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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尔
语言
形式
指示
走向
2023年6 月第3 5 卷第3 期D0I:10.16858/j.issn.1674-0092.2023.03.011安康学院学报Journal of Ankang UniversityJun.2023Vol.35No.3海德格尔的语言之途从“形式指示”走向“道说”陈亚玲,伏飞雄(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重庆40 1 3 3 1)摘要:对语言的思考是海德格尔整体思想的一条重要线索。海德格尔在前期使用形式指示的现象学方法,其前期潜在的语言思想为:旧语言I一一形式指示一一存在。后期他对语言的思考更加深入,其语言思想为:旧语言一一诗与思的对话一一道说/大道。梳理、比较前后期的两条语言思路,可对他整体的语言思想有更全面、深入的理解。海德格尔开辟了一条通往“道”的语言之途:“道”不可为人言所说,但必须为某种语言所指示。他的语言之途开启了思的“另一开端”,但仍有局限。列维纳斯、布朗肖、罗姆巴赫等思想家质疑了海德格尔潜在的主体思想,开拓出“道”在“存在之光”外的晦暗夜色。关键词:海德格尔;语言;形式指示;诗与思;道说中图分类号:B516.5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 6 7 4-0 0 9 2(2 0 2 3)0 3-0 0 6 2-0 820世纪3 0 年代,海德格尔的思想发生转向,他前后时期的思想与方法存在差异,但不可割裂思考。对他而言,运思与语言密不可分,对语言的思考是他整体思想的一条重要引线。但在学界现有的讨论中,较少将他前期形式指示(formale Anzeige)的现象学方法与其后期的语言思想联系起来作整体考察,即使少部分学者有所关注,仍缺乏具体的梳理与分析。正如海德格尔自己所言:“只有从在海德格尔I那里思出的东西出发,才能最切近地通达在海德格尔那里有待思的东西。但海德格尔I又只有包含在海德格尔I中,才成为可能的。”IXxI海德格尔不断尝试突破西方形而上学的思想与语言,试图从“第一开端”转向、回溯、开启思的“另一开端”(ander Anfang)。他前期以形式指示的方法从“此在”追问“存在”,后期在“道说”中让“大道成道”。但他始终追寻的就是“道”一一在“道”中,万物显现,成其自身,“存在”和“大道”是他寻“道”途中遭遇的不同路标名。本文从海德格尔早期的形式指示的现象学方法出发,梳理他两个时期思想中或隐或显的语言路径,指出其连续性与差异性,以期阐明他如何在语言上不断克服西方形而上学的传统,开启思的“另一开端”。最后立足于海德格尔整体的语言思想,揭示他思与言不可避免的局限,提示寻“道”的其他可能路径。一、形式指示的现象学在弗莱堡大学执教时,海德格尔形成了形式指示的现象学。形式指示是他为应对那托普批评提出的现象学方法,相关阐述主要集中在其全集的5 6/5 7、6 0、61卷中。下文梳理海德格尔对该批评的回应,以期阐明他早期现象学方法与语言的重要联系。(一)那托普批评:反思性描述的现象学方法在1 9 1 9 年战时补救学期的讲座中,海德格尔就已开始思考并尝试回应那托普尖锐的批评。那托普批评胡塞尔:“描述性反思或反思性描述的方法”(Methodeder reflektiven Deskription oder beschreibenden Reflex-收稿日期:2 0 2 2-0 9-1 9基金项目:重庆市社会科学年度规划项目一般项目“存在、符号与解释一一当代中西符号学理论创新研究”(2 0 2 0 YBWX165)作者简介:陈亚玲,女,四川广元人,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比较诗学研究;伏飞雄,男,四川盐亭人,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解释学、符号学、叙述学、西方文学与文论研究。f o r ma l e A n z e i g e 多被翻译为“形式显示”,也译为“形式指引。字面上二译皆可,但“显示”侧重于“形式”自发的显现,“指引”更强调“形式”的符号引导作用。海德格尔后期强调“道说”即指示(Zeigen),认为符号(Zeichen)就是指示者(Zeigenden),正是从指示(Zeigen)方面来经验的。两义皆存在于海德格尔的思想旨趣中,“形式”在“显示”中得到“指引”,“显示”本身也就是一种“指引”,采用“指示”综合协调两义,或是更恰切的译法。另外,本文的德语翻译主要参照孙周兴先生的译文,部分译文有改动。62ion),并以此直接否定现象学的合法性。他认为,胡塞尔的“反思”必然会对体验者施加一种如同“解剖或化学分解式”的分析性作用。“描述”也是用“概念”来进行的,“它(描述)是用普遍性(Allgemein-heiten)对某物的改写,是概括;它已经以某种概念构成为前提,因而是抽象和理论,也就是中介(Vermitlung)。”2 1 0 海德格尔认为那托普从根本上质疑了现象学的合法性,“如果人们想把体验搞成一门学科的对象,那就不可能逃避理论化。也就是说:不存在对体验的直接领会(unmitlbares Erfassen)”2 1 0 换言之,因为胡塞尔的“反思”和“描述”的现象学方法会对体验之流造成破坏和扭曲,所以他的现象学根本无法把握活生生的体验之流,不可能“回到事物本身”。海德格尔赞同那托普对胡塞尔的批评,随后他一直尝试解决该问题,最终创立了超越胡塞尔和那托普的独特哲学方法一一形式指示,“一种可以不丧失体验之流并具有非概念化表达能力的思想方法”3 。(二)实际生活经验形式指示的现象学方法正面回应了那托普两点尖锐的批评。首先,有别于胡塞尔“对体验的反思”,海德格尔找到了一种“对体验的体验”(ein ErlebendesErlebens),一个“原初的体验领域”,这恰是那托普因为其“系统的、泛逻辑的基本定向”的阻碍,而“无法自由地通达的体验领域”2 1 0 8。即他在1 9 2 0 至1 9 2 1 年冬季学期的宗教现象学引论中提到的实际生活经验(faktischeLebenserfahrung)。实际生活经验的实质在于“经验者本身与被经验者不是如同物体那样被撕裂它既具有一种主动的意义又具有一种被动的意义”4。也就是说,在这种体验中,体验、体验者、被体验者不是割裂的,不分主、被动,也不分主、客体,一切只是在体验之流中相互关联,随之流动。这种相互关联的“意蕴”(Bedeutsamkeit)是经验原初给予的,不存在理论化,“经由意蕴的方式(它规定着经验的内容本身),我经验着我所有的实际生活处境。而当我询问:我是如何在实际生活经验里进行经验的?此点就会清楚起来:没有理论”1 1。海德格尔1 9 1 9 年在分析“周围世界体验”(Um-welterlebnis)的结构时,就已说明人们如何在实际生活经验中非反思、非理论地“经验”。“走进教室,看到讲台。让我们完全放弃用语言来表述体验。“我”看到了什么呢?我是几乎一下子就看见了这个讲台;我不只是孤立地看到它,我看到这个桌子,它对我来说放到太高了。我看到上面放着一本书,直接对我造成妨碍(是一本书,而绝不是一些堆叠起来的散页,上面撒上了黑色的污点),我在一种定向、光线中,在一个背景中看到这个讲台。”2 7 他看到了“周围世界性的东西”,同时这些东西还被把握为有这样那样的“意蕴”直接向“我”给出,比如“讲台、书、黑板、听课笔记簿、自来水笔、校舍管理员、学生联谊会会员、有轨电车、汽车”。他不是胡塞尔式的“反思性描述”,先看到桌子的颜色、材料、体积,再到文化层次的讲台。他是一下子就看到了这个讲台和他周围的世界,同时具体地领会了这些东西的原初意蕴,所以他说“意蕴乃是原初的东西,是直接(unmittelbar)给予我的”2 1 7。这种实际生活经验正是对体验的体验、在体验中的体验,它是同时刻的、直接的,不是事后的反思,也不会理论化体验之流。(三)形式指示海德格尔以实际生活经验回应了那托普对“反思”的批评。接着,他以形式指示的现象学方法来解决有关“描述”的语言疑难。海德格尔认为形式指示不同于一般化(generali-sierend)的语言描述,它不会切断体验之流。“方法难题以一种关于体验的可能描述问题的形态向我们表现出来。最原初的、但已经足够危险的异议紧町着语言。一切描述都是一种言语表达(In-Worte-Fas-sen)一言语表达是一般化这种异议的基础是下面这种意见:一切语言本身都已经是客体化的。”(2 1 1他发现了那托普预设的前提一一因为所有语言都已是一般化、客体化的,而一切关于现象的讨论都必须使用语言进行“描述”,那么使用语言的“描述”必然失去直接性。但海德格尔认为,形式指示的语言是一种例外,它是非一般化、非客体化的。“解释学的直觉”(hermeneutische Intuition),即后来的形式指示,并不是一般化的言语表达,就像上文提到的周围世界体验,“我”一眼看到“讲台”,这种语言直接流动在实际生活经验之中,“它们与体验同行,生活于生命本身中,在同行之际,它们同时也来到,于自身中承载着来源。它们既先行把握又回行把握,也就是说,它们表达出生命的引发动因的意向或者意向化的动因引发”2 1 7。更进一步,海德格尔认为形式指示的语言不仅不会切断实际生活经验,而且必须通过形式指示才能“突显”。实际生活经验总有一种“趋向固定的下沉趋势”,是“有立场的、下沉的、有关涉的-浑然无别的、自足的意蕴之烦忧”41。这个“下沉趋势”正是被一般化语言所固定的倾向,它的“下沉趋势中总是再形塑出一种客体关联(Objektszusammenhang),此关联总是一再趋于凝固。只要意蕴在客体关联里起着作63用,由此人们就可达到一种周围世界的逻辑。所有的科学都力求超出这样的逻辑而构造出一种更为严格的关于客体的秩序,这就是一种物事逻辑(Sachlogik),一种实事关联(Sachzusammenhang),一种根植于实事本身(Sachen selbst)的逻辑”47。但形式指示的语言可以避免实际生活经验的“下沉趋势”。形式指示是一种“防范”,一种“先行的保证”,能够“防止这种预先论断、这种事先的成见”,阻止实际生活经验“滑向客体化之物”,使“现象从生活经验中重新突显”46 S。实际生活经验可以为形式指示不加歪曲地指引、显示,并且也必须通过形式指示来“防范”自身“下沉的客体化趋势”。那托普的第二点批评一一对“描述性”语言表述的疑难也得到某种程度的解决。梳理海德格尔早期的思想路径可以发现,海德格尔在早期就对语言问题非常关注,语言在他的思想中一直占据着重要地位。实际生活经验与语言直接相关的,这种经验已经包含了“原初的意蕴”,“含义要素、语言表达,无需直接地成为理论的,或者甚至直接意指客体的,相反是原始地体验着的,是前世界性质的或者世界性质的词语含义的普遍性首先表示某种原初的东西,即:被体验的体验的世界性质(Welthaftigkeit des erlebten Erlebens)”2 1 7。实际生活经验离不开语言的参与,它必须以形式指示的语言防范其下沉趋势。海德格尔要以这种语言否定一般化的语言,还原实际生活经验的“原初意蕴”,回到活生生的体验之流。形式指示的思想由语言问题生发而来,并最终需要返回语言寻求解决。二、前期的语言路径:旧语言指示一一存在海德格尔确立了形式指示的现象学方法,接着便以形式指示的语言开启自己的思路。下文聚焦海德格尔前期思想中的一些具体实例,特别存在与时间中的形式指示,进一步阐明该方法的运思特点和具体的语言形式,总结他前期的语言思想。(一)形式指示的基本环节:还原、建构、解构1927年夏季学期,海德格尔在马堡大学开设的“现象学之基本问题”课程中,进一步阐明形式指示展开的三个基本环节:还原、建构、解构(Reduktion、K o n-struktion、D e s t r u k t i o n)。现象学还原是指,“把现象学的目光从对存在者的把握引回(Rickfiuhrung)对存在者之存在的领会”5 1 2 9 也就是通过还原,将实际生活经验从下沉、固定的某种关联引返回原初意蕴的多种且充满可能性的意义关联。引返也需要现象学的建构,它是“以肯定的方式把自身带向存在本身”,是“对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