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方言口语词“列=个”（...保唐片方言的形成与谱系地位_姚婷婷.pdf

保定学院学报2023 年第 4 期摘要：河北方言中的冀鲁官话保唐片方言表达“昨天”这一概念的词形多为“列=个”。通观古代文献和现代京津冀等地的方言语音同化现象，可知“列=个”中的“列”本字应为“夜”。“列=个”的原始词形是“夜来个”，“夜”受“来”字的声母逆同化后，“来”又受“夜”的韵母同化，进一步因轻声而弱化乃至脱落，形成“列=个”。“列”类词作为保唐片方言的标志性词语，可视为保唐片方言内部存在较近亲缘关系的证据。关键词：保唐片方言；昨天；夜来个；列=个；谱系分类中图分类号：H172.1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42494（2023）04007007河北方言口语词“列=个”（昨天）考释兼论保唐片方言的形成与谱系地位姚婷婷1，傅林2（1.唐山职业技术学院，河北 唐山 063300；2.河北大学 文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收稿日期：20221228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语言接触对京津冀汉语方言历史演变的影响研究”（17YJC740019）作者简介：姚婷婷（1994-），女，河北滦南人，文学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历史语言学、方言学。通信作者：傅林（1981-），男，河北献县人，副教授，硕士生导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历史语言学研究。资料来源：涞水、安新引自傅林主持的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涞水”“安新”课题调查报告；保定市（涞水除外）引自 河北省志 方言志；其他方言点引自 河北方言词汇编。资料中各地写成“列隔”“列根儿”等其他同音字的，与“列个”“列个儿”合并处理。河北方言尤其是属于冀鲁官话保唐片的方言中，有很多地方表示“昨天”概念的词是以“列”为词根的形式，如“列个”“列个儿”“列根儿”“列儿个”等，详见表 1。“列”本字未明，写成“列”只是用同音字来记音。这一词汇特征的分布与保唐片的分布有较强的一致性，考究“列”的本字，可为探讨保唐片方言的性质和形成过程提供论据。一、“列=个”的形成过程通过观察以安新、满城、献县为代表的方言内部的语音同化现象，可发现“列=个”的“列”本字应为“夜”，“列=个”的原始词形是“夜来个”，“夜”受“来”字的声母逆同化后，“来”又因轻声脱落，形成“列=个”。下面就此展开具体论证。综合考察京津冀地区的汉语方言，可以发现“昨天”这一概念有三种表达类型：“昨-”类、“夜-”类和“列-”表 1河北方言中表示“昨天”概念的“列”类词形1-2方言片方言点词形定霸小片涞水、定兴列=个易县、高碑店、安新列=个儿定州、满城列列个儿安国、雄县列了个儿唐县、望都、曲阳列老（个）蓟遵小片蓟县列=儿唐山市、丰润、宝坻列=儿个迁安列=个儿玉田列里个滦昌小片滦县列根儿DOI：10.13747/ki.bdxyxb.2023.04.0112023 年 7 月保 定 学 院 学 报Jul.，2023第 36 卷第 4 期JOURNAL OF BAODING UNIVERSITYVol36 No470类，详见表 2。数据来源：（1）来源于相关地方志的方言点：清苑、徐水、高碑店、满城、安新、唐县、涞源、望都、安国、容城、高阳、博野、蠡县、曲阳、迁西、玉田、迁安、滦南、丰南、秦皇岛、永清、香河、大城、宽城、隆化、武清、蓟州、涿鹿、蔚县、宣化、大名、永年、石家庄、正定、赵县、南和、鸡泽、栾城、藁城、邱县、顺平、安平、景县、沧县、青县、任丘、海兴、深泽、献县、泊头、临西、深州、武邑、临城、平乡；（2）来源于本文作者实际调查的方言点：涞水、滦南、宝坻、玉田、安国、定州、曲阳、丰宁、阜平、乐亭、武安、内丘、广宗、威县；（3）来源于 汉语方言词汇 的方言点：北京；（4）来源于有关方言著作的方言点：唐县、深泽。其余方言点数据均来自李行健主编 河北方言词汇编。方言点名称出现多于一次的，表示当地有多种说法。详见参考文献 3-55。考虑到语言发展变化具有相对稳定性和滞后性，本文涉及到的部分方言点（如雄县、容城、安新等）按照原行政区划采集，以便于分析、理解。表 2京津冀地区表示“昨天”概念的词语类型类型词形昨-昨天昨儿（个）列-列个/列隔列儿列儿个列个儿列根儿列里个列了个儿列列个儿列老（个）夜-夜个方言点北京保定：涿州唐山：迁西、迁安、乐亭廊坊：三河、大厂、固安、安次承德：承德、平泉天津：宁河、蓟州、武清邢台：巨鹿保定：定兴、涞水、高碑店、博野、清苑、徐水、涞源唐山：滦南、迁西、迁安、丰润、丰南天津：蓟州天津：蓟州唐山：丰润、唐山廊坊：香河、三河承德：宽城秦皇岛：青龙天津：宝坻唐山：迁安保定：易县、安国、容城、顺平、高碑店、安新唐山：遵化、滦县唐山：玉田保定：安国、雄县保定：定州、满城保定：唐县、望都、曲阳唐山：滦县承德：围场、丰宁、隆化天津：静海廊坊：文安石家庄：正定张家口：蔚县邯郸：成安、邱县邢台：沙河、临城、临西、南和、任县类型词形方言点夜-夜儿承德：滦平唐山：滦南、乐亭秦皇岛：卢龙石家庄：石家庄、赞皇、无极、平山、新乐、行唐衡水：冀州廊坊：文安、安次沧州：吴桥张家口：怀来、涿鹿保定：清苑、雄县邯郸：邯郸、曲周、临漳、大名邢台：南宫、柏乡夜个儿/夜隔儿唐山：乐亭秦皇岛：秦皇岛、抚宁邯郸：广平、邯郸、肥乡、磁县、临漳、魏县、鸡泽、永年保定：阜平石家庄：无极、高邑、正定、栾城唐山：乐亭张家口：张家口夜根儿唐山：乐亭、滦南邯郸：武安夜里个（儿）衡水：武强廊坊：大城、固安、霸州沧州：沧州保定：蠡县张家口：万全、赤城石家庄：灵寿、藁城、赵县夜里石家庄：平山邢台：宁晋张家口：万全夜儿里个石家庄：无极夜鲁个沧州：肃宁姚婷婷，傅林：河北方言口语词“列=个”（昨天）考释71保定学院学报2023 年第 4 期图 1河北方言“昨天”义词形分布续表（一）“夜”类词形先看“夜”类词形。此类可根据词中是否带有“来”“里”类边音声母音节而分为两种：一种是“夜儿”“夜个”“夜儿个”“夜个儿”；一种是“夜鲁个”“夜里个”“夜儿里个”“夜来个”“夜拉个”“夜里”“夜来”。其中“个”“儿”等衬字或儿缀，这里暂不讨论。“夜”类词形在京津冀地区的地理分布最广，对另外两类形成包围之势，见图 1。综合来看，“夜”类词的原始词形应该是“夜来个”，这样既可以和古代文献印证，又可以据之推导各地的词形。“夜来”表示“昨夜”“昨天”等义，在汉语史上出现很早，并曾是较为通行的说法，例如：夜来江月霁，棹唱此中闻。（唐 孙逖 山行遇雨）夜来三渚风，晨过临淮岛。（唐 陶翰 早过临淮）夜来携手梦同游，晨起盈巾泪莫收。（唐 白居易梦微之）夜来北风至，喜见今日寒。（唐 元稹 寒）夜来台边草环绿，今朝芒生满三木。（宋 陈与义 均台辞二首）残月夜来收不尽，行云早起更留连。（宋 毛滂 摊声浣溪沙）夜来八月十五日，你不出来，今日八月十六日，你可出来。（元 李寿卿 度柳翠）你夜来怎么说十里来路，今日却怎么说三十里地？（元 老乞大）叔叔怎地忘了，夜来已对叔叔说了，害心疼病死了。（元末明初 施耐庵 水浒传 二十六回）“这东西是那里的。”李安把夜来事说了一遍。（明 金瓶梅 一百回）类型词形夜-夜来个夜拉个夜（儿）了个（儿）夜来方言点承德：平泉、兴隆衡水：衡水、饶阳廊坊：文安沧州：黄骅、盐山张家口：崇礼、怀安、赤城、张北石家庄：深泽沧州：河间、青县廊坊：大城保定：高阳、蠡县石家庄：平山、井陉邢台：新河、南宫衡水：枣强、景县邯郸：涉县石家庄：深泽廊坊：永清、大厂沧州：沧县、献县、南皮、孟村、任丘、泊头、海兴衡水：深州类型词形方言点夜-夜了衡水：武邑、安平夜脸张家口：宣化夜列个夜喽石家庄：深泽衡水：武强、武邑廊坊：霸州石家庄：晋州夜呃邢台：内丘夜呵邢台：广宗、威县夜落个石家庄：辛集夜老个石家庄：晋州保定：唐县、定州、清苑、曲阳衡水：饶阳夜腊可衡水：阜城夜来可沧州：东光、吴桥衡水：故城邢台：清河、平乡夜落后上石家庄：辛集“昨”类词“夜”类词“列”类词72“夜来”附加衬字“个”和“儿”缀之后，就可形成现代方言“夜”类词形的原始词形“夜来个儿”。其中“来”因为意义虚化，语音弱化为“了”“里”“唠”等，甚至脱落，演变为表 2 中“夜”类词的各种形式。（二）“列”类词形及演变过程“列”类词形在地理上绝大部分分布在保唐片区域，在结构上除了首字“列”外，其他部分和“夜”类词形十分相近。两类的首字“列”和“夜”也只是声母不同而已。按照共时音变规律，从“夜来个”可以推导出“列个儿”等形式，过程如下：原始词形“夜来个”中首字“夜”声母被次字“来”声母顺同化，变为“夜列来个”lilaik；“夜列来个”中次字“来”韵母被首字“夜列”同化，变为“夜列来列个”lilik，如定州、满城；也有些地区的方言中，“夜列来列个”次字“来列”韵母轻声弱化，变为“夜列来里，了个”lili（l）k，如玉田、安国、雄县；或次字“来里，了”进一步弱化脱落，变为“夜列个”lik；又如安新方言中，后字“个”儿化，变为“夜列个儿”likr。从其变化可大致归纳出以下步骤：（1）首字声母被次字同化；（2）次字韵母被首字同化；（3）次字韵母因轻声弱化；（4）次字进一步弱化而脱落；（5）尾字儿化。下面依次对各个变化步骤进行解释。先看第（1）个演变步骤“首字声母被次字同化”。在河北方言中，我们可观察到很多前后字之间的声母同化现象，如安新话“鲤鱼（lyly）”：原始词形：liy词形 1：lily（前字声母同化后字）词形 2（现有词形）：lyly（后字韵母同化前字）这同时也是步骤（2）“前字韵母同化后字韵母”的例证。再看后字声母同化前字的例证，如河北献县、滦南等地“恐怕（phpha）”一词的音值：原始词形：khopha词形 1：phopha（后字声母同化前字）词形 2（现有词形）：phpha（前字韵母央化）值得注意的是，“恐怕”在上述方言中后字“怕”均为轻声，这意味着轻声音节的声母也可以对其他音节产生同化。本文讨论的“夜来个”中的“来”，在各方言中一般也都是轻声。“恐怕”的轻声音节“怕”可同化前字声母，那“夜来”中的轻声音节“来”同化前字“夜”而形成“列”，则可得到旁证。步骤（3）（4）是后字因轻声而发生韵母弱化乃至整体脱落的情况，这在方言中很常见，此处不赘。通过上述分析，我们论证了“列”类词形实际上是“夜”类词形的一种变体，二者其实是同源的。这样，除了“昨”类词形外，京津冀地区的“昨天”这一概念的表达具有较强的一致性。二、“列”类词的地理分布意义“列”类词的地理分布对于研究保唐片方言及邻近的北京官话很有价值。从“夜来个”到“列来个”的变化虽然是合乎音理的，但其发生有一定的偶然性，是在特定词语中发生的特殊音变，符合语音条件的其他词语并没有发生相同的变化。这类似于生物演化中的某一偶发的基因突变现象。在生物学中，可以用是否带有同一偶发的突变来判定个体是否具有亲缘关系。“列”类词的产生也可以作为类似的观察指标来判定方言之间的亲缘关系。冀鲁官话保唐片方言作为一种共时的方言分区，是由语音特征来定义的。冀鲁官话的特征是“古清音入声今归阴平，古次浊入声今归去声”“古全浊入声今归阳平”56-58。张树铮提出根据古清入声今归当然，也可能后字在成为轻声前就已经对前字产生了同化，而后才变为轻声。从原始词形到步骤（4），还有一种理论上的过程是不经过步骤（1）（3），而是原始词形中首字“夜”和次字“来”合音而成“列”，从而“夜来个”变为“列个”。我们认为这种过程存在的可能性不大，因为方言中的合音，可观察到的都是前字声母和后字韵母组合，如“不用”合音成“甭”，“没有”合音成“冇”等，未见后字声母和前字韵母合音成新音节的。姚婷婷，傅林：河北方言口语词“列=个”（昨天）考释73保定学院学报2023 年第 4 期四声的特点，把保唐片方言归入北京官话59。应当强调的是，共时分区和谱系分类是两种不同的分类。谱系分类（亲缘关系分类）分大类的标准不宜使用入声调归派这样的发生时代过晚的历时音变（河北、山东很多地方入声调刚刚或仍未完成调类的重新归派）。对京津冀地区汉语方言的谱系分类，傅林提出了根据早期音变特征“宕摄通摄入声韵的归派”来定义官话方言大类标准，以入声调归派来定义小类60。这样，京津冀和东北地区的汉语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