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阿拉伯的特殊联盟政策：实践、动因和限度_赵跃晨.pdf

中东国际关系沙特阿拉伯的特殊联盟政策：实践、动因和限度赵跃晨摘 要：中东变局前，沙特主要借助“沙美特殊关系”和依托“集体安全机制”来维护国家安全和拓展地区利益。中东变局使得沙特传统的地区安全政策遭受前所未有的挑战。综合考量国际和地区局势，沙特对地区安全政策进行了调整，即从依赖传统机制向创建主导框架转变。为了应对特定安全威胁、重获大国地位认可和弥补传统机制失灵，沙特在最低限度的共性上组建了“四国联盟”、阿拉伯军事联盟和伊斯兰反恐联盟等特殊联盟。这些联盟具有目标指向模糊性、合作规范宽松性和合作手段灵活性等特点，为沙特维护国家主权利益和参与地区安全协调提供了一个攻守兼备的合作框架。目前，特殊联盟确实让沙特拥有了巩固王室政权稳定、重振关键伙伴关系和扩大战略投射范围的优势，但受限于联盟的教派属性、机制缺陷和实际能力，沙特领导的特殊联盟面临诸多问题和挑战。关 键 词：沙特；特殊联盟；地区安全政策；外交转向作者简介：赵跃晨，博士，云南大学“一带一路”研究院、国际关系研究院助理研究员，云南大学政治学博士后流动站在站博士后（昆明）。文章编号：（）中图分类号：文献标识码：本文系 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百年变局下国际体系与中东地区互动关系研究”（）、云南省 年博士后基金资助项目的阶段性成果。感谢阿拉伯世界研究匿名评审专家、刘中民教授和孙德刚研究员提出的修改意见，文中出现的任何观点性问题与疏漏由笔者负责。阿拉伯世界研究 年第 期 从国际政治的角度来看，国家对地区安全的塑造与维护逐渐成为国际政治的核心问题。沙特阿拉伯（以下简称“沙特”）长期秉持以海湾为内环、以阿拉伯国家为中环、以伊斯兰世界为外环的“三环稳定政策”。其中，沙美联盟和集体安全为沙特地区安全政策的实施提供了顶层保障。但是，始自 年底的中东变局对沙特外联内稳的地区安全政策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阿拉伯之春”的爆发拉开了新旧中东交替的序幕，处于过渡时期的中东地区关系呈现出冲突多极化的格局，主要表现为什叶派与逊尼派阵营的对抗、亲穆兄会与反穆兄会阵营的博弈和中小强国对传统地区大国的挑战。与此同时，奥巴马入主白宫后，为了摆脱阿富汗、伊拉克的战争泥潭和推行“亚太再平衡”战略，美国将中东地区的安全管理责任外包给地区合作伙伴。在危机四伏且难以指望美国的情况下，沙特对其地区安全政策进行了调整，具体表现为强化对“沙美特殊关系”和“集体安全机制”依赖的同时，通过创建特殊联盟来参与地区安全治理和维护国家安全利益。学界对沙特地区安全政策在观念上的转变已形成基本共识，即从“谨慎、静默性、被动反应”向“激进、进攻性、主动谋划”转向。关于具体转变实践的研究主要集中于转向根因和转向形式的探讨。就转向根因而言，学界分别从政权稳定论、地位护持论和领导风格论进行解释；就转向形式而言，学界主要从沙特军事干预和军事联盟两个方面进行描述性分析。以上研究从不同角度对沙赵建明：中东变局后沙特外交理念与范式的新变化，载西亚非洲 年第 期，第 页。王霆懿：沙特外交政策转向中的家族政治动因，载阿拉伯世界研究 年第 期，第 页；英蒂姆尼布洛克：政权不安全感与海湾地区冲突的根源析论，舒梦译，载阿拉伯世界研究 年第 期，第 页；，:，：，陈杰：萨勒曼执政以来沙特的外交转型：志向、政策与手段，载阿拉伯世界研究 年第 期，第 页；，“：，”，；，“：，”，马晓霖：“萨勒曼新政”与沙特内政外交走向，载西亚非洲 年第 期，第 页；，“：，”，“：，”():，王霆懿：沙特：“新盟主”的军事外交，载世界知识 年第 期，第 页；，“：，”，（转下页）沙特阿拉伯的特殊联盟政策：实践、动因和限度 特地区安全政策进行了解释并得出相应结论，但基本忽视了对沙特地区安全政策总体布局的考量，难以有效审视沙特特殊联盟的具体运行机制。本文认为，要理解沙特地区安全政策转变的根源，任何单一层次的分析都不充分。只有对各个层次的原因进行整体把握，才能理解沙特创建特殊联盟背后的个中原委。鉴于此，本文尝试从沙特地区安全政策的发展与演变入手，以区域层次为坐标，探讨沙特创建特殊联盟的具体实践，剖析沙特组建特殊联盟的多维动因，并评估这一地区安全政策的成效和限度。一、从依赖到形塑：沙特地区安全政策的转向地区安全政策作为沙特整体外交布局的重中之重，是其维护国家核心利益和参与地区安全治理的重要前沿。在全球安全体系中，中东地区是最为突出的“短板”。纵观历史，外来干涉、历史积怨、地缘纠葛、教派冲突、族群纷争等内外因素相互关联、相互作用，导致中东地区安全失范，主要表现为国家转型催生的内部安全难题、国家博弈导致的地区安全困境和大国干涉制造的整体安全缺陷。面对波诡云谲、涟漪不断的地缘安全环境，沙特一直将外交重心置于中东地区，形成“三环稳定政策”。建国初期，鉴于国家力量的有限和内外环境的脆弱，沙特在地区对外政策方面始终奉行以维护国家利益为宗旨的中立外交路线。为了有效应对内忧和外患，沙特不得不借助外部力量和地区机制来拓展国家生存空间和防止地区力量失衡。自建国至中东变局，沙特的地区安全政策形成了对“域外大国”和“地区组织”的双依赖，曾不同程度地调动和运用上述两大战略资源来确立地区大国地位和维护周边地区稳定。第一，借助沙美特殊关系。年美国和沙特建立的以“石油换安全”为基础的合作关系是沙特强化地区大国地位、谋求地区战略平衡的重要支柱。在费萨尔执政时期，沙美关系出现了质的飞跃。为了巩固沙特的王室统治，费萨尔对（接上页注）；，：，；，“：，”，；，“：，”，王林聪：中东安全问题及其治理，载世界经济与政治 第 期，第 页。赵建明：中东变局后沙特外交理念与范式的新变化，第 页。阿拉伯世界研究 年第 期 内积极推行改革，对外奉行“追随一个大国”的政策。在此背景下，沙特成为美国在中东地区最为倚重的战略盟友。与两国关系增进相映衬，仰赖美国扩大地区影响、平衡地区敌手成为沙特推行地区安全政策的思维定式。世纪 年代初，鉴于美苏冷战的不可调和性和阿拉伯国家之间矛盾的对抗性，中东从红海到阿拉伯海之间形成了以美国、以色列和沙特为代表的亲西方政治集团和以苏联、埃及和也门为代表的反西方政治集团两大阵营。沙特凭借沙美“准联盟”在这一关系链中的强势地位，在国际层面有效抵制苏联插手、干预中东事务，在地区层面遏制以纳赛尔为首的激进阿拉伯民族主义的扩张。两伊战争期间，沙特听从美国的指挥，维持“不战不和”的战略选择，扮演着地区霸权竞逐者的“制衡者”角色，以避免任何一方趁机坐大势力。海湾战争爆发后，沙特在多国部队采取军事行动过程中发挥着中流砥柱的作用。美国与沙特在海湾战争中的相互配合，使得两国在地区安全利益和政策协调方面的合作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在海湾战争后新的历史条件下，沙特根据美国在中东地区的战略需求，不断校正其地区安全政策，以适应国际和中东局势的发展与变化，进而在中东热点问题的解决上掌握话语权和主导权。进入 世纪，尽管沙美关系因恐怖主义和伊核协议等问题而遭受冲击，但两国建立在石油和安全上的准盟友关系依然是沙特地区安全政策的基石。第二，依托集体安全机制。伊斯兰国际组织、阿拉伯国家联盟（以下简称“阿盟”）和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以下简称“海合会”）是沙特地区安全政策实施的三大阵地。作为伊斯兰教的发源地和两圣地（麦加和麦地那）的监护人，沙特借助这一身份在各大伊斯兰国际组织间穿梭运作，以塑造其在伊斯兰世界的“盟主”地位，其中包括 年成立的世界穆斯林大会、年成立的伊斯兰世界联盟和 年成立的伊斯兰会议组织（年更名为伊斯兰合作组织）。由于这些组织缺乏安全协调机制和安全保障力量，沙特对伊斯兰世界内部动乱与冲突的调解作用主要停留在经济援助和政治声援层面。从 年到 年初，共有 个伊斯兰国家接受过沙特的援助，受援总额达 亿美元，在沙特双边援助总额中的占比高达。作为阿盟的创始国，沙特一直通过该机制在地区热点问题上发声和斡旋。在 年阿盟贝鲁特峰会上，沙特发起“阿拉伯孙德刚：准联盟外交的理论与实践，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年版，第 页。刘中民：伊斯兰教与当代沙特外交，载宗教与美国社会 年第 期，第 页。陈沫：沙特阿拉伯对外援助的特点、动因与效应，载西亚非洲 年第 期，第 页。沙特阿拉伯的特殊联盟政策：实践、动因和限度 和平倡议”，以推动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关系的正常化，但前提是以色列撤回到 年前边界。作为沙特提议建立的次区域集体安全组织，海合会是沙特地区安全政策的内核。沙特作为海合会六国的领头羊，不仅在经济、军事等硬实力方面对其他海合会成员国保有绝对优势，而且在宗教、文化等软实力方面同样具有强大的号召力。因此，海合会在协调地区冲突和矛盾时离不开沙特的身影。如沙特在 年以海合会的名义干预巴林与卡塔尔的边界争端，阻止两国紧张局势进一步升级。显然，沙特早已将集体安全机制提升至保护国家安全的战略高度。以 年中东变局为界，沙特的地区安全政策上演了质的转变，即由先前的依赖者变为塑造者，以主动外交替代被动反应。伴随着“阿拉伯之春”的爆发，中东地区进入新旧秩序交替的过渡时期，这一时期的地区国际关系主要呈现三个特征。在体系层面，美国持续在中东实施战略收缩，致使中东地区出现权力真空，这为域外大国和地区强国填补地区权力空缺打开了大门。在地区层面，随着阿拉伯世界陷入群体性动荡，地区格局逐渐呈现出多极化竞争关系，主要表现为什叶派与逊尼派阵营的对抗、亲穆兄会与反穆兄会阵营的博弈以及中小强国对传统强国的挑战。在国家层面，处于政治转型中的阿拉伯国家所面临的安全威胁日益多元，其不仅要面对外部力量的干涉，还要应对多种非国家势力（如伊斯兰极端主义、伊斯兰主义和民粹主义）对国家安全的侵蚀。中东变局后，地区安全问题相互交织及共振的局面，迫使地区大国推出新的地区安全政策，以谋求成为影响地区局势的关键大国。正如马克林奇（）所言，“当前，几乎每一个阿拉伯国家的外交政策都是由其所感受到的威胁和机遇综合作用所致”。面对地区安全形势日趋严峻，沙特传统地区安全政策在应对威胁时显然力不从心。综合考量国际和地区局势，沙特一改此前长期奉行的温和、低调、平衡的地区安全政策，不再一味依赖“沙美特殊关系”和“集体安全机制”的安全思维及实践惯性，而是以自身主导的特殊联盟来参与地区安全治理，以弥补上述机制的“失灵”。余泳：海合会对外关系的政策逻辑考察，载阿拉伯世界研究 年第 期，第 页。刘中民：中东变局与世界主要大国中东战略的调整 兼论中国的中东外交，载西亚非洲 年第 期，第 页。吴冰冰：中东地区的大国博弈、地缘战略竞争与战略格局，载外交评论 年第 期，第 页。，“：，”，阿拉伯世界研究 年第 期 特殊联盟系指主权国家和利益相关方通过政治声援、经济援助和安全承诺等非正式方式，就某一特定安全问题结成松散的暂时性联盟关系。从联盟演进史来看，特殊联盟的兴起为众多国家规避传统制度化联盟的弊端提供了替代选项。如果说制度化联盟是一种长期性的、以制度为规范的全方位联盟，那么特殊联盟则是一种暂时性的、以任务为基础的自愿联盟。由于特殊联盟只是为了采取集体行动而临时组建的结伴关系，一旦特定的目的达到，其成员便会分道扬镳，联盟的约束力很小。就沙特而言，尽管近年来的整体军事实力有所提升，但在没有盟友协助的情况下，其仍然无法单方面应对复杂多变的地区威胁。特殊联盟则为沙特维护国家安全利益和参与地区安全协调提供了一个攻守兼备的合作框架，其合作指向的模糊性、合作规范的宽松性和合作手段的灵活性给予沙特更大的政治选择和行动自由，为沙特以非正式安全承诺的形式来实现国家利益最大化的目标打开了方便之门。图 沙特地区安全政策关系图资料来源：笔者根据相关资料自制。二、沙特组建特殊联盟的实践探索在新旧中东秩序交替的过渡时期，沙特针对具体安全问题，在海湾地区、阿拉伯世界和伊斯兰世界组建了“四国联盟”、阿拉伯军事联盟和伊斯兰国家反恐 ，“：，”，崔磊：自愿联盟与美国外交，载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 年第 期，第 页。沙特阿拉伯的特殊联盟政策：实践、动因和限度 军事联盟。在不断的探索和调整中，特殊联盟成为沙特制衡地区霸权竞逐者和维护国家安全的重要手段。（一）次区域层面：“四国联盟”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