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工党史：以政治思想演变为中心的考察_刘成.pdf

英国工党史：以政治思想演变为中心的考察刘 成内容提要 英国工党原属于英国工人运动的政治翼，由于得到多数工人阶级选民的支持，工党才取代自由党，成为与保守党平分秋色的英国两大政党之一。然而，当工党发展为英国主要政党之后，面对大选和执政的压力，工党不可避免地要在阶级党与宪政党之间进行平衡，内部的争论和分歧也更加激烈，最后拉开与工会距离，背离原有阶级政党的根本属性。工党长期处于宪政党与阶级党的两难之中，政策发生“左”与“右”的反复交错。工党多重主流意识形态的演变及其不同影响，是工党经济、社会、外交政策以及组织结构变化的根本动因。工党的主流意识形态多为迎合社会、经济和政治环境的变化，而不是引导社会潮流和实行根本性社会变革，因而工党只能更多地关注现实问题，而不是坚守传统思想或所谓“工人阶级代言人”地位。“第三条道路”是工党遵循资本主义宪政制度的必然结果，标志着工党摆脱了传统意识形态束缚，完全倒向政治实用主义。工党主流意识形态的演变和最终消失是工党遵守资本主义宪政制度的必然结果，是工党逐步抹去阶级色彩并成为一个完全意义上的英国宪政党的过程。关 键 词 英国工党 政治思想 历史演变 工人阶级 政治实用主义在英国政治舞台上，工党是 世纪初诞生的一个后起之秀。它在很短的时间内，从一个选举联盟发展成英国两大政党之一，主要依靠工人阶级的支持，由此打上工人阶级的烙印，这就决定了工党在制定政策时，必须首先考虑工人阶级的利益。与此同时，工党又是一个议会宪政党，还要从国家角度来考虑问题，试图扮演一个全民党的角色。因此工党在政治上一直受到来自英国社会两个方向的双重压力，在制定政策时总感到左右为难。纵观 年工党历史，它走过了一条漫长而曲折的道路，曾是英国工人运动的政治一翼，工人阶级的代言人，迄今“初心”已改。英国学界有三本全面论述工党百年历史的权威著作。一是工党的第一个百年，英国史学界 位工党史权威学者对工党百年历史的发展中的 个方面做了梳理，涵盖政治与社会思想、经济、社会福利、国际关系、宪政、性别、工会、党员、选民、信念和新旧工党等主题。这是迄今最具学术价值的工党百年史总结性论著。二是工党百年史，两位工党领袖富特（左翼代表人物）和布莱尔（右翼代表人物）为书作序，这本书是兼顾通史与专题的工党研究权威著作。三是工党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英国工党史”（项目号：）、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英国考文垂创伤记忆与和平构建的互动研究”（项目号：）的阶段性成果。DOI:10.16091/32-1308/c.2023.01.009传统与悖论政治，该书被称为工党宣言书，是 年 月至 年 月期间，在牛津和伦敦召开的四次研讨会的文集，作者包括工党政治家和多学科的工党研究学者，旨在为未来十年的新工党奠定政治和信念基础。单卷本工党通史也有三本专著最为典型。一是工党简史，工党史权威亨利佩林与其学生阿拉斯莱尔里德的合著，年首版后 次修订，该书简明扼要叙述了英国工党近百年历史发展过程，是全面了解工党的必读书。二是工党：“新”工党形成中的连续性与变化性，作者是著名工党学者史蒂芬菲尔丁，该书探究了工党不同历史时期的“新”特点，以及这些“新”特点的历史继承与时代变化。三是英国工党史，作者安德鲁索普也是著名工党史专家，被认为是单卷本工党史书最好的一本，年首版后已出 次修订版。有关英国工党史著述汗牛充栋，本文将在前人研究基础上，从工党政治思想的维度分析和总结其 年的历史演变，以期对英国工党的政党属性有进一步的思考。兴起与成熟 年第二次议会改革后，英国大量的工人阶级获得选民资格。年第三次议会改革又扩大了选举权，成年男子基本具有了选举权。然而，在当时的世纪之交，广大获得政治选举权的工人阶级并没有加入一个单独的政党。自 世纪 年代以来，一些社会主义组织，特别是社会民主同盟，一直试图使自己成为工人阶级的政治代表，但这些组织只吸引了极少的追随者。在 世纪末的英国，社会主义政党的受欢迎程度远不如德国、法国和意大利。英国的工业和城市人口在数量和比例上都比其他欧洲国家要多，但这些社会变革并没有给英国带来任何类似的政治变革。为此，我们必须将视角首先转向英国的工人运动。在 年宪章运动衰落后，工会成为工人阶级利益的代表，工会运动成了工人运动中的唯一形式。宪章运动失败的一个原因就是失去了大众的支持，后期的宪章运动领袖开始背离激进主义主流。随着工业革命的深入发展和工厂工人的成长壮大，工人斗争的内容和范围日趋广泛。从 世纪 年代开始，工会运动越来越成为工人活动的主要方式，最终将激进主义取而代之。工会运动与激进主义宗旨不同。在 年组成的曼彻斯特各业联合工会“博爱会”（）的章程里明确写道：“为维护本会或代表会议的严肃起见，任何人不得在会内提出政治、宗教问题，违者罚款。”工会的力量源于工人的团结，而政治和宗教最容易造成工人阶级内部的分裂。于是，在 世纪下半叶，英国政坛上出现了两支引人注目的力量：工会和社会主义团体（主要是独立工党、社会民主同盟与费边社），前者人数众多但对政治不感兴趣，后者的目标是改变政治但人数极少。因此，如何将这两股力量有机整合起来是工党成立的关键。年，“工会代表大会”诞生的当年任命了一个议会委员会，目的是选送工会代表进入下院。年大选，两位工人候选人在自由党的帮助下成为英国最早的工人议员。于是，工人支持自由党成为工会政治运动的主要倾向，“自由 劳工同盟”形成。该同盟达成两点共识：一是在议会选举方面，在自由党处于弱势的选区，自由党支持劳工候选人与保守党争夺议席，在其他多数选区，劳工支持自由党竞选；二是在国家政治方面，工会支持自由党掌权，工党议员在议会支持自由党，自由党尽力满足工会的某些要求。哈迪早期也是自由党的支持者，但格拉斯顿政府的经济政策让哈迪认识到，自由党不会也永远不可能充分代表工人阶级的利益。?I1 年，自由党因地方自治问题发生严重分裂，工会开始反思是否还应该继续与虚弱的自由党保持联盟关系。年 月，哈迪以独立劳工候选人身份参加议员选举但未成功，年 月 日，“苏格兰工党”在格拉斯哥的一次会议上宣布成立，哈迪当选为第一书记。年，哈迪在自由党拒绝提供帮助的情况下，竞选议员成功。哈迪牢记自己是一名工人议员，在议会也刻意保留工人衣装特征。年，在哈迪等人的努力下，独立工党正式成立，其党章的宗旨是：土地和所有的生产、分配和交换手段的集体所有和控制。?I2独立工党是以苏格兰矿工为基础的，它代表的是英国最贫穷阶层的利益，但没有得到工会代表大会的支持。在 年的大选中，包括哈迪在内的 名 独 立 工 党 提 出 的 候 选 人 全 部 落 选。从 年的大罢工开始，雇主有组织地反对英国工党史：以政治思想演变为中心的考察工人的活动开始增加，这使得工人运动的两翼 工会与社会主义组织开始认识到，在议会中需要有更多的独立的劳工代表。工会在 世纪 年代发生的一系列诉讼案件，使工会的合法权利受到了威胁，它迫切需要有一个自己的政党在议会中代表工人阶级说话。社会主义团体在当时情况下，如果得不到工会的支持，也不可能成为真正有影响力的政治力量。所以，尽管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尚存在着分歧，工会和社会主义团体还是走到了一起。在 年 月的工会代表大会上，铁路联合会的霍姆斯（）和全国码头工人工会的詹姆斯塞克斯顿（）提出成立劳工代表委员会的议案被通过。决议在言辞上是相当谨慎的，仅是建议召开一个及其他工人组织参加的特别会议，商讨保证有更多的劳工代表能够进入下届议会。决议表示要与社会主义者合作，但没有明确表明其支持的工人代表在议会中的独立性。年 月 日，由合作社、社会主义团体、工会等在伦敦举行了工党的“成立大会”，使用了“劳工代表委员会”的名称（年正式改名为“工党”）。到 年，个工会加入该委员会。工会支持成立工党，其目的是希望通过政治行动保护工会利益，维护工人的合法权益。工党依赖工会，如果没有工会的经济和政治的支持，工党就不可能诞生。?I3工党在成立的初期，由于力量相对弱小，在很多方面必须与自由党合作；自由党出于竞选的需要，也希望工党的支持。因此，双方在 年达成秘密协定，即工党通过在大选中支持自由党，来换取自由党在选举中的支持。在当时情况下，工党在政治上受制于自由党，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只能违心地表态，处境十分尴尬。年，自由党发生分裂。在此之后，工党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发展，以韦伯夫妇为代表的一批知识分子进入了工党的决策层，为工党政治理论素养的提高增添了活力。而且，在 年成立大会上，工党没有接受一些社会主义者提出的阶级斗争的观点。在 年的工党年会上，有关将阶级斗争和生产、分配、交换方式的社会主义化纳入工党信条的提议再次失败。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工党没有、也不打算支持社会主义。?I4然而，在 年的工党年会上颁布的工党党章中确立了“工党的目标”：“在生产资料公有制和对每一工业或行业所能做到的最佳民众管理和监督的基础上，确保体力劳动者或脑力劳动者获得其辛勤劳动的成果和可行的最公平的分配。”?I5 年，工党年会又将“生产资料公有制”改成“生产、分配和交换资料公有制”。?I6这就是所谓的工党社会主义信仰条款，简称“第四条”。?I7党章起草人悉尼韦伯（）指出，公有制条款“明确展示了（工党的）社会主义的主张，根本上否定了所有其他政党的个人主义的特性，而这些政党在过去以及现在还仍然控制着议会”，该条款“今天是工党的信仰和展望，明天将是工党成为 世纪大党的保证”。?I8 年 月，工党颁布了第一个纲领性文件工党和新社会秩序，将党章的目标具体化。年党章和 年的工党纲领被认为是“社会主义一代”的起点。?I9此后，生产资料公有制被工党认为是英国社会和经济变革的必要条件。?20艾德礼认为，年的工党党章是工党“意识上的变革”，它标志着工党“已经采取社会主义作为它的目标”。?21 年，工党发表工党与国家的文件，主张对基础工业实行公有制。年，工党提出纲领性文件为了社会主义与和平，扩大了国有化范围。年工党的大选宣言将社会主义重建政策作为文件中最突出的一个章节。?22 年，工党的现实纲领明确表明，工党执政后的目标是建立社会主义共同体。年，工党宣称：社会主义的英国已不再是乌托邦，而是一个非常现实的目标。?23与此同时，在 年的大选中，工党议员人数超过了自由党，工党由此逐渐取代了自由党，成为英国政治生活中的两大政党之一，理论上工党已具有了执政的可能性。年的大选，自由党获得 席，工党获得 席。由于保守党坚持关税壁垒，致使其失去了 个议席，议员人数从上届的 人下降到 人，不再拥有过半的多数。年 月，在自由党的支持下，工党成立了第一届工党政府。由于是第一次执政，工党缺乏处理国家日常行政事务的经验，又是突然受命组阁，工党经受了一次严峻考验。工党政府在议会中有赖于自由党的支持，否则新政府将会垮台。在这种情况下，工党政府不可能推行会招致其他两个政党一致反对的任何社会主义纲领。工党第一次执政仅仅维持 个月便下台。年后，工党利用群众对严重失业情况的不满，击败保守党再次组阁。在新议会中，工党议员占有 席，工党第一次成为多数党，虽然还不是绝对多数。第二届工党政府组成后，制定了有关公共工程和经济发展的广泛计划。然而，不久爆发了世界经济危机，直接后果是失业人数的增多，工党政府内部在是否削减政府公共开支和提高税收上存在严重分歧，致使工党政府在危机面前束手无策。在这种情况下，麦克唐纳背弃了工党，在 年 月组建了联合政府。同年 月 日，工党全国执行委员会将麦克唐纳及其支持者开除出党，工党出现了大分裂。工党在此之后长期在野，一个重要原因是党章第四条关于生产资料国有化的目标，不仅有产者对此充满敌意，而且普通百姓也对这种“社会主义”是否符合英国国情心存疑虑。在整个 世纪 年代，工党基本上处于一种尴尬的局面：反对它的人不支持它，应该支持它的人也不想支持它。执政与在野 年 月，工党以突出党章公有制思想的大选宣言赢得了压倒性胜利，第一次成为一个在议会中占绝对多数的政党，并组建第三届工党政府。工党 年的竞选纲领让我们面对未来充分体现了工党党章中的公有制思想：“工党是社会主义的党，并以此为荣。工党国内的最终目标是建立大不列颠社会主义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