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年来中国电影批评思潮探究_岳晓英.pdf

收稿日期:2023 05 11作者简介:岳晓英，女，1977 年生，山东高密人，东南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电影史。基金项目: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中国现当代跨门类艺术史研究”(项目批准号:2021SJZDA105)。沈语冰 艺术批评的原则、理论与方法 J 新美术，2022(2)，第 22 55 页。齐格弗里德克拉考尔 从卡里加利到希特勒:德国电影心理史 M，黎静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第 6 页。饶曙光，尹鸿，杨远婴，李道新，周黎明，赵寻 当下电影批评的格局与再建构 J 当代电影，2015(1)，第 4 11 页。近十年来中国电影批评思潮探究岳晓英(东南大学艺术学院，江苏南京211189)摘要:近十年来，中国电影批评通过凸显其对电影类型的混搭互渗、意义的复合融通的审美创新的推崇，对当下社会和生存现实进行审美关照的情感渴求，以及对本土文化和价值理念愈加认同的精神追求，积极参与对中国电影意义的建构，推动形成颇具时代特色的批评思潮。这一批评思潮的形成既是由于受到当下中国时代文化的影响，也是中国电影批评主体自觉激发当下中国文化自身创造性的体现。关键词:近十年来中国电影批评批评思潮中图分类号:J90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 9853(2023)02 163 09研究者认为“作为现代社会公共领域的一部分，艺术批评架设了艺术家与公众之间的桥梁，构成公共舆论或意识形态的一部分”。而观影作为大众广泛参与的审美实践，其审美评判无疑是“人民深层倾向的反映”。因此，从电影批评思潮变迁的角度探究社会整体文化思潮的演变，无疑是一个重要的途径。电影批评史家李道新说，“在市场化诉求、全球化格局与互联网语境之下，中国电影批评真正进入一个思想多样、话语驳杂、隐晦难辨的新时代。我认为这是中国电影批评的第三个黄金时期，也是一个电影及其批评都需要并正在重新定义的转折时期。”可见，对近年来中国电影批评话语与思想的研究，亦是中国电影批评史研究的内在需求。纵观近十年来对内地电影市场亿元以上票房影片、尤其是高居票房榜首的影片的批评，我们可以清晰地把握这一历史时期中国电影批评的审美和文化倾向，从而辨析电影批评对当下中国社会思想和文化的建构意义。3612023 年 6 月第 2 期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Journal of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Culture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Jun，2023No 2一、类型与意义复合 近十年来中国电影批评的创新阐释对于“创新”和“创造力”的追求，自新时期以来就一直是中国当代文化发展的核心动力。艺术理论和批评家对于当代中国艺术的“创新性”内涵的揭示随着社会文化语境和艺术创作形态的发展而改变。近年来，艺术理论和批评家反复以“复合”这一批评术语指认中国艺术发展的新特征。“创造力不足不是 好艺术，无传统之根的艺术不是 中国艺术，呈现意义不复合的也不是 中国的好艺术 本根的创造性 ，意义的复合性，二者合体才构成了当代中国艺术的标准”。“从 文化间性 的角度来看，中国的艺术还必须呈现出意义的复合性。所呈现的意义在观者或接受者那里越是复合的、多彩的、多元的与丰富的，就越是有意思的作品。反过来，如果越趋于单一，则甚至会由于单一 而丧失了意义”。对“单一”的拒斥、对“复合”的推崇，艺术理论与批评家对当下中国艺术“创新性”内涵的这一概括，亦是其在多元的时代文化语境中文化心理诉求的鲜明体现。这一时期的中国电影批评呼应整体的艺术批评思潮的发展，“复合”成为电影批评者指认中国电影新的美学现象、新的艺术趣味的核心话语，呈现出与当下艺术理论和批评思潮的共振。冯小刚的影片 唐山大地震 被视为国产新主流大片的初始之作。批评者认为其之所以能在当年超越 盗梦空间 钢铁侠 哈里波特 7 等引进大片以及让子弹飞 赵氏孤儿山楂树之恋 等大家名作，根本原因在于这部影片不仅“类型互渗”，而且同时具备了商业看点、艺术追求和严肃的意识形态表达，三者融合给观众复合性的审美体验，并代表了中国电影的发展新趋向。决战刹马镇 与 唐山大地震 上映于同一年，批评者认为前者也是一部体现出现实主义、商业元素、作者追求的风格混搭、意义复合的影片，并且它的这种混搭的风格与意义的复合，被批评者指认为正是影片创新性之所在。北京大学教授陆绍阳认为这样的复合性的艺术特色正是影片吸引观众、获得票房的关键。批评家敏锐地推断，像决战刹马镇唐山大地震 这样的多种类型、风格、元素混搭的影片将成为中国电影未来的发展新潮流。徐铮导演的 人在囧途之泰囧 2012 年以 12 67 亿元登上了中国内地电影市场票房排行榜的榜首，超越了美国影片 泰坦尼克号 3D 版 碟中谍 4 等大片，也超越了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一九四二 等影片。批评者认为，观众之所以喜欢这部影片，离不开其“将喜剧片、公路片和兄弟片集于一身”的类型的混搭与互渗的电影样式，影片使观众得到的是一种复合性的类型片观影体验。2013 年上映的管虎导演的影片 厨子戏子痞子，从片名来看就已经是一盘味道复杂、多种元素混搭的“菜肴”，内容既有严肃的历史感又有小人物的人生辛酸感、既令人捧腹又令人紧张悬疑、既能体会到民族大义又能体会到人类情谊。此外，批评者对煎饼461刘悦笛“本根的创造性”与“意义的复合性”从中西方创新差异看当代中国艺术评判基本标准J 美术，2020(3)，第 19 23 页。刘悦笛“本根的创造性”与“意义的复合性”从中西方创新差异看当代中国艺术评判基本标准J 美术，2020(3)，第 19 23 页。王一川等 众评 唐山大地震 J 电影艺术，2010(5)，第 20 26 页。王一川 主流文化与中式主流大片J 电影艺术，2010(1)，第 5 9 页。陆绍阳语，孟璋决战刹马镇 观摩研讨会纪要 J 电影艺术，2010(4)，第 157 158 页。柳罗泰囧 票房成功原因的数据化分析 J 电影艺术，2013(4)，第 60 66 页。侠 夏洛特烦恼 滚蛋吧!肿瘤君 捉妖记 等影片的艺术个性的评析亦致力于揭示其“类型互渗与意义复合”这一特征:煎饼侠 以“戏中戏”的模式巧妙地衔接了超级英雄影片与“屌丝男士”的草根生活;夏洛特烦恼 以“梦回少年”的巧妙切入方式将校园纯爱片、无厘头搞笑喜剧、现实主义生活剧、流行电视综艺、网络热门段子等统统整合在一个戏剧情境里;滚蛋吧!肿瘤君 中融合的元素更为多元:韩剧、美剧、电玩、超级英雄大片、漫画等等，几乎时下都市年轻受众最喜闻乐见的娱乐形式全部为影片一网打尽;捉妖记 的叙事则实现了好莱坞合家欢喜剧、欢闹喜剧与中国传统故事元素的融合。对近年来在中国内地影坛不断创造新的票房纪录的影片战狼 2 八佰 红海行动 金刚川 狙击手 长津湖 长津湖之水门桥 满江红 等影片，在进行社会的、文化的、思想的、产业的多视角的解读之余，电影批评者更致力于揭示其体现出的新的电影审美趋势:类型混搭互渗、意义复合融通，能够同时满足观众娱乐、精神和意识形态的多重诉求。“八佰 既是体量巨大、技术高端的工业化大制作，也是深深嵌入中国近现代战争史影像叙事的重要题材舞台化的传统写意和现代戏剧的间离手法，以及影像叙述中多视点之间的互见技法又时而因为导演的创作风格留存，与意义凸起不期而遇”。长津湖 票房飙升的原因，批评者认为与影片融家国叙事、生死叙事、整体叙事、成长叙事于一体的叙事智慧密不可分。“在类型策略上，狙击手 吸纳战争片发展规律，杂糅悬疑与青春类型要素。在主题阐发上，狙击手 是一种新主流电影创作的典型样态，即以类型片逻辑统领，由主旋律表达校准”。评论者对 长津湖之水门桥 的分析，亦致力于指出影片“复合性”的艺术个性:“当今中国最具影响力的主题电影创作完成了从主旋律影片到带来更大共鸣的重点题材电影的完美转身，而这一转身很重要的倚靠是类型化、情感性表现与极具多样性的有机融合与模式的渐趋成熟。”评论者对 2022 年春节档内地电影票房冠军 满江红 的评析，不约而同运用“杂糅”“平衡”等术语，阐释其将电影“类型与意义复合”的审美新趋势发挥到了极致:“将喜剧、古装、悬疑、逃生、复仇、悲剧等多种类型元素杂糅在一部影片内”，“以相对轻巧的方式传达了舍生取义、铲奸除恶的主流价值观和家国情怀，较好地平衡了影片的商业性和艺术表达。”近十年来，中国电影批评明显淡化了对影片类型的区分，也明显淡化了对电影的娱乐、教育、审美、认识等功能的区分，而是以一种更加多元、开放和包容的视野来看待电影。如果说“艺术批评可以提供观众观看或思考艺术品的新方式”，那么近十年来中国电影批评思想的这一变迁，无疑也在引领和塑造着大众的电影观、文化观，并作用于建构一种新的思维方式。二、社会与现实关怀 近十年来中国电影批评的情感指向当下中国电影批评者对影片多种类型元素混搭互渗、意义复合融通的艺术特征的阐释，建561杨俊蕾 叙事转向、技术升级与作者风格留存:八佰 与国家战争影像制作 J 当代电影，2020(9)，第 13 16 页。张卫 谈 长津湖 票房飙升的叙事原因N 中国电影报，2021 10 13(002)。陈宇、王乾宇、胡月 叙事本性之于当代电影的价值 J 当代电影，2022(2)，第 35 42 页。丁亚平长津湖之水门桥:类型、情感与艺术表现的挑战性及其意义 J 电影艺术，2022(2)，第 94 97。杨雯满江红:在商业与艺术间找到平衡 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N，2023 3 15(008)。沈语冰 艺术批评的原则、理论与方法 J 新美术，2022(2)，第 22 55 页立在他们认为当下的中国影片能够将各种艺术元素与社会和现实关怀进行有机的平衡这一叙事智慧之上。研究者认为“在当代欧美艺术的牵引之下，当代中国艺术曾经逐步丧失了自身的语境，而今又在自我意识的引导之下，它正在逐渐回到自身的语境当中”，即“中国当代艺术首先要面对中国社会，为中国社会所需要”，并认为“当代中国艺术从来没有营造出一种审美乌托邦，而始终在更切实地走一条具有社会关怀且逐渐回归到生活世界 之路”。可以说，当下的中国电影批评的现实主义诉求，一方面正是基于中国当代艺术整体的现实主义品格，另一方面亦源于中国人固有的客观理性的文化性格，以及当下民族伟大复兴的时代。因此，今天的电影批评者迫切期望在影片中能够看到“九州方圆”“大好时代”。在批评者看来，湄公河惨案 战狼 2 红海行动 中国机长 攀登者 我和我的祖国 八佰 金刚川 长津湖 等影片，之所以会成为“现象级”电影，受到全社会的高度关注，一方面因为这些影片无论是在技术上还是艺术上都代表着中国新主流大片的水准，另一方面更是因为这些影片或者直接取材于真实发生的事件，或者以真实事件为语境进行创作，而且都是热点事件、重大事件，这些事件都彰显了当下中国的雄心、实力和气魄，符合观众对民族崛起、大国风采的期待和想象。批评者在分析这些影片的时候，不断打破影片营造的虚拟时空，跳出电影本文观想社会本文，思考影片所指涉的社会本文与人生现实。例如，评论者认为战狼 2 红海行动 我不是药神 八佰 金刚川 长津湖 等影片除了恢弘的气魄、精良的制作之外，以涉及现实社会的公共、重大、热点事件为题材，表达时代精神与价值理念，都是其基本的叙事准则。就像批评者对 金刚川 的分析:“聚焦二战 时期著名的抗美援朝这一历史事件，将全球化时期一度隐匿的战争话语重新推至镜头的聚光灯下，不仅是后全球化语境下的一种审美传承与发现、集体的历史记忆与精神认同，更成为我们这个时代在百年未有之变局的背景下国家意志的隐喻和民族立场的寓言。”在批评者看来，近十年来“汇聚了个人、家庭、社会、民族、国家多重内涵的时代梦想”的中国新主流影片之所以频频成为“现象级”社会文化事件，根本原因在于它们不仅满足了观众的娱乐需求，而且展现了伟大的时代、揭示了社会的现实、表达了大众的期许，已经成为“中国主流电影表达未来理想的成功范例”。对于 人在囧途之泰囧 港囧 心花路放 你好李焕英 等把目光投注于伟大时代中的小人物，表现小人物的现实窘境、理想追求和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