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平山堂景观的重建与书写_何佳娴.pdf

年第期评文艺 作者简介何佳娴，浙江工业大学人文学院学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清代平山堂景观的重建与书写何佳娴 摘要平山堂为欧阳修任扬州知州时所建，后多次遭战火，又多次重建。清代的历次修建将平山堂景观与文化意蕴推向高潮。汪懋麟与金镇的修建是最为关键的一次，随后有孔尚任、汪应庚、方浚颐等人继续修整平山堂。平山堂景观兴盛中充分体现了人地关系的复杂交织。历次修建对应众人题咏，延续了文章太守建造与歌咏平山堂的含义，发展了平山堂的文化意蕴，使平山堂成为扬州景观与文化的代表。关键词清代平山堂文学景观文学地理学“文学景观是指那些与文学密切相关的景观，它属于景观的一种，却又比普通的景观多一层文学的色彩，多一份文学的内涵。”平山堂为欧阳修任扬州知州时所建，有供时人纳凉避暑、赏景雅会的作用。此后平山堂几经兴废，或由于年久失修而破败，或由于连年战乱而被毁。到清代，平山堂在多种因素共同作用下重现往日活力，由此形成自宋之后的第二个文化高峰时期，平山堂也再一次成为扬州的地域符号。历经前朝沧桑，人们再次登临平山堂抒情感怀，流传的文学书写中，拥有了更丰富的内涵。一、平山堂景观的重建平山堂始建于宋仁宗庆历八年（年），为欧阳修任扬州知州时所建。人们登临平山堂，并非为仰视建筑和欣赏风景，而是为追怀欧公足迹。这在沈括 重修平山堂记 中表述得比较清晰：“后之人乐慕而来者，不在于堂榭之间，而以其为欧阳公之所为也。”欧阳修一首 朝中措，赋予有限的地理景观平山堂以无限的内涵，使平山堂扬名并成为扬州一道重要的人文地理景观。由于平山堂蕴含的文化含义，人们对其拥有更多关注。清代以前，平山堂曾有多次维修记录，其中以宋代修建频率最高，元、明两代较低。治平元年，扬州太守刁约重建破败腐朽的平山堂，为平山堂建成后的第一次重修。后又有淳熙九年至十三年扬州通判赵子濛修葺等五次重修。元、明两代修葺记录较少，只有零散记录于册。万历年间吴秀重修，后登临题咏之作变多，但相比于宋并不成气候。可见自宋之后，平山堂一直较为落寞，景观不复存在。康熙 十 三 年（年），平 山 堂 终 于 获 得 重建。此次重修规模巨大，有抵制佛教信众侵占和恢复儒教风雅的双重性质。汪懋麟力主修复扬州旧迹平山堂，并告知时任扬州知府的金镇，赠诗云：“文章太守今重遇，宾从清游好再攀。但恨林泉僧占取，蜀冈蔓草待君删。”（送金长真太守之任扬州三首 其二）两人一并记录平山堂建成一事，汪懋麟 平山堂记 记载：“十二年秋，山阴金公补扬州。余喜曰：是得所托矣。金公诺。”金镇 重建平山堂记 记载：“感平山堂之毁为僧寺，与汪舍人蛟门暨同游诸君将谋复之也。”二人重建扬州平山堂有相似动机，均是渴望修复前朝旧迹，重建欧公风雅。本次重建历时两个月，不劳民征财，目的只在恢复地标性景观。建成后的平山堂又恢复游赏纳凉等功能，并在汪懋麟、金镇等人的大力推崇下，重新成为文人名士雅集之所。重建后的平山堂“轩敞巨丽，吐纳万景”，“五百年之壮观，一朝顿复”。城内百姓也前来欣赏，金镇 重建平山堂记 记载：“士女奔凑攀崖，扪级来观者不绝。”魏禧 重建平山堂记 记载：“家吟而户诵，以文章风雅之道，渐易其钱刀俎侩之气。”可见本次重建影响甚广，并取得移风易俗的效果。汪懋麟和金镇对于平山堂景观的延续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拉开了平山堂在清代兴盛的序幕。此后经过不断重修，终使平山堂在清代达到第二个文化高峰。汪懋麟拓堂后地，建真赏楼，楼下为晴空阁，楼上祀宋诸贤。堂下为讲堂，额其门曰“欧阳文忠公书院”。雍正八年起，扬州盐商汪应庚出资整修平山堂，增置洛春堂，建西园，改门额为“平山堂”。后两淮盐运使卢见曾多次在平山堂修禊集会，何佳娴清代平山堂景观的重建与书写也多次整修平山堂。同治九年（年），方浚颐重建平山堂，恢复平远楼和洛春堂，加盖谷林堂，重浚第五泉，为清代平山堂最后的辉煌。二、平山堂景观兴盛中的人地关系平山堂景观在多次整修后渐达兴盛，成为清代扬州地域符号。清代平山堂景观兴盛有多方原因，并非像宋代主要以欧阳修个人为主的推动。景观形塑过程受政治、经济、心理等因素的影响，人地关系的复杂交织在平山堂景观兴盛中充分体现。一方面，人们在追忆欧公往事过程中，对平山堂景观进行更完整的修饰；另一方面，人们也渴望自己与欧公齐平，利用平山堂内蕴的文化含义为自己添彩。（一）自然人文景观的完善当人迹踏上纯粹的自然景观，自然景观便被赋予人文含义。以完善平山堂周边景观要素为题的诗文，有徐陶璋 议复保障湖旧迹、陈章 重浚保障湖、孔尚任 平山道弘禅师修创栖灵寺记、尹会一 重浚保障河记 等；以记述平山堂整体景观修整后的诗文，有许虬 金长真太守兴复平山堂落成宴集纪事、汪懋麟 平山堂落成四首 等。人们已意识到完善平山堂周边景观的重要性，以及景观修建对于平山堂历史文脉发展的作用。历次修复都看重自然和人文景观的双重完善。早期修复既种植花木恢复美观，也关注对欧阳修本人遗迹的保留，王士祯 汪比部传 记载：“前堂后阁上祀欧公，其下杂植花竹梧桐杨柳，前贤遗迹一朝而复。”汪懋麟和金镇修复时，既在台下长垣“杂植桃、李、梅、竹、柳、杏数十本”，又在第五泉上“覆以方亭”，并“罗前人碑石移置其上”。尹会一 重修平山堂记 记载汪应庚修建时：“植嘉树，浚第五泉，新其亭，周山种松十余万”。中后期卢见曾、方浚颐的整修，也使得平山堂“川沼呈秀，人物争妍”。（二）政治力量的推动在平山堂景观修复过程中，政治力量同样无法忽视。皇帝、官员、盐商或多或少参与其中，支持平山堂内外部景观重建。人们努力使平山堂景观具有清幽自然、宏伟开阔的特点，渴望塑造一个天人合一的平山堂地域符号，让它成为扬州历史文化乃至朝廷权威的象征。康熙、乾隆南巡都曾多次经过扬州，推动了平山堂内外部景观的开发完善。扬州画舫录 记载：“本朝圣祖赐 平山堂 贤守清风 怡情 澄旷 四匾，上赐 诗意岂因今古异，山光长在有无中 一联、时和笔畅 四字，临 定武兰亭 卷、梅花扇生秋诗 草书一卷，今皆石刻供奉山堂中。”描述乾隆南巡经过扬州时，在平山堂内留下的联、额、书法等内容。而乾隆南巡时新题景观名如“水竹居”“净香园”等，均位于蜀冈至保障湖的景观带之中，也带动了平山堂周边景观的发展。此外，平山堂雅集也一定程度上凸显政治含义。年乾隆帝南巡驻跸扬州，两淮盐运使卢见曾为彰显乾隆帝文治而举办红桥修禊。卢见曾举行这次盛会显然讨好了乾隆皇帝，不仅为乾隆南巡锦上添花，而且成为乾隆所看重的“十全盛世”的最好注解。卢见曾在扬州期间，虽未有明确的平山堂修整记录，但从他本人多次举办聚会来看，平山堂景观得到了完善。三、平山堂景观的文学书写平山堂文学的兴衰与平山堂本身的历史兴废密切相关。自清代平山堂景观再次兴盛，登临题咏之作渐多，平山雅集也增进了有关平山堂诗词歌赋的创作。人地关系既影响地理景观的发展，也推动了文学景观的繁衍。在历经兴废与盛极一时的特定时空交织中，人地交互积淀成新的精神产物，孕育出新的平山堂景观文学形象与内涵。（一）“忆公宰斯土，政成及壶觞”贤守善政的景观形象欧阳修在扬州为官不足一年，普施教化，使扬州出现政通人和的气象。欧公政事宽简使社会祥和，公务之余又寄情山水，这暗合读书人对于文人与官员双重身份的想象。在当地文人、官员的支持下，重建后的平山堂自然带有美政理想的内涵。由此，平山堂的景观形象逐渐带有贤守善政的符号含义。一类诗文侧重对欧阳修形象的塑造以及对欧苏其人的追怀，充分展现历史文化名人对文学景观的营造作用。如郭起元 程东起招游平山堂：“昔年欧阳公，于此辟书堂。为政尚简肃，逸兴寄词章。”强调欧阳修贤能吏治的形象。陈维崧 朝中措 则叹息历史兴废、追忆欧公其人：“太息韶华几换，游人犹想仙翁。”无论时间怎样推移变换，都无法磨灭欧阳修的影响。汪懋麟记载重修后的平山堂“左钟右鼓，礼乐何佳娴清代平山堂景观的重建与书写巍然”。是对欧公主政时期扬州社会祥和秩序的追忆。另一类诗文侧重追忆欧苏二公以表明自身美政理想，充分展现文学景观内涵对时下人与地的影响。平山堂落成时，时任扬州太守的金镇在 朝中措 中记载：“重构雕栏画槛，还他明月清风”“留我名山片席，还教做主人翁。”金镇重修平山堂，渴望恢复欧公时期的风雅，而他本人又正在扬州任上，也借平山堂重修传达自己的政治理想，表达延续欧公精神的追求。汪懋麟对平山堂的定位则是“此中关典礼，岂独系风骚”，表明重修平山堂直接关涉国家的政事准则和礼仪，具有确立、张扬主流意识形态的价值。（二）“怵怵怀古意，寄向柳烟中”古今交错的景观形象在清代以前，在题咏平山堂的作品中，已存在大量感慨历史兴废的书写。苏轼 西江月平山堂 写世事皆是空是梦，使登临此地之人更有人生如梦的感慨。随着时间的流逝，平山堂几经腐朽、战火，却能在清代重新焕发生机。此时的登临题咏之作，在古今兴衰之感上具有比以往朝代更为深厚的内涵。由此，平山堂的景观形象逐渐带有古今交错的符号含义。平山堂历经了大大小小的战争，在未经整修之前，只有“荒亭片石”“司徒遗庙”，此时诗歌作品多表达心痛叹息。景观重建后，面对比原貌更为恢宏的建筑，人们会将千百年来的历史兴衰感交织于当下时空。孔尚任在 平山堂雅集诗序己巳 中说道：“令人感慨者，惟平山一堂乎！予来此数矣，凡入门而登之也，必悄然而悲，及登堂而望之也，必悠然而思，盖此地自足生人感慨。”此时的感慨不是面对断壁残垣的无奈叹惋，而扩大到面对历史建筑实景的时间之叹。景观重建后，怀古之作也常借景抒情。孔尚任借冬夜平山堂月色与苍茫山色，抒发古今兴废之感：“徙倚霜满阑，对月怀兴废。”张际亮在平山堂，见眼前之山却想六朝之山：“醉翁一醉斯堂古，贤守今谁作赋才。千里淮流当槛出，六朝山色过江来。”六朝风流不再，古今时空在诗人提笔一刻发生交织，弥漫着无尽感伤。（三）“欲问六朝佳丽地，此间占绝广陵秋”典丽风雅的景观形象欧阳修在平山堂留下纳凉避暑、赏花饮酒的雅事，曾作 答通判吕太博 一诗，他在诗文中自注道：“命坐客传花，人摘一朵，叶尽处饮，以为酒令。”传花饮酒的风雅故事，使平山堂逐渐由普通建筑变成著名人文景观，也构成历朝历代无数文人对于平山堂的想象。当景观重建，人们心中的圣地成为眼前的实景，便渴望重构欧公时的风雅。由此，平山堂的景观形象逐渐带有典丽风雅的符号含义。杨鸾在 平山堂荷花 中描写了卢见曾平山堂雅集盛况：“平山高会日，满座芰荷香。百朵来何远，千钟兴自长。”荷花百朵，饮酒千钟，使人回想起欧阳修传花饮酒的乐事。平山堂重修后的许多文人雅集，都有着仿照欧公的意味。除了重现欧苏时期的风雅，重建后的平山堂景观还给许多有逸兴的诗人提供赏景之处，宋犖在 平山堂 写其平山堂游览：“穿林寻曲径，拾级到高堂。”曾燠在 平山堂秋望 写自己每当闲暇之时必来平山堂游览远眺：“十年容易又秋光，暇日登临必此堂。”在风雅之地进行游览，别有一番风味。扬州平山堂是具有文学属性的自然人文双重景观，清代平山堂景观的重建具有突出成果，直接推动了平山堂文学书写在清代的鼎盛发展。在历次重建中，探奇怀古之人对于自然与人文景观的完善，以及各方政治力量的推动，充分体现了人地关系的复杂交织。清代文人、官员对于平山堂文学景观的书写，延续了平山堂作为景观的生命。因此，清代平山堂文学的创作既带有贴合历史现实的厚重色彩，也带有符合审美要求的灵动情境，具有更为丰满的文学内涵。【参 考 文 献】曾大兴文学地理学概论北京：商务印书馆，程宇静扬州平山堂历史兴废考述扬州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胡春丽 汪懋麟年谱 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汪应庚 平山揽胜志 扬州：广陵书社，王少浩 观看之道：平山堂图志 中的地景塑造与政治权力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美术与设计），（）张兵，侯冬 卢见曾幕府与清代中期扬州诗坛 甘肃社会科学，（）明光一代风流地千秋翰墨场 扬州平山堂文脉之内容初议扬州文化研究论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