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向虚实融合时代的元宇宙治理：内涵、向度、风险与进路_刘成.pdf

100电子政务 E-GOVERNMENT 2023年第7期（总第247期）学术篇迈向虚实融合时代的元宇宙治理：内涵、向度、风险与进路*摘要：元宇宙打造的虚实相融新世界描绘了人类数字化的未来趋势。元宇宙治理是这一新生世界的重要产物，意指政府利用元宇宙内嵌的技术要素，通过与企业、公众以及其他人造物的协作，共同维护虚实空间的公共秩序，实现人类永续发展的一种新型治理形态。元宇宙治理在变革政府所处的治理情境、政府组织形态以及治理绩效的同时，也潜藏了巨大风险，包括来自虚拟世界的原生性和脱轨性风险，虚实互动中的外延性和工具性风险，以及对现实世界的挤压性和替代性风险。我国应建立以人为本、鼓励创新与包容审慎为主的理念路径，以夯实算力、优化算法与丰富场景为主的技术路径，以顶层设计、体制机制与标准体系为主的制度路径，以及以多元协同、公众参与元宇宙共享为主的社会路径，全方位保障元宇宙治理的健康有序发展。关键词：元宇宙；元宇宙治理；数字治理；虚拟现实 DOI：10.16582/ki.dzzw.2023.07.008 刘成内蒙古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内蒙古社会治理与创新研究基地*基金项目：内蒙古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内蒙古自治区智慧城市建设效率测度及其组态路径研究”（项目编号：2022QN07005）；内蒙古自治区第十一次党代会精神研究专项项目“内蒙古加强城乡社区治理和服务体系建设研究”（项目编号：2022ZZC046）。收稿日期：2022-08-22修回日期：2022-10-31一、元宇宙时代的来临及元宇宙治理的出场（一）元宇宙及其基本特征元宇宙昭示着人类将向虚实交融世界大踏步迁徙。2021年10月，美国互联网巨头脸书（Facebook）将公司更名为“Meta”即“元宇宙（Metaverse）”中的“元（Meta）”。随即“元宇宙”火爆全球，成为商界、学界和投资界共同关注的热门话题。从词源角度而言，元宇宙并非新生事物，早在1992年的科幻小说雪崩中便已出现，该书中描绘的元宇宙是一个让并不相识的人通过虚拟“化身”进行社会互动的三维数字空间，是与现实世界平行的虚拟宇宙。但直到近些年，人工智能、区块链、VR、AR等数智技术的集成发展，阻碍虚实交融的技术禁锢被破除，才让元宇宙从乌托邦式的科幻走向现实。商界是对前沿技术最狂热、最具引领性的领域。从多人虚拟创作游戏罗布乐思（Roblox）风靡开始，元宇宙迸发的市场潜力持续高涨，吸引了谷歌、苹果、微软、百度、腾讯等科技巨头的战略部署，其在游戏开发、艺术收藏、文化旅游、博物馆等行业的应用也初露端倪1。尤应注意的是，元宇宙也成为世界多国抢占发展制高点的战略方向。以美国、韩国、日本为首的发达国家相继出台政策推动元宇宙发展，韩国首尔市政府更是制定了为期五年的元宇宙首尔基本计划（Basic Plan for Metaverse Seoul），宣布建立全球首个名为“元宇宙首尔（Metaverse Seoul）”的元宇宙平台。我国的元宇宙探索也如火如荼展开，从中央层面而言，“十四五”数字经济发展规划提出，加强元宇宙技术的融合发展，拓展其在社交、购物、娱乐、展览、银行等领域的应用。一些地方政府也积极布101电子政务 E-GOVERNMENT 2023年第7期（总第247期）局元宇宙，上海、武汉、合肥、无锡、杭州、南昌、厦门等地先后推出发展元宇宙产业的系列政策。尽管元宇宙作为一个在不断演变的复杂概念，还没有形成一个公认的、一致的定义，但并不妨碍我们整合已有观点来描绘元宇宙的轮廓性特征：一是沉浸的感官体验，即元宇宙所构建的虚拟世界，可以在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乃至意念上给予用户深度感官沉浸的具身化体验2。二是逼真的镜像世界，是指在保留物理实物和空间核心属性的前提下，打造出与现实世界高度同步和相近的虚拟世界，体现为对物理世界的“复制”和“再现”。三是开源、永续的空间，强调元宇宙是一个人人皆可按照各自需求进行自由创造的数字空间，并且这些创新乃至人的意识都可以上载至元宇宙实现永生3。四是虚拟化身的社交关系，指的是元宇宙中的社会交往以虚拟化身为载体，“去身体化”的虚拟数字人也同自然人一样进行着身份认同的建构和社会活动的实践4。五是独立的运行生态，指的是元宇宙会衍生复杂的运行要素，除了自然环境、虚拟人、虚拟商品、虚拟组织等之外，还包括虚拟生产体系、交易体系、社交体系、文化体系等，也必然催生相应的治理体系和治理规则。经由上述梳理，试提出元宇宙的概念内涵：以智能技术集群的深度融合为依托，以沉浸体验、虚实相融、开源永生、虚拟化身和独立生态为基本特征的一套数字化社会形态。一个需要厘清的误区是：元宇宙不只是对物理世界的完全映射，而是能够单独运行和虚实互动的一个全新“数字物种”。质言之，元宇宙“既源于现实世界，又高于现实世界”。（二）比较视野下的元宇宙治理每一次技术变革都不是孤立的，而是彼此关联的连续统一。马修鲍尔提出，元宇宙是一个和移动互联网同等级别的概念。因此，从互联网产生的治理变革为始发点来类比元宇宙治理，不失为解构元宇宙治理内涵及其发展向度的有益视角。无论是互联网治理、数字治理还是炙手可热的智慧治理，共性指向是特定技术属性与治理生态的有机融合。例如，互联网的优势在于打造了一个内容共享和远程协作的网络世界，使得互联网治理致力于通过协商沟通达成共识，而非法律、法规、政策等强制性力量5。2016年兴起的大数据，因其在探知个人行为和社会规律的强大功能，迅速被引入国家和社会治理，数字治理随之而生，强调以数据为纽带，增强政府认知和治理社会的效率和能力，创造政府与企业、社会、公民之间的共同价值，应对日益复杂的公共问题6。智慧治理是在大数据治理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除了关注智能技术对工作效率、政民互动和治理效能的优化作用，更注重现代技术与人本主义的高度合一，以期达成技术为人服务的人本理念6。作为互联网、数智技术和交互设备等技术集群的有机结合体，元宇宙显著提速了虚拟和现实的连接与融合，促推人类由“物理公民”“互联网公民”转变为“数据公民”7，既有治理系统面临全局性和颠覆性变革，元宇宙治理随之将“粉墨登场”。目前，关于元宇宙治理的专门研究还非常少，大多是在探讨元宇宙的宏观影响时，穿插谈及元宇宙对公共治理的影响及其互动关系，主要聚焦于技术和人文两大视角。一是将元宇宙视作一种新型治理技术，认为元宇宙一方面能够提高城市治理效能、减少官僚主义8，全方位打破不同国家网民交流的技术壁垒9，但也会带来隐私泄露、监控资本主义、数据监控、地理监控、人类健康、信息和认知茧房，以及财富不平等一系列问题10。二是从公共价值和人类主体性视角展开探讨，认为元宇宙将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从外部自然拓展到内部自然，进而催生出“人如何成之为人”“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以及“塑造什么样的文明”这样的灵魂拷问1。这就使得治理孪生宇宙的元宇宙比治理现实世界更加复杂，需要谨防技术削弱元宇宙的公共性11。也有刘成迈向虚实融合时代的元宇宙治理：内涵、向度、风险与进路102电子政务 E-GOVERNMENT 2023年第7期（总第247期）学者指出，想要在利用颠覆性技术创造社会价值的同时减轻对人类文明的负面影响，必须建构起与之相匹配的道德价值观和相应行为规范10。总体而言，不论是对元宇宙治理的概念界定、产生的变革效应和潜在风险，还是未来的政策路径，既有文献还极其碎片化，难以探究更深层次的治理问题，亟需从系统视角展开整体性理论探讨。通过整合技术和人文两大视角的核心理念，试提出元宇宙治理的基本内涵，并借此探究元宇宙治理的变革向度、潜在风险和政策进路。所谓元宇宙治理，是指政府利用元宇宙内嵌的各种技术要素，通过与企业、公众以及其他人造物的通力协作，共同创造和维护虚实交融新空间的公共秩序，旨在实现人类主体性存留和永续发展的一种新型治理形态。相比以往治理模式，元宇宙治理具有四大特征：一是以虚实交互技术为代表的元宇宙技术群将成为政府提升公共服务和治理效能的新手段和新方式；二是随着身体植入、虚拟化身、交互设备乃至脑机接口的大量出现，人工意识和自然意识的界限逐渐模糊，数字存在物有可能扩展政府、企业、社会的治理格局，成为新的参与主体；三是政府的治理空间将由现实世界与数字世界的割裂状态，转化为现实与虚拟可以相互独立但又密切联系的虚实相融空间；四是以人的永续、美好生存为终极目标12，避免基特勒所言的人类沦为技术的“工具人”或是人类主体性的让渡。二、元宇宙驱动治理变革的基本向度从元宇宙治理的内涵及特征来看，随着建构在数智技术之上的虚拟世界逐渐渗透、拓展并嵌入传统的物理世界，现有治理生态也会在虚实融合过程中发生系统性变革。该过程遵循由表及里、由外到内的内在逻辑，从变革政府所面临的治理情境开始，逐步重塑和再造作为治理核心主体的政府组织形态，并由此带动治理绩效的整体性提升。（一）元宇宙缔造新的治理情境：从单维情境转向虚实互构情境元宇宙引致的最大变革是加速了人类向虚拟世界迁徙的步伐。大卫查尔默斯（David J.Chalmers）预测，我们将在一个世纪之内拥有无法与非虚拟世界区分开来的虚拟世界。不同于蒸汽、电器和互联网等历次技术革命对现实社会的单维世界改造，元宇宙的变革效应逐渐从改造单维的物理社会衍生和延伸出虚拟社会，并且在现实和虚拟社会的动态互构中改变着人类的心理和行为方式，呈现出虚实互构的双维特征。对于公共治理而言，随着虚拟人、虚拟经济、虚拟城市、数字货币、人机共生等新事物的大规模出现，传统治理生态中的参与主体、行动空间和关系结构将被极大重塑，不断涌现的治理新要素及其与传统要素的复杂互构，共同驱动元宇宙治理情境的时代变迁。其一，虚拟化人将成为新的治理对象。在元宇宙打造的新世界里，人作为唯一主体的治理格局将被打破。在虚实相生的治理场景下，虚拟身份自由穿梭的自然人以及由算法驱动的虚拟人，共同构成了元宇宙中的生产者、消费者和行动者。虽然人类生命不再受熵增限制，人的时空维度无限拓展，但随之而来的身份隐蔽化、个体的多元分身、生命可复活性、自然人同虚拟人的主体争端、人机互动的非线性化等等，也会催生新的社会问题，建构于此的治理情境显然是对未来政府的极大考验，尽管高度数字化会赋予国家更强大的治理效能。其二，虚拟空间将成为新的治理空间。利用数字孪生等技术，在虚拟空间建造房屋、道路、公园、广场、景点、政府、交通设施等城市要素，将现实空间延伸至虚拟世界，成为元宇宙时代新的公共空间。虚拟公共空间的可编辑、可随时抵达、可无限传输等特征，一方面有利于降低成本、减少能耗、提升效率，但带来了诸如管制的归属权、不稳定性、新型犯罪以及对真实公共空间的冲击等新问题。刘成迈向虚实融合时代的元宇宙治理：内涵、向度、风险与进路103电子政务 E-GOVERNMENT 2023年第7期（总第247期）其三，复杂互动将成为新的治理关系。戈夫曼的情景互动论认为，主体间的微观互动和宏观秩序随着社会和经验环境的变化而改变13，元宇宙中的社会互动和秩序形成亦是如此，且更具颠覆性。一方面，是因为数字人和虚拟身份的嵌入，将人与人的单主体互动拓展为“人与人”“人与算法”“真人与虚拟人”乃至虚拟人之间的多维互动，形成了一种超复杂的互动关系；另一方面，这种复杂互动不只局限在虚拟世界，而是在与现实世界的互构中不断进行意义更替和模式迭代，极大地挑战着政府的秩序建构能力。（二）元宇宙重构政府组织形态：虚实相隔转向虚实共生虽然政府对新技术的采纳和应用相对迟钝和滞后，但在元宇宙掀起的颠覆性浪潮里，治理情境变化产生的倒逼效应越来越需要政府开展相应的组织变革，否则很难回应虚实融合社会引致的治理挑战。因此，包括工作环境、协同方式乃至组织结构等在内的政府形态都将面对虚实融合进程带来的改造与重塑。第一，元宇宙将推动实体政府向政府的虚拟化运行转移。在低延时、高速率、大带宽网络等数智技术的支撑下，计算机对海量、高渲染画面的运算能力显著提高，虚拟工作空间（virtual workspace）越来越能还原真实的工作体验，尽管身处虚拟办公室、虚拟会议室，人们依然能体会到在物理空间中的真实感和存在感。扎克伯格在2021年的演讲中向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