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绘画艺术的留白思想研究_郭萌.pdf

2023年第02期（2023年02月）No.02 2023173留白不仅仅是一种艺术处理手法，更是一种深奥的哲思。宋代绘画艺术在中国传统艺术史上之所以有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宋代画家通过炉火纯青的留白技艺为整个有宋一代的绘画艺术蒙上了一层玄奥高深的神秘面纱，也为之后几百年的中国传统绘画艺术的发展倾向奠定了非常坚实的基础。宋代绘画艺术正因为留白技艺的盛行，使得其无处不在透着一种哲思，透着一种对于“道”的追求，这与当时社会上渐渐兴起的道学思想有一定的关系，同时也标志着我国传统审美思想渐渐朝着“重意不重形”的方向转变。留白技艺不仅赋予绘画艺术以更为深层次的艺术语言和高层次的精神境界，在画面构图方面给予绘画艺术以更多的形式美感。留白处理去掉了画面的华丽与张扬，但却让作品平添了一些独特的韵味，也让作品别具一格。画面上，留白技艺的融入及盛行使得宋代绘画艺术的画面整体感更强，看似朴素淡雅，但若细细观之，不消片刻便会被画面之中所蕴含的意境吸引，进而进入到一种静思内省的状态，甚至会让观赏者不禁联想到广阔的天地和世间的万物。留白思想看似是一个简单的“无”的思想，但正因为简单所以才复杂，正因为“无”，才具备了“有”的可能1。留白思想并不是诞生于宋代，而是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的道家思想，也可看到魏晋南北朝时期玄学的影子。因留白思想的融入，宋代绘画艺术较比于既往的绘画艺术更加接近于哲学，因为其本身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就是哲学，以无衬有，以有生无本就是一种“有与无”的辩证思考。对于宋代绘画艺术的留白思想的研究不仅仅是从艺术角度来挖掘我国传统艺术的宝藏，而更多的是从哲学的高度与深度来探讨中国绘画艺术的发展内核，显然这对于当代全球化背景下我国绘画艺术的发展有着非常深刻的意义。一、留白思想哲学溯源1.道学渊源提到宋代绘画艺术的留白思想，即便是略懂绘画艺术的人也会不由自主联想到“空无”思想，进而联想到我国传统哲学的重要组成部分道学思想。留白技艺的“白”并不是绝对意义上的白，而是一种可以有任何颜色、任何形态、任何事物的白，就像是道学思想讲求的“空无”一样，因为“无”才能生“有”，因为“空”才具备了“满”的可能。从留白思想之中可以很清晰看到“无名”的哲学意味，画家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一种不可名状、不可概括、不可描述的事物，因为其所要表达的内容是无形的、无色的、无象的，所以其便应当是空白的。众所周知，道学思想崇尚“道”，而道在老子看来便是无形、无名、无状的，然而“道”又是有形的，其确确实实存在于天地之间，“道”也是有名的，毫无疑问其名字就是“道”，同时“道”也是有状的，因为其衍生了天地万物，正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显然留白技艺就是在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来描绘一种不可名状、不具实形、没有其名但又确实存在的事物，如思想、情感等2。另外，留白技艺也很清晰地体现了庄子的“无极”思想，认为留白即所画之物的无极之外的无极。因为画家在作画时，留白的处理是为了更好地让所画之物得到更为广阔的延续，如果将所画之物的边缘视为“极”，那么留白之处“极”外之“极”，当为“无极”。另外，留白思想很好地体现了庄子对于“道”与“技”的观点，追求一种重“道”而轻“技”的绘画理念，同时也非常讲求画家在作画之时心境的超脱与自由，唯有如此才能做到“物超形外”。2.佛学渊源自宋代开始，我国传统绘画艺术开始逐渐向内省的方向发展，隋唐时期极具张力的以色彩丰富见长的绘画艺术渐渐退居次席。在注重自省的绘画理念带动之下，写意思想逐渐成为我国绘画艺术领域非常重要的一种审美思想。写意思想很好地体现了佛学的“真心本体”思想，讲求作画者在作画之时要直面本心，不要在意目之所及，而是要在意心之所感。留白思想是写意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最能体收稿日期：2022-12-28作者简介：郭萌(1987)，女，陕西绥德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美术绘画研究。黑河学院学报JOURNAL OF HEIHE UNIVERSITYdoi：10.3969/j.issn.1674-9499.2023.02.049宋代绘画艺术的留白思想研究郭萌(福州外语外贸学院 教育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8)摘 要：宋代绘画艺术在我国传统艺术史上艺术价值卓越。其卓越不仅表现在艺术成就方面的突破，更在于其对于传统哲学的融合与运用。宋代的绘画艺术，无不透着对于“道”的深思，通过对于“韵”以及“逸格”的追求而达到一种空无的哲学境界。在宋代的绘画艺术中，留白的艺术表现手法运用较多。画家通过这样的艺术方式来呈现出一种朴素、空灵、淡然的视觉状态，同时也以此来表达内心自省以纳万物的无上心境。关键词：宋代绘画；留白艺术；哲学溯源；留白处理中图分类号：J21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9499(2023)02-0173-042023年第02期（2023年02月）No.02 2023174文化研究现写意精神的绘画手法之一。佛学思想强调“放下才能超脱”，这一点对于宋代画家而言有着非常大的启发，纷纷开始放下眼前看到的事物的形状，进而追求形状之外的事物的表达。留白是为了将心放空，让心灵变得澄净，唯有如此，画家才能在作画之时更好地看到自己的内心，看到眼前事物在自己心中的倒影。在宋代画家看来，绘画不仅仅是一个创作过程，更是心的修行过程，一张白纸便是宇宙，一切形状皆为心之所感，所感之外皆为本心，本心之本即“空”。3.玄学渊源魏晋时期的玄学与道学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甚至说玄学是道学的衍生亦不为过。对于宋代绘画思想影响最深之处体现在对于自然的崇拜，从留白思想之中不难看出，画家不再追崇于有形，而是更多地将表达的重心放在无形之上，即空之上。留白思想之中的“白”对应着“无”，是可以容纳万物的无上之境。如若尽是如此话，则很难认为留白思想对于玄学思想有何种体现，从宋代绘画艺术对于自然的追崇便可以看出其思想更接近于魏晋时期郭象的“块然而自生”之论。郭象在庄子的理论基础之上又进一步提出了“造物无主”的观念，认为万物的存在是因为其本身便具备了存在的自然属性，并不是一个凌驾于万物之上的造物主所制造。在这样的思想影响之下，宋代绘画艺术所追崇的自然更偏向于顺其自然的“自然”，讲求无我、忘我、无为、无形。为了更好地凸显对于这种“自然”的追崇，宋代画家越发通过留白来获得一种画面的朴素之感，进而在“有”与“无”之间追求一种和谐的自然之美。4.理学渊源理学诞生于宋代传统哲学，是对于宋代绘画艺术留白思想影响最深的哲学思想。理学认为万物皆一体，阴阳一体、虚实一体、有无一体、空色一体。在留白思想之中，毫无疑问“白”就是所绘之物的对立面，它们是统一的，是一体的，因为物的存在，“白”才有了意义，因为“白”的存在，物才变得浑然天成而绵延不绝，就像“理”一样，其虽然是形而上的，但不容否认的是，有“理”的存在，必然就会有与之相对应的形而下的“气”的存在，如若不然，天地万物则无为万物矣。朱子认为绘画艺术中本体的空白便是“理”，而物体则是“气”，“理”与“气”相生相伴，共同组成了“太极”，在朱子看来，太极乃是终极，是世间万物之理的根本之理。这种思想对于绘画艺术而言便是强调了一个整体思想，空白与物体皆是“太极”中的组成部分，而其各自又可视为独立的“太极”，许多个“太极”在相互独立的过程中和谐统一，形成虚实相映的协调整体。二、宋代绘画艺术留白处理心境1.体道究理有宋一代，不论是文学还是绘画，乃至于其他艺术领域都处处体现着人文精神，也体现着对于“道”的追崇。在这样的思想影响之下，宋代绘画艺术渐渐从隋唐以来重形、重色的理念之中超脱出来，开始在画面上力求朴素、简洁，以此来凸显自己对于道的追求。在心境方面，宋代画家在作画之时讲求直面本心，抛弃传统的目及即所及的绘画理念，开始以道为核心，追求一种“目及非所及，心及即所及”的绘画状态。在日常生活之中，宋代画家也越发注重修心，追求淡泊、朴素、淡雅，认为五色令人目盲，五音致人耳聋。如宋代著名文人苏东坡曾不止一次强调本心的重要性，自嘲称自己早年间的遭遇也是因为失之本心所致。又如董炯曾言：“胸中自无一丘一壑，方得之自然”，而吴道子在作画之时精神高度集中，几近达到忘我和无我的境界。由此不难看出，宋代文人画家对于本心的追求远高于对于外形的追求，也正是在这样的理念之下，留白技艺在宋代画家的笔下愈发成熟起来。除了对于道的追求之外，留白技艺也深刻体现着宋代画家对于“理”的追求。从现存的宋代绘画作品可以看出，宋代绘画作品非常讲求理法，与宋代文人画家的崇“理”习气如出同辙。理学认为万物皆有理，皆按照各自的理形成各自所呈现出来的状态，另外理学也非常讲求平衡对应，如阴阳、虚实等等。在这样的理念之下，宋代画家的留白技艺并非是简简单单的随意性留白，而是秉承着“理”的方式而进行，“白”既是自成一体的，同时也是与所绘之物形成一个“太极”，蕴含着无穷的变化。2.淡泊中庸宋代画家讲求作画之时直面本心，而直面本心的方法无非就是抛开纷乱，追求淡泊，唯有如此，才能真正看清楚自己的心，才能看清楚目之所及之物在心中的倒影。在唐末已然兴起的古文运动可以说是宋代绘画艺术走向文人画方向的开端，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文人开始崇尚“道”，也正是从这时候开始“中庸”这一蕴含于中国传统文化骨子里的品质渐渐得到了彰显，而反映在绘画艺术中便是留白，画家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于道的谦怀之心。另外，留白也表现着宋代文人对于“满盈”思想的拒绝，认为画面过满就如同人放弃了中庸而追求满盈一样，都是以色障目，以音塞耳的开始，也是人开始背离本心的开始。显然本心的背离与宋代绘画艺术的核心思想是完全背离的。三、宋代绘画艺术留白处理章法1.虚实平衡任何一幅画，不论其朝代，不论其作者，一定均有虚实，如若只有实物则很难认为其为画作，相反如若只有虚空，那么也不为画作。宋代绘画艺术的留白思想本质上是秉承了易经之中所提到的“阴阳之道”，实者谓之“阳”，虚者(白)谓之“阴”。然而宋代绘画艺术的留白思想又蕴含了许多其他的哲学思想，但总而言之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便是虚实平衡。毫无疑问，留白并不是随意之留，其蕴含着画家无穷的思想和言说未尽的情感，白与实物是和谐的统一整体。在宋代的画作中，留白技艺完全秉承着虚实平衡的原则而使用，画面因为留白的存在而显得气韵生动3。如在虚实平衡方面，宋代留白技艺有着一种内虚外实的处理方法，这样的方式是以空白为主体，让空白之处位于画面的正中，周围绘以实物。这种虚实平衡给人以非常高远或非常2023年第02期（2023年02月）No.02 2023175文化研究宁静的感觉，如坐看云起图所描绘的那样，初看此画立刻便会被中间大面积的虚空之白所吸引，进而会看到画的左下角的山坡和树叶，这时观赏者的脑海中立刻会闪现出一幅山间的画面，不由得会再次转向画面正中，这时虚空之中的那一抹若隐若现的山脊立刻便会将观赏者脑海中的画面布满云海，此时观赏者所看到的虚空不再是空，而是涌动着的云海。2.主次分明主次分明是留白的目的之一，因为无论任何画作皆要有主与次，就像任何事物皆要有阴与阳一样。通过留白处理，画作的层次感会更加强烈，且主体会得到更好的突出。宋代绘画艺术的留白思想很好地体现了易经中所讲述的尊卑理论，认为画面之中的物体之间首先是和谐统一的，共同组成了画作这个“太极”，但各个物体之间却并不是绝对平等的，虽然它们彼此相互尊重、相互衬托、相互成就，但万事万物皆有主次，唯有如此，天地才可称之为天地，画作才可称之为画作。当画面正中为空白时，显然白就是主，而环绕空白而存在的物体便是次，反之物体便是主，空白便是次。许多画作往往反其道而行之，画面正中为空白，却意在凸显空白周围的物体。虽然这样的画作有着“主次颠倒”之嫌，却并没有违反主次分明的原则，并且反而由于主与次的颠倒而产生了别样的艺术境界。也有的画作采用的是在物体之间进行留白处理，通过这样强行加入“次”的方式将整个画面的主次感凸显出来，也使得整个画面更具节奏感。如万松金阙图之中的留白处理，便很好地将苍松的轮廓和山峦的形态勾勒出来，不仅使得整个画面看起来极富气韵，而且很好地凸显了作品的苍劲。四、宋代绘画艺术留白处理笔墨较比于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