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散文在朝鲜古代的传播与经典化建构.pdf

年第期总第 期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J o u r n a l o fN o r t h e a s tN o r m a lU n i v e r s i t y(P h i l o s o p h ya n dS o c i a lS c i e n c e s)N o S u mN o D O I /j c n k i /c 韩愈散文在朝鲜古代的传播与经典化建构张 克 军(延边大学 朝汉文学院,吉林 延吉 )收稿日期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资助项目(BWW );吉林省社会科学基金资助项目(B ).作者简介张克军,男,延边大学朝汉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金学柱:朝鲜刊朱文公校昌黎先生集略考,中国文学 第 辑,年,第 页.郑载哲:世宗大王时期韩愈文集的编选及其意义 以朝鲜本 朱文公校昌黎先生集 为中心,汉文学报 第 辑,年,第 页.韩东:唐宋八大家文钞 在朝鲜文坛的传播、再选与影响,外国文学评论 年第期,第 页.朴恩正:朝鲜文论中的韩愈古文论用语及其含义研究,语文论集 第 辑,年,第 页.徐允锡、金善喜:唐代韩愈与正祖之间“文论”的比较考察,中国人文科学 第 辑,年,第 页.摘要韩愈散文在朝鲜古代千余年的传播与接受中经历了由高丽朝文人士子自下而上的推动、朝鲜朝初期深度参与意识形态建设、世纪达到高潮、朝鲜朝后期发生分化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韩愈的不同散文作品契合了朝鲜古代不同时期政治、社会和思想发展的需要,同时还被融入民族审美文化之中,甚而成为朝鲜古代散文发展的重要推动力量.由此,中国批评话语影响、朝鲜古代的政治生态、民族散文批评话语构建的需要等因素的共同作用促成了韩愈散文的典范地位,表现出了中国古典散文域外传播和接受的典型特征,在东亚范围内具有突出的典型意义.关键词韩愈散文;朝鲜古代;经典化;政治生态;批评话语 中图分类号I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 ()韩愈是在朝鲜古代影响最大的中国文人之一,特别是其散文不仅深刻地影响了朝鲜古代的散文发展轨迹,而且在对韩愈散文的解读过程中还逐渐形成了富有民族特色的散文批评话语,进而内化为朝鲜古代散文的重要组成部分.韩愈散文在朝鲜古代的传播和接受过程也是其“经典化”的过程,但是因为其跨时空及跨民族的传播特性,又使得其“经典化”与中国有所不同,所以考察韩愈散文在朝鲜古代的传播与经典化建构,有助于了解其在东亚散文发展过程中的地位、作用与意义.目前国内外学者对于韩愈散文在朝鲜古代的传播与接受研究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其一,韩愈相关散文选本在朝鲜古代的刊印与传播研究.例如,韩国学者金学柱的论文 朝鲜刊朱文公校昌黎先生集略考 考察了 朱文公校昌黎先生集 在朝鲜古代的刊印与传播情况;韩国学者郑载哲()的 世宗大王时期韩愈文集的编选及其意义 以朝鲜本 朱文公校昌黎先生集 为中心 主要考察了朝鲜本 朱文公校昌黎先生集 编撰的社会背景及其意义,并兼论了其与 韩文考异 韩文吐释 五百家注音辨昌黎先生集 等选本之间的关系;我国学者韩东的论文 唐宋八大家文钞 在朝鲜文坛的传播、再选与影响详细地论述了茅坤 唐宋八大家文钞 在朝鲜朝后期的传播与刊印情况.其二,韩愈散文对朝鲜古代作家作品的影响研究.这方面的研究成果比较多,涉及的朝鲜古代文人同样较多,例如林椿、李奎报、柳梦寅、李植等等,但是显得比较零散.其三,韩愈古文理论对朝鲜古代文论发展的影响研究.例如,朴恩正()的 朝鲜文论中的韩愈古文论用语及其含义研究主要考察了韩愈的“陈言务去”“文从字顺”“词必己出”等在朝鲜古代文论中的运用情况;徐允锡()、金善喜()的 唐代韩愈与正祖之间“文论”的比较考察,主要探讨了韩愈的“文以载道”观对朝鲜朝正祖“文体醇正”观的影响以及两者之间的异同.此外,韩愈散文中的儒学思想及其在朝鲜古代的演变也得到了很多韩国学者的关注.总体来说,虽然学者们对于韩愈散文在朝鲜古代传播与影响的相关研究不断加深,但是却呈现出碎片化的状态,没有能够从“史”的角度系统梳理韩愈散文在朝鲜古代的传播历程、特点,以及对于朝鲜古代散文发展的作用与东亚传播的意义.就此而言,本文不仅可以有效拓展国内韩愈散文研究的视野,还有助于深入探讨中国古典散文的域外传播机制.一、韩愈散文在朝鲜古代的传播与接受历程文学作品的经典化是建立在其被广泛传播的基础上的,韩愈散文在朝鲜古代的传播经历了一千余年.它不仅与朝鲜古代的散文发展、文风演变及民族散文批评话语构建的努力紧密相关,更与朝鲜古代的政治与意识形态建设相互“纠缠”.(一)韩愈散文接受与传播的早期演进(世纪初至 世纪前期)韩国学者认为韩愈诗文在高丽朝光宗九年()就已经流传到了朝鲜半岛,但是从现存文献来看,韩愈散文应该是在 世纪前后才真正被认识和广泛接受.金富轼()曾言“韩柳挥毫,唐文至于三变”,他的弟弟金富仪()也有“韩柳文高,况被皇华之选”之语,这说明韩愈散文得到了当时文人的认可.韩愈散文在朝鲜古代的早期传播除了中国影响之外,还与高丽朝的政治生态有很大的关系.据 高丽史节要 记载:(庚戌八年,)秋七月,国学诸生,诣阙上书曰:“唐韩文公,谪守潮州.潮,下州也,犹曰州学,废久,不闻业成,贡于王庭,亦郡之耻也.乃命赵德秀才,掌州学,以聚生徒,出己俸,以给厨馔岂吾君尊道崇儒之意欤.且佛氏寺观,周遍中外,齐民逃役,饱食逸居者,不知其几千万焉,有司曾不是思,而反欲诎补世之道,非公言至论也,愿陛下却而不用,从之.”此段引文记载的是高丽朝仁宗时期“国学诸生”劝谏其国王倡儒学而远佛教之事.高丽朝以佛教为国教,佛教势力极大,延伸到了国家社会政治生活的各个方面,很多文人援引韩愈兴州学而斥佛教之事以劝谏国王.再有,这段引文表明,韩愈的品行、思想、主要事迹,乃至 论佛骨表 等都已被当时广大的“国学诸生”所熟知,进而说明韩愈事迹及其散文在 世纪前半期的朝鲜半岛已经得到比较广泛的传播.世纪末至 世纪初,以林椿(生卒年不详)和李仁老()为代表的“海左七贤”,一方面大力推崇韩愈散文,另一方面还不断模仿韩愈散文的创作,特别是林椿,其仅存的篇“记体文”都明显借鉴了韩愈散文的创作技巧与方法.而李奎报()则创作 驱诗魔文(效退之送穷文)书韩愈论云龙杂说后 等作品与韩愈进行跨时空唱和,表达对韩愈及其散文的服膺.然而由于佛教的崇高地位,这一时期的文人大多集中借鉴韩愈散文的创作技巧,即使接受韩愈的儒学思想也是充满了儒佛调和的意味.经过长时间的酝酿和积累,高丽朝后期著名文人李齐贤()从理学的角度力倡以韩愈散文为代表的唐宋古文,使高丽朝的散文发展由重“文”向“文”“道”并重转变,之后的李谷()、李穑()等都是在李齐贤倡导的散文发展道路上前进.可以说,李齐贤所倡导的“韩欧古文”开启了朝鲜古代散文发展的新道路.正因如此,李穑才有“昌黎之韩,光风霁月”之语,高度评价韩愈在高丽朝散文发展过程中的地位与作用.朝鲜朝()前期的散文继续在李齐贤倡导的散文发展道路上前进.例如,著名文人徐居正()的散文“犹韩子论道统之传,叙汤文周孔,以接于尧舜之意”.另一位著名文人成俔()不仅认为“为一世风雅之正者,独昌黎一人而已”,而且创作了大量效仿韩愈散文的作许卷洙:韩愈诗文在韩国的受容,中国语文学 第辑,年,第 页.金富轼:谢魏枢密称誉启,东文选(),首尔:民族文化促进会,年,第 页.金富仪:尙州宴致语,东文选(),首尔:民族文化促进会,年,第 页.金宗瑞:高丽史节要(),首尔:民族文化促进会,年,第 页.张克军:韩愈对高丽朝文人林椿“记体文”创作的影响研究,东疆学刊 年第期,第 页.金允植 答人论青邱文章源流:“益斋(李齐贤)、稼亭(李谷)、牧隐(李穑)诸公,倡为古文辞,大鸣于世”.金泽荣 杂言:“李益斋始唱韩欧古文.”李穑:鸡林府院君谥文忠李公墓志铭,韩国文集丛刊(册),首尔:景仁文化社,年,第 页.任元浚:四佳集序,韩国文集丛刊(册),首尔:景仁文化社,年,第 页.成俔:文变,韩国文集丛刊(册),首尔:景仁文化社,年,第 页.品.事实上,朝鲜朝前期有成就的散文作家大多是在韩愈的影响下成长和发展起来的,正如后人所言:“韩子之言,唯陈言之务去.古来为文者何限,唯不为陈言者,乃能鸣于后世.国朝文章盛矣,唯占毕(金宗直)、乖崖(金守温)、四佳(徐居正)、虚白(成俔)三四公,称大家数.”不仅如此,韩愈散文还在朝鲜朝前期的科举考试之中大行其道:“盖今文科初场讲经之时,四书、五经外,如韩文、柳文等书任意试讲.”然而,很多士子并没有学到韩愈散文的真谛,以至引起了部分文人的批评:“今之科场之文,看之则似美,究之则无趣,但以之而乎也饰浅意,其辞虽流于唇吻,其意若晓露春霜之无实.此唐韩子所以变古,宋朱子以魏伯阳参同契,谓似先秦文而发挥之也.”但是这种情况在客观上有力地推动了韩愈散文的传播.此外,为了确立性理学的国家意识形态地位,郑道传()、权近()等不仅借助韩愈儒学思想大力“斥佛”,还援引韩愈的“性三品”说参与性理学的构建,使韩愈儒学思想成了朝鲜朝前期性理学思想的来源之一,并进一步强化了韩愈散文的影响.从 世纪初到 世纪前期的 多年间,是朝鲜古代文人对于韩愈认识不断深化和接受不断深入的时期.在这个过程中,韩愈散文经历了被用来“斥佛近儒”,到广大文人自觉学习其散文创作技巧,再到高丽朝末期与朝鲜朝前期从“文”“道”两个方面“双轨”接受的演进轨迹,不仅奠定了韩愈散文在朝鲜古代的地位与接受的基本特征,还奠定了其对于朝鲜古代散文发展的作用与意义.(二)韩愈散文接受的高峰(世纪后半期至 世纪末)随着性理学思想被确立为国家意识形态、韩愈散文的持续深入传播,以及明朝茅坤 唐宋八大家文钞 的传入和扩散,朝鲜古代对于韩愈散文的接受达到了最高潮,这既表现为对韩愈儒学思想的推崇达到了高峰,还表现为其在朝鲜朝文坛经典地位的完全确立.首先,韩愈散文的“理学化”认识倾向与文本解读实现了双向互动.随着性理学接受的不断深化,韩愈散文越来越被纳入朱熹的理学道统中来进行思考和定位,甚至道统成了对韩愈散文“进行典范选择与地位确立的逻辑内核与时代底色”.例如柳希春()说“我先生(韩愈)独喟然引圣,争四海之惑,汲汲焉以只手障狂澜而东之乃著 原道 原性 等篇,生于圣人千载之后,发其关键,直睹堂奥.凡异端之巢穴,俗儒之蹊径,莫不发蒙而指迷”,又如柳命天()说“若义理之文,在唐有昌黎氏一人”,等等,都是在性理道统的视野之内审视韩愈散文.同时,这一时期朝鲜朝文人对于韩愈散文的“理学化”认识还与文本解读实现了双向互动,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就是 韩文吐释.韩文吐释 以尹根寿()提问、崔岦()回答的结构方式对韩愈的 原道 原性 等 篇散文进行了解读,其目的是在性理学的视域下“就其疑难处,研精究极,必求十分是当”.例如,对于 原道 中的“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鳏寡孤独废疾者有养也”一句,崔岦解释道:“恐敎养不得混说.庐其居以上,是化其人为平人也,然后可以待平人之道待之.一敎一养,乃待平人之道也.明先王之道以道之,属敎;鳏寡孤独废疾者有养也,属养.”韩文吐释 虽然没有能够将韩愈散文的所有问题都解释清楚,但是助推了韩愈散文的民族化接受与传播.从这个角度来说,韩愈散文的“理学化”认识强化了朝鲜朝文人对于韩愈散文的接受,并推动了他们对于韩愈儒学思想和散文成就的认识.其次,世纪初期,茅坤的 唐宋八大家文钞 传入朝鲜半岛,由此“唐宋八大家”之名被朝鲜朝文人所接受,且为其带来了全新的散文接受视野.茅坤并不认为韩愈散文是“八家”中最好的,这一点在 唐宋八大家文钞 传入之初就已经被朝鲜朝文人所了解,但是朝鲜朝文人还是最为推崇韩愈.例如,著名文学家李植()写道:“茅鹿门(坤)所抄八大家文,最为中正.柳之于韩,如伯仲.欧、王、张维:简易文集序,韩国文集丛刊(册),首尔:景仁文化社,年,第 页.梁诚之:便宜二十四事,韩国文集丛刊(册),首尔:景仁文化社,年,第 页.金时习:上柳自汉书,韩国文集丛刊(册),首尔:景仁文化社,年,第 页.例如河仑不仅创作 性说(韩国文集丛刊(册),第 页)一文对韩愈的“性三品说”进行阐述,他还在 策问 四 (韩国文集丛刊(册),第 页)中说:“韩子言性有三品,其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