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
视角
小说
中的
复调
叙事
第41卷第2期 常 州 工 学院学 报(社科版)Vol.41 No.22023 年 4 月 Journal of Changzho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 Edition)Apr.2023doi:doi:10.3969/j.issn.1673-0887.2023.02.015儿童视角小说中的复调叙事李薇薇(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成都610066)摘要:在儿童视角小说中,复调叙事是一个重要特征,它不仅揭示了儿童与成人视角之间难以 分割的联系,还指出了其中隐藏的对成人世界的反思,并最终指向对人性的关怀。儿童与成人思想 观念上的差异导致二者的观察视角呈现融合与背离的特点。视角的差异使得叙事话语呈现“复调 性”特征,成人的内心世界以儿童的话语予以展现,使得成人的真我以一种近乎反叛的方式呈现。在这种复调叙事中,对个体伤痛的揭露,也引导着人们反思与关怀人性。关键词:儿童视角;成人视角;复调叙事;人性关怀中图分类号:1207.4 文献标志码:A引言儿童视角,是指通过儿童的眼光去观察世界。正如钱理群先生所言,“儿童视角天然地内含着 成人视角的干预”,儿童视角小说文本也因此 呈现成人视角与儿童视角杂糅的特点,从而取得 了“复调”的效果。在小说中,“复调”叙事是一 种崭新的叙述模式。“复调”原本是一个音乐术 语,指多个旋律相组合而又彼此独立的音乐。巴 赫金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创作问题中将“复 调”概念引入小说理论中,并首次提出了“复调”(或称“多声部性”)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的根 本艺术特质“。在复调小说中,许多价值相同 的意识和它们各自的世界,在其中不相混合地结 合在一个统一的事件中,从而形成了一种特有 的复调性。复调小说带有的类比性以及隐喻性,使得小说家可以从自己的主观想法出发,赋予作 品以别样的内在意蕴392o392o复调叙事在儿童视角这一叙述策略的实际运 用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所谓儿童视角小说 中的复调叙事,即预先地指向两种不同姿态的背 离、抗争,同时也暗含彼此世界的投射与置换。从 根源上讲,作为成人的作者,虽然可以在一定程度文章编号:1673-0887(2023)02-0078-05上选择他的伪装,但是他永远不能选择消失不 见。无论怎样标榜为纯粹的儿童视角,都难以 忽视其中不仅仅是两种声音、两种语调,更是两个 社会性的语言意识6147o6147o因此,复调叙事成了儿 童视角小说的特征。纵观儿童视角小说中的叙述 策略,复调叙事“运作起来都像镶着一块块色彩 不同的玻璃的格栅或屏幕,那些玻璃把我们的视 阈割裂成可同化的细小块面,772o,772o透过这些“块 面”,儿童与成人思想之间的背离因其不同的观 察视角予以呈现。同时,难以忽视的是,“人有必 要找到某种外在的感性符号来表达那些构成其思 想的看不见的观念”7 7呻,作为成人的作者正是以 儿童为其面具,表达思想观念,抒发情感,并最终 实现对人性的关怀。一、融合与背离儿童视角小说的复调叙事首先涉及在儿童视 角与成人视角的呈现下,二者思想世界的融合与 背离。人们的行为总是受到思想观念的烛照,对 世界也有着自己的理解领悟,这种理解领悟体现 在他的行动和话语中M121oM121o因此,在儿童视角小 说内部,儿童与成人话语所构建的复调叙事缘于 儿童与成人不同的思维模式。收稿日期:2022-07-21作者简介:李薇薇(1999-),女,四川绵阳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西方文论。第2期李薇薇:儿童视角小说中的复调叙事79儿童视角与成人视角之间的差异,首先导致 二者在观察世界时出现认知上的背离。学者杨义 曾谈到:“视角是语言文字的过滤网或透视 镜。”成人与儿童视角的差别,导致其“透视镜”中所反映的事物不同。在观察社会时,成年人是 理性成熟的,对社会生活的理解透彻且全面,因此 成人视角下的叙事,往往不会出现模糊不清或者 碎片化的语言,更很少有缺乏缜密逻辑的叙事结 构。而儿童对世界的认识是情绪化且幼稚的,十 分接近一种“婴儿状态”9,因此,儿童没有成人 那样对故事情节发展的宏观把握能力,更无从谈 起构建严密的叙事结构。由此可知,无论是地位 上的悬殊,还是观察能力、认知能力上的差异,都 导致儿童视角和成人视角的区别和对立。比如儿 童对死亡的认知是模糊的,并且对死亡没有恐惧。在呼兰河传里,面对着奶奶的重病,“我”并没 有像周围的大人们一样悲伤,“我”只知道奶奶在 临终的时候,换上了一套新衣服,仿佛要出去做客 似的。看到周围的大人们为了葬礼而忙碌时,“我”不止一次地说着“因为祖母病重,家里非常 热闹,10182,“因为祖母病重,家里热闹得 很”1084,在儿童化的叙述中,洋溢着一种天真的 欢快。而在成人的世界里,死亡如同一个禁忌之 地,人们不愿触碰与死亡相关的一切。祝福中 当祥林嫂听到她死后下了阴司,那两个死去的男 人还要争她,甚至要把她锯成两半时,祥林嫂立刻 就显露出恐惧的脸色,随后她为了让自己的魂灵 得到救赎,便拿钱“捐门槛”。同时,儿童视角与成人视角又是相辅相成的,共同承担着叙事的任务。在儿童视角所呈现的生 活场景中,我们看到了一个充满童真和稚趣的现 实世界,而成人对童年的回忆总夹杂着成人的思 考和情感。在成人的叙述中,任何儿童视角,都不 能完全排除成年人的“经验性思维”的浸染。于 是,成人巧妙地隐匿在儿童视角背后,并不失时机 地显现于文本当中,而在孩子们单纯而天真的 目光里,也就自然而然地夹杂着大人的忧伤,它们 互相影响、互相叠合、互相补充。在萧乾的篱 下中,故事表层的环哥显现出一种生命的活力,他的语调轻松且欢快,而当面对父亲对母亲施加 暴力时,成年的作者又采用十分冷静的语调描述 那个场景,儿童与成人语调,一个活泼欢快,一个 沉郁忧愁,相互交错,回环往复,构建了独特的明 暗相间的复调境域0 0。作者冷静地展现“我”内 心痛苦的方式,反而使得其叙述带有强烈的反讽 效果,使作品呈现出深深的悲伤。在雨夕中,作为成人的“我”回想起小时候躲雨的情景,“我”和少妇都进入长工的磨棚中躲雨,但是少妇却被 赶走了,“我”虽同情,却无可奈何。少妇虽然不 幸,但是如同康德所言,“一切利害感都败坏着鉴 赏判断,并且剥夺了它的无偏颇性”问,对于身处 当时社会环境中的人们,其内心对遭受糟蹋的弃 妇的厌恶,衍生出了难以磨灭的偏见,因此,这位 少妇并不会被当时的人们所理解。这种平静的对 儿时回忆的叙说,潜藏着感情的洪流。纯真烂漫的儿童视角、冷静缜密的成人视角 的不断更迭,展现了成人世界和儿童世界的巨大 差异,增强了小说的复调性。在鲁迅的故乡 中,在“我”和闰土都是孩童的时候,闰土的心中 仿佛有无穷无尽的、令人惊奇的东西,“我”和闰 土一起去刺整,那时候的闰土活泼快乐,而当“我”再次遇到闰土的时候,他口中的一声“老 爷”,顿时让“我”寒意四起,头皮发麻,那时候的“我”知道,“我”和闰土之间,难以避免地隔了一 层令人心酸的壁垒了。成年的“我”描述逝去的 童年时,其背后暗藏着无尽的悲悯与哀伤,见证了“我”童年世界的崩塌,更展现了成人世界的 冷酷。二、面具与真我在儿童视角小说的复调叙事中,儿童与成人 思想观念的不同,势必导致其话语模式的差异,而 在这种差异背后,却又暗含着难以割断的联系。儿童这一群体,在作者的笔下,像是成人掩藏其自 身的一副面具,这些面具给了人们权利,可以不理 解,可以糊涂,能够耍弄人,能够夸张生活能 够撕去别人的假面,能够以严厉的诅咒骂人,最后 可以有权公开个人生活及其一切最秘密的隐 私6358 O6358 O在这种面具的护佑之下,成年人难以启 齿的话语、难以做出的行为得以表露。成人模仿 儿童的视角进行叙说,在“摹仿一宣泄”的创作 中,实现对社会现实深刻有力的揭示帥,让深埋 80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2023 年于心的真我以一种近乎反叛的方式得以浮现。将面具之下的真我置于更广阔的视野,不难 发现这种面具是作者对自我主体身份的重塑,其 中的真我则是作者主体性的一种体现。特里伊 格尔顿指出,“自我只是主体的一种功能或效果,而主体总是扩散开去,从不与自己认同,而永远沿 着其言语链伸展开去,15:528 o,15:528 o而雅克拉康则认 为“主体是一个分裂的主体,一个被抹除了的主 体”少网。在我为什么研究权利:追问主体中,福柯认为“主体”一词有双重含义:“借助控制与 依赖而受制于某人,以及通过意识和自我认识与 它的自我同一性联系在一起。”16:由此可知,面具 在成人有意识的构建下,将作为真我的具象物与 外界相互融合,彼此交融。成人通过意识与自我 的同一性相联系,将作为主体的真我以一种构建 性的主体一面具,呈现给外界,由此,便完成了 成人的主体性与其主体身份重建的再协调。作为主体的成人隐于面具之下,依靠儿童视 角,将作为成人难以叙说的话语以一种隐晦的方 式展现出来。小说中的话语,本身就意味着一种 独特的观察世界的视角,因为话语是思想的载体,在小说中,它才能成为描绘的对象6119o6119o而在作 品中,儿童话语,也总是希图“具有一定的社会意 义,具有社会的广泛性,6119o,6119o因此,这种儿童的 话语成了成人的宣泄口,成人在儿童身份的庇佑 下,诉说着最为深刻的现实。在呼兰河传中,小孩儿面对大人们都矢口否认的瘟猪肉,说:“姥 姥,你吃的不是瘟猪肉吗?,1012儿童大多根据物 体的外观进行判断,而没有经过理性思考,这种判 断带有强烈的直观性。因此,儿童所反映的东西,也最接近社会生活的本来面貌。在花瓣饭中,还是小孩子的黑印度不称父亲“爸爸”,而是称为“他”。在黑印度眼中,作为父亲的“他”不过是个“臭老九”,这样的称呼反映了特殊时期成人言行 对孩童思想的影响。这种埋藏在社会现实外表之 下的“一种尚未进入大众意识的真实”旳,被作者 以儿童的话语予以揭露。在复调叙事中,儿童叙事者的话语始终承载 着成人的理性思考和剖析评判的意味。在莫言的 四十一炮中,罗小通说:“卖肉的是鬼,吃肉的 是人。或者卖肉的是人,吃肉的是鬼。或者卖肉 的是人吃肉的也是人,或者卖肉的是鬼吃肉的也 是鬼。”声不断交织的“人”和“鬼”在叙述之中显 得迷离,人的异化在逻辑缺失的叙述间呈现别样 的姿态。在作品中,当儿童叙说过去和日常生活 时,成人经常隐藏在儿童的情感背后,以一种见证 了世事沧桑的眼光去看待事物,并且或明或暗地 渗透自己的价值选择。面对世态的炎凉和生活的 悲惨时,成人对儿童视角展现的人物、事件、情感 进行理性的注释,然后用儿童的叙述语气进行叙 述。因此,儿童天真无邪的话语中潜藏着成人的 忧郁和沉重。在儿童视角小说中,儿童叙述语言和其背后 的成人话语融合,形成了两种话语模式的复调叙 事。儿童的话语以叙述的主要结构形式,飘浮在 文本的表面,其背后却带有成人叙述者的声 音3131。一方面,这种复调叙事可以还原童年生 活,重现儿童的思维、情感和语言;另一方面,成年 叙述者也在不断地用成人的思想介入儿童的叙 述。这种叙述话语的差异不仅体现了两种状态,也使过去和现在这两种不同的时间范畴在相互融 合和交错中产生反差。在这种双重的话语体系的 交织中,成人隐于面具之下,以儿童的话语来呈现 现实。三、批判与关怀这种儿童视角与成人视角交错的复调叙事,最终指向了对人性的批判和关怀。当作家选取了 孩童这个打量世界的叙述视角,借用儿童的思维 进入话语体系时,他们运用儿童的纯真眼光观察 社会,凝视社会中个体的苦痛。虽然这种观察往 往只浮于表面,但是作为读者的成年人可以通过 这种表面的描述,窥见其中并不寻常的本质,看到 平静的湖水下暗藏的涌动。“人在心灵中对于真 理都藏着一个谎,那是任何人都最厌恶的 事。”妙0 0因此,以纯真的眼光对弱势群体的艰难 生存状况进行描述,不仅展现了文明社会背后的 丑恶,揭示了社会中潜藏的罪恶,还揭露了人们对 习以为常的世俗习惯和伦理纲常的不合理,并最 终指向人性关怀。儿童视角小说以回忆的形式,重新审视人的 形态、价值、情感,将儿童与成人置于现实的生活 第2期李薇薇:儿童视角小说中的复调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