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马斯叙述视角下的《诈妮子调风月》_魏丽根.pdf

第 卷 第 期 年 月 昆明冶金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收稿日期：作者简介：魏丽根（），女，广东梅州人，文学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格雷马斯叙述视角下的 诈妮子调风月魏丽根（昆明学院人文学院，云南 昆明）摘 要：诈妮子调风月 是关汉卿的代表作之一。讲述了婢女燕燕被小千户诱骗失身，悔恨交加，但经过抗争，最终摆脱了奴隶的身份，做了小千户小夫人的故事。运用格雷马斯的结构主义叙事学理论，可以将文本复杂的思想内涵明晰化，对 诈妮子调风月 进行解读，则可以看到文本的表层结构表现为主体燕燕反抗意识不断发展，对人身自由的不懈追求。深层结构则是“争取人权”与“封建压迫”的对抗，进而深刻理解作者关汉卿讴歌小人物、肯定人权的创作意图。关键词：诈妮子调风月；表层结构；深层结构中图分类号：.文献标识码：文章编号：（）（，）：，“”“”，：；诈妮子调风月 是元代剧作家关汉卿创作的悲喜剧，简称为“诈妮子”或“调风月”。赵景深在 戏曲笔谈 中说：“元刊本古今杂剧三十种 中有关汉卿的 诈妮子调风月，这是一个光辉灿烂的好剧本。”主人公燕燕是金元时期贵族家的婢女，被小千户花言巧语诱骗失身，但小千户转身便抛弃了燕燕，另娶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莺莺，燕燕悔恨交加，在婚礼上公开抗争，揭露小千户玩弄女性的丑恶嘴脸，最终，燕燕的抗争获得胜利，嫁给小千户成为小夫人。作为少数关注、同情及欣赏女性的剧作家，关汉卿怜惜那些聪慧善良、才貌双绝，但是身处社会最底层、地位卑微的女性，替她们感到委屈和遗憾，叹息造物主强加给她们的不公。因此在作品中，关汉卿诚挚赞赏那些屈居底层但具有反抗精神的女性，揭露批判腐朽黑暗的元代社会，彰显关汉卿对女性的关怀。元代戏曲普遍具有较强的叙事性，格雷马斯的叙事学理论在一定程度上适用于分析研究戏剧文本。以往关于 诈妮子调风月 的研究，大多数分析文本中的人物形象或故事情节，戏剧文本的叙事结构这一角度则少有人研究。本文借助格雷马斯叙事学理论中的“行动元模式”及“符号学矩阵”来分析杂剧 诈妮子调风月 文本，厘清杂剧文本中复杂的人物关系，深刻认识和把握文本的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以窥探出杂剧文本深层结构下蕴藏的思想主题。元代女性生存状况在封建父系家长制的社会里，女性地位无法与男性相提并论，且呈下降趋势。元代刑法中，妻子杀害丈夫是十恶大罪之一，反之，丈夫杀害妻子，虽在刑法中“诸因夫妻反目，辄药杀其妻者，与故杀常人同”，但同样有“诸妻悖慢其舅姑，其夫殴之致死者，杖七十七”；若是丈夫卧床生病，妻子不侍奉在旁，且辱骂其舅姑，伤害了丈夫的心，而丈夫将妻子殴打致死，是无罪的。这些都为男性杀害妇女开脱罪名。若是丈夫犯了罪，妻子能做的只有“相容隐，而辄告讦其夫者，答四十七”。普通女性的地位尚且如此，足以瞥见女性奴婢极端低下的社会地位。在元代，奴隶“男曰奴，女曰婢，总曰驱口”。驱口人数多如牛毛，除了战乱带来的俘虏，还有底层劳动者因为生活困顿，被迫贩卖自己或者妻女为驱口，“吴越之风，典雇妻子，成俗已久”“江淮薄俗，公然受价将妻典与他人，如同夫妇”。元代奴隶买卖之风盛行，只要通过官府的检查，驱口买卖即可成交，甚至出现专门买卖人口的人贩子，故“父鬻其子”或者“夫鬻其妻”的现象在元代屡见不鲜，更甚者部分穷苦的蒙古族人，迫于生计，被转卖为驱口。驱口的地位与数量成反比，地位极为低下。对于主家来说，驱口只是会说话的工具人、货物，“私宰牛马，杖一百”。但是“殴死驱口，比常人减死一等，杖一百七”。驱口社会地位等同于牛马，有时甚至不如牲畜。驱口与主家地位极度不平等。“诸奴婢诬告其主者处死。”“诸 以 奴 告 主 私 事，主 同 自 首，奴 杖 七 十七。”这在刑法上褫夺了驱口状告主家的权利，使奴隶受到伤害却无处可告。“诸故杀无罪奴婢，杖八十七，因醉杀之者减等”。更甚者，若驱口打了主人，主人打回甚至将驱口殴打致死，在刑法上是无罪的；与之相反，驱口故意杀伤主人以凌迟处死。而驱口单单是辱骂主人，便要杖一百七，并且服劳役一年，满一年后，归还主家，继续接受奴役。“诸奴收主妻者，以奸论，强收主女者，处死”。驱口强奸主家妻女被处死，天经地义，但是主家强奸驱口妻女却不会受到任何惩罚，这给了主家能够肆无忌惮伤害奴隶的权利。除此之外，驱口与普通良人之间也有严格的界限。良人与驱口之间不允许通婚，驱口男女之间可以缔结婚姻关系，“若良家愿娶其女者听。然奴或致富，主利其财，则俟少有过犯，杖而锢之，席卷而去，名曰抄估”。若良人男子愿娶婢女为妻，则婢女由奴隶转为良人，所生子女亦为良人。若良人女子愿嫁与驱口男子为妻，该良人女子则降为奴婢。驱口男女的婚姻掌控在主家手中，他们所生子孙世代皆为奴隶，称为家生儿。驱口若想摆脱这世世代代都为奴隶的身份，必须要交纳大量钱财，“则主署执凭付之，名曰放良”，方可脱离奴籍，但这在现实生活中是极难实现的目标。在如此严酷的社会背景下，驱口只能选择逃亡，来逃避元律施加他们身上的镣铐。不堪奴役的驱口常常伙同“逃匿寺观，为道为僧，或于局院佣工，或为客旅负贩。纵有败获，鼓众夺去”。而元律规定：“诸奴婢背主在逃，杖七十七”，刑法执行完后归还原主人家，而诱导驱口逃亡，私藏他们且知情不报的人都有罪罚。元代驱口的普遍存在，相较于以往朝代人身依附关系的逐渐松弛，无疑是一种倒退。诈妮子调风月 中燕燕作为婢女，处于社会最底层。小千户来探亲，老夫人“交燕燕服侍去”，燕燕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利，只能叹息：“想俺这等人好难呵！”且小千户也是百般役使，“等不得水温，一声要面盆：恰递与面盆，一声要手巾；却执于手巾，一声解纽门”。生活如此辛劳，居住环境却是极差，“入得房门，怎回身？一个我方儿窄窄别别，有甚铺陈？”无论是主人还是客人，燕燕只能任他们使唤，甚至打骂凌辱，没有基本的人权。根据元代法律，“诸奴杀伤本主者，处死”。若逃亡的驱口拒绝逮捕，且这个驱口未曾伤害他人性命，也要杖刑一百七。严酷的刑法似沉重的枷锁压在燕燕身昆明冶金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年 月上，将她桎梏在最底层无法动弹，因此燕燕迫切希望从良，不再承受奴隶的悲惨境遇。故而挣脱奴隶这一枷锁，奔向“人”的生活成了燕燕的追求。调风月 的表层结构格雷马斯叙事学主要从研究文本意义出发，通过将语义关系形式不断演化，进一步推演出文本的意义系统，建立起一套完整的叙事语法。他将叙事文本分为两个层次 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其中叙事文本的表层结构，是义素层次上的行动模式。.行动模态四阶段格雷马斯把行动模态划分为 个阶段，即产生欲望、具备能力、实现目标和得到奖赏，这 个阶段不是相互孤立的，而是有逻辑顺序的。诈妮子调风月 的表层结构分析如下。.产生欲望这一阶段需推动者，即具体事物或者抽象精神，使主体产生实现目标的欲望。燕燕虽身为婢女，但是头脑极为清醒，在她看来，婚姻应该是相爱的两个人的结合。小千户相貌俊美，衣着华丽，一身学识气度，言语挑逗燕燕信手拈来，性情单纯的燕燕哪里是纨绔子弟的对手，不过几招便溃不成军，进而产生与小千户相爱、一起走进婚姻殿堂的愿望。主体燕燕产生的欲望，为后面故事情节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具备能力主体需要具备一定的能力实现最终目标。燕燕“半世为人，不曾教大人心困。虽是搽胭粉，只争不裹头巾”，体现出燕燕精明能干、聪明伶俐。小千户来探亲时，主人家认为家中侍女“别个不中”，而燕燕做事干练、拥有较丰富的经验，故指派燕燕前去服侍小千户，这是对燕燕能力的肯定。面对小千户的打压，燕燕从容镇定，迅速想出应对之法，体现了燕燕沉着冷静、宁折不屈的性情。因此燕燕拥有美好的品德，具有突出的能力，这些都为她实现目标作好了铺垫。.实现目标“实现目标”存在两个转变过程，即从拥有到失去或从没有到拥有。其函数形式表现为（）（）（）或 （）（）（）。诈妮子调风月 中，主体燕燕（）通过一系列行动（），包括燕燕戏耍小千户，将其关在门外，向莺莺揭穿小千户口蜜腹剑、浪荡花心的真实面目，在婚礼上怒斥小千户背信弃义的恶劣行径。正是由于上述行动（），最终燕燕成为小千户的小夫人（）。.获得奖赏主体最后是否获得奖赏，需要判断最终目标是否实现，结果如何。燕燕希望卸下“半贱不良身”的枷锁，做有人权的自由人，为此与权贵周旋抗争。燕燕与小千户对抗的过程，本质是反抗元代惨无人道的驱口制度、争取人权的过程。经过斗争，燕燕最终实现了“包髻白身”的愿望，这是她应获得的奖赏，从此燕燕摆脱了奴隶身份，成为了自由人，不再受人欺压，任人随意凌辱。.调风月 的行动元模式格雷马斯认为“行动元是谓词结合的产物，它存在于每一个微观的世界”。每个微观世界中都包含 组“行动元”，即主体与客体、发送者与接受者、辅助者与反对者，借用“行动元模式”来分析研究 诈妮子调风月 中复杂的人物关系，各个行动元范畴之间的结构关系如下。.主体和客体主体和客体是叙事文本中最基本的关系，主体是事件的制造者，他们所追求的对象便是客体。当主体个人意识生根发芽时，会不自觉地对自由产生向往，开始自我审视，关注自我命运。依据元律，若良人愿聘娶奴籍女子为妻，此女便可脱离奴籍，从此成为良人。尚书之子小千户的出现，让不向命运低头的燕燕看到了希望。嫁给小千户是燕燕脱离奴籍最好的出路。因此，主体是燕燕，客体是嫁给小千户，成为小夫人。燕燕与成为小夫人之间是“欲望”和“追求”的关系，戏剧文本中其他的行动元关系都是围绕着这组行动元展开的。.发送者和接受者发送者传递主体的欲望，鼓励主体追求理想目标，接受者接收传送的信息。燕燕与小千户交往时，很难说燕燕内心深处没有抱有功利性目的，她既希望得美满的婚姻爱情，又希望借小千户逃脱奴隶身份。在燕燕看来，“小夫人”代表的不仅是“包髻白身”，更是摆脱奴隶身份的通行证，自此后不再背负奴隶枷锁，拥有梦寐以求的自主权。因此，得到爱情、脱离奴籍的期望是发送者，第 期 魏丽根：格雷马斯叙述视角下的 诈妮子调风月燕燕是接受者。.辅助者和反对者辅助者向主体伸出援手，以促进目标的实现，反对者给主体制造障碍，阻碍目标的实现。婚礼上，错付真心的燕燕痛骂小千户“这厮短命，没前途，做得个轻人还自轻”，咒骂新娘。在封建社会奴隶没有任何权利，燕燕有如此大胆的行为，是 难 能 可 贵 的。最 后 由“相 公 夫 人 抬举”，成为小千户的小夫人，摆脱被奴役的卑微处境，实现从良。因此，相公和夫人是主体的辅助者，剧中站在燕燕对立面的小千户和莺莺是反对者。综上，通过行动元模型分析，本文初步厘清了剧中的人物关系和叙事的表层结构，由此可以得出 诈妮子调风月 的施动关系结构，如图 所示。图 行动元模式.调风月 的深层结构格雷马斯叙事学理论中，最富独创性的理论是“符号学矩阵”，这一理论有利于帮助读者把握叙事文本的整体结构，梳理文本中的主要矛盾与人物关系，挖掘出文本所隐藏的深层意蕴。诈妮子调风月 深刻反映了元代存在的社会问题，故事中人物角色之间的行为交流，折射出元代民间的价值观取向。燕燕和小千户的爱恨纠葛，核心问题是争取人权与封建压迫的争论，这也是文本最显性的方阵，其本质是两个阶级迥然不同的价值观相互碰撞的过程，如图 所示。从符号矩阵图中可以看出，燕燕期盼的人身自由权与小千户所处阶级带来的封建压迫是绝对对立的关系，这是剧中最核心的关系，随争取人权和封建压迫这两个元素而新产生的非争取人权和非封建压迫，则因具体的情境产生不同内涵。作为主体的燕燕，当合理争取人权与非封建压迫两项之后可以看到她的性格特征。首先，燕燕向图 符号学矩阵.往平等自由、享有人格尊严的幸福生活；其次，燕燕不被等级门第观念所束缚，希望邂逅一位如意郎君，遇见一份真情；最后，燕燕刚强倔犟，敢爱敢恨。燕燕身处的环境是极为险恶的，她面对的敌人不是小千户一个人，而是整个封建制度。燕燕对小千户付出真情，非常重视这一份情，不能容忍小千户的背叛。当得知自己上当受骗后，她毫不犹豫地大闹婚礼，诅咒小千户和莺莺的婚姻。燕燕这些抗争行为都是与纲常伦理、封建礼教相悖的，但是她无所畏惧。这也正是燕燕身上最宝贵的地方 身为奴隶而没有奴性。相较于燕燕，小千户则是一个忘恩负义、拈花惹草的负心汉。老夫人命燕燕来服侍小千户时，燕燕本是“冰清玉洁难亲近”，小千户却要招惹燕燕，先撩拨引诱她，在得到了燕燕的身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