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莱原型理论的再语境化——浦安迪《红楼梦》研究的方法论省思.pdf

曹雪芹研究 年第 期弗莱原型理论的再语境化 浦安迪红楼梦研究的方法论省思田丽媛【提 要】诺斯罗普 弗莱()的原型理论是浦安迪()红楼梦研究的重要理论基石 但浦安迪对弗莱原型理论吸收和改造的问题尚未得到国内学界的充分解决 浦安迪在研究红楼梦的过程中基于中西文学的相似性吸收并使用了弗莱的原型理论为克服跨语境移用理论的困境结合中国文化语境对弗莱的原型理论进行再语境化通过运用改造后的理论浦安迪发掘出红楼梦与中国文学的原型模式最终将红楼梦解读为建构在审美形态结构之上的寓意文本 浦安迪的红楼梦研究立足中西叙事文学的差异性比较经由方法论和本体论兼具的研究理路形成“全视觉”的宏阔视野因此突破甚至超越了他所援引的弗莱原型理论给红学研究和中国叙事学研究带来启发【关键词】浦安迪 原型 弗莱 红楼梦作为专治中国古典小说的海外汉学家浦安迪()凭借其独特的叙事学研究视角在海外中国文学研究界占有重要地位 以红楼梦研究为例浦安迪极具创新性的研究虽然受到钱锺书、周汝昌等学者的赞美与推介但也引发了众多学者对其可行性的质疑 实际上就连浦安迪本人也在四十余年后坦言:“每逢偶尔提书翻页过目无不处处发现细节上之错、诠释上之误”然而针对失误的探讨也会掩盖浦安迪红楼梦研究的可挖掘之处其中的理论基础问题就未得到充分解决 考美浦安迪:致中文读者见美浦安迪著、夏薇译红楼梦的原型与寓意生活 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 年版第 页弗莱原型理论的再语境化 较发现已有研究仅限于揭示浦安迪所使用的原型批评方法并未深入探讨浦安迪如何引入弗莱的原型理论又如何建立西方理论与中国叙事文本的对话机制 故以理论探源为研究基点论证浦安迪对弗莱原型理论的吸收与改造路径最终对浦安迪的红楼梦研究做出方法论省思一 文本与时空的交叠:发现弗莱浦安迪的中国叙事学研究以红楼梦的原型与寓意()一书为端绪 在这一著作的书名中浦安迪已经揭示出他所使用的研究理论弗莱的影子在此初步显现 以中译本为参照浦安迪在书中援引弗莱的理论达十四次依照顺序统计如下:表 红楼梦的原型与寓意文本引用“弗莱”词条统计序号页码内容引文出处第 页到目前为止文学批评中有一个共识既定传统的原型应当在这一传统的古代神话中去研究 然而尽管这种视野深度与文学素材的实际年代之间的关联似乎是自然而然地源于荷马史诗和旧约在西方文化中的核心地位也隐含在诸如弗雷泽、荣格以及最近的弗莱、坎贝尔这样研究“原型”理论的专家的著作中但在这里它并非是毋庸置疑的:(同一的寓言:诗性神话研究)第 页当弗莱提到神话“为口头表达的全部领域提供了主要框架和轮廓后来这些框架和轮廓又为文学占据”时他似乎更多地在强调神话的编年性而非其神秘性和重要性 :.第 页事实上像弗莱和坎贝尔这样的作者要做的是勾勒出原型的总体运转在这个运转过程中每个单独的神话只是作为一个片段呈现 :美浦安迪著夏薇译:红楼梦的原型与寓意该统计结果主要依据浦安迪原著的参考文献()和索引()中“弗莱”词条汇总得出.:.:.曹雪芹研究 年第 期续表序号页码内容引文出处第 页因此弗莱所使用的亚里士多德的词汇之一“神话”()所指的这些叙事形式的单元往往与作为整体的文学原型等同起来 目前的研究认为:虽然叙事性神话和原型的联系可能对描述西方传统行之有效但对其他文学来说不是必然的真理(批评的剖析)第 页乍一看马伯乐的这种解释似乎与弗莱对西方神话特性的描述 “对以愿望为限度的行动或近乎愿望的可想象的限度的行动之模仿”形成了很好的对照.第 页我们必须承认弗莱所指的奥林匹亚的诸神他们的不朽仅仅在于文学意义上的不朽在几乎所有其他方面他们承受希望、痛苦以及最重要的 死亡的挫败.第 页借用弗莱的话说是这些神话的内容被“转移”到文化形式中的方向而时间和自觉意识已将这种文化形式与原始信仰分隔开来 .第 页当这种对过程的强调被转移超出对行为的直接描述而进入文学体系的范畴时数量有限的循环模式就出现了特别是面向目标之旅的神话和对立斗争之类的神话 尤其是前者可能存在于许多被我们称之为“史诗”的文学作品中无论它涉及的是字面意义上的探求抑或是个灾难深重的历程抑或是一份自我实现的内在诉求小注:参见弗莱“随着对神话的探索在叙事方面我们已经识别出文学的核心神话”:.第 页遗憾的是大多数描述这两个概念之区别(象征和寓言)的尝试所能提供的帮助都是微乎其微的 例如刘易斯、赫普和弗莱所提供的最常见的解决方案他们证明正是两方面之间的运动方向使它们之间有了区别 就是说象征始于一个具体的符号并导向一个抽象理念而寓言作家始于一个纯粹的观念然后再赋予其具体的肉身 这样的解释有对称的好处如我们所期许的刘易斯和弗莱但是这似乎混淆了寓言的创作过程和寓言的阅读过程.:.弗莱原型理论的再语境化 续表序号页码内容引文出处第 页根据以上关于我们这里所感兴趣的寓言文本中独特的人物之间动态的互动的讨论把象征定义为有着外部参照的文本的单一元素可能是更为令人满意的注:参见弗莱关于象征的定义:“任何文学结构的任一单位都可以被单独拿出来加以批评”.第 页这样在批评著作中大部分隐喻的定义一般或多或少都是寓言性的描述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争论中的一个文学而不是心理语言学现象注:例如弗莱:“两个符号之间的关系单位”.第 页区别上文提到的与二元性相关的两大相似的综合推理路线并不是难事:对立的方法隐含于“命运”的观念中而等级制度与造物主角色相关注:参见弗莱:“从某种程度上说百科全书的形式本身就涉及人类的生命周期其中显示出一个雌雄同体的女性原型时而良善时而险恶但通常主宰着周期运动”.第 页但是我们不需要把命运的无常过多地描述成像它本质上那么邪恶注:正如弗莱所说的:“自然秩序中的永恒的循环就是其自身内在的恶魔”.第 页十分有趣的是吉尼斯的意向的选择与弗莱为说明他的“启示性意象”观所举的例子完全一致.在其他著作中浦安迪同样多次提及弗莱的原型理论 在“”(中国叙事批评理论初探)一文中浦安迪列举了弗莱对叙事做出的修辞性定义将弗莱视为强调“叙事”概念修辞性特征的西方文艺理论家代表同时肯定了弗莱依据摹仿高低划分文学类别的做法在前现代中国的小说、中国叙事学等论著中浦安迪引述了弗莱的神话观和原型概念 可见弗莱的原 .“”.(.).:.:.美浦安迪:前现代中国的小说见美浦安迪著、刘倩等译浦安迪自选集生活 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 年版第 页美浦安迪:中国叙事学北京大学出版社 年版第 页 曹雪芹研究 年第 期型理论是浦安迪的方法来源之一弗莱对浦安迪叙事学研究的影响还能从普林斯顿大学找到现实依据 在批评的剖析自序部分弗莱提到“年 月我在普林斯顿所作的四次公开演讲构成了本书的主要内容”公开演讲后的第三年(年)批评的剖析在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出版 此后二十年弗莱相继完成同一的寓言:诗性神话研究()、.艾略特()、批评之路()、“圣经与文学”系列等重要研究著作其间弗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研究布莱克的著作可怕的对称(:)也由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整理再版 由此可知弗莱与普林斯顿大学存有深刻的渊源我们甚至可以将普林斯顿大学视为弗莱原型理论形成的初始阵地 当弗莱的原型批评风靡西方时浦安迪正在普林斯顿大学攻读文学学士学位 年本科毕业后浦安迪在普林斯顿大学开启了他的叙事学研究之路并于 年获博士学位 年由浦安迪与高友工教授召集的“普林斯顿中国叙事理论大会()”在普林斯顿大学召开浦安迪将与会论文编纂成集中国叙事:批评与理论(:)并在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出版面世 普林斯顿大学对于浦安迪研究生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年浦安迪的博士学位论文红楼梦的原型与寓意由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出版 尽管浦安迪在他的论著中提及奥尔巴赫()、.刘易斯()、韩南()等多位学者致使其理论来源呈现复杂多元之态但上述证据足以表明弗莱的原型理论是浦安迪红楼梦研究的重要理论基础之一对浦安迪叙事理论的形成和发展产生重大影响加诺斯罗普 弗莱著陈慧译:批评的剖析北京大学出版社 年版第 页.:.:.:.:.:.:.:.(.).:.:.弗莱原型理论的再语境化 二 从神话到宗教礼仪:中国文学的“原型”模式浦安迪所用的第一个概念是“原型”他将中国文化的独特原型视为理解红楼梦的肯綮 鉴于“原型”概念历史久远内涵多有演变浦安迪首先对“原型”的内涵进行阐释和辨析建立起他所使用的“原型”与弗莱“原型”理论之间的联系基于“原型”概念嬗变的历史脉络浦安迪选取弗雷泽、荣格与弗莱作为不同内涵的代表:针对弗雷泽提出的“金枝()”原型浦安迪澄清“不会将其作为进入某个单一文明思维的钥匙”针对荣格将“原型”视为“集体无意识”的内容浦安迪解释道:“我们并不追求将原型概念视为人类思想的原始深层结构的根本标志”由此就将他所用的“原型”与弗雷泽、荣格应用的“原型”区别开来 根据浦安迪的定义“原型”仅“作为一个可识别的重复出现的单位”被使用这与弗莱将“原型”定义为“典型的或重复出现的意象”不谋而合两种定义间具有高度的可通约性浦安迪继承了弗莱定义的“原型”为跨语境运用“原型”考察中国神话文本提供可行性支撑以弗莱的“原型”为理论前提浦安迪进一步延续了弗莱回到神话找寻和归纳“原型”的做法 在首章中国文学中的原型和神话的具体论述中浦安迪多次征引弗莱原型理论的主要观点诸如“循环的结构模式”神话“提供了一个后来也被文学占据的语言世界的主要轮廓和范围”等将神话与原型紧密关联 根据弗莱的定义神话是“对接近或处于愿望可想象的限度的行动之摹仿”浦安迪将其作为西方神话重视行为和时间性的学理依据 参考弗莱“伴随对神话的探索在叙事方面我们已经辨认出文学的中心神话”的论述浦安迪将西方的文学创作概括为“神话的内容被转移到文化形式中”的表现 然而在对中国神话进行分离和搜集之后浦安迪发现中 .:.本文引用英文文献的对应译文为作者自译下不另注 .曹雪芹研究 年第 期国神话具有鲜明的非叙事性特征这一迥异于西方神话的特征使得弗莱的结论失去效力浦安迪亟需克服跨语境使用弗莱“原型”概念的困难为找寻中国文学中的原型浦安迪对弗莱的“原型”概念进行再语境化 浦安迪认为弗莱从神话中发掘和归纳原型模式这一做法本身是可行的但鉴于中国神话的非叙事性和非时间性必须将其放置到中国的历史文化语境中才能识别出中国文学的原型模式 于是浦安迪对弗莱的“原型”概念进行了结构主义改造将弗莱赋予“原型”的内涵转化为“原型”作为批评工具的功能范围仅保留了原型最广泛的“可识别”和“反复出现”两大特征使其在中国叙事文本中进行结构演绎和意义生成 当“原型”面对红楼梦以及中国叙事文学时所指涉的内涵就变为中国文学系统中具有一致性和连续性的普遍结构模式 借助中国传统加以阐释和理解浦安迪指出中国文学的原型结构并不是对神话活动的替代而是对宗教礼仪中秩序与平衡关系的替代尤其与阴阳二元论和五行学说联系紧密 浦安迪寻找中国原型模式的突破口因此转向考察中国传统对神话人物和事件素材的处理方式具体到红楼梦的原型模式就聚焦在文本开篇的神话人物 女娲身上 通过考证女娲和伏羲的婚姻关系浦安迪重新发掘出一种概念化的互相蕴含、和谐平衡的二元关系 至此浦安迪明确了中国文学系统的“原型”理论体系:植根于中国哲学观的深远语境中国文学的原型模式是互相蕴含和循环重复外化为“互补二元性”和“多项周旋性”的逻辑关系 浦安迪进一步指出中西方原型模式的差异本质其实是关于二元性问题的形而上探讨之差异中国的二元论具有统一性和整体性的空间视野这就深入印证了他对中国传统文学非时间性(空间)特质的判断发掘出中国文学的原型模式后浦安迪对红楼梦的原型进行阐释 浦安迪从红楼梦的情节安排中抽象出“动/静”“雅/俗”“悲/喜”“离/合”“和/怒”“盛/衰”几对两极概念认为互补的二元性的结构模式就处在这些成对的两极概念交替运作以及相互的贯通和系统的交叠中 受脂批的启发浦安迪关注到小说每一回以及前后章回间的结构关系认为文本前几回的场景交替就是交替运作结构形式的最佳例证跨越章回分隔的或小或大的叙事单位间也存在着同样的交替结构模式 至于具体的两极概念浦安迪认为二者并非辩证对立而是蕴含互补同处于一条轴线或一个统一体当中 与此同时交替运作和相互渗透的两极与两极之间又交相重叠保证了互补二元结构的整体性特征 换言之两极与两极概念的交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