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少数民族创世史诗中的历...祜族《牡帕密帕》的文本分析_王璐妍.pdf

21 玉溪师范学院学报（第39卷）2023年第1期 Journal of Yuxi Normal University Vol.39 No.1 Jan.2023云南少数民族创世史诗中的历史记忆研究对拉祜族牡帕密帕的文本分析王璐妍（云南大学 历史与档案学院，云南 昆明 650091）关键词 拉祜族;牡帕密帕;创世史诗;历史记忆 摘 要 综观云南少数民族民间文学，普遍流传着一些叙述天地间万物形成、发展的创世史诗，从特定角度反映了少数民族的历史发展过程。牡帕密帕作为在拉祜族民间流传最为广泛的长篇创世史诗多有学者关注，并多聚焦于其作为非遗的传承以及信仰体系的建构，缺乏对其文本内容中英雄祖先建构的内涵分析、民族认同强化的历程阐释以及对反映民族间交往交流交融的相关探讨。对牡帕密帕的文本进行全面、系统的分析，可以窥见拉祜族原始宗教崇拜、生产生活、社会结构、婚姻家庭等多方面的历史记忆以及所蕴含的民族关系，也能展现创世史诗在历史研究中的重要作用。中图分类号 I2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1009-9506（2023）01-0021-09一、问题的提出云南少数民族地区流传着许多创世史诗，它们在独特的历史文化背景中孕育，有着深厚的历史内涵，它们对保存民族历史记忆、凝聚民族历史发展起着重要作用。牡帕密帕是拉祜族流传时间最为悠久且流传范围最广的创世史诗，其作为拉祜族优秀文化的载体，于 2006 年经国务院批准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在云南省主要流传于思茅市澜沧拉祜族自治县内，虽有几个流传版本，但其叙述内容相差无几。其中，拉祜族民间文学集成包含了牡帕密帕的绝大部分唱段，这也是本文主要参考的版本。牡帕密帕作为对拉祜族影响颇大的创世史诗多有学者关注。马建雄对拉祜族的历史做了细致的梳理。拉祜族简史 拉祜族文化史 拉祜族文学简史 拉祜族文化知识读本等论著在论述拉祜族历史时，对牡帕密帕不同文本的相关内容多有提及。熊开万、杨雪对牡帕密帕的地方性文本学典鲁典中的文化习俗进行分析，展现了拉祜族的文化自性，体现了地方文化精英对传统文化的调适。胡雪、谭莉莉着眼于牡帕密帕的传承研究，介绍了牡帕密帕现有的传承方式以及传承价 作者简介 王璐妍，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西南民族史。马建雄.再造的祖先：西南边疆的族群动员与拉祜族的历史建构 M.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13.拉祜族简史编写组.拉祜族简史 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6；王正华，和少英.拉祜族文化史 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14；雷波，刘辉豪.拉祜族文学简史 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14；金开诚，李珊珊.拉祜族文化知识读本 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10.熊开万，杨雪.从口头传统到文字书写：学典鲁典的搜集整理与拉祜族的文化自性 J.昆明学院学报，2021(5)：51-58.玉溪师范学院学报 22 值，证明了史诗对保存民族文化的重要性。于敏对文本中体现出的拉祜族信仰体系做了细致的剖析，认为牡帕密帕中体现的厄莎崇拜、葫芦崇拜、自然崇拜观念对拉祜族信仰体系的建构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对本文叙述拉祜族的精神世界有着很好的借鉴作用。张晓松、李根较为全面地阐述了 牡帕密帕中体现的原始宗教观念、家庭伦理演变以及拉祜族社会生产力的变化，但对拉祜族原始宗教观念部分的研究仅讨论了厄莎崇拜，且对家庭伦理的演变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部分叙述得较为简略。综上所述，学界研究多聚焦于牡帕密帕的传承与发展、相关文化习俗以及在信仰体系建构方面的作用，对其文本中蕴含的拉祜族先民们的社会生产生活方面的相关研究不够全面，且缺乏对文本中体现的民族关系的研究。因此本文拟从更为全面、系统的角度对牡帕密帕的文本进行多方面的分析，以窥见其体现的历史记忆和民族间交往交流的互动关系，从而为全面了解拉祜族历史发展进程、探究云南少数民族创世史诗在历史研究中的特殊作用提供一种视角。二、拉祜族的精神世界：牡帕密帕中的信仰体系1.厄莎崇拜拉祜族有着多元的宗教信仰，有原始宗教、基督教、佛教等，但对拉祜族先民们生产生活影响最大的是原始宗教。而在具体的宗教信仰中，厄莎崇拜有着独一无二的地位，其充溢于拉祜人的婚礼节庆以及生产生活的各个方面。在牡帕密帕中，厄莎是无所不能的造物主。天地万物、日月星辰、昼夜更替、人类及其生产生活条件都是由厄莎创造的，因此在拉祜族心中，厄莎有着崇高的地位。史诗在“造天地”这一部分，歌颂了厄莎天神所具备的勇敢无畏、勤劳智慧和无私奉献的精神。在史诗的开头，首先描述的就是在万物皆无的天地中，世上没有人，唯有厄莎是这天地间唯一的神明：在很久很久以前，没有天也没有地这样的日子啊，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个时候啊，世上没有人，只有厄莎天神。随后，史诗就由厄莎在宇宙中冥想伊始，歌颂了厄莎开天辟地的伟大事迹。在开天辟地后，厄莎又造万物、造人，并且教人怎样生存。人们在日常生活中难免会遇到困难与挫折，厄莎也不例外，其创造万物的过程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厄莎做好地，地上红彤彤，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生。厄莎用脚汗手汗，做成两个鸭子鸭子飞遍天上，又飞遍地下，天上地下转了三遭，也不见水的影子孔雀出来说话：“天神厄莎呀！我到有个主意，你身边有个木箱，那里有各色种子，你取出芭蕉籽，快种下。”芭蕉籽种下了，厄莎常去察看，一天要去三趟，每趟都急出大汗厄莎抹下脚汗手汗，做成两只螃蟹，放在芭蕉根柢螃蟹早早起起来，用大钳匝了三匝，根上就流出水来。这是牡帕密帕中对厄莎求水的一系列呈现。厄莎用勤劳智慧、勇敢无畏的精神去克服一系列困难，这种精神也加深了拉祜族对厄莎的崇敬。水是万物之源，有了水才能养育万千生灵，厄莎求得水后，又挖出 99 条大江，地上的生灵得以生长。有了水后，厄莎便开始创造各种动植物，又种葫芦造人，让男女间繁育后代。人类繁育出世后，如何让人类得以生存下去就成了当务之急，于是厄莎为人类造火种，又教人类解决了生产生活方面的一系列问题。同时，为了让人类生活变的多姿多彩，为人类制订年节，胡雪.拉祜族创世史诗牡帕密帕的传承与发展 J.黑河学院学报，2017(3)：212-214；谭莉莉.拉祜族史诗牡帕密帕传承的意识与无意识 J.文山学院学报，2015(5)：16-20.于敏.创世史诗牡帕密帕与拉祜族信仰体系的建构 J.大理大学学报，2017(1)：32-35.张晓松，李根.拉祜族神话史诗牡帕密帕的文化特点 J.云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5)：103-107.拉祜族民间文学集成编委会.拉祜族民间文学集成 M.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8：1.拉祜族民间文学集成编委会.拉祜族民间文学集成 M.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8：11-13.23 王璐妍：云南少数民族创世史诗中的历史记忆研究对拉祜族牡帕密帕的文本分析使人类有了过节的美好氛围；为人类创立文化习俗，使各族人民有了族群意识。牡帕密帕通过对厄莎各种事迹的传唱，从不同角度塑造了原始宗教中的厄莎。拉祜人对执掌他们命运的厄莎很是崇敬，每一个拉祜人村寨要在寨子的上方或是寨头的树林处择一处圣洁之地建厄莎神舍，神舍内设神龛，神舍外设有象征厄莎神权的神柱和旗幡，供全寨人祭拜。在 牡帕密帕 等史诗中，厄莎作为造天造地造人的神明，一定程度上也作为拉祜人的祖先被祭祀，因而拉祜人对厄莎的崇拜也带有祖先崇拜的意识。牡帕密帕中塑造的厄莎作为拉祜族最原始的祖先形象，为拉祜人带来了新生，其作为民族起源的建构展现了拉祜人的精神寄托，是万物发展的源头。牡帕密帕将英雄祖先厄莎的传说、社会集体记忆与文化认同相勾连，体现出拉祜族对英雄祖先的崇拜与尊敬，反映了拉祜人的民族自豪感和对本民族文化的认同感。王明珂在其论著中提出了“英雄祖先历史心性”，那么拉祜族对厄莎的祭拜也可视作为在英雄祖先历史心性下的集体历史回忆活动。2.万物有灵拉祜族认为人是有灵魂的，拉祜语称其为“奥哈”。拉祜族先民们还没有严格区分出神鬼的区别，于是他们称家神为“页尼”，称土堆鬼叫做“布鸟滴尼”。处在原始时期的拉祜先民们，对宇宙和自然充满好奇与畏惧，他们相信自然界万事万物都有神灵主宰，认为凡是自然界存在的物质，如日月星辰、草木鸟兽、山川河流等都有精灵附着，且各不相同。拉祜语把这些精灵称为“尼”，在拉祜族的日常生活中，这些精灵无处不在。与此同时，他们也认为山箸鬼、树鬼、火烧鬼等也各不相同。拉祜族对自然的敬畏体现于他们对各类神灵的祭祀活动，如：山神、寨神、树神、猎神、火神等。以山神为例，由于拉祜族长期居住于山林中，对森林的依赖性很强，也比较重视对树神的祭祀，缅宁县志稿中就有载：“倮黑无文字，无宗教，语言生硬崇拜古树，名曰龙神，每村后必畜古树一丛。”牡帕密帕中有单独的一节叙述了“种树”，其中讲述了厄莎经过 7 天 7 夜的忙碌才栽种好一棵树，树慢慢长大，树果落下地后，变成了多种多样的树木，树叶树枝落下后，又变为各类生灵，渐渐的一切生物都有了。史诗中，树林造就各类生物，是伟大的存在，也就自然而然形成了拉祜族对树神的崇拜，于是每到逢年过节，拉祜人都会带着香火等去祭拜树神，祈求树神保佑。再以火神为例，由于拉祜族居住于山区，火种就显得尤为重要，因而拉祜人也重视祭祀火神。祭火神分为家庭火神和全寨性火神，在各种节日以及盖新房时都要祭火神，集体祭火神是为了防止火灾，并把灾星送出寨外。牡帕密帕中有一节是“取火”，讲述的是札笛和娜笛生下来的 9 双孩子落地后没穿衣裳，为了抵御严寒就长出来了翅膀，于是厄莎拿出心脏放在高山顶上，一声雷响后闪出万道火光，火星飞到山坡上，有一群动物来争抢。其中，尖嘴老鹿对人说：“有了火就好烧地，有活路才有吃喝。”人类得到火后，厄莎告诉他们：“你们换得了火，你们的日子就会好过。”后来火烧遍了山坡，厄莎想办法让天空下雨，大火熄灭了就只剩下一团浓烟，浓烟找石头救命，在经过蚯蚓的点拨后，石头留下来烟火，从此石头里留了火，石头更加坚硬。这则史诗讲述了拉祜人对石头能打出火的原因的猜测与想象，同时也展现出了对火的敬畏之心，由此也引申出了对火神的崇拜。拉祜族简史编写组.拉祜族简史 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6：73.王明珂.英雄祖先与弟兄民族：根基历史的文本与情境 M.北京：中华书局，2009：206.拉祜族民间文学集成编委会.拉祜族民间文学集成：前言 M.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8：7.刘露.云南澜沧县拉祜族葫芦节产生、传承与变迁 D.北京：中央民族大学，2016.丘廷和.缅宁县志：卷 17：礼俗 M.清稿本，1948.拉祜族简史编写组.拉祜族简史 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6：75.拉祜族民间文学集成编委会.拉祜族民间文学集成 M.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8：58.拉祜族民间文学集成编委会.拉祜族民间文学集成 M.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8：59.玉溪师范学院学报 24 原始宗教是人类最初的文化活动形态，处于原始时期的先民们，对宇宙万物与自然界中的各类现象无法解释，从而对自然界中的万物产生了畏惧与崇拜的心理，再加上先民们相信有神灵的存在，就逐渐演变成了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这也可以说是一种正向多神教发展的对大自然与自然力的崇拜。而当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在发展到一定程度时，就开始作为约束拉祜族行为与体现拉祜族价值观的存在。正如牡帕密帕中，厄莎创造了万物，但是万物有着拟人化的特征，有着自己的体态与性格。它们有的勤劳勇敢，有的胆小懦弱，有的无私奉献，有的自私自利，这些拟人化的特征使万物有了独特性，共同建构了牡帕密帕千姿百态的形象宇宙。在牡帕密帕中，在厄莎找葫芦的故事中有很多关于动植物的描写，它们因对葫芦去向表述的真假与否受到了厄莎的奖惩：葫芦滚进百花树林。厄莎问白花树：“我种的葫芦熟了，秧蔓被野牛踩断，你可曾看到葫芦滚来？”白花树说：“看倒是看见了，可惜我没有手去拿。”厄莎很欢喜，准许它结果，还给他头上戴满银花厄莎站在海岸上，把葫芦看望，葫芦果真飘在海上，厄莎做了两只山羊，命山羊去衔葫芦，山羊只顾吃草，没有去衔葫芦。厄莎很生气：“叫你做事你不去，等到人出世，拿你做菜吃。白花树的盛开时开满白花的形象特征被阐释为其说话诚实得到的善报，而山羊的自私也使它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