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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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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生
2023 年 5 月总第 207 期第 3 期成都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Chengdu University(Social Sciences)Serial No.207,No.3May.202363北宋中期,儒学复兴思潮波澜壮阔地展开,其间人才辈出,灿若星河,名列“唐宋古文八大家”的曾巩是这场运动的一员主将。曾巩(10191083)字子固,建昌军南丰县(今江西同名县)人,后称南丰先生。他在“古文”方面的突出成就多少掩蔽了他在其他方面的贡献,今人对曾巩的文章、文论研究较多,其他方面的关注则相对较少。曾巩去世后,同僚林希撰曾巩墓志称:“公于经,微言粤旨,多所自得。一不蔽于俗学,随问讲解,以开学者之惑。其议论古今治乱得失贤不肖,必考诸道,不少贬以合世。其为文章,句非一律,虽开合驰骋,应用不穷,然言近指远,要其归必止于仁义,自韩愈氏以来,作者莫能过也。”揭示了曾巩不盲从注疏,追求经旨,一切以儒家之道为准则,以“仁义”为最终指向,是韩愈复兴儒学的继承者,充分肯定了他在北宋文坛上的重要地位。虽推重有加,然犹有不足。笔者以为,曾巩在北宋儒学复兴运动中,在诸多方面都作出了杰出的贡献,以下从五个方面揭示这一主题并作简单分析。谨以此文纪念曾巩去世 940 周年。一、明道:曾巩的文史观北宋中期,古文运动继中唐之后再度勃北宋儒学复兴运动的主将曾巩 刘复生(四川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5)摘 要:北宋中期,儒学复兴运动波澜壮阔地展开,以“唐宋古文八大家”之一著称的曾巩在诸多方面都作出了杰出的贡献。曾巩在文学、史学上力倡“明道”;揭斥佛老“异端”之害,坚持儒家道统;在兴学中呼唤“古人教学意”;追求儒家“王道”政治理想;较早对“性理”问题进行探讨等,皆表现出新儒的鲜明特征。在这场思想运动中,曾巩发挥了主将的角色。关键词:曾巩;儒学复兴;北宋中期中图分类号:K244;B244;K8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342(2023)03-63-11历史与文献收稿日期:2022-07-16作者简介:刘复生(1948),男,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四川省文史馆馆员。例如,1983 年在江西召开的纪念曾巩逝世九百周年的论文集中,共收入 20 篇论文,除少数几篇研究曾巩生平和史学、哲学思想而外,有 14 篇都是研究他的散文诗歌的,此后的情况大体类似。江西省文学艺术研究所编:曾巩研究论文集,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6 年。林希:曾巩墓志,曾巩集附录,是本以顾崧龄刻本元丰类稿为底本,附有辑佚。陈杏珍、晁继周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4 年,第 798 页。64 刘复生:北宋儒学复兴运动的主将曾巩2023 年第 3 期兴,这反映了文学复古与儒学复兴之间相与倚重的内在联系。按照古文运动先行者韩愈的意见,古文运动并不是单纯地恢复“古文”:“思古人而不得见,学古道则欲兼通其辞,通其辞者,本志乎古道者也。”内容重于形式,曾巩正是这样一位“志乎古道”的古文家。他认为流行数百年的骈俪文,闭塞了“圣人之道”,所以要“广开其辞”,让圣道“复明于世”,他说:仲尼既没,析辨诡词,骊驾塞路。观圣人之道者,宜莫如于孟、荀、扬、韩四君子之书也,舍是醨矣。退之既没,骤登其域,广开其辞,使圣人之道复明于世,亦难矣哉。自己“努力文字间”,是基于“扶衰救缺之心”而非在那里玩弄文字。治平二年(1065),曾巩为英年早逝的友人王回(深父)文集作序,称赞他:“破去百家传注,推散缺不全之经,以明圣人之道于千载之后,所以振斯文于将坠,回学者于既溺,可谓道德之要言,非世之别集而已也。”在曾巩看来,王回之文以“明圣人之道”为要务,这就不同于一般的“别集”,其实这也是他夫子自道。时人论曾巩之文“必本于经”,“世谓其辞于汉唐可方司马迁、韩愈,而要其归,必止于仁义,言近指远,虽诗 书之作者未能远过也”,可谓推崇备至了。朱熹数赞曾巩之文,将之与欧阳修、王安石等人并列:“江西欧阳永叔、王介甫、曾子固文章如此好。”又说:“人要会作文章,须取一部西汉文,与韩文、欧阳文、南丰文。”可见曾巩名列“古文八大家”,不是虚名。不仅文章,曾巩还以“史学见称士类”,他是欧阳修门人,秉持其师史以明道的基本观念。元丰四年七月,他被任命为史馆修撰等职,专典史事,主持整理典籍,特别注重对“名臣高士事迹遗文”的采集。曾巩认为,史学著述不应是单纯的历史记载,当以“明理”“明道”为要务。他在南齐书目录序中说:“将以是非、得失、兴坏、理乱之故而为法戒,则必得其所托,而后能传于久,此史之所以作也。”认为一部好的史著,关键要有可当此任的史学家,不然不能彰显“殊功韪德”。该序以“二典”推明唐虞之治为例,提出了对“良史”的要求:古之所谓良史者,其明必足以周万事之理,其道必足以适天下之用,其智必足以通难知之意,其文必足以发难显之情,然后其任可得而称也。盖史者,所以明夫治天下之道也。韩愈:题哀辞后,全唐文卷五六七,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年,第 2543 页。曾巩:上欧阳学士第一书,曾巩集卷十五,北京:中华书局,1984 年,第 231 页。曾巩:王深父文集序,曾巩集卷十二,北京:中华书局,1984 年,第 196 页。曾肇:曾巩行状,曾巩集附录一,北京:中华书局,1984 年,第 791 页。黎靖德:朱子语类卷一三九论文上,北京:中华书局,1986 年,第 3315、3321 页。韩维:曾巩神道碑,曾巩集 附录,第 802 页;宋史 卷十六 神宗本纪,曾巩受诏修撰 五朝国史,即后来的隆平集,当是未定之稿。曾巩:南齐书目录序,曾巩集卷十一,北京:中华书局,1984 年,第 187、188 页。文中“二典”,指尚书中尧典 舜典。南齐书,梁萧子显撰,曾巩等校正其讹谬而叙其篇目。65成都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总第 207 期对史家提出了相当高的标准。曾巩在梁书目录序中,力辟释氏之失,强调以儒家“先王之道”为“天下之通道”,结语回到“史以明道”说:学史者将以明一代之得失也。凡此均表明,曾巩对“文”和“史”的要求是一致的,都是要“明道”,文史一家,史亦文也。他校雠 陈书 后,撰有 陈书目录序,对陈朝的兴亡作了如下评述:“夫陈之为陈,盖偷为一切之计,非有先王经纪礼义风俗之美、制治之法可彰示后世。然而兼权尚计,明于任使,恭俭爱人,则其始之所以兴;惑于邪臣,溺于嬖妾,忘患纵欲,则其终之所以亡。兴亡之端,莫非自己致者。”陈朝虽无先世的遗泽,然而兢兢业业开创了新朝,而其速亡于腐败堕落,揭示其兴亡的原因,存之可以“为世戒”,所以他认为史不可废,必揭示历史的治乱根由,才是为史之道。曾巩论“义近于史”的铭志说,“史之于善恶无所不书,而铭者,盖古之人有功德材行志义之美者,惧后世之不知,则必铭而见之”。只有“畜道德而能文章者”才能担当此任,但是“一欲褒扬其亲而不本乎理”,这就走了样,明确提出了对史家的“道德”要求。在唐代,编年体史书被边缘化。北宋中期,编年体重新受到推重,被认为最能体现史家明道的要求,因此,司马迁及史记受到苛责。曾巩认为司马迁于秦火之余,掇拾“善恶之迹、兴废之端”创纪传之文,虽可称奇,但更多的是指责:“蔽害天下之圣法,是非颠倒而采摭谬乱者,亦岂少哉?是岂可不谓明不足以周万事之理,道不足以适天下之用,智不足以通难知之意,文不足以发难显之情者乎?”指责是相当严厉的,一旦“是非”不对,一切皆非,必以儒家道德作为最高标准,这与以治唐史著称的孙甫(9981057)观念相近。孙氏在学界有“终岁读史,不如一日闻公(指孙甫)论”的美誉,他对司马迁史记“破编年体,创为纪传”也颇不以为然,可见一时的史学风气。孙甫去世后,曾巩撰孙公行状 予以表彰。后来更有 资治通鉴 的问世,编年体史书得以复活,是儒学复兴思潮在史学上的一种表现。二、抨斥佛老“异端”,构建儒家道统北宋新儒对佛老“异端”有了比唐韩愈更多的认识,也有更深入的揭露,曾巩自然也不例外。在兜率院记中指出:“其始自汉魏,传挟其言者浸淫四出,抵今为尤盛。百里曾巩:梁书目录序,曾巩集卷十一,北京:中华书局,1984 年,第 177 页。曾巩:陈书目录序,曾巩集卷十一,北京:中华书局,1984 年,第 185 页。陈书,唐姚思廉撰,贞观十年(636)上进。宋嘉祐八年(1063),曾巩等人校定。曾巩:寄欧阳舍人书,曾巩集卷十六,北京:中华书局,1984 年,第 253 页。曾巩:南齐书目录序,曾巩集卷十一,北京:中华书局,1984 年,第 188 页。南齐书,梁萧子显撰,据该序,曾巩等人“因校正其讹谬而叙其篇目”。欧阳修:居士集卷三三孙公甫墓志铭,欧阳修全集,北京:中国书店,1986 年,第 234 页。孙甫:唐史论断序,吕祖谦编,齐治平点校宋文鉴卷八七,北京:中华书局,1992 年,第 1238 页。曾巩孙甫行状,曾巩集卷四七,北京:中华书局,1984 年,第 647-649 页。66 刘复生:北宋儒学复兴运动的主将曾巩2023 年第 3 期之县,为其徒者,少几千人,多至万以上,宫庐百十,大抵穹墉奥屋,文衣精食,舆马之华,封君不如也。”百姓劳苦,官府“常锢百货之利,细苦蓬芒”,而对浮屠却“反倾府空藏而弃与之”,深以为“非古之制”,那些说“其法能为人祸福者,质之于圣人无有也”,自己虽然无力拒阻时人对释氏的趋附,但却“介然于心”,很为不安。该记是受佛徒之请而撰,故而委婉曲笔。撰 仙都观三门记 揭道宫之侈过度:“老子之教行天下,其宫视天子或过焉。”揭示了佛老耗费民力奢侈无度的危害。曾巩在说非异篇中也说道:“今者虞庠夏校之制未备,而塔庙丛于海宇,缘南亩、操机杼之民寡,而断发胡服之隶肩相摩、踵相交也。崇奉之侈,古之未极者,今复尽行之矣。”深为佛老之盛担忧。在北宋,“华夷之辨”高涨,曾巩斥浮屠为“夷狄”,即“断发胡服”之辈。说非异中说:浮屠崛起西陲荒忽枭乱之地,假汉魏之衰世,基僭迹,文诡辩,奋丑行。至晋梁,破正擅邪,鼓行中国。妄然使天下混然不知是非治乱之所存,为言动居处皆变诸夷狄。此前有石介中国论、欧阳修本论等名篇均持“内诸夏而外夷狄”之论,将佛老视为夷狄,是站在诸夏礼义文化的立场上而言的。曾巩进一步揭示说:“佛之徒,自以为吾之所得者内,而世之论佛者皆外也,故不可诎。”佛徒以佛学为“内学”,从内省中得到智慧,而斥教外之人没有入门。曾巩在该篇中极力证明,“圣人之内”早就存在了,只是没有被认识到。曾巩引易说,“智周乎万物而道济乎天下”,圣人于智、道两得,而包括佛家在内的“百家”,“知足以知一偏而不足以尽万事之理,道足以为一方而不足以适天下之用”,故而两失,而佛徒“自以为吾之所得者内,亦可谓妄矣”!不过曾巩没有深入讨论佛教之内学问题。为消解佛老的影响,唐韩愈说要“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宋儒显然要温和一些。如李觏提出:“禁修寺观,则已度者不安其居而或罢归矣”。这是让其自然消解的办法。曾巩在说非异篇中,也提出类似的办法,“为今之策,先民所谓复其人,庐其居,明先王之道以导之。出于中计,斥祷祠之末,制厌胜之嵬,学自上先焉。场庙勿新也,诵试勿数也,冠而隶籍,五百髡其一人”。减少剃度,逐渐使之弱化。他提出,应该把“邪说”放在光天化日之下,“使当世之人皆知其说之不可从,然后以禁,则齐;使后世之人皆知其说之不可为,然后以戒,则明,岂必灭其籍哉?放而绝之,莫善于是”,不赞同采取“灭其籍”的方法。面对“民贫而且不安”,他以“裕民”为“当世之急”,认为“靡靡然食民之食者,兵、佛、曾巩:兜率院记,曾巩集卷四八,北京:中华书局,1984 年,第 289-290 页。曾巩:仙都观三门记,分别见曾巩集卷十八、卷十七,北京:中华书局,1984 年,第 289 页、274 页。曾巩:说非异,曾巩集卷五一,北京:中华书局,1984 年,第 697-699 页。曾巩:梁书目录序,曾巩集卷十一,北京:中华书局,1984 年,第 177 页。李觏:富国策第四,王国轩校点李觏集卷十六,北京:中华书局,1981 年,第 138 页。曾巩:战国策目录序,曾巩集卷十一,北京:中华书局,1984 年,第 184 页。67成都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总