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佛教社会主义”析论_郑军军.pdf

2 0 2 3年第2期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J u n.2 0 2 3(总第1 5 6期)I s s u e s o f C o n t e m p o r a r y W o r l d S o c i a l i s mA Q u a r t e r l y,N o.2柬埔寨“佛教社会主义”析论郑军军摘 要:自1 9 5 3年柬埔寨独立至1 9 7 0年,以西哈努克为首的柬埔寨王国政府以“佛教社会主义”为指导,创造性地将佛教思想、社会主义与柬传统政治安排以及国家建设有机结合起来,走上了一条有柬埔寨特色的政治经济改革之路,创造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世界新兴独立国家发展史上的一个“奇迹”,在世界社会主义发展史上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与此同时,柬埔寨“佛教社会主义”存在固有的历史局限性,对此我们应以历史的眼光审慎看待。关键词:柬埔寨;西哈努克;佛教;社会主义在2 0 0 0年以前,国内外学术界尚未对柬埔寨“佛教社会主义”进行专题研究,相关研究成果零星体现在一些学术论文中。比如,在上世纪9 0年代,吴献斌的 西哈努克的政治思想述评以及李晨阳的 佛教在当代柬埔寨政治中的作用均涉及柬埔寨“佛教社会主义”的内容。尤其是后文在分析佛教在当代柬埔寨政治中的作用时,阐述了西哈努克的“社会主义理论”。进入2 1世纪以后,笔者首次系统阐释了“佛教社会主义”如何成为当时柬埔寨的国家政治意识形态,李轩志探析了西哈努克“佛教社会主义”的政治特点,顾佳赟在梳理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的产生和演变进程中,阐释了西哈努克“佛教社会主义”理论的特征。相较于上述研究,本文把柬埔寨“佛教社会主义”作为专门研究的对象,从理论和实践两个层面系统解析柬埔寨“佛教社会主义”,并反思柬埔寨“佛教社会主义”的历史局限性。总结柬埔寨“佛教社会主义”兴衰成败的历史经验,有助于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发展提供历史启示和有益借鉴,为世界社会主义研究提供新的切入视角,对于丰富和发展世界社会主义具有一定的理论和现实意义。作者简介:郑军军,中国人民解放军战略支援部队信息工程大学洛阳校区副教授(洛阳4 7 1 0 0 0)。参见吴献斌:西哈努克的政治思想述评,国际政治研究1 9 9 0年第2期。参见李晨阳:佛教在当代柬埔寨政治中的作用,东南亚纵横1 9 9 5年第4期。参见郑军军:1 9 5 51 9 7 0年柬埔寨政治改革研究,东南亚研究2 0 0 5年第4期。参见李轩志:西哈努克“佛教社会主义”政治特点探析,东南亚纵横2 0 1 6年第1期。参见顾佳赟:柬埔寨佛教民族主义的生成、演进及特点研究,东南亚纵横2 0 2 1年第5期。DOI:10.16012/ki.88375471.2023.02.008一、柬埔寨“佛教社会主义”思想诞生的背景柬埔寨“佛教社会主义”思想的诞生有其特定背景。一方面,它是特定历史阶段的产物,与当时的现实环境存在紧密联系;另一方面,它与领导人的经历、性格等个人背景密切相关。第一,独立前的柬埔寨长期处于法国的殖民统治之下,在此基础上建立的政治、经济体制完全是为法国殖民统治服务的。旧体制严重阻碍了柬政治经济的发展,因此独立后的柬埔寨必须从根本上对旧体制进行改造。第二,柬国内一直存在着激进的政治派别。这些政治派别要么主张实行西方资本主义的政治经济制度,要么主张实行共产主义的政治经济制度。在西哈努克看来,这些主张都不适合柬的具体国情,柬既不能照搬东方共产主义模式,也不能抄袭西方资本主义模式,而应结合本国国情和本民族特点,学习他国经验,走出一条民族化的、渐进式的发展道路。第三,佛教是柬埔寨人民长期信奉的主要宗教,佛教思想已成为整个高棉民族价值观的底蕴和精髓,在柬埔寨人民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和日常生活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并发挥着独特作用。第四,自2 0世纪5 0年代中后期开始,美国一直力图将柬纳入对抗社会主义阵营的行列,将奉行“和平中立”外交政策的西哈努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为此不惜在柬国内培植亲美势力。到2 0世纪6 0年代初,一大批柬国民议会议员被美国拉拢和收买,逐渐蜕变为美国的政治代言人,这给西哈努克的体制改革带来很多障碍。第五,西哈努克最初是以封建君主的身份步入政治舞台的,但受其教育背景的影响,他被称为最西化的东方君主之一。此后,逐渐兴起的社会主义思潮及一些蓬勃发展的社会主义国家对西哈努克的政治思想产生了很大影响。因此,在柬独立之初,西哈努克不是以旧式君主,而是以现代民主改革家的身份来寻求治国理念的。二、柬埔寨“佛教社会主义”的思想要义西哈努克自称是“追随佛陀的社会主义者”,他努力将佛教教义与社会主义结合起来,形成了柬埔寨“佛教社会主义”思想。西哈努克撰写的 关于高棉社会主义的若干论断和 我们的佛教社会主义展现了其在佛教思维范畴下对“社会主义”的个性化认知。柬埔寨“佛教社会主义”的思想要义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两轮观”。“两轮观”是西哈努克对佛教与国家关系的形象阐释。他认为,“佛教是一个进步的、给人以希望和启迪的宗教。一个没有教条的,充满哲理、伦理、至善的,而又永葆青春活力的佛教,必然能引导人们去寻求自我解脱,努力达到完德,即使他们要做的事超过了自己的能力范围。”西哈努克曾用“两个车轮”的比喻来形象地描述国家的政治、211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 0 2 3年第 2期D a v i d P.C h a n d l e r,T h e T r a g e d y o f C a m b o d i a n H i s t o r y:P o l i t i c s,W a r,a n d R e v o l u t i o n S i n c e 1 9 4 5,Y a l e U n i v e r s i t y P r e s s,1 9 9 1,p.1 6 1.参见李晨阳:佛教在当代柬埔寨政治中的作用,东南亚纵横1 9 9 5年第4期。柬诺罗敦西哈努克:西哈努克回忆录 甜蜜与辛酸的回忆,晨光等译,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 9 8 7年版,第2 9 5页。经济生活与佛教的关系。他说:“柬埔寨好比一辆马车,由两个车轮支撑。此两轮一个是国家,另一个是佛教。前者象征驱动的动力,后者为宗教道德。马车前进时两轮必须同时同速运转,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柬埔寨在和平与前进的道路上稳步向前。”他认为佛教能给意识形态以启示,给国家政策以指导,并坚信将佛教教义运用于国家政策中,就能培养出为高棉民族的意识形态而战的可靠的、得力的战士。“对内,他们能为反对社会上落后的不公正的状态,为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使人民在和睦和友爱气氛中过着幸福和愉快的生活而斗争;对外,他们能为维护和平、和谐共处、真诚合作、共同繁荣、共同幸福,为捍卫我们的自由和在领土完整的基础上的独立而斗争。”西哈努克甚至认为佛教能激励一个国家走向现代化,并在各个历史时期都具有现实意义。第二,“相通观”。“相通观”是西哈努克对佛教与社会主义关系的论断。西哈努克认为佛教与社会主义具有相通之处。他声称,“佛陀在对抗社会不公平时是社会主义者。佛陀一生从未停止过战斗,他的战斗是抵制不诚实、偷窃、说谎以及上层社会的特权。”西哈努克还提醒人们不要忘记“佛陀在封建社会革命性地宣扬对邻人的爱,并宣扬众生平等”。他认为,佛教的世俗和活力之处最终体现为个人寻求真理,如同佛陀牺牲自我帮助他人一般力图超越自我,且最完美地激发了高棉社会主义的生命力。第三,“中立观”。“中立观”是西哈努克以佛教精神处理对外关系的见解。西哈努克声称,“佛教从来都不允许它的信徒侵犯他人。同时,它也不劝别人改变宗教信仰,而是竭力主张尊重别人的信仰”。基于此,西哈努克逐渐形成了“中立观”,不仅用来处理国内非佛教宗教事务,还用来处理与东西方两大阵营的外交事务,声称“只要共产主义不攻击我们,我们就可以在世界上最友好地同它共处”;“只要他们(美国人)不寻衅,特别是不采取派飞机轰炸和策动政变的手段来改变我们的宗教信仰,他们自由世界的教义在任何方面都不妨碍我们”。这意味着西哈努克主张坚持和平中立的外交政策,发展多元外交,灵活处理与东西方的关系,发展同一切国家的友好关系。三、柬埔寨“佛教社会主义”的实践1 9 5 5年至1 9 7 0年,以西哈努克为首的王国政府高举“佛教社会主义”大旗,在彻底打破旧殖民体制的基础上,设计出了新的国家制度,创造性地将佛教思想、社会主义与柬传统政治安排及国家建设有机结合起来,走上了一条富有本国特色的、卓有成效的“佛教社会主义”发展之路。总体而言,柬埔寨“佛教社会主义”的实践主要体现在政治、经济和外交三311柬埔寨“佛教社会主义”析论赵兴燕、方华、吴秀慧:世界名人传记,浙江人民出版社1 9 9 7年版,第7 3页。柬诺罗敦西哈努克:西哈努克回忆录 甜蜜与辛酸的回忆,晨光等译,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 9 8 7年版,第2 9 9页。R o g e r M.S m i t h,“P r i n c e N o r o d o m S i h a n o u k o f C a m b o d i a,”A s i a n S u r v e y,V o l.7,N o.6,1 9 6 7,p.3 5 9.R o g e r M.S m i t h,“P r i n c e N o r o d o m S i h a n o u k o f C a m b o d i a,”A s i a n S u r v e y,V o l.7,N o.6,1 9 6 7,p.3 5 9.柬诺罗敦西哈努克:二十世纪军政巨人百传:西哈努克传,李恩广译,时代文艺出版社2 0 0 3年版,第2 3 4页。柬诺罗敦西哈努克:二十世纪军政巨人百传:西哈努克传,李恩广译,时代文艺出版社2 0 0 3年版,第2 3 5页。1 9 7 0年,柬埔寨发生政变,西哈努克的合法政府被推翻,柬埔寨“佛教社会主义”体制就此终结。个层面。(一)“佛教社会主义”的政治实践其一,确立国民代表大会制度。自1 9 5 3年独立后,柬埔寨根据1 9 4 7年宪法实行两院制,议会由国民议会(下议院)和王国议会(上议院)组成。1 9 5 5年宪法修正案将全国国民代表大会规定为一种国家制度。全国国民代表大会每年召开两次,由来自首都和各省的2 0 0 0多名国民代表组成,他们在大会上提出人民的意见和要求,同内阁部长们以及各法定社团人员共同讨论与百姓利益相关的问题。西哈努克称国民代表大会是一种“亲近人民”的措施。1 9 6 0年前后,经过西哈努克的努力,国民议会通过了一项旨在提高全国国民代表大会地位和作用的宪法修正案,规定全国国民代表大会是国家的最高决策机构,享有最高权力。西哈努克说:“只有通过这种方式,人民的意志才能得到真正地体现。农民和工人的意见对我们而言是宝贵的东西。人民的呼声应该被听取,且只有通过国民代表大会,才能最有效地被听取。”其二,形成一党独大的政党政治格局。柬埔寨1 9 4 7年宪法规定,柬埔寨实行民主多党制。在西哈努克执政时期,柬埔寨国内的主要政党有四个,即民主党、自由党、人民派和西哈努克领导的人民社会同盟。1 9 5 5年,在柬埔寨独立后的首次大选中,人民社会同盟凭借西哈努克的巨大威望以绝对优势胜出,成为柬埔寨唯一的执政党,而且人民社会同盟一党执政的局面一直持续到1 9 7 0年。在此期间,民主党和人民派因种种原因相继解散。因此,1 9 5 5年大选标志着柬埔寨一党独大格局的形成。人民社会同盟的党员主要来自高棉贵族、政府官员和职员。该党的指导思想是“佛教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主题包括高棉民族主义、对君主的忠诚、反对不公正和贪污腐败、保护佛教,建党的基本原则是拥护民族、宗教和国王三位一体,目标是建立一个真正民主的、平等的、社会主义的柬埔寨,恢复柬埔寨昔日的强盛。西哈努克认为人民社会同盟不是一个政党,而是一个阵线或运动,是一个所有希望被选为忠于君主制的公职人员的柬埔寨人的汇合地,是一个灵活的足以容纳广泛政见的国家组织。他将其作为实现和维护民族团结的主要手段,号召全体人民和各党派加入到这个新组织中来。人民社会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