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欧阳修联章词题材及体式特点_邓欢.pdf

第 卷 第期 年月滁 州 学 院 学 报 论欧阳修联章词题材及体式特点邓欢，涂育珍摘要：联章词作为一种特殊词体，从唐五代民间传唱到文人笔下历经流变，其风貌品格在北宋词坛上别开生面，至欧阳修联章词更加文人化。欧阳修联章词题材虽多为咏物、记事、抒情常见之类，但描物之笔极为细腻，篇章布局暗藏巧思；叙事写法不落窠臼，尽显联章体式之胜；抒情用笔惯用渲染，情绪反差对比强烈。欧阳修联章词体式上虽可见前人痕迹，但从名篇组词 渔家傲 中亦可见其翻陈出新之才，标新领异之资。关键词：联章词；欧阳修；体式特征；文人化中图分类号：文献标识码：文章编号：（）作者简介：邓欢，东华理工大学文法与艺术学院硕士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涂育珍，东华理工大学文法与艺术学院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中国古代词学批评、古代戏曲批评（南昌 ）。基金项目：江西省社会科学“十四五”基金项目“北宋中期礼乐文化与词体批评研究”（）收稿日期：联章体最初用于诗歌中反复叠唱，至晚唐、五代，词逐渐成为一种独立文体，此时从民间孕育而生的大量民间联章词为北宋文人创作的联章词提供了充足的养分，积累了丰富的创作经验。目前学界对欧阳修联章词有不少研究成果，多集中于联章词艺术特色或文化内涵研究，但缺少对欧阳修联章词创作的动态审视。本文从欧阳修联章词的渊源出发，发掘欧阳修联章词的独到之处，明确欧词体式特征，进一步把握联章词在北宋文人化的过程。一、北宋联章词渊源分析 读词常识 中“把二首以上同调或不同调的词按照一定方式联合起来，组成一个套曲，歌咏同一或同类题材”定义为联章词。在联章词之前已有联章组诗的形态，但这并不是说联章词是由联章组诗进化而来，而是需要关注两者相似的联章体结构以及关注诗体对词体的影响。因为当词还未在古代文学占据一席之地时，诗歌的殿堂早已金碧辉煌。“唐代以前无论是民间粗放的连章歌唱式的组诗，还是文人精心结撰的充分展开主题和逻辑的组诗，客观上已形成了一个创作传统，其文本样态成为唐代诗人承传的基础。”唐代诗人创作的组诗对于联章词影响深远，不论是从文本内容还是文体结构上，组诗和联章词的相似之处是显而易见的。从创作主题看，组诗和联章词都有明确的主题，例如白居易七绝联章组诗 禽虫十二章与欧阳修的十首联章词 采桑子。前者以禽虫为题，后者以西湖作题，如同命题作文。从语体风格看，组诗在语言表达上多用重复的手法，联章词也有此特征。联章词因惯用同一词调，音律上的重章表现为文词上的重复。欧阳修十首 采桑子 首句皆以“西湖好”开篇，形成语句上的重复。从文体结构看，词体结构中可见组诗的痕迹，“在词中起 关节 作用的环节，通常在上片之末，下片之初，形成上下相连的格局，这与联章组诗的承接完全一致”。词中上下片的结构恰如组诗中的前后衔接，二者在功能方面有类似的作用，词之上下片虽分两片却共言一事、同抒一情，组诗之衔接虽分多首却首首相通，前后相联。从文学渊源看，组诗创作的传统形态深受民歌影响，“按照月份、季节、年度、朝代来组合意象、叙事抒情，在唐代组诗中较常见，这也是民歌 四季调 或 十二月歌 对文人组诗创作影响的印记。”联章词中也有此印记，不乏相似形式，例如 敦煌歌辞总编 中收录的民间联章词 十二月辽阳寒雁 五更转七夕相望 十二时咏史 等，由此可见联章词萌芽的土壤和组诗有着一个共同的源头 民歌。“古歌变为古乐府，古乐府变为今曲子，其本一也。”乐府是官方设立用于采集民间音乐创新调谱新曲的音乐机构，此话表明今曲子来源于民间音乐。例如 竹枝 就来自民间歌谣，“余来建平，里中儿联歌竹枝，吹短笛击鼓以赴节。”百姓唱竹枝曲以庆贺民间节日，可见当时民间早已有竹枝曲并广为流传。联章词除了受唐代组诗和民歌的影响，还受唐五代的民间联章词的渐染。尤其是敦煌文献的发掘，其中记录的唐五代民间联章词为北宋联章词的兴起提供了充足养分，任中敏先生也指出两者之间确有渊源“其影响及于后世者颇远，如北宋之 鼓子词。”北宋的社会环境对于联章词的流行多有助力，东京梦华录 记载：“所谓花阵酒池，香山药海，别有幽坊小巷，燕馆歌楼，举之万数，不欲繁碎。”从这段记录中不难看出北宋都城的物阜民丰之象，当物质丰盈后，对精神层面的文化娱乐建设便刻不容缓。满足百姓消遣娱乐的说唱技艺也就日益兴起，当时北宋京都的说唱技艺就有四百四十行之多“京都有四百四十行，略而言之诸般缠令诸般耍曲。”。而词作为音乐文学，音乐文化对其影响毋庸置疑。“如果说联章中 重句 定格 等创作特点，是文人诗歌创作经验向组词的渗透；那么大遍、转踏、鼓子词等的文本结构，对于文人词之类型拓新的意义，则是歌曲创作经验向组词的渗透。”。歌曲创作经验的渗透主要表现为联章词的音乐属性，具体指联章词所用词调中有一部分来源唐代大曲。当时擅长自创词调的词人柳永和周邦彦所创调名多有引、近、慢字样，这些虽是其自创调但都曾是唐代大曲中的构成部分，可以看出唐宋两代音乐上存在一定的联系和继承。“从宋元戏曲所用乐曲来考察，主要来自唐宋词调、大曲、民间小调、诸宫调等，它们基本上是些民间歌谣，民间歌谣形式上的基本特征之一就是联章体。”联章词在受说唱文学影响的同时也对之后的宋元音乐文学起着作用，例如南戏 小孙屠 的唱词“谢娘子，恁提携，料想前生曾会伊。燕双飞，一对儿。”以同一宫调 迎客仙 叠唱故事情节。南戏所采用的是一种叫做联曲体的音乐结构，这种联曲体在音乐上体现为同一曲调的组合和串联，这与联章词采用同一词调或异调铺陈故事有着相似之处。在文词上表现出按一定文本形式演绎的特点，例如宋话本 快嘴李翠莲记 的撒帐唱词“撒床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撒帐后，夫妇和谐长保守。从来夫唱妇相随，莫作河东狮子吼。”这段唱词与联章词相似，都构成一种语意的重复和结构的连环。无论是以何种文学形式寄生，联章体的结构总是一脉相承，从未消失。综上所述，联章词这种文学形式渊源已久，它以联章体式为骨骼，以文词勾连为脉络，以重章叠唱为技法，以说唱文学为借鉴，融合众艺百家而生。在欧阳修之前，唐五代民间有敦煌曲子词如 长相思三不归 定风波伤寒 捣练子孟姜女 等词，虽然文辞上不及文人，但已是较完整成体系的联章词。文人联章词如张志和的五首 渔歌子 常为后人唱和，也成为渔父联章词之典例。温庭筠的七首 南歌子，以七首单调联章词抒发闺怨之情。韦庄的两首 女冠子，两首分咏女子梦境与男子梦境，串联成篇抒发相思之情。与欧阳修同时期的柳永与晏殊的联章词在文坛名噪一时，同门张先也写了大量联章词，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欧阳修的联章词创作。其门生苏轼也作联章词，并与张先、黄庭坚等人发展了次韵联章词。联章词初期多为宴饮聚会间的娱乐工具，民间歌谣是联章词产生的重要源头，唐代组诗为联章词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经验。后受文人的关注得到了一定发展，变为更成熟的文人联章词。二、欧阳修联章词题材特点（一）咏物联章词 全宋词 中收录欧阳修联章词共 组合计 首，欧阳修十五组联章词中，咏物联章词的数量约占全词的，有 少年游 咏芙蓉两首、南乡子 咏莲花两首、望江南 咏柳两首、渔家傲 咏菊四首、采桑子 咏颍州西湖十首，由此可见咏物是欧词中的重要题材。采桑子 在民间早有传唱，钦定词谱 记载“唐教坊曲有 杨下采桑，调名本此。”采桑子西湖念语 云：“因翻旧阕之辞，写以新声之调，敢陈薄伎，聊佐清欢。”欧阳修在念语中自述作词原因是以旧调写新曲供宴会游赏之乐。这反映了当时文人士大夫的交往文化，作词多在聚会，多供演唱。采桑子 咏颍州西湖十首词皆以“西湖好”起首，运用联章体式将颍州西湖之胜景缓缓道来。节选 采桑子 两首，第一首、第三首抄录如下：“轻舟短棹西湖好，绿水逶迤。芳草长堤。惊起沙禽掠岸飞。”“画船载酒西湖好，急管繁弦。玉盏催传。疑是湖中别有天。”滁州学院学报 年第期首词首句“轻舟短棹西湖好”一句三意，一是记叙词人出游西湖之事，二是特指轻舟写词人独自出游，三是尽抒词人初赏西湖畅快心情，从“轻”“好”两字可见。第三首“画船载酒西湖好”与首词所写内容相映成趣，首词独游此词群游，从“画船”与“轻舟”对照可知。此词写词人出游“三乐”，其一尽享酒饮之趣，“画船载酒”这是味觉之乐；其二享受丝竹之乐，“急管繁弦”这是听觉之乐；其三游赏西湖美景，“空水澄鲜”这是视觉之乐。欧阳修善从细节之处着眼，将独赏之乐与众赏之乐仅从所乘船只不同加以表现，由小见大。纵观十首词，前九首写西湖之景是从单独视角看西湖各景，末首则是总览西湖全景以情收尾。在意象选取上呈现出取景范围由小到大的特点，这种叙事语言的连续变化，保持了画面时空的统一性和连贯性，联章词正适用于这种叙事手法。作者选取的角度之多也使得这组联章词在内容上的描绘十分丰富，宏大的篇章中暗藏细腻之处，这也是欧阳修联章词的优势之处，既注意咏物细节又不失整体。一首词不能详尽的地方，通过多词分咏以达到突出主题的效果，首首相连布局精巧，虽是咏寻常之物却又不失匠心巧思。（二）记事联章词记事一般是记词人之事或是记叙故事，有 采桑子 记友人来访三首，渔家傲 咏十二个月的节令民俗二十四首、咏七夕节三首、咏苏小妹十二首，记事联章词约占全词 的分量，由此可见欧阳修联章记事的体量最大。节选 渔家傲 咏七夕节前三首，抄录如下：“喜鹊填河仙浪浅。云軿早在星桥畔。人间不合催银箭。”“乞巧楼头云幔卷。浮花催洗严 妆面。年年此会长相见。”“别恨长长欢计短。疏锺促漏真 堪怨。离肠便逐星桥断。”欧阳修作了多首 渔家傲 词，除咏十二月节令词以时间为序容易分辨之外，其他的 渔家傲 需要靠词的内容来判断是否为一组联章词。这三首词中“喜鹊填河”“乞巧楼头”明显是对七夕节的描绘，依此判断这三首词为一组联章词。三首词按照鹊桥相会的时间脉络来写，记叙从鹊桥初见到鹊桥相会再到鹊桥分别的场景。第一首借牛郎织女的典故铺垫七夕节的背景，因“喜鹊填河”牛郎织女得以相会，以“良宵短”渲染佳期短暂的氛围。第二首详叙七夕节的过程，先写女子梳妆“浮花催洗严妆面”，再写七夕活动“花上蛛丝寻得遍”，词末借典故加深对恋人的美好祝愿。第三首词写七夕离别，前两首重叙事，此词重在抒情“别恨长长欢计短”“离肠便逐星桥断”，一字一句无不言情，语意真挚。三首词虽共咏七夕相会，但词人却巧妙从三个层次展开叙事。一是借牛郎织女相会指出纵是神仙也难圆满。二是借唐玄宗杨贵妃的典故写帝王妃子也难如愿相守。三是写平凡恋人相会，借牵牛织女星的传说倾吐佳期短，离恨长的忧愁。若以单首词咏七夕，便达不到上述的三种层次的高度。利用仙界人间两个时空转换叙事，将天上神仙、帝王妃子、寻常恋人对照来写七夕，欧阳修联章词在记事上的层次感和丰富度由此体现，也更能凸显主题。词人写天上相会同时也是暗指人间七夕，写恋情不仅写人间之恋，还写仙人之恋、人鬼之恋，这种书写的层次感突破了寻常写七夕故事的套路，从叙事写法来看打破常规，不落俗套。（三）抒情联章词欧阳修的抒情联章词有 玉楼春 咏友情三首、长相思 咏相思三首、定风波 咏及时行乐四首、夜行船 咏别离两首、蝶恋花 咏爱情六首。抒情联章词约占全词，节选 夜行船 前两首，抄录如下：“忆 昔 西 都 欢 纵。自 别 后、有 谁 能 共。倒金尊、殢谁相送。”“满 眼 东 风 飞 絮。催 行 色、短 亭 春 暮。更那听、乱莺疏雨。”首词以回忆的视角展开，回忆过去与友人聚会时“忆昔西都欢纵”。宋代以汴京为东都，西都便是指洛阳，词中“伊川山水”一句也可证实西都为洛阳，伊川在地理位置上是北依古都洛阳。欧阳修进士及第初仕洛阳，任职时与其亲友同僚尹洙、梅尧臣、张汝士往来密切，聚会经常以诗文唱和，“欧阳修至洛阳后，与友人诗文唱和，并结成 洛阳诗社 使之成为洛阳文人集团成员相互交往的一种方式。”昔日洛阳往事在今日看来恍若梦境“细寻思、旧游如梦”，前尘往事有种隔日如昨的恍惚之感。“白发天涯逢此景”此时词人与旧友皆值暮年，在未曾想到的“天涯一角”喜悦重逢。但瞬息之间一句“殢谁相送”又将伤感的情绪引出。第二首镜头一转，写当下的场景，两人相聚正是柳絮飞舞的暮春时节。漫天纷舞的飞絮映入词人之眼，旧梦往事占据词人之心，离别的愁绪在此刻全部涌上心头。“檀板未终人去去”未写友人如何道邓欢，等：论欧阳修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