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洁化”_近代中国洋糖消费的兴起_赵国壮.pdf

历史研究“精洁化”:近代中国洋糖消费的兴起赵国壮 摘 要:19 世纪中期以降,伴随着西方消费主义文化在中国的流行以及多样洋货品种的批量涌入,中国城乡民众的消费方式发生了较大的变化,消费洋糖就是其中颇具特色的一类。近代中国消费洋糖,是一种兼具“实用性”与“现代性”的消费行为,究其兴起原因不外乎质优价廉洋糖的批量涌入中国市场,但是,它并不单纯是一个关涉中外贸易、行业生产等内容的经济行为,而且也是一种蕴含着新消费理念的社会文化现象。在洋糖消费兴起的过程中,“土洋之争”及“复兴糖业”遂成近代中国糖业经济发展中的重要议题,晚清政府、北京政府、南京国民政府均在不同程度上致力于中国机器制糖业的发展。这一消费偏好,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认为是中国糖品消费的第二次转向,它既带有鲜明的时代特性,又在中国乃至东亚糖业经济中引发一系列至深且巨的影响。比如,其与东亚地区进口糖税税则调整、东亚糖业经济格局变动等方面均密切相关。关键词:近代中国;洋糖消费;机器制糖业;东亚糖业经济基金项目:2018 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英国藏怡和、太古集团糖业档案资料整理与研究”(18AZS018);2020 年度北京用友基金重点项目“中华糖商资料整理与研究(18401949)”(2020Z03);2021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海外藏中国糖业资料搜集、整理与研究”(21&ZD232)作者简介:赵国壮,西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重庆 400715)中国用糖历史久远,盛唐之前,即能食用由日光暴晒而成的蔗浆;唐至明末,因手工制糖技术发展,富裕阶层炫耀性地消费作为奢侈品的固体糖品;明末至清中期,随着手工制糖技术的进一步发展,糖品产量剧增,糖品作为普通商品而多用于日常生活当中,其营养价值开始受到重视。近代以来,随着区域经济发展、东西互动频繁等因素的不断累积,东亚地区国民生活方式中的现代性元素也日渐增多,糖品在医学上作为人体必要的营养物质亦被消费者所重视,在其“使用价值”受到广泛关注的同时,19 世纪中期以降的中国市场对糖品质量要求亦不断增高,“营养”“时尚”“卫生”等多层消费诉求融合在一起,中国国民的糖品“精洁化”消费理念逐渐兴起。糖品消费是糖业史、食物史研究中一个趣味性较强的论题,国内外学界对此均有一些极具启发性的论述。在国内方面,李治寰编著的中国食糖史稿是一部从多个方面记述中国食糖历史的重要著作,该书辟出专章从糖食制成品角度分析了糕点、糖果的发展历史;季羡林在文化交流的轨迹 中华蔗糖史一书中提出了“糖是文化载体”的论断,同时他也认为“中国糖史的总趋势是产量越来79本文采用较为客观的“北京政府”称谓,而未使用带有贬义及歧义的“北洋军阀政府”。参见桑兵:从北洋军阀史到北京政府时期的民国史,南京大学学报2014 年第 3 期;桑兵:“北洋军阀”词语再检讨与民国北京政府,学术研究2014 年第 9 期。本文涉及的糖品专指“甘蔗糖品”,其有诸般名称,比如赤糖、白糖、冰糖、车白糖等,尽量保持史料原貌,而未加进一步解释,同时,另有专文进行考订。其中,部分内容在论述“中国糖品”一词时,简称“国糖”,在论述“机器精制糖品”时,简称“精糖”,因多系进口,故而也常常被称为“洋糖”。李治寰:中国食糖史稿,北京:农业出版社,1990 年。2023 年第 4 期(第 38 卷)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No.4 2023(Vol.38)DOI:10.13613/ki.qhdz.003273越多,价钱越来越低,药用越来越少,食用越来越增,到后来,糖列于盐、茶之后,成为第三大国税来源”。周正庆在中国糖业的发展与社会生活研究 16 世纪中叶至 20 世纪 30 年代一书中,提出糖文化的三层面观点:糖的物质性、共性的民间习惯用糖行为、糖的精神文化理念,同时,他也认为饮食用糖领域的广阔,糖在点心类方面使用有所创新且日益精细化,民众在饮食中的用糖已经在理论上得到总结。在国外方面,西敏司(Sidney W.Mintz)认为,根据西方,尤其是英国糖品消费的历史来看,糖品发展经历了一个“庶民化”的过程,他的这一“庶民化”糖品消费发展趋向论为研究糖品消费情况提供了一个非常有价值的解释路径,不过其建立殖民地种植园经济基础上的西方经济理论的局限性也较为明显;穆素洁(Sucheta Mazumdar)在中国:糖与社会 农民、技术和世界市场一书中论述了蔗糖对中国人民社会经济生活的影响和作用;永积洋子、落合功、松浦章分析了江户时代中国糖品输入日本及其国内糖品消费发展情况,另外,川北稔以较为通俗语言描述了糖品消费的世界历史。不过,糖品消费问题研究一直是中国糖业史研究领域中较为薄弱的一环。经过漫长的发展历程,中国糖品消费在清中期实现了“庶民化”,即糖品从仅供少数上层阶级消费的奢侈品变成为普罗大众消费得起的普通商品,这是中国糖品消费历史上的第一个转向,抑或转折点;近代以来,糖品消费的“精洁化”趋向成就了中国洋糖消费主张,这是其第二次转向,仔细推敲,无论是从时间上梳理,还是从内涵中窥视,两次转向差异明显、意旨迥异。如何认识近代中国洋糖消费的兴起及其在东亚地区引起了一系列的糖业“革命性”变动,以及如何审视时下的有“毒性”糖品消费认知?则颇具创新价值及挑战意味。本文拟从消费史视角审视近代中国的洋糖消费问题,分析其兴起原因及其背后折射出的多种面相,希冀有助于我们更好地了解糖品消费在近代中国社会经济变迁中所扮演的角色。一、批量洋糖涌入中国市场近代中国手工制糖业受技术水平滞后的限制,其糖品品质在多年间几无较大改良,以致于无法抵御质美价廉的机制洋糖冲击,是故,洋糖进口数量呈逐年递增趋势,它不仅抢占了之前属于中国糖品的全部国外市场份额,而且亦在中国国内市场上与之竞争,不断地蚕食其在国内市场上的份额。首先,总的来看,清末民初为中国由糖品出口大国变为糖品进口大国的转折时期,1895 年前,中国仍有大量糖品出口记录,之后快速递减,因此,截取旧海关统计的 1902 年1915 年间洋糖输入数据,可以较为直观地管窥这一演变情况(见表 1)。89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季羡林:文化交流的轨迹 中华蔗糖史,北京:经济日报出版社,1997 年。周正庆:中国糖业的发展与社会生活研究 16 世纪中叶至 20 世纪 30 年代,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年。Sidney W.Mintz,Sweetness and Power:The Place of Sugar in Modern History,New York:Viking Penguin Inc.,1985.王铭铭:糖粒上的历史,南方文物2005 年第 3 期。Sucheta Mazumdar,Sugar and Society in China:Peasants,Technology and the World Market,Harvard: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8.永積洋子唐船輸出入品数量一覧 16371883 復元唐船貨物改帳帰帆荷物買渡帳、東京:創文社、1987年;落合功近世砂糖貿易展開砂糖国産化、修道商学2001 年第 1 号;松浦章江戸時代唐船砂糖輸入国内消費展開、東文化交涉研究2010 年第 3 号。川北稔:砂糖的世界史,郑渠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7 年。仅见赵国壮在太古洋行糖品营销活动研究(18841941)(中国经济史研究2018 年第 6 期)一文中对该问题有所涉及,但亦未能展开论述。表 1 1902 年1905 年及 1908 年1915 年海关统计糖品进口、出口及转口数量及价值通商各关洋糖进口国糖出口转运出洋数量(担)价值(两)数量(担)价值(两)数量(担)价值(两)1902 年赤糖白糖车白糖冰糖总计2 236 270723 9691 376 627136 3564 473 2228 873 2503 773 8307 131 845942 63620 721 561607 15466 847593674 5941 987 279312 7604 4342 304 4732 7226 7674495313 98711 18529 04024 0831864 3261903 年赤糖白糖车白糖冰糖总计1 238 704645 387 1 138 213180 6763 202 9804 787 9953 596 2446 285 5461 292 26615 962 051277 98920 718 468299 175883 027101 4513 499987 977970158 17 73718 8653 96081996 592101 3711904 年赤糖白糖车白糖冰糖总计1 389 038902 0651 261 120195 3483 747 5715 498 5104 556 3706 838 7231 387 91818 281 521321 65243 539715365 9061 113 820236 7285 8431 356 3913315785 36866 2831 3252 82929 0524333 2491905 年赤糖白糖车白糖冰糖总计1 840 7651 066 7361 499 005214 1694 620 6757 363 0535 432 5488 248 3121 578 18922 622 102472 24346 600368519 2111 907 512284 1402 8642 194 5164 0333 37415 97425923 64016 13317 20787 1561 914122 4101908 年赤糖白糖车白糖冰糖总计1 727 047807 6201 468 530159 0594 162 2566 908 1844 044 4837 523 5441 135 07419 611 285214 36227 05682241 500852 306151 2666451 004 2172 2157 8776210 1548 85839 8996548 8221909 年赤糖白糖车白糖冰糖总计1 896 7081 175 9172 172 498233 4165 478 5397 719 8486 175 02911 480 7071 689 23627 064 820156 01213 218168169 398660 14577 7061 335739 1861 6973 3033 7799789 7576 90818 36921 4917 054 53 8221910 年赤糖白糖车白糖冰糖总计1 337 863986 1961 816 604170 6654 311 3285 579 1775 445 39510 015 0091 283 05722 322 638256 2049 59984265 8871 106 11958 5386611 165 3182 6088351 7282115 38210 8974 6149 6211 58326 7151911 年赤糖白糖车白糖冰糖总计1 109 329976 8062 016 578213 0434 315 7564 606 8465 265 16011 226 4641 503 06322 601 533224 43727 263194251 894943 991162 5681 6541 108 2131 1141 5115 1667248 5154 5328 04033 2965 12250 99099赵国壮:“精洁化”:近代中国洋糖消费的兴起(续表 1)通商各关洋糖进口国糖出口转运出洋数量(担)价值(两)数量(担)价值(两)数量(担)价值(两)1912 年赤糖白糖车白糖冰糖总计1 313 5531 306 6551 724 580226 8044 571 5925 343 6377 104 2259 935 8011 620 22624 003 889303 20220 3698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