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代契丹语具象类人名研究_孙鹏飞.pdf

辽代契丹语具象类人名研究孙鹏飞摘要：辽代契丹语具象类人名大致可分四类：组织机构名、自然物名、身份特征名、地点山水名。总体上看，上述人名涉及政治生活、社会经济、自然地理、民族交流等各方面，呈现出了辽代契丹民族物质生活的基本内容，并能为考察契丹民族的生存发展状况提供有益参考。关键词：辽代 契丹语 具象类人名中图分类号：K246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6-434X（2023）04-0096-11人名本质上属于符号。按照符号类型，可将人名细分为具象、抽象型两类。结合人类普遍认知规律，具象类人名因符合原始社会具体性思维的认知特点，故往往能反映出更为原始的传统民族元素。由此可知，辽代契丹语具象类人名研究，不仅是契丹命名文化研究中的一项重要内容，也是考察契丹民族与社会最为清晰且独特的视角。学界已有研究相对较为零散，因此笔者不惮弊陋，试对辽代契丹语具象类人名作系统式的梳理。笔者拟由以下四类人名对辽代契丹语具象类人名进行讨论，以期深化对此问题的研究，并求教于学界先贤。一、组织机构名契丹民族好取组织机构名称为名的现象很早便为学界所知，首先引起学者关注的是契丹语部作者简介：孙鹏飞，吉林大学文学院中国史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北方民族史；吉林，长春，130012。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专项项目（20VGB002）。法列维 斯特劳斯著，赵建兵译：野性的思维，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1999年，第11页。相关研究可分两类：一、契丹语人名习俗：江慰庐：从“塔不烟”人名释说谈辽和西辽朝的农业生产汉族、古契丹族的友好历史关系，社会科学辑刊 1982年第2期；刘浦江、康鹏：契丹名、字初释文化人类学视野下的父子连名制，文史 2005年第3辑；日爱新觉罗 乌拉熙春：契丹文墓誌見遼史，京都：松香堂，2006年。二、契丹语人名音义：刘凤翥编著：契丹文字研究类编，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孙伯君、聂鸿音：契丹语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文史纵横 096辽代契丹语具象类人名研究族类人名现象。事实上，辽代契丹语人名涉及的组织机构按层级大小可依次分为：国号名、属部名、斡鲁朵名、行政建制名。组织机构类人名将两种专有名词有机结合，对于探讨辽代契丹社会的地缘属性、避讳制度以及地域观念等问题具有重要意义。1.国号名辽史 耶律曷鲁传：“及太祖为迭剌部夷离堇，讨奚部，其长术里逼险而垒，攻莫能下，命曷鲁持一笴往谕之。既入，为所执。乃说奚曰：契丹与奚言语相通，实一国也。”据史料可知，辽代契丹语、奚语或为同一语言的不同变体。基于此，奚族长之名“术里”*xuli亦可视为契丹语人名。对于契丹语术里一词的释义，史料并无相关记载，但契丹文字研究成果可为解读该词提供启发。刘凤翥据契丹小字*xuli在碑刻中的位置并结合蒙古语xola于义为“辽、远”的音义面貌，断定契丹小字的音译形式为“哈喇”，意译形式为“辽、远”，即该词表示契丹国号辽。按国号“哈喇”音近人名术里，且即实更是直接将契丹小字人名译为“术里者”。综上，辽代契丹语人名术里于义为“辽、远”，因其与国号重名，故可简称为国号名。辽代契丹语人名体系中，以契丹语术里*xuli为词根者还包括：术里者等。辽代契丹民族取术里为名直接造成了人名与国号共用一词的现象，其原因大致有以下两点：一方面，从契丹文化不重避讳谈起。辽代避讳观念不甚发达。例如，穆宗讳明，而景宗小字明扆，透露出契丹讳例不严。相比古代汉族“命名不以国，以国则废名”的命名禁忌，辽代避讳制度正式确立晚至圣宗时期，推测这应是契丹人名能与国号名相重的重要前提。另一方面，从词汇内涵层面谈起。其一，就词汇本义看，契丹人以术里为名存在视其为贵名的可能。契丹语人名术里的取义为“辽、远”，因其含义符合契丹奔放、自由的民族性格，故适合用作人名以抒发内心情感。其二、就词汇引申义看，国号作为政权、国家的象征，富有极强的民族与政治内涵，故取国号为名可凸显归属 爱宕松男通过论证契丹人李失活与契丹失活部之间的关联，推断这种部族名与人名的对应现象亦可能存在于同时代的其他部族中。参见爱宕松男：古代史研究，爱宕松男东洋史学论集 第3卷 史，东京都：三一書房，1990年。在此基础上，爱新觉罗 乌拉熙春通过统计石刻资料中与部族名称相同的人名，有效论证了契丹语部族类人名现象的存在。参见爱新觉罗 乌拉熙春：契丹文墓誌見遼史，京都：松香堂，2006年，第282-285页。（元）脱脱等：辽史 卷73 耶律曷鲁传，北京：中华书局，2016年，第1346页。刘凤翥、唐彩、高娃、李建奎：辽代 耶律隆祐墓志铭 和 耶律贵安 迪里姑墓志铭 考释，刘凤翥、唐彩兰、青格勒编著：辽上京地区出土的辽代碑刻汇辑，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第411页。即实：谜林问径:契丹小字解读新程，沈阳：辽宁民族出版社，1996年，第467页。爱新觉罗 乌拉熙春对契丹国号的构拟与刘凤翥稍有不同，但二者均承认国号类人名的存在。乌拉熙春认为契丹语人名中存在以国号“胡里斯”*hulis为名者，但在契丹小字中与国号的接缀方式稍有不同。参见爱新觉罗 乌拉熙春：契丹文墓誌見遼史，京都：松香堂，2006年，第283页。已知契丹语词缀“堇”*-gin或“隐”*-in，表示“司事务之人”，则“术里者”中的尾音节“者”或为契丹语中表示“司事务之人”的词缀“堇”*-gin或“隐”*-in省去鼻音韵尾-n后的变体。参照孙伯君、聂鸿音：契丹语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第146页。（周）左丘明传，（晋）杜预注，（唐）孔颖达疏，龚抗云、于振波、胡遂、陈咏明整理，杨向奎审定：春秋左传正义 卷6 桓公六年，李学勤主编 十三经注疏，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181-183页。姜维东、郑丽娜：辽代避讳问题研究，史学集刊 2018年第6期。097202304感与自豪感。据 金史 萧仲恭传 记载事迹，萧仲恭曾取名“术里者”或意在彰显自身“尽节国家”的情感。此外，类似风格的汉名有收国奴等，均集中见于辽末金初这一特殊时期。2.属部名辽史 卷91 耶律唐古传：“耶律唐古，字敌隐，于越屋质之庶子。廉谨，善属文。统和二十四年，述屋质安民治盗之法以进，补小将军，迁西南面巡检，历豪州刺史、唐古部详稳。”另据卷66皇族表，党项节度使唐古乃于越屋质之子，即横帐孟父房岩木楚国王之后。由此可知，“唐古”为契丹人应无疑，又因卷91与卷66中二人同名且均为于越屋质之子，故卷66中的党项节度使“唐古”即卷91中的唐古部祥稳“耶律唐古”。综上，结合耶律唐古的任官履历，推测唐古之名与其所任部族间应存在联系。换言之，唐古之名或取自唐古部，即耶律唐古为属部类人名。检索辽代史料，以契丹语唐古为名者还包括：萧唐古、耶律唐古特等。在辽代契丹语人名体系中，同样以属部为名者有：女古*nrg/nrga于义为“黄、金”；曷主*qaj于义为“铁”；涅里*neri于义为“日、太阳”；稍瓦*a于义为“鹰、海东青”；突吕不*trb于义为“使镇抚，使查看”；皮室*bii于义为“金刚”等。总体上，属部类人名的命名观念可归为以下两类：其一，地缘因素影响契丹民族的命名习俗。属部类人名的出现，根植于地缘因素逐渐超越血缘因素，并在契丹社会中逐渐占据重要地位这一时代背景。一方面，取地名及封号为名表示纪念意义。辽代人名“辽兴”“韶阳”等通过地名的人名化实现命名的纪念价值?I1。另一方面，取地域性人名以拉近社会距离，加强对边地、属部的控制与管理。耶律唐古在任唐古部祥稳期间，其人名与治下的部族名重合，便有利于其对属部的控制与管理。类似情况亦见于“斡鲁朵名”。无独有偶，云南契丹族后裔亦曾将阿姓改为莽性，以达成冒充土著或便于管教当地蒲人的目的。?I2其二，部族名反映出契丹社会特殊的人地关系。取部族名称为名者或出自对应部族，或是长相与特征近似该部族之人?I3。一方面，在母系氏族时期，部族内个人名存在的必要性不强，部族外更可能被统一冠以部族名?I4。例如，同时代与契丹关系密切的女真族便存在取部族名为姓氏的传统。据 三朝北盟会编：“金国太祖实录曰：太祖生于辽咸雍四年戊申秋（元）脱脱等：金史 卷82 萧仲恭传，北京：中华书局，2020年，第1965页。（元）脱脱等：辽史 卷91 耶律唐古传，北京：中华书局，2016年，第1500页。（元）脱脱等：辽史 卷66 皇族表，北京：中华书局，2016年，第1124页。孙伯君、聂鸿音：契丹语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第89页。（元）脱脱等：辽史 卷60 食货志下，北京：中华书局，2016年，第1032。孙伯君、聂鸿音：契丹语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第87页。孙伯君、聂鸿音：契丹语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第98页。“不”*bu通契丹语词缀“本”*-bun表动词使动态。“突吕”音近“秃鲁”意为“查看、镇抚”，综上，“突吕不”意为“使镇抚、使查看”。参见孙伯君、聂鸿音：契丹语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第110页、第156页。余靖：武溪集 卷18 契丹官仪，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第85册，北京：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88年，第175页。杨军：“变家为国”：耶律阿保机对契丹部族结构的改造，历史研究 2012年第3期。?I1 张国庆：辽朝“人名”视域下的文化映像以石刻文字为中心，地域文化研究 2018年第5期。?I2 孟志东：云南契丹后裔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第10页。?I3 范玉梅：赫哲族，张联芳主编：中国人的姓名，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第111页。?I4（美）摩尔根著，杨东莼、张栗原、冯汉骥译：古代社会，北京：商务印书馆，1972年，第128页。098辽代契丹语具象类人名研究七月，其先为完颜部人，后因以为氏。”由此推知，契丹人部族名习俗或与女真族上述姓氏传统本质相通。另一方面，辽代契丹民族有据身份、特征命名的传统，而身份特征类人名的存在亦能佐证以部族名称为名者或是出自该部，或是长相、特征近似该部人。3.斡鲁朵名辽史 道宗纪四：“六月甲子，以耶律阿思为契丹行宫都部署。”另据 辽史 营卫志上：“阿思斡鲁朵，道宗置。是为太和宫。宽大曰阿思。”由此可知，契丹语人名耶律阿思与道宗所设阿思斡鲁朵同名，且二者均取义“宽大”。见于辽金史料并与契丹语阿思发音相近的人名有：阿厮、阿斯等，上述人名音近义通。此外，辽代契丹语人名体系中同为斡鲁朵类人名者还包括：女古*nrg/nrga于义为“金”；阿辇*alin于义为“收、收复”；耶鲁绾*yern于义为“兴盛”；蒲速苑*pusuon/pusuo于义为“繁衍、兴旺”；阿鲁隐*alon于义为“辅祐”；乌鲁古*oduon于义为“孶息”等。斡鲁朵作为一种极具民族特色的制度，有辽一代对维系契丹政权发挥着重要作用。斡鲁朵名称取义多具草原特色，然斡鲁朵类人名却不止于此。据统计，斡鲁朵类人名背后的取义观念可归为两点：其一、取斡鲁朵名称为名旨在强化隶属与控制。人名阿思便取自道宗阿思斡鲁朵之名，旨在加强对斡鲁朵核心力量的控制。一方面，人名阿思出现的时间晚于斡鲁朵名阿思斡鲁朵。另一方面，耶律阿思曾在道宗朝任契丹行宫都部署。而据 辽史 百官志一：“契丹行宫都部署司。总行在行军诸斡鲁朵之政令”?I1，可知耶律阿思的主要执掌应为以阿思斡鲁朵为首的契丹诸斡鲁朵政务。综上，道宗朝负责契丹诸斡鲁朵的契丹行宫都部署耶律阿思，其人名应取自道宗所建之阿思斡鲁朵，旨在强化对新建斡鲁朵的控制。其二、斡鲁朵类人名亦可能取词汇本意，以表达美好祝福或恶意贬低。一方面，部分辽代斡鲁朵名能体现寄托草原游牧繁荣、兴盛的情感。例如，耶律绾、蒲速苑等。另一方面，斡鲁朵类人名存在取词汇负面含义以贬低受名者的情况。例如，契丹语乌鲁古作为斡鲁朵名，其本义可能更接近“牲口”?I2。结合太祖曾以胜利者姿态赐名渤海王大撰乌鲁古的历史（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 卷18 政宣上帙十八，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128页。（元）脱脱等：辽史 卷24 道宗纪四，北京：中华书局，2016年，第326页。（元）脱脱等：辽史 卷31 营卫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