师法中国的另外一种模式。关键词 明惠；佛教；中日文化交流；日本分类号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汉唐间丝绸之路历史书写和文学书写文献资料整理与研究”（）；北方工业大学科研启动基金项目“世纪日本佛教文学中的中国叙述研究”。作者简介：赵季玉，北方工业大学文法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中日比较文学与跨文化交流。明惠（）为日本镰仓时期（）著名的高僧，以中兴日本华严宗而闻名。在佛教方面，因其教义试图实现华严与密教的统一，被后世称为“华严密教”。明惠一生致力于讲解教义、说戒、坐禅修行、宣扬光明真言等，且佛教著作等身，是位名副其实的高僧。川端康成在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奖感言中称明惠为“咏月歌人”，并引用了他的和歌，以阐述日本人与自然相融合的观念。可以说，明惠对日本的佛教及文学均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关于明惠与中国关系方面的研究，主要见于日本学者，成果如下：第一，山崎淳指出明惠的著作金文玉轴集虽已失传，但是从其传记等相关记录来看，该书内容与释迦遗迹有关，而明惠整理这些遗迹所依据的文献为大唐西域记和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以下简称慈恩传）；第二，华严宗祖师绘传（又名华严缘起）为明惠的名作，该绘传由“义湘绘卷”（四卷）和“元晓绘卷”（三卷）两部分组成，讲述了朝鲜新罗僧人义湘、元晓的传说。八百谷孝保将华严宗祖师绘传中的“绘词”（画面解绘词）与最早记载了义湘、元晓传说的宋高僧传对比，指出后者为前者的出典。此外，一般认为，明惠参与绘制的玄奘三藏绘中的“绘词”受到了慈恩传的影响。根据上述成果可知，目前关于明惠与中国关系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作品方面。实际上，明惠与中国僧人之间也有关联，其非常熟悉道英、玄奘、法藏、元照等人，并且常常以之为师。本文将以明惠的梦记、其生平传记资料高山寺明惠上人行状明惠上人传记、弟子长圆的栂尾说戒日记等为资料，考证明惠与中国僧人的关系，并分析其以中国僧人为师的原因。明惠与道英明惠从嘉禄元年（）开始于高山寺（位于今京都市右京区）举行法会。弟子长圆将明惠的说戒内容记录下来，辑成梅尾说戒日记。其中，有一条内容如下：华严祖师道英讲起信论，至绝言真如处，言绝息止如死，众怪之，经一日夜苏醒如初云云。总之，一代圣教，终以三归为本，皆无背离三归之义。当日，明惠的讲解内容为“三归”。所谓“三归”，即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明惠告诉听众，华严宗祖师道英（）在讲解到大乘起信论“绝言真如”时，曾经突然如经中所言，“言绝息止如死”。明惠的目的是以道英故事宣扬佛法不虚及“三归”之灵验。文献中关于道英的记载并不多，最早的记录见于澄观（）华严经随疏演义钞（又称华严大疏抄）。据其记载：“僧道英，姓陈氏蒲州人，后于并州炬法师筵下，听华严经，便落发入太行山柏梯寺，修行止观。”高山寺圣教目录是明惠弟子灵典依后嵯峨院（）之命于建长二年（）整理的高山寺的藏书情况。根据此目录可以了解明惠在世时所读书目。经笔者查阅，华严经随疏演义钞见于高山寺圣教目录第五甲、六甲、八甲、九甲、十甲。据上可知，华严经随疏演义钞是明惠了解道英的途径之一。那么，明惠是如何了解引文中道英故事的呢？在目前可考的文献中，法苑珠林第四十五卷、续高僧传第二十五卷、华严经传记第三卷和神僧传第五卷中有关于道英讲解大乘起信论真如门的记录，且内容与梅尾说戒日记中的基本一致。其中，神僧传为明代佛教典籍，可排除在外。其余三书中的有关记录如下：一日说起信论。到心真如门。奄然不语。众怪之。气绝身冷。众知灭想。任不怪之。经于宿累。方从定起。身色怡泰。如证初禅。一日说起信论。至真实门。奄然不语。怪往观之。气绝身冷。众知灭想。即而任之。经于宿累。方从定起。一日讲起信论。至真如门。奄然不语。怪往观之。气绝身冷。众知灭想。即而任之。经于累宿。方从定起。从引文用词上的细微差别来看，华严经传记为明惠所依据的文本的可能性比较大。首先，“起信论”前的动词，梅尾说戒日记 中为“讲”，而法苑珠林和续高僧传均为“说”，仅华严经传记为“讲”。其次，“真如门”前的介词，梅尾说戒日记中为“至”，而法苑珠林和续高僧传均为“到”，仅华严经传记为“至”。而且，从明惠与三书的接触情况来看，也可得出上述结论。华严经传记是华严宗实际创始人法藏（）所结集的自华严经流传初期到撰者当时的华严经相关人物的事迹。据高山寺圣教目录第七甲著录，高山寺藏有“华严传一卷”。华严传即华严经传记。另据柴崎照和考察，花园大学今津文库现存有明惠找人抄写、并亲自一校的华严经传记。此外，明惠在著作华严佛光三昧观秘宝藏上卷中引用了华严经传记第四卷中的内容。高山寺圣教目录未著录法苑珠林续高僧传。作为日本的流行书籍，明惠或许也读过法苑珠林续高僧传。但与藏书于高山寺的华严经传记相比，明惠直接受到后者影响的可能性更大。明惠在读到道英故事时应该是非常感动，故而在梅尾说戒日记中讲到相关戒律时加以引用。此外，如高山寺明惠上人行状所示：其后，随着大小乘之学和教理实践的领悟的加深，欲明禅观之要领，然未能有如意者。一日，获知彼华严宗道英法师据起信论、华严经结业禅诵云云。遂寻其事迹，一度依起信论“真如”“生灭”二法门、“随流返流”教相门，修行真如观。明惠在寻求禅观的要领时，曾仿照道英的方式进行修行。可见，道英不仅是明惠要求众人学习的对象，更是自己修行时模仿的重要对象。明惠与玄奘高山寺圣教目录第五十四卷甲开头有载：“西域传二部各十二卷慈恩传二部各十卷（一卷佐法印御房进）。”“西域传”即大唐西域记，“慈恩传”即慈恩传。前者记录的是玄奘（）前往西天取经时在天竺的所见所闻，后者记录了玄奘的生平事迹，均与玄奘有关。据明惠上人传记记载，明惠曾以二书为蓝本编写金文玉轴集。“（明惠）以西域、慈恩等传记为依据查检处处遗迹、或按某位求法高僧巡礼之足迹，下笔以假名注集一书，名曰金文玉轴集。与有心之人约定来生成佛之事，于书边缘记和歌一首。”高山寺明惠上人行状中也有类似的记载。明惠十分憧憬西天遗迹，但苦于无人分享，故想著书传播，让更多的人了解圣迹，于是注集了金文玉轴集。该书现已散逸，仅能从明惠上人传记高山寺明惠上人行状中找到相关记录。玄奘其人也是明惠模仿的对象以及行事的典范。七岁时，舅母梦见此子着白服，故以白布将 北 方 工 业 大 学 学 报 第 卷其缚于柱上。但此子挣脱西去云云。上人自云：“彼玄奘三藏母亦曾梦见三藏幼年时身穿白服西去。此梦为前往天竺之先兆。”云云。此梦或可解释为虽然未能成功前往天竺但上人心系西天遗迹、有前往天竺之愿望，或可解释为三藏成为法师，可永绝欲望束缚之兆云云。据高山寺明惠上人行状记载，明惠舅母曾梦见他身穿白衣往西飞去。类似的记录见于明惠上人传记。对于舅母的梦，明惠说到，玄奘母亲亦曾梦见幼年三藏穿白服西去。玄奘母的梦境载于慈恩传：“初法师之生也。母梦法师着白衣西去。母曰。汝是我子今欲何去。答曰。为求法故去。此则游方之先兆也。”对照慈恩传可知，高山寺明惠上人行状中的“彼玄奘三藏母亦曾梦见三藏幼年时身穿白服西去。此梦为前往天竺之先兆”基本上是由慈恩传中的“母梦法师着白衣西去”“此则游方之先兆也”两句翻译而成。明惠自比玄奘，折射出其希望与玄奘为伍、恋慕玄奘的强烈感情。元久二年（），明惠策划去天竺之际，曾制作大唐天竺里程书，用于精确计算到天竺所需时间。在该旅程表中，明惠做了各种假设。“若每年日数必三百六十，正月一日出大唐长安京”，若每天走八里路的话，会于第三年的十月十日到达天竺；如果每天走七里路的话，则于第四年的二月二十日到达天竺；如果每天走五里路的话，则于第五年的六月十日中午到达摩诃国王舍城。关于该旅程表的制作，明惠上人传记记载道：“关于自大唐长安城至中天竺王舍城之路程，按寻先达之旧记，检注之。”可见，明惠是参照“先达之旧记”制作的此行程表。从出发起点设定为“大唐长安”而非日本来看，“先达”必定为中国僧人。中国古代从长安出发前往天竺、且有相关著作遗世的当推法显（）、玄奘（）二人。至于“先达”具体为哪位僧人，凭借目前的资料尚无从判断。因为从现有资料来看，明惠也非常熟悉法显。首先，高山寺圣教目录第五十四卷甲中著录着：“法显传一卷。”其次，明惠在和歌中曾提及法显传。法显传云：自葱岭以西，草木果实皆异，唯竹及安石榴、甘蔗三物与汉地同。竹子为自然生长之物，故同日本竹无异。然则三国竹子行状皆同。推想此国之竹与彼天竺迦蘭陀竹林中竹定亦无异。遂视竹为如来遗物，倍加爱惜，于修行草庵前植竹一株，命名为“竹林竹”。庵前自种竹林竹寄念竹林园中竹作为僧人的明惠也非常擅长做和歌，尤其长于歌咏月亮。故川端康成在诺贝尔奖获奖感言中称明惠为“咏月歌人”。如引文所示，明惠曾在著作中引用法显传。法显传中的相关记载为：“自葱岭已前草木果实皆异。唯竹及安石榴甘蔗三物与汉地同耳。”对比二者，仅“西”与“前”一字之差，其它完全相同。或许明惠写这段解说词之际法显传置于手边或是这段文字烂熟于心之故。因此，仅根据明惠上人传记大唐天竺里程书无法判断明惠所依据的“先达”为何人。“先达”或许是玄奘，或许是法显，或许二人皆有。不论何种情况，玄奘在明惠计划渡天竺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明惠与法藏梦记是明惠以日记体形式记述的梦境记录。记录始于其十九岁，直至其入寂前一年结束。据明惠徒孙仁真的木秘本入目六记载：“右自建久二年（）至宽喜二年（）、都合四十年之御梦御日记、皆御自笔也。”“木秘本”是当时高山寺用于藏经的箱子之一，里面收集了明惠的著作及其它物品。从仁真的记录可知，梦记为明惠亲笔。明惠在梦记中记载了形形色色的梦境，其中既有充满宗教色彩的“宗教梦”，也有充满生活气息的“日常生活梦”。在众多梦境中，下面这条非常引人注目。一、同二十四日夜，梦云，有一个大堂。其中有一贵女。容貌富态、异常肥胖，身着青色套衫。与之于似为佛堂后门处碰面。心想：此人音容面貌与香象大师之注释一一相符。其女根等，亦与之相符。悉皆法门也。此种见面方式亦为法门也。与此人同宿、交合之人皆能得成就菩提之因缘。云云。即相互拥抱、亲密无间，互相疼惜（心想此种行为亦与大师之注释相符）。同二十五日，找出到了与昨日梦相一致的文章。建历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明惠做了 第 期 赵季玉：日本高僧明惠私淑中国高僧论考一个和女子亲近的梦。梦境中他反复提到了“香象大师”。所谓“香象大师”即华严宗第三祖师、华严体系实际构建者法藏。“香象大师之注释”则为法藏对华严经所做的注释书华严经探玄记。明惠作为中兴华严宗的高僧，对法藏与此书了解颇深。首先，高山寺圣教目录第十九卷甲和第七卷甲开头分别著录有“香象大师传二卷”和“华严经探玄记二十卷”。其次，下表是笔者根据明惠上人传记高山寺明惠上人行状等整理的明惠与华严经探玄记接触的具体时间及内容。据表可知，从建久三年（）到承元元年（），明惠曾多次校对、讲解华严经探玄记。其对华严经探玄记的熟悉程度可想而知。表 明惠与华严经探玄记的接触情况时间内容建久三年（）校对华严经探玄记第二卷。建久五年（）于神护寺抄写华严经探玄记第七卷第十八卷。建久九年（）于高雄开讲华严经探玄记。正治元年（）回高雄，讲读华严经探玄记第三卷及以下部分。于筏立讲授华严经探玄记第九卷。正治二年（）据尊胜院本校对华严经探玄记第三卷。据尊胜院本校对华严经探玄记第五卷。于四条系野兵卫尉住处校对华严经探玄记第十五卷。校对华严经探玄记第十七卷。承元元年（）于高山寺十无尽院为喜海等人讲解华严经探玄记。引文的梦境中，每转换一次情境，明惠都会解释这与华严经探玄记相符，并将与女子亲近视为“成就菩提之因缘”。那么，华严经探玄记是否有类似记录呢？法国研究明惠梦记的专家吉拉德在法译本梦记中指出，此梦中的女性样貌类似于华严经探玄记第十九卷中提到的婆须密多女的样子。婆须密多女在华严经中确实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