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话书面语“一”字的省略_王卫兵.pdf

第 卷 第 期 年 月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普通话书面语“一”字的省略王卫兵摘 要 目前教材有关普通话“一”字省略规律的总结存在以偏概全的缺憾。文章依托电子文献和电脑检索手段，就普通话书面语中“一”字的省略场合作了穷尽性再调查，在共性特征提取基础上，从“句法分布”“语义强弱”“蕴涵关系”“节奏规律”“语体风格”“言内语境”等角度考察了它们对“一”字省略的影响。事实显示：考察“句法分布”对于“一”字省略的影响，除需注意“一”字所在的位置，还需注意所在结构的松与紧；之所以唯有“一”字与量词结合时可以省略，全因为量词本身蕴涵单数意义。在影响“一”字省略的诸多条件中，“句法分布”和“蕴涵关系”具有基础性，起着决定作用。关键词 普通话书面语；“一”字；省略场合；省略条件；结构松紧；蕴涵关系中图分类号.文献标识码 文章编号（）收稿日期 .作者简介 王卫兵，安徽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语言文字应用研究。（合肥）引引 言言我国学界对于普通话存在广义和狭义两种理解，论及广义普通话中“一”字的省略规律，目前相关教材的总结是：.见于宾语内部名词中心语之前；.见于指示代词“这”“那”以及疑问代词“哪”之后；.见于形容词中心语之后。以上总结存在以偏概全之嫌，例如在老舍作品中可以看到以下表述：“剩下的只是一些破旧的衣裳，几件木器，和（一）些盆碗锅勺什么的。”（骆驼祥子）在王小波作品中可以看到下列说法：“假如要在勾三股四和弦五之间写出个算式，就只能把（一）个大活人捆在那里。”（青铜时代）前者省略了的“一”字见于连词之后，后者省略了的“一”字见于介词之后，均外在于教材有关总结。目前教材之所以存在言不副实的缺憾，盖因多年来的有关研究主要依靠有限观察和个人语感，而不像现在有海量的电子文献以及快捷的电脑检索手段可资利用。为弥补因时代局限所导致的观察不充分、认识不全面，本文拟以典范现代白话文著作为对象，以电子文献和电脑检索手段为依托，就普通话书面语中“一”字的省略进行穷尽性的再考察。一一、“一一”字字省省略略的的场场合合研究“一”字省略，首先需要做好有关语用现状的调查工作。本研究的调查分三步走：第一步，以“动一量”“代一量”“形一量”“介一量”“连一量”等实有组合为蓝在本文示例中，“（一）”表示可省且实际已省的“一”；“一”表示不可省且实际未省的“一”。本，通过删除其中的“一”字产生检测字串；第二步，以超星数字图书馆全部电子文献（多万种中文图书、亿页中文语料）为对象，借助读秀搜索引擎全文检索功能，采集同检测字串相契合的用例；第三步，根据省略场合的不同，亦即根据可以省略的“一”字通常见于何种句法位置对采集到的用例加以分类。以调查结果检验教材所言规律，可能看到的情况无非两种，即吻合与不吻合。下面即按两种情况分别介绍检验结果。需要说明的是，这里展示的用例都是采自北方作家乃至北京作家的作品，且主要采自知名作家的作品。（一）吻合或基本吻合于教材所言规律的用例所谓“吻合”是指无论就形式看还是就实质看都完全符合教材所言规律，所谓“基本吻合”是指就形式看同教材有所出入，而就实质看并无冲突。.吻合于教材所言规律的用例下面展示的用例，完全吻合于教材所说的“一”字省略的三种场合。（）见于宾语内名词中心语之前）他须和程长顺一个样子的去游街，弄得满身尘土，像（一）个泥鬼。老舍 四世同堂（下），民主与建设出版社，年版第 页）不用啦，我看袁先生有围棋，我们下（一）盘棋吧。（车家智 后盾，安徽师范大学出版社，年版第 页）（）见于指示代词“这”“那”以及疑问代词“哪”之后）毓麟兄则认为，“祖冲之”是科学家，让学生多从科学方面考虑，也是好的。这（一）件事又使我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白化文 退士闲篇，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年版第 页）那（一）次告别聚餐是史上气氛最凝重的一次，小岛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甚至最后连歌都没有唱。（王朔 漫长的告别，载任晓燕等主编 幸福倒计时，中国言实出版社，年版第 页）祖父既不相信孙子的话，更不知道火星在哪（一）条大街上。（老舍 四世同堂，现代出版社，年版第 页）（）见于形容词中心语之后）我从胡同那一头儿起，两头儿一包，快当（一）点儿！老舍 四世同堂（下），百花文艺出版社，年版第 页）我尽量写得慢（一）些，发言的人说完了，我还假装在记那人的话，但记录总是在油灯下面，坐在显著的位置（张贤亮 我的菩提树，载 张贤亮小说新编，宁夏人民出版社，年版第 页）以上三类用例都较为常见，多数教材论及“一”字省略都会注意到它们。.基本吻合于教材所言规律的用例下面所举用例，看似与教材所说的“一”字省略场合相龃龉，其实并不矛盾。（）见于宾语内量词之前）诗刊 因纸张困难，印得少，你抢着自己买（一）本吧，我也没法代买。（臧克家致臧乐安（五封），载 臧克家全集（第 卷），时代文艺出版社，年版第 页）小贩：“大妈，您真幽默，买（一）条吧。”（高秀敏、范伟主演 将心比心，倪学礼等主编 中国广播电视文艺大系（）：电视小品卷，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年版第 页）王卫兵 普通话书面语“一”字的省略该类省略不仅有着较高出场率，还有着较高的典型性。典型性主要表现在：其一，在北京籍相声演员常连安的曲艺作品中可以看到该类省略的表现，如“这我得买（一）块”；其二，在赵元任 汉语口语语法 中可以看到该类省略的示范，如“吃（一）块吧”；其三，在语文工具书中可以看到该类省略的举例，如“出去喝（一）杯吧”（）。论及普通话“一”字的省略，照理说应当将其包括在内，但多年来它一直被置之度外。原因在于，承认该类省略意味着承认量词可以独立充当句法成分，而这是不少学者难以接受的。（）见于小句宾语之首）忽然，她看见（一）只松鼠在松树上偷偷地望着她。（陆俭明 再谈要重视对新的语言事实的挖掘，载 当代修辞学 年第 期）突然，他发现（一）个孩子在铁道上坐着（陆俭明 再谈要重视对新的语言事实的挖掘，同上）（）见于双宾结构远宾语之首）有回，邓宝珊去北京开会，一位在京的中央领导送了他（一）辆红旗轿车。（路生和平将军邓宝珊，载银鑫主编 记者眼里的中国西部，甘肃文化出版社，年版第 页）小戈同志，我告诉你（一）件喜事，你荣幸的被我大文化公司录取了！（李立泰 年的母亲，中国书籍出版社，年版第 页）（）见于连动结构宾语之首）去年攒了（一）些钱买了（一）辆面包车，买车还借了七千块钱。（魏统朋 青岛市农民工社会流动与休闲参与行为的特征及关系研究，山东人民出版社，年版第 页）腊月二十九上午，我上街买了（一）点年货，准备回家看他。（孙谦 南山的灯，作家出版社，年版第 页）（）见于兼语结构兼语之首）她缠得他没法子，只得答应让（一）个警察带她去看看杨冬笙。（张美锋 四季风雨，太白文艺出版社，年版第 页）这时候才知道，她有（一）个女儿在北大工作，有个时期住在邻近我住处的一个楼里（张中行 张中行全集（第 卷），北方文艺出版社，年版第 页）朱德熙（）指出：“当数量词组成的偏正结构处于宾语的位置上时，如果数词是一，可以略去不说。”张斌（）指出：“如果宾语前定语是 一量词，那么 一有时可以省略。”据此笔者前面将有关规律表述为“见于宾语内名词中心语之前”。然而无论以上具体说明还是概括说明，在例）至例）面前都不免捉襟见肘。年陆俭明注意到与述宾结构有关的“一”字的省略有时不是见于宾语之前，明确提出有关规则需要修改。怎么改呢？在 与述宾结构有关的“一”字的省略条件 一文中，笔者提出可以改为“汉语中的一 字在紧挨述语出现的情况下往往可以省略”。以上修改有两个特点，一是淡化“一”字的语法身份，二是强调“一”字必须紧挨述语出现（这里的“紧挨”指其间没有较大停顿，不包括其间夹有直接宾语，如例）和例）。之所以主张这样改，道理在于，述宾结构中“一”字的省略与其语法身份无关，而是由所在结构内部松紧所决定。实践证明以上修改除了可以将与述宾结构有关的“一”字的省略 包括本文例）和例）及例）至例）悉数覆盖，同时可以给予有关省略以简洁扼要的说明（详见前述拙稿及后文相应讨论）。（）见于指示代词“某”“每”之后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年第 期）那时谁要和某（一）个女孩子有点瓜葛，不但立刻威信扫地，而且肯定会遭到众人一致的羞辱甚至是一顿毫不留情的暴打（王朔 动物凶猛，载陈思和主编 逼近世纪末小说选（），上海文艺出版社，年版第 页）这并非说，我们的对话每（一）句都该是诗，而是说在写对话的时候，应该像作诗那么认真，那么苦心经营。（老舍 出口成章，中国盲文出版社，年版第 页）（）见于疑问代词“怎么”“怎样”之后）谈了两三分钟，胖子和瘦子的话是一个味儿，话都非常的漂亮，只是显不出胖子是怎样个人，瘦子是怎么（一）个人。（老舍 神的游戏，载唐颂主编 百年经典，甘肃文化出版社，年版第 页）但西方的早，早到什么时候，怎样（一）个早法，我不知道，要请教专门研究的人。（阿城 闲话闲说，载 阿城精选集，北京燕山出版社，年版第 页）林祥楣（）指出：“在 数词量词名词 的结构中，数词是 一 时也可以省去。作主语时，数词 一 不能省。前面必须有指示代词 这那 或疑问代词 哪，才可以把 一 省去。”通过例）至例）可知，事实上指示代词为“某”为“每”，疑问代词为“怎么”为“怎样”，其后的“一”字往往也可省略。林说尽管准确揭示了“一”字省略的部分规律，但不够周严，上举例）至例）是对林说的补充。（二）外在于教材所言规律的用例这里所谓“外在于”是指无论就形式看还是就实质看都与教材所言规律相去甚远。（）见于动词中心语之后）“行。那你也睡（一）会儿吧，我看着他。”（史铁生 往事，载 史铁生自选集，天地出版社，年版第 页）我去许逊家的路上拐了（一）趟儿童医院，把正在给一群小胖子发药的金燕叫了出来（王朔 玩的就是心跳，载 文学四季 年创刊号第 页）把乔巧送到宿舍门口，亲了她，以为就算吻了别，可以回家了，但是乔巧让我再陪她（一）会儿，我说太晚了，得回家了。（孙睿 草样年华，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年版第 页）一句话，你得哄着他（一）点儿，别让他再怀疑你，跑去报告。老舍 四世同堂（下），台海出版社，年版第 页张斌（）指出，补语位置上的“一”字往往也可省略。不过其所谓补语仅就形容词中心语之后的补语而言。例）和例）采自史铁生和王朔作品，二位都是北京人，都是著名作家。通过以上用例可知，其实这种省略也见于动词中心语之后。例）和例）“一”字的省略见于动宾补结构，鉴于其中“一”字的省略不是受制于宾语而是受制于动词中心语，故将它们作为同类省略处理。（）见于介词之后）不是我就觉得气愤，对（一）个鸡巴作家就这份儿德性，将来真见着敌人还不得当场跪下？（王朔 一点正经没有，载 中国作家 年第 期）她把（一）条毡铺在靠墙的炕头，又麻利地扫净上面的草末。（张承志 黑骏马，载王干主编 中国优秀中篇小说，现代出版社，年版第 页）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章子，在（一）张纸上一盖（丁振海 中国报纸副刊获奖作品集，中国工人出版社，年版第 页）王卫兵 普通话书面语“一”字的省略）现在想起来，你真是爱我啊，我会为皮皮向（一）个小朋友求和吗？（黎戈 因自由而美丽，新星出版社，年版第 页）“一”字见于介词之后可以省略，这在普通话中表现十分突出。前述现象其实早为学人所察觉，例如陶红印、张伯江多年前（）论及无定把字句时就已指出，介词之后的“一”字每每可以省略。然而时至今日，各种教材谈到“一”字的省略仍付之阙如。（）见于并列连词之后）第二天，洛玉穿得干干净净，左手提上一瓶衡水酒，右手托着一个蒲包 里面是一只烧鸡和（一）些熏鸡蛋（冯志 敌后武工队，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年版第 页）团长跟营长们跟（一）些参谋什么的呆在站长室，弄些什么在烧着。张天翼 最后列车，载 张天翼文集（第 卷），上海文艺出版社，年版第 页）四年前同（一）些苦力漂到南洋，炙热阳光下的盐水海边，他赤裸着身体搬过轮船上的货物（艾芜 艾芜小说精选集南行记，四川文艺出版社，年版第 页）将并列连词之后“一”字的省略纳入有关范畴，不仅因为它客观存在，更因为它在老舍笔下有着不低出场率，笔者借助检索字串“和些”在其作品中采集到的用例便有：“李静见桌上放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