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时期贵州黎平府属土司兴废问题再探_吴才茂.pdf

（第 44 卷总第 252 期）Guizhou Ethnic Studies（Vol.44.General.No.252）2023 年第 2 期贵州民族研究No.2，2023收稿日期：2023-01-13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明清清水江官文书整理与研究”（项目编号：19BZS010）的阶段性成果。作者 吴才茂，博士，凯里学院人文学院教授，从事西南民族史研究。明清时期贵州黎平府属土司兴废问题再探吴才茂（凯里学院人文学院，贵州 凯里556011）摘要：以往对长官司之研究，多处于一种静止的数量罗列状态，特别是贵州东南部黎平府属长官司，明清时期变动频繁，对其考辨可明了明清王朝在边地之统治策略，亦可探知地方政府与土司制度在不同历史时期的灵活性。明初变动最频，旋置旋废，其后有改土归流者，有脱离仍争取不废者，有析分另置者。明末清初，各长官司在变幻莫测的政治变局中，先尊奉永历政权，后归附清王朝，其灵活性得到了充分展现。一归清朝之后，随着更大规模的改土归流行动，土司权力受到越来越多的限制，然而黎平府属土司，多数一直持续到清末民初，可知土司体制在黎平之地的重要性。其最后归属，亦非光绪 黎平府志 所载世袭停止就消失，而是随着晚清社会变乱和民国时期全面废除土司制度才逐渐彻底退出历史舞台的。关键词：明清时期；土司制度；黎平府；长官司；清水江文书中图分类号：K24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6959（2023）02-0170-08DOI编号：10.13965/ki.gzmzyj10026959.2023.02.026Re-examination of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Chieftains under the LipingPrefecture in Guizhou during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WU Cai-mao（School of Humanities，Kaili University，Kaili，Guizhou 556011，China）Abstract：In the past,the research on the chief lawsuits was mostly in a static state of listing,especially the chieflawsuits under the Liping Prefecture in southeastern Guizhou,which changed frequently during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strategy can also detect the flexibility of the local government and the chieftain system in different historical periods.In theMing Dynasty,the changes were the most complicated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Ming Dynasty.They were rotated andabandoned.Later,there were those who changed their soil and returned to the current state.There were those who left andstill strived not to be abandoned.In the late Ming and early Qing dynasties,in the unpredictable political changes,the chieflawsuitsfirstrespectedtheYongliregime,andthenbelongedtotheQingDynasty,andtheirflexibilitywasfullydemonstrated.After the first return to the Qing Dynasty,with the larger-scale action of reforming the land and returning tothe current state,the power of the chieftain was more and more restricted.However,the Liping prefecture belonged to thechieftain,and most of them lasted until the end of the Qing Dynasty and the early Republic of China.It can be seen thatthe chieftain system is important in the land of Liping.sex.Its final attribution did not disappear after the hereditary ceased170黎平“东连靖州之官道，西控生苗之要冲，南通交广，北达辰沅”1(P283)，虽地处极边，地理位置却十分重要，是元明清时期挺近“生苗地界”的桥头堡，元代已在此设置长官司多达28个2。明初循其制，仍置蛮夷长官司于其地，统辖其民。永乐十一年（1413）贵州建省，黎平置府，却仅辖长官司，府下并无州县，成为明代较为特殊的行政区划。清代，虽倾力开拓“生苗地界”，并大行改土归流之举，然黎平府属之长官司，仍存11正4 副的规模。由此可见，土司制度在黎平地区社会发展史上起着重要作用。近20年来，在明清黎平府属之地，发现了数以十万计的清水江文书，若以其称道的归户性论之，绝大多数就出自这些曾为长官司所辖的村寨，以致有“清水江流域土司契约文书”之说3。因此，厘清黎平府属土司之变动细节，更助于准确解读清水江文书。实际上，若把黎平府属长官司放在土司制度研究的学术史脉络下进行思考，也有其重要意义。20世纪80年代以来，得益于如龚荫等多位学者的研究成果，元明清土司制度的渊源脉络已较为清晰4。但这些成果并未仔细梳理黎平府属土司在明清时期之变动细节。诸如长官司设置始末、各时期有多少长官司，以及其最后消亡的时间等基本问题。至于一些长官司的析分、废而再置、改土归流后仍“死而不僵”之原因，以及它们最后究竟是怎么消解于历史长河中等更为细节的问题，尤为不明。而恰恰是对这些历史过程之变动细节进行揭示，才能准确理解明清王朝对待土司的具体态度及其拓展西南山地的战略意图，这也是自民国初年“边政史”以来西南土司制度学术史脉络下，应该努力和拓展的方向之一5。因此，本文试图全面收集和辨析正史、地方志与族谱、契约、碑刻等各类历史文献，对明清黎平府属土司之变动细节进行全面揭示，以期深化相关研究，得出符合史实的研究结论。一、明代黎平府属土司之变动明洪武年间，尚无黎平府之建置，但在日后属黎平府所辖之地，已设置了不少土司，其曾于洪武三年（1370）“来朝”，属于“先朝”归附序列。鉴于这次归附是这一地带最为重要的事件，又涉及多个长官司，有必要摘抄其记载而详述之：湖广辰州湖耳洞长官杨秀荣、潭溪长官石文焕、新化长官欧明万、平江蛮夷军民长官杨晟明、欧阳寨长官杨再仲等来朝，贡马及方物。初，辰州卫指挥副使刘宣武率兵克平古城等寨，招降湖耳、潭溪等洞官，至是来朝，纳元所授宣敕印章，上赐以冠服。既而，湖广省臣言：“五寨系靖州地，与广西融州、思、播接壤，元时置五处长官司以辖洞民，乞仍其旧制。”诏从之。于是复立湖耳、潭溪、新化、欧阳、古州及八万亮寨六处蛮夷军民长官司，秩从五品，隶辰州卫，仍以秀荣等为长官6(P958)。这条记载清楚地交代了这些土官在这一地带的重要性及其职责，作为洞官，统辖“洞民”。值得注意者，其归附后的设置变动：湖耳、潭溪、新化、平江、欧阳寨为元代所置，归附之后，名称发生了变化，其中“湖耳、潭溪、新化”三处一字不变，而欧阳寨变成欧阳，省“寨”字，“平江蛮夷长官司”不复存在，多出了“古州及八万亮寨”两处，共计6个军民蛮夷长官司，这是明初该地长官司的第一次变动。万历 黔记 所记明代第一任长官名与洪武三年所记不同，为示说明，兹抄如下：湖耳蛮夷正长官杨再禄，洪武五年授；潭溪蛮夷正长官石平禾，洪武五年用征古州功，诏授；新化蛮夷正长官欧明万，洪武年授；欧阳蛮夷正长官杨都统，江西泰和人，胜国时以功授，国朝因之，子载仲洪武初袭7。从这个记载来看，与洪武三年完全相同者，仅新化司欧万年，有一字之差者为欧阳司杨载仲，洪武三年作杨再仲，据湘黔边界杨氏流行的“再正通光昌胜秀”字辈轮回排序，可能 黔记 把“再”音错为“载”了。如此，也仅两人与洪武三年同。而湖耳、潭溪以及不复存在的平江，则换成了另一拨人。至于原因，是洪武五年古州社会变乱导致的结果。杨再禄与石平禾，以从征有功in Guangxus Liping Fu Zhi,but with the social turmoil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and the complete abolition of the chief-tain system during the Republic of China,it gradually and completely disappeared from the historical stage.Key words：Ming and Qing Dynasties；Tusi system；Liping House；Chief lawsuit；Qingshui jiang Documents吴才茂：明清时期贵州黎平府属土司兴废问题再探1712023 年第 2 期贵州民族研究双月刊2023 年 4 月版而获得长官司正长官职位。换言之，洪武五年左右，这一地带的土司，有一个部分“从征新官”取代“归附旧官”的变动8。至于变动之因，据 黎平府志 记曰：“（洪武）四年，征白岩塘、铜关铁寨等处，以功授潭溪、新化、亮寨等长官司不支俸承直郎。”9当然，这种后出的文献所记，也许并不一定准确，但这种从征有功而获得土官经历，成为明万历年间以后的主要书写模式。永乐元年（1403），“复设古州、龙里、欧阳、湖耳、中林验洞、八舟、漕滴洞、潭溪、福禄永从、洪州泊里、亮寨、新化、赤溪湳洞、西山阳洞十四蛮夷长官司，俱隶贵州。”10(P298)在这条复置长官司的文中，附带有这样的说明：“盖洪武初各设长官司，后苗蛮吴面儿梗化，发兵讨平之，遂废，至是招辑其民复业者众，故复设焉，仍以土人为长官”。细绎内容，可知这14个长官司洪武时期就已存在。“俱隶贵州”中的“贵州”二字，指向不明，当时有：贵州都司、贵州卫、贵州前卫、贵州宣慰使司，不过，据永乐七年（1409）明太宗实录 载：“置贵州宣慰司古州、曹滴洞、八舟、洪州泊里、中林验洞、福禄永从、潭溪、欧阳、亮寨、湖耳、龙里、新化、西山阳洞十三蛮夷长官司流官吏目各一员。”10(P1272)由此可知，所谓“俱隶贵州”，指的是隶贵州宣慰司。后世文献，均未对此有详细说明，今人又认为是实录记载失误所致11。实际上，这是因为贵州尚未建省之前，长官司的隶属变动仍然极为频繁，后出之文献忽略不计，仅择大要录之。永乐元年复置时，西山阳洞司是复置14个长官司之一。而永乐五年（1407）明太宗实录却又载：设山西阳峒蛮夷长官司，命寨长韦万木为长官，韦万魁为副，隶思州宣慰使司。时万木等来朝，自陈所统凡，四十七寨一千一百余户，乞置官治之，岁输租赋予五开等卫，故有是命10(P933)。由此可知，永乐五年所设之西山阳洞司，有正、副之分，属于“来朝”归附序列。但在万历年间贵州巡抚郭子章清查之时，因西山阳洞尚处于废止状态，明初情况失载，故无法探知其明初变动情况。后世文献，基本遵循了永乐五年之说，寰宇通志 记载：“西山阳洞蛮夷长官司，在府城东南百里，古为生苗地，国朝永乐五年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