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青浦县的定位——兼论明末清初松江府的分县趋势_谢春晖.pdf

上海地方志2023 年第 1 期明代青浦县的定位 兼论明末清初松江府的分县趋势明代青浦县的定位 兼论明末清初松江府的分县趋势谢春晖 摘要 明代松江府青浦县的置废、复立过程，以及复县后的治理问题，都显示分县无法解决逋赋问题。即便如此，分县在此之后仍然是调节赋役问题的重要手段，如明末金山卫改县的议论，以及清初娄县的分立，均显示分县的这一用意。最终，分县反而加重了政区内部以及同级政区间赋役负担不均的情形，引发进一步的赋役改革。在梳理上述分县议论及其实践的基础上，可以察知分县的直接动力来自地方官完纳税粮的压力，而地方士人出于对分县导致赋役不均的了解，往往发出拒绝分县的声音。此中体现了国家收取财赋与地方赋役不均的矛盾。关键词 分县;青浦县;松江府;赋役;明代 中图分类号 K248作者简介:谢春晖，华中科技大学人文学院历史研究所，硕士研究生(湖北武汉430074)明代松江府青浦县在嘉靖年间旋立、旋废，后又在万历元年复置。对这一政区变动历程的梳理及其缘由的说明，谢湜在 高乡与低乡 一书中已经论及，其从水利、赋役问题的解决这一角度来解释青浦县政区最后得以确立的原因。不过，因为前述研究有其侧重，以及材料的搜集尚未充分，青浦县的置废、复置仍有进一步探究的余地。本文在广泛搜集史料的基础上，对青浦县置废、复立的过程与其复县后的治理问题作进一步的梳理，并观察明末清初松江府内部的分县议论和结果，从更连续的角度把握这一时期松江府分县的作用与意义，对了解明末清初的江南社会动态亦有裨益。另外，仅就明代政区的分化、设置而言，众多研究已然揭示在地区开发之外，诸如行政成本、地方士绅等因素都对政区的变动产生影响，以及政区分化往往导致赋役纠纷的情形。这些研究亦为本文提供了参考。一、青浦县立废、复县的历程对青浦县创置的描述，多数沿袭自万历 青浦县志沿革 的记载，全引如下:76谢湜:高乡与低乡:1116 世纪江南区域历史地理研究，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5 年，第 370379 页。谢湜也研究清代苏松地区的分县与并县，特别提到雍正二年苏松大规模分县问题，但未能检视明末清初时段的分县，本文有补足之意。参见谢湜:清代江南苏松常三府的分县和并县研究 ，历史地理 第 22 辑，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7 年，第 111139 页。(韩)元廷植:明代中期福建省建置新县的理想与现实 ，第九届明史国际学术讨论会暨傅衣凌教授诞辰九十周年纪念论文集，厦门大学出版社 2003 年，第 182188 页;温春来:行政成本、汉夷风俗与改土归流:明代贵州贵阳府与新贵县设置始末 ，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 年第 5 期;陈贤波:“割都分治”之下:明末清初潮州属县都图争端的初步分析 ，历史人类学学刊 第 3 卷第 2 期，2005 年;谢湜:明代太仓州的设置 ，历史研究 2012 年第 3 期;周雪香:新县设置与田粮纷争:以明代中后期福建汀州府属县的“界粮”之争为中心 ，中国经济史研究 2016 年第 2 期;李成:地方势力与地方行政区划的设置:以明代湖广黄安建县为例 ，中国历史地理论丛 第 35 卷第 3 辑，2020 年。上海地方志2023 年第 1 期明代青浦县的定位 兼论明末清初松江府的分县趋势元至元中，升华亭府，寻改松江府，领县一，属嘉兴路。是时，本县为华亭之西北境，二十九年(1292 年)割华亭东北五乡立上海县，则本县半又为上海西境。青龙、大盈之间，田多荒芜，税多逋额。正德中，内江喻公来知府事，乃议分设镇治，使通商惠民，垦治田土，以省合郡包赔之苦。规画已定，而天不慭遗，未有能续而行之者。至嘉靖二十一年(1542 年)，从巡按御史舒汀奏，割华亭西北二乡、上海西三乡立青浦县，治青龙镇，盖喻公遗意也。三十二年，以科臣议废。万历元年(1573年)，郡人给事中蔡汝贤奏复，移治唐行镇，知县石继芳创建城池。万历戊寅年(六年，1578 年)，知县屠隆复请割华亭集贤乡、上海新江乡之未尽者以益之，编户二百二十四里，迄今与华、上并为壮县云。由引文可知，青浦立县出于解决“田多荒芜，税多逋额”的需要。早在正德间，地方官希望以分设镇治的方法垦治田地，以图减少熟区包赔荒区的负担，但未能实行。嘉靖中青浦立县则在正德年间方案上更进一步，不过关于立县的记载很少，除上引文外，明实录 记载:“嘉靖间知府朱润等以附镇地方旷远，盗贼丛生，钱粮积欠，议割华亭海地建设青浦县”。但并未说明田土分割、县境规划的相关情况。到嘉靖三十二年废县，其间情况亦少留存。关于废县的缘由，谢湜的研究指出水利不行、税粮体制的弊症是重要原因，也指出徐阶(15031583 年)与废县有直接关系。今据徐阶 世经堂集，确可见相关记载。如其致书巡抚周延(14991561 年)商讨松江赋税:一处新邑之累。青浦县地，盖华、上二县之恶壤也，往时好事者议置新邑，阶尝力言其不可而不见听，今其为累，上下之人则咸能知之，咸能言之矣。夫有疽在腹背间，不一致刳剔焚灼之勇，而徒抚摩呵护之，终于丧其生而已，此在上下之人亦咸能知之，咸能言之，然而非郡县所能任也。周延在嘉靖二十六年十月至二十九年四月间出任应天巡抚，信中又云“承以新政下问”，书信时间应在周延初视事之时。徐阶在该信中以青浦之恶土喻为身体上的“疽”，以立县为“抚摩呵护”，甚见其不满。徐阶的意见在其后应当发挥了重要作用。明实录 记录隆庆六年复县时，提到废县的原因，“未几，华亭人以不得逃避钱粮，纷言不便，乡宦张给事中承宪者遂奏行裁革，止设一通判驻扎本镇。”张承宪奏废县事不详，但考虑到他与徐阶同乡、同门，可能与徐阶有所交流。但这一记载最值得玩味处是如何理解“不得逃避钱粮”。首先，这应是对青浦立县的不满。早在成化间，华亭人张弼(14251487 年)就提及奸民以熟作荒事，“况既包荒则奸民作弊，虽非积荒，推入积荒之数，邻近积荒，则侵入积荒之地。积荒虽日减而其数日增，熟田虽日增而数则日减”。青浦之地既多荒田，大户或有串通书手以熟作荒的举动，既立县，对这一地区的管控和治理应随之加强，大户隐蔽熟田、逃避钱粮的行为必然受到打击。这应是撤县的一个原因。其次，政区的确立，亦伴随人户的划归，以承担分有的税粮和官府的劳役。以往以二县之熟区包荒，青浦立县后，则仅以青浦的大户(即划入青浦的原华亭、上海县的大户)代纳逋赋，大户的负担骤然加重，又难以通过之前的方法逃避税粮，于是有废县以减轻税负的要求。但另一问题是，在86 明 卓钿修、明王圻等纂，赵文友点校:万历 青浦县志，卷一“沿革”，上海府县旧志丛书青浦县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4 年，第 17 页。明神宗实录 卷 3，隆庆六年七月壬寅条，“中研院”史语所校印本 1962 年，第 102 页。谢湜:高乡与低乡:1116 世纪江南区域历史地理研究，第 372378 页。徐阶:与周崦山抚院 ，世经堂集 卷二十二，四库全书存目丛书 集部第 80 册，齐鲁书社 1997 年，第 8081 页。明世宗实录 卷 329，嘉靖二十六年十月辛亥条，第60496050 页;卷359，嘉靖二十九年四月己酉条，第6429 页。任职、转任虽指诏令下发时间，而非视事时间，但应相差不远。明神宗实录 卷 3，隆庆六年七月壬寅条，第 102103 页。何三畏:张给谏白滩公传 ，云间志略 卷十三，四库禁毁书丛刊 史部第 8 册，北京出版社 1997 年，第 421 页。张弼:议积荒粮 ，张东海先生文集 卷三，四库全书存目丛书 集部第 39 册，第 466 页下。上海地方志2023 年第 1 期明代青浦县的定位 兼论明末清初松江府的分县趋势最初青浦立县之时，何以地方大户愿意分县?谢湜关于太仓改卫为州的研究提及，昆山、常熟、嘉定三县愿意析县入州的重要原因是借此摆脱原有的逋赋。据此推测，嘉靖二十一年青浦立县的一个背景应是华、上二县大户希图摆脱逋赋、避免包荒的需求。根据这些情况，结合徐阶的建议与他政治地位上升的历程，废县的缘由应更清晰。在万历初年青浦复县后的一些记载也多少能反映当时的情况。废县后，青浦县的荒田、逋赋问题仍未解决。在嘉靖四十五年，徐阶致书松江知府朱茹商讨原属青浦地方的税粮征收:承询及青浦应弃、应置，执事于松信有并州之情耶。多谢多谢。此方民贫由于土田薄恶，水利不通，非由无县。若不去所以贫之故而徒为之增官，恐无益于民，徒增一番扰累。昔年已尝建县，顾不久废罢者为此也。通判之设，宜令驻札唐行，专收仓粮，兼管水利，但府中原有水利通判一员，今不知仍在否?如在，则又未可以一郡而设两水利通判也。朱茹在嘉靖四十五年出任松江知府，任期不到一年，信件的时间易于判断。从信中，可以看到此时出现青浦复县的议论，但徐阶力持不可，而选取在唐行镇驻扎通判的方式征收税粮，兼督水利，以处理原属青浦地方的逋赋和荒田问题。从原先的治所青龙镇到驻扎唐行镇，应该是考虑到青龙镇地方的水道淤塞，不便输送税粮之故，从万历初年青浦复县以唐行镇为治所也可见这种变化的意义。明实录 记载隆庆二年“铸给松江府青浦管粮通判关防”，至晚到此时，管粮通判的体制在青浦地方得以正式确立。直到隆庆六年给事中蔡汝贤上疏复县得允为止，原属青浦地方的税粮征收都处在管粮通判的管理下，但正如蔡汝贤所言，这一行政机构的设置反而阻碍税粮的征收。蔡氏的奏疏既少见引用，对青浦县置废的历程以及复县的规划又有较详细的介绍，故全引如下:一曰复废县以重抛荒。窃惟天下州县封壤一二百里者有之，三四百里者有之，故便于管辖，民称易治而粮易完，松江则异于是。华亭一县为里八百三十有畸，上海一县为里六百二十有畸，讼狱浩繁，财赋渊薮，只设二县以承治理，多见其疲于智，莫之振以败也。以故势有不及，事有不周，田地抛荒，钱粮逋负，盗贼乘之以滋蔓，诚为不便。嘉靖二十年间，该巡抚应天都御史夏邦谟、巡按直隶御史舒汀请于朝，议得松江府青龙镇地方，东属上海，南接华亭，西望昆山，北临太仓，此镇独居其中，是曰适中可治之地，遂分割华、上二县保里，添设青浦县，专一开垦荒田，催征国税，渐有条理，民甚便之。亡何，怙势之家希图赖粮，恐有将来不利于己，倡议废革，至今唐行一带摈为丘墟。豪恶习顽往往白昼攫金，不复知有官税，岁常拖欠动以万计，有司追比不及，莫可谁何，反将全征近区之民以貱远区之欠，奈之何民不穷且困也。96谢湜:高乡与低乡:1116 世纪江南区域历史地理研究，第 342 页。参见第二、三节。如屠隆任青浦令时说“县城中庐舍寥落，大都华、上两县贵官大家别业僦流民、索缗钱者”。宋懋澄在万历末也提到“昔当事之废青浦也，盖为府城强干弱枝，为上海殷实户口，以保障海隅”“自青浦复建以来，大户无不倾废于重役，小户无不委顿于征输”，大致能推测早先的情况。徐阶:复朱泰庵 ，世经堂集 卷二十四，第 114 页。何三畏:郡侯泰严朱公传 ，云间志略 卷四，四库禁毁书丛刊 史部第 8 册，第 228 页。传中记载朱茹曾严惩徐阶犯法的家奴，徐阶欲借吏部察典黜落朱茹。任职时间参见崇祯 松江府志 卷二十六，日本藏中国罕见地方志丛刊，书目文献出版社 1991 年，第 677 页。明穆宗实录 卷16，隆庆二年正月己卯条，第452 页。关防此时与印信地位大致相当，代表朝廷的威信，这里关防的实际用途应当是处理税粮征收、解送时的公文凭证。关于关防地位的研究，参见张纪伟:明代的关防 ，历史档案 2016 年第 1 期，第5562 页。根据上下文应为“青龙”，不知为何作“唐行”。上海地方志2023 年第 1 期明代青浦县的定位 兼论明末清初松江府的分县趋势近以民之不便，权立水利厅，议令本府管粮通判一员及两县管粮丞各一员在彼驻扎催粮，不知青浦离府百里，各官岁运部粮在县且不足用，又何暇及青浦哉。今此三百里之民以为属之府厅，则仍赴二县比较，以为属之二县，则又挂名府厅，互相影射，逋负益多，诚于国计无补。以臣愚计，似应兴复，伏望敕下户部，移咨巡抚应天都御史，从公酌处，查照原设青浦事例创造兴工。其公署衙舍即将先建水利厅暂且驻扎，城郭、学校以后陆续兴造。铨除知县须于甲第中遴选老成练达者任之，丞簿、典史就于华、上二县多设员中量行改用，庶免添官之扰，一切赋役钱粮印信参拨应行事宜，悉听巡按道府斟酌举行，及照县治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