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战友·三八线——抗美援朝老兵采访录（十二）_萨苏.pdf

68 坦克装甲车辆新军事2023年第2期铁血剧场TANK 萨 苏抗美援朝老兵采访录（十二）青春战友三八线遇 险根据同行的战友介绍，薛伯青当时携带的是一台艾姆摄影机。而我们的摄影师们还经历了另一次战斗。1952年10月17日，我军摄影队到朝鲜成川郡拍摄朝鲜群众祭奠罗盛教烈士的镜头，突遭美军空袭，黄宝善耳膜被炸穿负伤，而负责保护摄影机的摄影助理高庆生壮烈牺牲那也是一台艾姆摄影机。说实话，得知这些之后，再看那部钢铁运输线，感情就完全不一样了。在美军的轰炸之下，用生命换来的镜头，怎么能让人不珍惜呢？男兵如此，女兵也如此。我们采访到了志愿军第46军副军长曾雍雅的女儿曾莹，她的母亲张淑英是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兵，抗美援朝时担任志愿军46军丹东留守处的协理员，专门负责接待46军来去朝鲜的同志，同时还兼管给46军运物资和接伤员。曾莹回忆：“我妈妈那时往上运物资，简直是九死一生。一路上几次遇到敌机轰炸。她前面那辆车子就被美国飞机炸着了。司机受了伤，押车的那位女战士的腿被打断了。美国飞机好凶，飞得很低，好像在空中值班似的，一架去了，另一架马上就到，先扫射，后投弹，我们运输线全靠晚上。可是晚上车速比较慢，因此老是堵车，疏导人员喊破了嗓子，都要急死了。”46军军部驻在一个山岙里，两边都是山，中间是个小山村，有十来户人家，老百姓早已逃进山里，只留下几个老年人。“三八线”的前沿阵地离这里有十几里地，指挥所在山洞里，平时机关人员都住在这个小山村的老百姓家里。一旦有战斗或者敌机来轰炸，人们就向两边山洞里躲。张淑英他们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把物资送了上来。“那一次是我妈妈押运物资上来，当时美军轰炸机专炸我们的运输线，一路上险象环生。她好不容易到了军部见到了我父亲，两个人可高兴了。但我母亲这次来朝鲜是执行押送物资的任务来的，停留几天就要回丹东。那天我父亲要开会，母亲就留在自己房间里躺在床上看书，房间就在山下的村子里。突然山头上传来两声枪响，接着就有人喊：防空警报！话音未落，2架美军侦察机就从山谷里钻了出来，沿着河边和村子俯冲，机关枪子弹像冰雹一样扫了下来。四周山头上的高射机枪和高射炮猛烈的响着，可是敌机飞得很低，高炮和高射机枪都打不到它。紧随而来的是2架轰炸机，它们朝小山村直直地俯冲而来，落下一串黑乎乎的炸弹。父亲从山洞口冲了出来，他举目一望，不禁发出一声惊叫！我母亲住的那间房子已经不翼而飞，成了一个巨大的弹坑，浓烟烈火还在燃烧。他后来回忆自己心里在呼喊：完了完了，老张一定被炸死了。他立即带领两位参谋，拼命跑下山冲到我母亲居住的房间附近，一群人听说曾副军长的妻子在炸塌的房子内，都来扒砖头瓦片，希望她还活着，能从砖头瓦片之中救出来。扒了一阵，人们突然间闻到一股肉焦味，军长和政委来到我父亲身边，难过地说：老曾，别扒了，肉焦味都出来了，扒出来她也没命了，都烧成炭了。大家脱下军帽，默默地致哀。我父亲心里非常难过，妻子跟着他，没有过一天安乐日子，走南闯北，枪林弹雨，每次见面都是一场风险。平时他忙于军务，总觉得对妻子关心不够。如今她突然遭遇飞来横祸，就这么离开了，他不能不感到深深的内疚、万分的痛苦。老曾！我在这里呐！就在这时候，我父亲以为自己在做梦，DOI:10.19486/ki.11-1936/tj.2023.04.002坦克装甲车辆新军事2023年第2期 69铁血剧场TANK好像听到妻子那熟悉的嗓音了。他回头一看，天啊！果然我母亲从山坡一个猫耳洞里钻了出来。这个结局太出人意料了，真是悲喜两重天！你你没有死？对，我还活着。你你不在房间里？在房间里，好险啊！差三秒钟就见不到你了。原来，我母亲靠在床上看书，她有战斗经验，一听报警枪声就一骨碌从床上滚下去，躲在床沿下。就在这一瞬间，敌侦察机掠过她的房顶，一阵机枪射来，她靠躺的床上“啪啪”地扫过4发子弹，每颗都在她床上钻出拇指粗的弹孔，只要命中她一发，估计就没命了。好在她很有经验，知道敌人侦察机过后，准有轰炸机跟随而来，一看炕床上方有个窗口，一跃就从窗口跳了出去，随即连爬带滚地钻到山脚下一个猫耳洞里。就在这几秒钟后，那两架敌机就投下了炸弹，她住的那间房子就炸得飞上天去，成了火海。我父亲又惊又喜，随后不解地问：刚才我们大家都闻到一股类似于皮肉烧焦的味，以为你烧成灰了。那是咋回事呢？哎呀！糟了，你那件最好的皮袄、全部的生活用品，被烧掉了。”歪脖树实际上，作为军长的曾雍雅也同样遭遇过空袭遇险，但这位诱杀过阿部规秀的将军性格诙谐，后来竟专门到当地去找一棵歪脖树。歪脖子树？好像崇祯皇帝才会对它情有独钟。咱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军长，干嘛要找它呢？但是，根据警卫人员回忆，真有这么一位军长找过歪脖子树1953年9月，曾雍雅从三八线回国，一路沿着运输线走，一直在找一棵歪脖子树。按理说46军在抗美援朝中战绩不错，停战的最后时刻还打出了三打马踏里的胜利，不至于弄得军长找歪脖树啊曾将军这是为啥啊？曾雍雅，是人民解放军中一位非常有个性的将军，连裁缝这样的活儿都能做得有声有色。可是，有个性也不能到处找歪脖子树啊，这又是什么典故？原来，曾军长找的那棵歪脖子树，救过自己的命。在朝鲜战场上，美军打的是立体战，我们的空军毕竟刚刚建立，力量不足，所以行军过程中经常遭到轰炸。歪脖子树救曾军长，就发生在一次空袭之中。为此，曾莹曾根据她父亲的讲述，把这段故事详细地记录了下来，且原汁原味地放在这里，以飨读者吧。1953年1月，天下着雪，山头、公路一片银白。志愿军总部来通知，要他赶去开会。他带着作战参谋和警卫员，从平壤以北出发，坐着吉普车赶路。公路上刚下过小雪没有化，加上零下30来度，到处结冰，车子非常难行，一会儿滑到路边，一会儿撞到树干上，把司机憋得一身汗，车子还是很难控制。“军长，这太危险，要不然改道吧！”司机说。“不行，时间来不及了。”曾将军觉得不行。吉普车刚下坡，失去了控制，一头滑了下去，咯当一声撞在一颗树上，总算停住了，幸好这里是平地，没有翻车。大家爬出车子就把吉普车推回公路，继续朝前开。刚走了三五里，车子一下子又滑入沟里，车子侧身倒在那里，4个人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车子抬出沟。有的膝盖碰破了皮，有的脑袋磕出包来。但车子还能开，大家拍拍身上的雪土，继续钻进车子，呼啦啦开走了。刚上公路，突然防空警报响了，两架敌机猛然从山谷里钻了出来，对着曾雍雅他们的吉普车俯冲扫射，子弹炒豆似地从马路前方跳跃着追上车子。司机突然停下，忽然又加速朝前冲去，想避开敌机的扫射，钻进视线盲区。可是子弹还是从吉普车顶棚钻了进来，警卫员的大腿被打伤了。曾雍雅，是人民解放军中一位非常有个性的将军，连裁缝这样的活儿都能做得有声有色朝鲜战争中，美国F-80战斗机超低空飞行70 坦克装甲车辆新军事2023年第2期铁血剧场TANK39军代军长吴国璋，1951年在回国途中因遭敌空袭牺牲。不仅毛岸英，我军在朝鲜战场还有多名高级指挥官牺牲在美军的空袭之下第二架敌机又要俯冲，司机加大油门，前方是拐弯处，又是山崖，吉普车冲过去，冰雪一滑，刹车无效，吉普车像只凌空一跳的大甲壳虫，一头栽下山去，咣啷咣啷在山坡积雪里翻起斤斗，一直翻到200米的山谷里。吉普车停下来了，山谷死一样寂静，只有北风号号呼叫，车内一点动静也没有。十来分钟之后，昏迷中的司机第一个醒了，他满脸是血，使劲一把推醒作战参谋，他俩发现警卫员从车内摔到雪地里，鲜血染红四周。司机跟参谋急忙爬过去，扶起警卫员，发现他还活着。警卫员睁开眼，向四周看看，突然惊叫起来：“军长！军长在哪里？”参谋和司机也喊着：“对啊！军长在哪里！”3人在山谷雪地里寻找着，呼喊着。突然，在离他们不远的山坡上，传来军长的喊声：“我在这里！”他们3个举目一看，只见军长两手抓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正在荡秋千。曾雍雅一个虎跳从树上下来，马上跑到3人跟前：“你们受伤了吗？”“军长你呢？”“我当了一回杂技演员，来了个空中飞人，从吉普车内蹿出去时，我临空一把抓住那歪脖子树，这空中飞人谁也没有教过，不知怎么搞的，我竞有如此绝技！”军长这席话，活跃了情绪，大家忍着痛苦发出一笑。也正因为如此，曾将军回国之前，还真想再看看这棵树，算是对它道谢吧。不过，一路行来，最终还是没有找到。我军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有两位军级指挥员都牺牲在空袭中，包括50军代军长蔡正国以及39军代军长吴国璋，曾将军这一次，算是大难不死。可以想象，那一刻官兵们对于自己的飞机，是多么的期待。而我们的空军，便是在这种期待中冲入了血火硝烟的战场。战斗英雄实际上，我们的空军指战员大多来自陆军，很多人都有着传奇性的经历。故事，就从空军的第一位特级战斗英雄华龙毅和他的战友们讲起吧。任谁要说自己儿子长得不像自己，那非得和说这话的人拼命不可，要是空军第一位特等功臣华龙毅听人这么编排自己，恐怕就不是血溅五步的事情了。然而，我们在拍摄抗美援朝特别节目的时候，偏偏就有人这么说，而且说这话的人估计华龙毅还奈何不得这就是空军唯一一位杀过三八线击落敌机，他在空四师的老战友施光礼。94岁的施光礼依然反应敏捷，还能带新飞行员做双机训练，一见面我还琢磨呢：“施老的儿子和他长得挺像的，可就是怎么有点儿老气呢？”施老对我把他认成自己儿子的事情一点儿也不计较，反正他的儿子也是飞行员，孙子也是飞行员，按理说都是同行 被人认成同行这不算个事儿（有这个道理吗？）从这一点来说，施老肯定是个厚道人，可节目现场却说华龙毅的儿子华山不像他爹，这可就有点儿不对劲儿了，要知道华龙毅那时候是大队长，施老是他的老部下，而且他成为“英雄”，这还是托华龙毅的福呢。事情是这样的抗美援朝我们的空军初战告捷，美国人说中国“一夜之间成了空中强国”，苏联人说“中国红军插上了翅膀”，中国的解放军报赶紧派了一个女记者到丹东前线采访空军的英雄。结果女记者到了机场，正赶上华龙毅他们大队出任务回来。那时候报社不是寻常人能进的，能当记者的都是手疾眼快之辈，小伙子们刚从飞机上爬下来往宿舍走，就被女记者盯上了。这位女记者带着一个干事小跑跟上来，一眼就盯上了走在前头的华龙毅。干嘛盯他呢？莫非是长得帅？估计跟这个没关系，主要因为带头的一般是主官，盯着他采访才是提纲挈领嘛。其实这个时候华龙毅他们一点儿接受采访的意愿都没有。当时米格-15还没有抗荷服，飞行员干的可以说是重体力活，一个空中任务回来大家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而且，他们在空中需要随时搜索敌机，同时还要控制飞机状态，因此精力消耗也很大（这还不是空战，听华山先生讲，那时飞行员参加一次空战，回来后能减好几斤体重）。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华龙毅此时只想回宿舍赶紧歇一下，哪有心思接待记者呢？听到对方的采访目的，华龙毅连连推辞，说自己不算出色的，顺手一比划身边这些人，说在空中都是英雄，于是女记者马上要求他具体指一个英雄以供自己采访。华龙毅就指了施光礼，女记者马上就冲着这位过去了。还真找对了，施光礼击落过4架美军战机，尤其是其中有一回，因为打得太紧张忘了松开喉头送话器，整个地面指挥所都听到他在天上大呼：“打不下你来老子就不叫施光礼！”也正是因为这次采访，施光坦克装甲车辆新军事2023年第2期 71铁血剧场TANK华山的气质更有些西西里的味道（上）礼成了解放军报挂号的英雄模范。不过施光礼也真是有个性，女记者问他上战场怕不怕死，施光礼斩钉截铁地回答说：“不怕！”说到原因可就有意思了你瞧瞧我长得这个样子，连对象都找不着，我有什么怕死的？我没有牵挂啊。女记者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言归正传，再有个性也不能说老上级的儿子不像他吧，这啥意思啊？这件事就发生在电视节目录制中。在开始制作抗美援朝特别节目的时候，笔者认为必须请华山先生出马。这是因为华龙毅从延安交际处出身，变身空军飞行员，先后击落击伤4架美军战机，经历极为传奇，但他的事情国人了解不多，作为媒体人，深感这正是极好的披露时机。果然，华山讲得十分出色，而华山讲完，我们便把施老请了上来。这时候，华山有点儿恶作剧地背对着老爷子。我们节目组都知道，华山小的时候，12大队的飞行员们都带过他玩，于是我们就问施老：“给您带来个老朋友您能认得吗？”结果华山一转过来老爷子就笑了：“这不是华山吗？华龙毅的儿子啊。”于是好眼力的施老便和华山握手言欢起来了，而这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